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秋山红叶(展昭同人) 作者:沁方 文案 张学友的《红叶舞秋山》 世上行茫然世间 若离若弃天性平淡 世上行人纵孤单 抱月听风景色无限 独醉者不甘俗世摆布 自有苍天给我的路 愿寄居秋山中莫与天比高 如红叶般不识时务 …… 展某只知公理,不识时务!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昭,小瑜儿 ┃ 配角:耶律弘,白玉堂,叶澜 ┃ 其它:江湖,查案   ☆、初识 作者有话要说:  看的最多的昭文是蓝色狮大人的《一片冰心在玉壶》,然后便看大人其他的文,喜欢她的文风和构思,喜欢她笔下的每一个人物,本文中有些细节描写也是从她文中搬过来~   不要代入历史哈,虽然文中出现了一些历史人物,地名和年号。   庆历二年,正月十二,夜。   月悬中天。   开封城外两条黑色人影急掠而过,直到郊外开阔之处。   月光下,只看的见是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一个高大魁伟,另一个瘦小单薄。   只见瘦小单薄者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交给高大魁伟者:   “这是大人飞鸽传书要的东西,老夫都已准备妥当。”   “二殿下十天以后到,此次出使大宋,非同小可,必要时自会再派人与你联络。”   片刻沉默,高大魁伟者若有所思:   “可有追查那封书信的下落?”   “这十七年来,老夫从未间断过追查此事,包括叶家余子,只可惜这些年来,这个孩子仿佛从人间蒸发一样,无从追查。”   “想来此子也有二十二、三岁了,如果那封信在他手上...虽说不能证明什么,但始终是一个祸患。”   “老夫明白,当年也是一时大意才会遗失书信,幸而补救及时,才不致功亏一篑。”   “总之还是不可大意,这些年来我们的成就也是不小,大辽自是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老夫理所应当之事,大人过誉了。”   时值午时。郊外茶楼。   那是建筑在开封城外的几间敞轩,屋外四面都有宽阔的走廊,栏杆上的朱漆有些许剥落,配着碧绿的纱窗。   寒风扑面,已有春意。茶楼生意渐渐好转,大厅几乎没有空位。   只听正中一桌二人正在闲聊:   “听说那展昭,已被皇上封为御猫,官至四品。”   “想不到江湖人称南侠,却也是如此奴颜媚骨之人。”   “可不是,丢尽了我等江湖人的脸面!”   邻桌坐着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乌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长长的辫子,清新脱俗的脸庞配着双漆黑晶亮的眼眸,显得又灵动,又俏皮。听到此处,她眼波流动,看见窗台上一只花猫正蜷在那睡觉,于是囔道:“掌柜的,看来你家猫儿今日只能睡大觉,一只老鼠也抓不到了。”   掌柜奇道:“姑娘怎知会一只老鼠也抓不到?”   姑娘瞟了一下邻桌二人,咯咯笑道:“因为被两只狗给拿光了。”   顿时,四下响起嬉笑声。   隔着珠帘,里间一位侧身而坐的年轻男子正欲饮茶,闻此握着茶杯的手停在嘴边,嘴角轻扬。   二人方知何意,其中一人怒站而起:“你是说我二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姑娘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你一定要这样认为的话我也没办法。”   此人恼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如此没有家教,让大爷我来教训与你!”   姑娘笑道:“好啊,你能追上我,我就听你教训。”   言罢,丢下几个铜板,飞身掠出茶楼,轻功之俊,似极少见。   那人自知追她不上,反手一握,手中已有一柄飞镖,但未及挥出,已惨叫一声,飞镖落地,击中他手掌的竟是一只竹筷!   另一人大骇:“什么人!”   只听珠帘中男子缓缓而道:“二位对一个女孩儿下此毒手,未免太过狠了。”   清朗声中,透着几分寒意。   中筷之人疼得龇牙咧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管老子的闲事?”   男子淡淡笑道:“我却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猫?二人面面相觑,御猫?展昭!   惊呼之下,二人已连滚带爬逃出茶楼。   男子摇了摇头,掀起珠帘,望着二人一溜烟消失在小道远处,自嘲道:“你们又不是老鼠,何苦怕成这样?”   一袭深蓝色的布衫,白色玉带。长发束起,泼墨一般,剑眉斜飞入鬓,星眸黑若幽泉,冷如清水。直挺的鼻翼,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手中青锋三尺又三,柄长七寸,光华如霜,正是巨阙。   被人说长道短,讪笑辱骂,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展昭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未曾想到一个小丫头会为他打抱不平,想起方才一幕,展昭不禁莞尔。   开封府。偏厅。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淡淡的洒在书案上。   厅内有二人。一人坐于桌后,面色微黑,不怒而威,正是包拯;另一人站立在旁,却是位白面师爷,显是公孙策。包拯脸色凝重,沉声道:“今日早朝,皇上有旨,九日后辽国二王子出使我朝,接待事宜均由本府负责。”公孙策捻须道:“接待外邦来使,一向是由礼部安排,此次皇上为何会要大人出面?”   包拯道:“礼部沈大人前日告病回乡,皇上的意思是,那辽国二王子耶律庆,深得辽帝喜爱,身份自是不同,便交由本府出面。”   公孙策沉思片刻,道:“辽帝耶律宗真,成年王子有两位,次子耶律庆和长子耶律弘。耶律弘虽是萧皇后所生,然因萧皇后是已故萧太后的侄女,并不得宠。辽国不比我大宋,嫡长有分,虽听闻那耶律弘,文武双全,惊才绝艳 ,看起来,倒似乎是这个二王子,更得宠一些。”   包拯点头道:“萧太后当年专政,重用先辽帝时被裁示永不录用的贪官污吏以及其娘家的人,并把耶律宗真养母迫死,耶律宗真因无权而不能救,母子因此结怨。耶律弘不得宠,亦不难理解。”   默了片刻,公孙策道:“辽国虽表面上和我朝和平相处,实则也是我朝年年岁贡换来的,暗地里招兵买马,野心不减,对我大宋仍是虎视眈眈。”   包拯叹道:“每年二十万两白银,十万匹丝绢,多少百姓多少日夜的辛劳啊!”   二人不语,半响,公孙策道:“此番这耶律庆来我大宋,不知道又玩的什么花样。”   包拯微微皱眉道:“正如先生所说,表面上两国还是友好往来,不过,暗地里,他们也别妄想在我大宋境内搞出什么花样!”   说到此处,包拯又道:“展护卫晋州之行,想来也该回府了。”   公孙策颔首道:“多半已在途中,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话音未落,厅外侍卫高声报道:“展大人回府!”   闻此,包拯、公孙策相视一笑,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一个蓝衣人影撩袍走进来,朗声说道:“展昭见过大人,公孙先生。”   包拯站起身来,含笑说道:“展护卫一路辛苦!回来的正是时候。”   展昭微怔,不明的望向公孙策,公孙策便把辽国王子的事与他一一说过。   听完之后,展昭心下明朗:“大人是怀疑中间会有什么阴谋?”   包拯道:“此话尚且言之过早。两国相互出使,本是极其平常之事,只是此番本府隐有预感,怕不是如此简单。”   他在厅内踱了一个来回,缓缓道:“日前本府查过案卷,近十年来两军交战,十有八九敌胜我败,是以我朝年年岁贡。然战场之上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军也不乏良将之才,何以屡战屡败?”   公孙先生略微思索,道:“自古历朝历代都出间谍,我朝真宗天禧年间,曾也有人卧底辽国。故如有辽谍潜入我朝,倒不无可能。”   包拯道:“虽所谓各为其主,然若果真如此,我等身为大宋臣子,断不容许辽国奸细祸国殃民!”   展昭、公孙策肃然。   窗外一阵寒风吹过,树枝婆娑,低吟一般。   ☆、跃湖      正月十五,月圆清朗,满城举灯。   开封金明湖畔早已热闹非凡。街道两侧的商家早早的点亮了大红灯笼,远远望去,犹如两条长龙,蜿蜒在半空中。   人潮中,一前一后两个倩影,十分的惹眼。走在前面的少女丫鬟打扮,十四五岁的年纪,桃红色棉衣,机灵乖巧。后面的女子稍高,浅紫色的轻纱罗裙,外罩一件柔软而宽大的深紫色长袍,满天灯光,映着她松松的发髻,清澈的眼波,也映着她那温柔的笑容。   她是太傅夏士鸿的独女夏盈嫣,带着丫鬟云儿偷溜出来逛灯会。   金明湖是这一夜最热闹的所在,繁灯若星,直把个金明池照得如同白昼般。一路走过来,满街的花灯,再加上老百姓手上挑的灯,花样数不胜数,有龙灯、宫灯、纱灯、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   不知不觉中,已出了城,走到了金明湖西畔的望月亭。主仆二人走上亭中,坐了下来。   这里人影稀少,地势颇高,一眼望过去,一路走过来金明湖的夜景一览无余。   云儿笑逐颜开:“小姐,今天出来玩的可真值得,就是给老爷一顿打,我也认了。”   夏盈嫣笑道:“到时不要叫疼就行。”   说话间,亭中走上来三人。前面一人锦衣玉带,油头粉面,正月里的天摇着一把折扇,也不怕冻着。后面二人家丁打扮。   此人是开封城一个纨绔公子,姓丁名玮,好色成性,仗着是枢密使的儿子,平日里以欺负弱女子为乐。   虽是夜间,月色之下,灯光之中,丁玮一眼看清了夏盈嫣。他不由色心又起:“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啊?”   云儿警觉的站起来,拉着夏盈嫣往亭外走去。二个家丁挡住了亭子出口。   丁玮嬉皮笑脸走上前:“想走?本公子可还没同意呢!”   云儿急道:“你想怎么样?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丁玮大笑道:“我不想怎么样,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我只不过是要你们家小姐陪陪我…”   夏盈嫣气急:“你敢?”   丁玮一把抓住她:“你看我敢不敢?”   云儿扑上去,一口咬住了丁玮的胳膊。丁玮疼的一把甩了出去,云儿跌在石凳上,顿时昏了过去。   夏盈嫣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胆敢目无王法?”   丁玮逼近一步,道:“小美人,你说错了,此刻是良辰美景,可切莫辜负了。”   夏盈嫣退无可退,身后亭子下面是幽不见底的金明湖。一阵微风吹过,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亭子外面却是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丁玮得意大笑:“此刻无人会来打扰我们的,你就乖乖陪着本公子吧!”说完,手欺上夏盈嫣脸庞!   夏盈嫣闪到一边,抬手扇了他一巴掌,突然纵身跃下了金明湖!   笛声戛然而止,远远的湖中央一艘小船上掠出一条人影……   好冷…   夏盈嫣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只觉得凉气逼人。她发现自己睡在一个船舱里,掀开身上盖着的棉被,她惊叫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一个男子掀起幔布自舱外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啪”的一下,夏盈嫣抓着棉被串过来打了他一巴掌。原来棉被之下夏盈嫣仅着深衣。   她既羞且怒,眼前一阵恍惚,不及多思量,本能的打了过去。没有想到来人微微侧脸,却不躲闪,挨了一巴掌后又转身走出船舱。   夏盈嫣有点怔住,她打量了一下这个船舱。虽然简陋,却是干净整洁,床边一个炭盆上面挂着她的外衫和长袍。她望了一眼自己有点生疼的手掌,没想到一天之内打了两次人。她记得自己情急之下跳入金明湖,难道是这个人救了自己?那...   船头笛声响起,清扬优越。夏盈嫣想起落水之前隐隐也听过如此笛声。   外衫已干,她穿衣走出船舱。船头立着一个吹着笛子的身影,月光下,颀长清瘦。一袭青衫,风过处,衣角飞扬。   夜已深,四下静得很,笛音清澈,一如天籁,夏盈嫣不由听得入神,仿佛久违了一般,又好似梦中依稀听过一样。   一阵疾风吹来,良久无人掌舵的小船猛的一动,夏盈嫣沉浸在思绪中身子一晃,一个踉跄,眼看又要掉入水中。一个身影晃过,一把扶住了她的纤腰。   夏盈嫣回神抬头,对上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与她近在咫尺,微垂着头,眉目分明,竟是个清秀飘逸的年轻男子,神情却冷峻异常。   她心头“咚”的一下,慌忙推开了他。男子别开了头,也不理她,望向湖水远处。   一阵沉寂。夏盈嫣终于忍不住问道:“是你救了我?”男子未置可否。夏盈嫣垂头道:“对不起……”男子转身,淡然道:“你不用道歉,确是在下褪了你的衣衫。”夏盈嫣呆住,脸上飞红,随即明了,确是此人救了自己,若不是他,自己就算不被淹死,夜深天寒,怕也要被冻死。   又一阵寒风吹过,夏盈嫣连打两个喷嚏。男子微微皱眉:“进舱去,如果不想被冻出病来的话。此刻城门早关,天亮后送你回去。”言罢,转过身去,不再理她,轻扬的笛声复又响起。   夏盈嫣进了船舱,靠在床边,心中思绪万千。云儿不知是生是死,家里不见自己回去,怕是要炸开了锅。思及孤男寡女在一条船上,不敢入睡。然笛声不轻不重,恰似催眠曲一般,又见他始终站立船头,心头暗松,终抵挡不住睡意…   天已微白,太阳还未升起,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湖面。   寒风凛冽,盘膝而坐的叶澜微微睁开了眼睛,要不是内力护体,这一夜怕是冻得够呛。他微微侧头,赫然看见自己背上披着一条棉被!暗道惭愧,只因身在船上,警觉稍松,连有人给自己盖上被子都未察觉!   他起身拾起被子,朝船舱里唤道:“姑娘醒了么?”未闻回应。他微微抬音:“姑娘?”还是无人作答。他只好掀起幔布走了进去,昨夜的女子蜷坐在床上斜靠着舱壁,双目紧闭。   曙色中,只见她的面色,竟已像是红得发紫了,那娇俏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叶澜心中一惊,想是她经落水,又半夜起来把棉被给了自己,多半生病了!   他扶她躺下,盖上棉被。手轻抚上额头,果真烫得惊人。   叶澜眉头紧锁。若是此刻师妹在此,就不至于如此伤脑筋了。   想起师妹小瑜儿,叶澜眉头更紧。今日本是要进城与她会和,几日不见,不知这个丫头会不会又闯祸   昨夜远远看见亭中有人落水,赶过来时已来不及。好在他水性极好,把落水之人救上了船。再掠上亭子,早已空无一人。船舱内微弱的烛光下,女子脸色苍白,想是呛多了水,已昏了过去,身上衣衫尽湿。叶澜抵住女子后背暗施内力,逼出了水。权衡再三,他脱去了她的长袍和外衫,一层薄薄的纱衣粘在她身上,他微微侧目,终是把她湿湿的塞进了棉被里。   此时叶澜抚着自己的左脸,想起被挨的一巴掌,不由苦笑:“师傅说的对,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不过师傅又说的不对,好心有好报难道就是如此?”   他无奈的拧了一块湿布,敷上她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      夏盈嫣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羞愤、焦急、伤心,再加上落水,半夜的风寒,竟使得她在高热中昏迷到黄昏。   她醒来的时候,叶澜正在船头煎药。她挣扎着想爬起,却手足无力。   叶澜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别乱动,你病的不轻。”   夏盈嫣又窘又急,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生病呢?她艰难启唇:“多谢公子,我......”   叶澜递过药碗,道:“不要开口,喝药。”   饶的是虚弱又尴尬,夏盈嫣仍是轻轻笑了。虽在病中,笑得还是那么温柔:“你不准我开口,我怎么吃药呢?”   叶澜忍不住也笑了。   这一抹笑容看得夏盈嫣微微一怔,没有料到他笑起来是如此好看。   她问道:“是你开的方子?”   叶澜道:“在下略懂医术。”   药很苦,夏盈嫣一口喝下,倒也不觉得怎么苦。   天色已黑,寒风又起,吹得小船轻轻摇晃。   夏盈嫣想起已一天一夜离家未归,心头焦急,再也呆不住了。   她勉强站了起来,微施一礼,道:“打扰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也该回去了。未知公子尊姓大名,公子的救命大恩,待我告知爹爹,定当报答。”   叶澜道:“不必了。”只因她病情未好,他疑惑的望了她一眼。   夏盈嫣转身,径自走向船头。一个浪头拍来,身形晃了一晃。   叶澜眉头又皱起,微微叹了口气,举步跟上。   十五的月十六圆。只见一轮明月淡淡的挂在云雾之后,若隐若现。夜色更阑,寒风又紧,空气里流动着一阵阵幽香---腊梅花的幽香。   二人身形一前一后。夏盈嫣心头一阵暖流。她知道他虽然冷峻逼人,却是外冷内热。虽然和他萍水相逢,却是异常信赖于他。一个女子对人的感觉,大多是凭直觉。   叶澜却是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烧还未退,说走就走。再说此刻怕是已关城门了。   待二人赶到城门口,果不其然,城门已经关上。夏盈嫣娇喘吁吁,靠在城墙上,焦急道:“怎么办呢?今天要是再不回去,我爹爹怕是要急坏了。”   叶澜望了一眼城楼,缓缓道:“在下可以带你上去,只怕又是失礼。”   夏盈嫣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眼下也别无他法,月光下,苍白的脸上两抹红晕。她微微点了点头:“只是,城墙这么高......”   未待她说完,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纤腰,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抓紧了。”   夏盈嫣下意识的抓住了叶澜的胳膊,微闭起眼。叶澜腾空跃起,足尖踢向城墙,借力向上腾挪,几下轻点。夏盈嫣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待风声过后,睁开了双眼,叶澜放开她,两人已站在城楼之上。   只见城内东街拐角处,几个人影提着灯笼,为首的是夏府管家夏松。   夏盈嫣喜道:“那是我家人在找我!”   叶澜道:“既是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说罢,飞身掠下城楼。   夏盈嫣急道:“哎,等一下......”转眼他已消失在城墙底下……   叶澜折回小船,刚上船头,迎面一股劲风袭来,他侧身躲开。来人一掌扑空,又反身一脚。叶澜一个起落,跃上了舱顶。来人紧跟而上,不依不饶的还是一掌欺面而来!   叶澜眼看这一掌拍来,竟然不避不闪。来人手掌已近叶澜鼻翼,却也没有拍下。月色下,只见是一个头发灰白,一脸细纹的老妇。叶澜一把推开老妇的手掌:“别闹了,小瑜儿!”   老妇跳开两步,矫捷的身姿,丝毫不似年过半百之人。清脆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是我?”   叶澜摇了摇头,跳下船舱,边走进舱,边道:“你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算你易容成了师父他老人家,我也认得出来!”   小瑜儿瘪瘪嘴,不满道:“我要是三脚猫的话,师哥是几脚猫?”她坏笑着凑上前道:“独脚猫?”   叶澜端起茶杯,不理她。   小瑜儿也坐下喝了一口茶,道:“今日我在城中等你一天,你跑哪里去了?”   叶澜无奈道:“昨夜救了一个落水之人,不想病了,今夜才送她回去。”   小瑜儿眼睛一亮,凑上前道:“落水之人?男的女的?年纪怎样?相貌如何?”   一阵头疼袭来,叶澜瞪了一眼小瑜儿好奇的眼睛:“跟你现在一个样!”   小瑜儿失望的退回去:“原来是个老妇人,我还以为能救回个漂亮嫂子呢!”   叶澜赶忙转移话题:“你呢?这几日可有闯祸?为何要化装成这样?”   小瑜儿也不答他,想了半晌,问道:“师哥,你可知道南侠展昭?”   叶澜道:“听说过。”   小瑜儿又道:“这个南侠,如今已是御前四品护卫,封号御猫。不知师哥对此事如何看法?”   叶澜想也未想道:“人各有志,此事与我何干?”   小瑜儿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就是有人喜欢在背后说三道四,我说他们多管闲事,他们还不承认!”   叶澜疑惑道:“你是不是惹上了这些人,所以易容?”   小瑜儿嘿嘿笑笑,扬扬眉毛道:“我是觉得人家看我一个小丫头,说话没有分量,就想着装成这样,教训起人来也有威信不是?”   叶澜不觉失笑,摇头不语。思及此次下山的目的,不由陷入沉思。   小瑜儿眨了眨眼睛,已知道叶澜心中所想。她又凑上前道:“师哥可有什么打算?”   叶澜沉默半响,道:“此事已隔了十七年,如今要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我爹当年留给我的那封信,我反复研读了不下百遍,唯一的线索只有落款处的印记。只是这个印记形状古怪,却是从未曾见到过。看来只有从这个印记着手了。”   “师哥,”小瑜儿献宝般的笑着,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她也不待叶澜反应,自顾自说道:“我在来开封的路上,听说开封府的包大人公正廉明,你不如把这件事交由开封府处理,也省的你伤脑筋。”   话音刚落,额头就被敲了一记。“十七年前包大人并不在开封府,而我爹是被人陷害才遭杀身之祸。我也不想打草惊蛇,谁知道包大人是不是真正如人所说呢?”叶澜说完,一口饮下杯中之茶。   小瑜儿吐了吐舌头,“那我和你一起去。”   叶澜连连摆手,道:“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没事逛逛开封城,不要给我惹祸就行。”   小瑜儿笑得没心没肺:“正是,等了你一日,也没好好逛逛,定要补回来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进城   翌日清早,师兄妹二人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落了脚。小瑜儿依旧是老妇打扮,叶澜思量之下,也由她而为,交代了她几句,便出门而去。   叶澜前脚刚走,小瑜儿后脚便也出了客栈。   不愧是天子脚下,京城的街道。一大早各家商铺都已开门迎客,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早点铺前更是人来人往,升腾出团团雾气,包子、馒头、豆脑、水饺、面条…热气中夹杂着扑鼻香味,令人垂涎三尺。绕是和师哥已在客栈用过早点,小瑜儿仍是禁不住要了一碗豆脑,坐在铺子前慢慢喝了起来。   喝过豆脑,小瑜儿又往前踱去。拐过一个街角,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她好奇心顿起,挤了进去。只见一个年约十七、八岁,长得相当标致,浑身镐素的姑娘,跪在一张白纸前,纸上写着:“卖身葬父”。   小瑜儿念着内容:“小女子采英,进京寻亲,不料亲人未找到,老父却病重,所有盘缠,全部用尽,老父仍然撒手西去。采英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只得卖身葬父。如有仁人君子,慷慨解囊,安葬老父。采英愿终身为奴,以为报答!”   那姑娘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小瑜儿看在眼里,心下也十分难受。虽说她是一时好奇来一探究竟的,可是真正看到这副场景,也是无限感叹。   围观者议论纷纷,却不见有掏银子的。   小瑜儿问道:“这卖身葬父需要多少银子啊?”她身边的一个大婶道:“五两银子。”   小瑜儿身边只带了几钱碎银,她正思索者要回客栈去拿银子,人群中又挤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身绸缎衣衫,金边银丝袄子,头戴冠帽。年纪看起来也不大,皮肤白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主。   身旁跟着四个人,个个尖嘴猴腮,对着那穿袄子的人十分献媚,想来都是那人的奴才。   那阔公子见着卖身葬父的采英,登时两眼发光。他走上前,一只手便伸了过去,摸上采英的脸。采英头一偏,躲了过去,只是却也不敢说话。他倒是来劲了,又是一伸手,直直的捏着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采英想扭开头,却被捏的不能动弹,只是双眼含泪,眼中尽是恐惧,却又不敢反抗,只好低声求饶:“公子,不要。”   “不要如何?你不是要卖身葬父吗?现下我就将你买下,你就是我的了,先让我摸几下又会怎样。”说着,流里流气地笑了。   采英无奈,将眼光投向四周,希望有人能出来帮帮她,可是原本驻足于此围观的人见此情形,忙形纷纷避开,一时间只剩下那几人。   小瑜儿在一旁看着,一股火气冲了上来,满心地愤怒与不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一步跨上前去,“放开她。”   那阔公子没料想有人来坏他好事,转过头来不悦地瞪她,发现原来是个老妇。他不由怒道:“哪来的老婆子,竟敢管本公子的事儿?活得不耐烦了!”   小瑜儿也不恼,慢条斯理道:“今天这事老婆子我还就管定了。”   阔公子大笑:“她在这里卖身葬父,我要把她买了,我要她如何讨我欢心,她就得如何,何况只是摸几下脸。你管的着吗?”   那几个奴才也猥琐地笑了起来。   小瑜儿围着阔公子转了一圈:“你要买,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卖给你。照我看,像你这种人,就是出一万两我也不卖!”   “呵,她有选择的余地吗?她若是不卖,她老爹怎么下葬!”   小瑜儿看向跪在地上的采英,见她已经泪流满面,抽泣不已,双肩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谁说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说着,小瑜儿在她面前蹲下,“姑娘,我买你你可愿意?只是我银子不够,你等一等,我取银子去。”   采英一听,激动不已。原本黯然的眼神一子亮了起来,对着小瑜儿不住的点头,“谢谢婆婆,谢谢婆婆”。   那阔公子一听,乐了。   “哈哈,没钱还跟本公子抢女人,难道她不愿意跟着本公子倒要跟着你老婆子?来人!”   “是,少爷!”其中一个奴才扔下五两银子,伸手便要拉人。   小瑜儿见势挡在前头,“干嘛!想强买强卖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有钱就买,没钱买,那她就是我的。”那阔公子吃准了小瑜儿没银子,在一旁得意洋洋。一个奴才一把推向小瑜儿,小瑜儿不露声色的往后退了退。采英忙跪上前颤声央求道:“这位公子,我卖于这位婆婆了,求你不要为难我。”   阔公子见状,踹了那奴才一脚,“你怎么搞的,抓个人也抓不住,还不快给我动手。”   几个奴才狰狞的围上来,其中一个挥起拳头打过来……   小瑜儿微微侧目,正等着那只即将倒霉的拳头……   “住手!”一声朗喝,一个红色人影飞身而来,踢飞了那只拳头。   那只拳头虽没有预想中倒霉,但也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大红官袍的人,神清气雅,手提巨阙,正是展昭。   展昭沉声道:“开封府展昭在此,何人这般大胆,竟如此欺负老弱妇孺?”   阔公子自是认得展昭,赶忙带着他的一帮奴才逃之夭夭。   展昭?小瑜儿抬眼望向他,原来这就是那只猫啊。正对上展昭关切的眼神:“婆婆可有伤到?”小瑜儿轻咳两下:“哦,无事,多谢展大人相救。”垂眼望见身边的采英,小瑜儿望向展昭,“这个……”   展昭微微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来:“这银子你拿去,买了这位姑娘,好教她安葬她的父亲。”   小瑜儿有点愣住:他要助人,直接把银子给人家不就行了,干嘛还要给我呢?   她眼神一动,接过银子,交到采英手上:“姑娘,展大人给你银子安葬你父亲,你还不快谢谢展大人?”   采英看着眼前的银锭子,瞪时泪盈满眶,双手捧了就跪向展昭:   “采英叩谢展大人大恩大德。从今以后,采英愿做牛做马报答展大人。”   被她这么一跪,展昭有些局促,伸手欲去扶她,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只好侧身闪开。“姑娘不必如此,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话之时,望向小瑜儿。   小瑜儿对着他笑笑:“刚才形势所逼,她没办法选了老婆子我,现在既然有展大人在此,你说她还会选老婆子我吗?”言罢望向采英,只见她嫀首半垂,姣好的面容上布满红霞。   展昭微微皱眉:“这锭银子够姑娘料理你父亲的后事,余下的权当路费用来返乡。在下还有公事在身,告辞。”抱拳施礼,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卖身葬父桥段,出自不会飞的魔女《与君偕老》。   ☆、倾心   小瑜儿看事情已了,也告辞离开。又拐过一个弯,不知不觉走到了开封府衙前。她看见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前面围着几个人。她也凑上前去,原来是开封府招厨子。她歪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心念一动,走上前去揭下告示。   一个衙役把她带进后堂书房,书桌前坐着一个年长书生,衙役禀报道:“公孙先生,这位老妇要应招厨子。”公孙策微微点头,衙役退下。他站起身来打量了小瑜儿一番,捻须道:“虽说此次是招内堂厨子,只是大娘这般年纪,怕是难当此任啊。”   小瑜儿直了直腰杆,道:“公孙先生可是瞧不起老婆子我?”   公孙策摇头道:“非也。这样吧,包大人下早朝后尚未用早膳,在下催促过几次,大人均说无胃口。大娘如若能在半个时辰内做出一顿令大人开胃的早点,此事可成。”   小瑜儿喜道:“这么说公孙先生是答应我了?”   公孙策笑道:“那要看你的早点是否合大人口味了。”   开封府厨房虽然没有翅参鲍肚,一应荤素倒也俱全。小瑜儿操起双刀,剁了一块精肉,几只鲜虾,一把青嫩的油菜。厨房只有现成的饺子皮,小瑜儿自幼在南方长大,只会包馄饨。她略一思量,把饺子皮擀得薄薄一层,把圆形的饺子皮当成方形的馄饨皮,包了一十来只,舀上一勺鸡汤,洒上一把葱花,一把香干丝,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点心,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   公孙策点点头:“虽然不曾品尝,看起来倒也不错。不知可有名目?”   小瑜儿眨了眨眼睛,道:“就叫汤饺吧。”   不出小瑜儿所料,包拯连饺带汤,吃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   公孙策满意的回到厨房,对小瑜儿道:“你明日就搬过来吧,后堂备有厨子房间。尚未知大娘如何称呼?”   小瑜儿偷笑不已:“我姓柯,叫我柯大娘好了。”   黄昏回到客栈,叶澜早已等在房内。看着小瑜儿悠哉悠哉晃进来,叶澜好笑道:“看来逛得挺有兴致嘛。”   小瑜儿得意的晃着脑袋:“可不是。师哥可有什么收获?”   叶澜微叹道:“事隔太久,只打听到当年我父亲是和如今的太傅夏士鸿一起出使的辽国。另有一位都尉黄羽,已告老还乡,回了安阳。”   “哦,”小瑜儿瞪大眼睛:“那就是说这两个人最有嫌疑?”   叶澜头疼:“你的想象力还真不一般,什么事儿都这么好推断就好了。”   小瑜儿不满道:“至少可以从他们查起啊。”   叶澜点点头:“总算说的有点道理了。我打算今晚夜探夏府,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如无进展,明日再去安阳。”   小瑜儿道:“师哥你尽管放心去查,不用担心我,我现今已是开封府衙的厨娘,明日就开工了。”   叶澜一惊,道:“什么?胡闹!”   小瑜儿陪着笑:“有何不可?师父不也一直夸赞我的手艺吗?”   叶澜摇头摆手:“那是在我们山上,这是哪里?是京城。再说我们也不是缺银两啊。我也不想你和官府有什么牵连,明日辞了去。”   小瑜儿难得正经道:“师哥既是不信包大人,我就借此接近包大人,看看他是否真是公正廉明,如是师哥的大仇也有指望啊。”   叶澜神色不惊:“正是如此你更不能去。”   小瑜儿跳将起来:“为何?”   “师哥不想连累你。”叶澜望向小瑜儿:“当年我爹被判通敌罪,满门抄斩,我也是得师父相救才幸免于难,如今也只能暗查。我不想你有什么事,不然叫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小瑜儿给叶澜倒上一杯茶,坚定道:“师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当个厨娘能有什么危险,我又不是要去谋害包大人。”   叶澜瞪了她一眼:“你这样乔装进去,要是被人家发现,你说人家会怎么想你。”   小瑜儿不以为然:“正是如此才好,要是看我是个小丫头,你说还会不会让我给包大人当厨娘呢?师哥,我保证不给你惹祸,你放心好了,还是去准备一下今晚夜探那个什么府吧。”   叶澜无奈的摇了摇头,知她说得不无道理,也只好由着她了。   夏府。   繁星满天,月光如水,映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影斑驳,转眼多了一条人影。   此人黑衣蒙面,一双眼眸濯濯发亮。他绕过前厅,穿过花厅,避过巡夜的家丁,来到一间房前,他抬头望向匾额上的字:墨印斋。微点下头,轻轻推门进去。   黑衣人正是夜探夏府的叶澜。叶澜飞速翻着书架上的书籍,都是一些近日的文书,十多年前的文书怕是早已收起来或处理掉了。叶澜的眼光盯上了两个上锁的书柜,锁面已有锈迹,看来有些年月了。叶澜微微思索了一下,捏着锁暗用内力,锁面裂开,锁芯滑落开来,除了久已不用的文房四宝和一些普通的书信之外,却也是无甚发现。   叶澜本就不报多大希望,他转身出去,掩上房门。   “什么人!”拐角处突拐过来两名巡夜家丁。   叶澜身影掠过书房,眼见后面的家丁即将赶到,书房后面是一片池塘。叶澜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跃过了池塘。对岸是一间阁楼。四面脚步声接踵而至,叶澜只得纵身上楼,从半掩的窗台上跃入房间。   房间里淡淡的清香,月光中,一顶玉色罗帐。脚步声已上楼梯,越来越近。叶澜来不及细思量,纵身入账。   帐内女子呼声将出,叶澜掩手捂上:“不要出声!”   门外已有人询问:“小姐,府中有贼,往兰馨阁来,有无惊扰小姐?”   帐内光线几无,女子仰卧,望着面前的黑影。她却并不挣扎,轻轻推开叶澜的手:“我这里无人,你们去别处搜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叶澜跳下床,低声道:“在下并无恶意,失礼之处请见谅。”   女子起身而坐:“公子只怕不止失礼一次了。”   月色下,女子盈盈而笑,正是夏盈嫣。   叶澜一惊,转而醒悟,怪不得她胸有成竹,原来已经认出自己。   夏盈嫣披衣而起:“公子如何会闯入我的房间?”   叶澜心下犹豫,自知不能将缘由告之与她,却也不忍欺骗她。他取下面巾:“这......在下......”   夏盈嫣却也并不急于知道,她轻声道:“你若为难就不必说了。”她接着道:“只是能否告诉我你是谁?”   叶澜暗叹一口气:“在下叶澜,多谢姑娘。”   夏盈嫣道:“我姓夏名盈嫣。”   叶澜想起家丁称她为小姐,想是夏士鸿的女儿了。   月上中天。   叶澜抱拳道:“今夜打扰夏姑娘,实是抱歉,在下告辞。”   夏盈嫣道:“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如不嫌弃,称我盈嫣即可。”   “后会有期!”叶澜推窗跃入月色之中。   夏盈嫣望着又一次消失在夜色中的叶澜,不由暗自出神。   她想起了前日的事:云儿在她跃湖之后,被丁玮那帮人带离了望月亭,扔在路边。醒来之后找不到自己,只好回府禀报。爹爹派人四处寻找,也去丁府要人,丁玮知道闯祸后,早已逃之夭夭。昨日回府后,爹爹也追问这一日一夜去了哪,只好回道是城外一户人家搭救,受了风寒所以晚回来了。幸好爹爹也并不追究。   夏盈嫣未曾想到的是,今夜恍惚间醒转,见到的居然是他。即使是黑暗中,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抱过她,褪过她的衣裳,还闯入她的罗帐,几乎都是登徒子的行经,然而她却怎么也恨不起他。   窗外月色黯淡,依稀间是那清俊的眉目……   墨印斋。   一个紫袍人站在脱落了锁的书柜面前,他五十开外,面色威严,面上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正是夏府主人夏士鸿。旁边一人是管家夏松。   “老爷,各处都已查过,未丢失任何东西。”夏松言语间略显轻松。   夏士鸿端详着断锁,脸色凝重,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鱼汤   清晨,小瑜儿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叶澜也准备出发去安阳。师兄妹告别后,小瑜儿就到开封府走马上任了。   一名衙役带着小瑜儿,走进后堂,西面便是厨房。厨房后面是一个小院,再往里便是厨娘的房间,虽然简陋,却也干净整洁。   衙役一路进来,一路给她介绍后堂的分布。   于是,大致的地形,小瑜儿已有所了解。   厨房东面,是公孙先生的花园,花园前面是公孙先生的院子,花园后面是展昭的院子,再往东面便是包大人的卧房和书房,包大人卧房东面是四大门柱的卧房。   不过,这一路走进来,以上人物小瑜儿倒是一个也没有遇上。   “哦,”衙役答道:“包大人一早带着四位校尉上朝去了,展大人一早就出门公干,公孙先生在书房,大娘如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小瑜儿道:“谢谢小哥了,你去忙吧。”   小瑜儿负责的,便是以上七人的伙食,然而厨房就她一人并无别人。   她心下想道:“看来这包大人不是一般的抠门,别的大官估计要几间厨房伺候,他倒好,一个厨娘管七个人。”   不过这区区七个人的伙食倒也难不倒小瑜儿。看着日头渐高,小瑜儿忙活开来......   午时,厅堂。   饭桌前坐着以包拯为首的六人,正在用膳。   张龙筷子飞舞着,嘴巴嚼着还嚷嚷着:“啧,啧,好久未尝到如此可口的饭菜了!”   左手边的王朝拍了一下张龙的脑袋:“吃你的吧,小心噎着。”   马汉也啧啧点头:“真是不错,不知公孙先生打哪请了一个手艺如此高的人?”   公孙先生笑道:“惭愧,柯大娘是自荐上门的,起先我看她年事已高,未曾想手艺了得。”   他看着从未添饭的包拯已是添了小半碗,不由连连点头。   张龙抹了抹嘴巴,摇头叹气:“只可惜展大人没有回来,没有口福啊!”   “胡说什么,”赵虎斜眼瞪他,“柯大娘难不成只做这一天饭菜?要我说啊,我们都有口福了!”   里间的小瑜儿听到此处,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她很想出去见一见包大人,看他是否有外面传的那么黑,那么神。不过她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晚膳依然是六人。   “第一天开工总算没有丢人,”小瑜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洋洋得意,“我还真有当厨师的潜质啊。”看着吃得汤都未剩的碟子,小瑜儿觉得不夸自己一下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喵......喵......”府里的小白猫从小瑜儿收拾桌子便一直跟着她,小瑜儿无暇理它,这会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蹲下来点了一下猫脑袋:“给你留着呢,瞧你急的。”边说边伸手打开碗柜......   身后一个颀长人影走进:“可还有剩饭?”   小瑜儿转身,正是一天未见的展昭。   展昭蓝布长袍,站在厨房门口,浅浅而笑,身后一片皎洁的月光。待看清是小瑜儿,他略微一惊:“婆婆,是你?”   小瑜儿轻咳一下:“怎么,这么晚了展大人还未用膳,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   展昭进屋坐了下来:“我一路急着赶回开封府,并不曾用膳。”   小瑜儿面露难色:“今天没有多余的饭菜了,包大人他们直说好吃,已经吃得滴汤不剩了。”   展昭挑眉:“是吗?看来我还真是没有口福了。无妨,给我两个馒头即可。”   小瑜儿道:“这可不行,这样吧,展大人稍等片刻,我下一碗面条如何?”   展昭点点头:“有劳婆婆了。”   小瑜儿从碗柜里端出一碗鱼汤,洗了一把青菜和几片木耳,一边煮面,一边心中直泛嘀咕:“好歹也是一个官,怎么也不会去酒楼吃个饭,难不成也和包大人一样,心疼自个的银子?”   她想着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展大人怎么不去酒楼吃饭呢?”   展昭笑笑:“婆婆有所不知,展某出身江湖,餐风露宿惯了,如无必要不会前去。”   “哦,真看不出来展大人如此随意。”说话之间,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过来。   雪白的汤盛着雪白的面条,衬着碧绿的青菜和黑色的木耳,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增。   展昭提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汤,遂捞起一筷子面,正要送入口中,抬眼不经意间发现小瑜儿正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好不好吃?”小瑜儿问道。   “好吃。”展昭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比楼上楼的面还要好吃。” 楼上楼的面味道如何,他早已想不起来,只觉得比起素日所吃,眼前的这碗面分外鲜美。他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汤做的?”   “鱼汤啊,没有吃出来么?”   “婆婆不是说已经滴汤不剩了吗?那这鱼汤是......”展昭吃了几口面,想起小瑜儿之前所说的,随口问道。   小瑜儿讪讪而笑:“这个,这个是我给那只小白猫留的鱼汤,......”边说边指指桌边的小白猫。她心想不过给你这只猫喝也是一样的。   展昭一口汤险些呛到,想不到自己竟然沦落到和猫争吃的。   “喵......唔,喵......唔。”脚边是小白猫满怀哀怨的叫声。   “展大人,我就猜你在这。”张龙一脚跨进厨房便嚷道:“大人找你。”   他一眼望见展昭面前的碗,也已是滴汤不剩。“嘿嘿,我说得没错吧,柯大娘的手艺就是好。”   小瑜儿偷笑,却装着不以为然道:“那是展大人饿坏了。”   展昭站起身来:“大人找我?”“是的。”张龙答到:“在书房。”   展昭朝小瑜儿微微欠身:“多谢婆婆。”便转身离去。   张龙抬脚要跟上,小瑜儿叫住了他:“这么晚了包大人还有事?也不让展大人早点歇着?”   张龙道:“大娘有所不知,近来包大人和展大人都忙的很。”   “哦,有什么特别的事吗,说来我听听。”   “我说了大娘你也不懂,都是朝廷的事,辽国特使这几日便要来宋了。”张龙说完,大步往外而去。   “辽国?”小瑜儿乍一听到辽国二字,眼睛一亮,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窃听   开封府内一片寂静,唯包拯书房内灯烛依旧。   书房门口站着王朝和马汉。   巡夜的官差两人一组,共六组人交叉巡夜,两个时辰换一班,个个神情肃然,没有丝毫的怠慢。   远远地,能听见梆子敲过三声。   包拯站立窗前,公孙策和展昭分立两侧。   “本府仔细推敲过展护卫今日所探,有几点想与先生和展护卫斟酌,故这么晚了又把你们唤来。”包拯面露歉意。   公孙策捻须笑道:“大人这么说,学生和展护卫都无地自容了。”   展昭也微微一笑:“属下一介武夫,倒是大人和先生都忙了一天了。”   听他二人一唱一搭,包拯不由失笑,摆摆手坐了下来,道:“罢了罢了,都不要谦虚了。说正事要紧。展护卫,今日你探得江湖上新起的门派,专活跃在宋辽边境,想那辽国二王子,不日就要抵宋,本府觉得,不论那二王子此行所谓何来,如在宋境有所闪失,怕是两国要从此无宁日啊。”   公孙先生点点头:“大人顾虑得是,这神衣门近来在江湖上突然兴起,又专行刺辽国边境守将,确实不得不防啊。”   展昭沉吟片刻,道:“若是辽国王子就被刺的守将兴师问罪,大人也不好交代。神衣门都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剑客和杀手,虽是捍卫边境,却于法不合。属下今日虽探得一二,然始终未查到那门主究系何人。”   包拯摇了摇头:“展护卫莫急,待明日本府奏明圣上,由你暂代云麾一职,出雁门关迎那耶律庆弘,一则可随时留意他的行踪,二则也可阻止神衣门或有的行动。”   展昭颔首道:“是,大人。”   包拯站起身来:“如是本府也就安心不少,时辰不早了,都早些歇息吧。”   展昭提剑施礼:“大人和先生请先行。”   待得王朝马汉护送包拯和公孙策离去,展昭抱剑站在书房门口,沉声道:“阁下可以下来了。”   伏在屋脊上的小瑜儿不由大惊:“怎么可能会发现我,难道我的内力修为如此不济?”   正待要认命的翻身下房,一个人影从走廊梁上跃出,立于院中,黑色夜行衣,月光照耀下,脸色泛青,显是戴了面具。来人尖声笑道:“不愧是只猫,连耳朵也比一般人长。”   展昭神色间波澜不惊:“阁下深夜潜伏于此,究竟意欲何为?”   黑衣人道:“我爱上哪就上哪,还轮不到你这只猫来管,你只管捉你的耗子就是。”   展昭一脸沉静如水:“阁下到底何人?”   黑衣人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打听我吗?如今我就在你面前却不知我是何人了。”   展昭扬眉:“阁下是神衣门门主?”   黑衣人冷笑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南侠,沦为了朝廷走狗,哦不,是猫,我神衣门替天行道,怎么,你这只猫也要来管吗?”   展昭神清气定:“展某是狗是猫暂且不论,阁下扰乱边疆,倘若引起战火,那不止不是替天行道,反而是殃及百姓,祸及国家了。”   面具之下看不出黑衣人有何表情,只听道:“想我大宋百姓,年年辛劳,年年进贡,为何那辽人就可以不劳而获?”   展昭默然,缓缓道:“朝廷以进贡换得边疆的安宁,自是不得已而为之。”   黑衣人冷哼一声:“这是朝廷无能,官府无能,如此就不要管我神衣门的闲事,告辞了!”   言罢一个起落跃上对面墙头,大笑而去。   展昭却不追赶,提剑走下台阶:“同伴即已离开,不知阁下还要呆到何时?”   清朗声中,右脚轻点跃上屋脊,站在小瑜儿的面前。月光映在他脸上,淡淡的雾气中,眉目清晰如画。   小瑜儿心下一阵懊恼,看来自己到底还是被发现了,虽然蒙着面,但这只猫可不是一般的精明,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伸手从腰际抽出一柄软剑,没有片刻迟疑,使了招白蛇吐信,直取展昭咽喉。展昭剑未出鞘,左手用剑鞘格开小瑜儿的软剑,右手直取小瑜儿面门!   小瑜儿心中暗叫不好,慌忙低头,避过展昭右手,反手一剑。只是几个回合,小瑜儿知道自己不是这只猫的对手,但是对自己的轻功还是颇有自信,她虚晃一剑,将展昭逼开,趁空跃下屋脊,打算同那黑衣人一样越墙而走。   只是一瞬功夫,后面展昭已紧随跃过她,转身之间巨阙出鞘,如电般直奔面门而来……   蒙面黑巾飘然落地!   “婆婆!”展昭震惊之下长剑直逼小瑜儿,星目含威,“你,你到底是何人?潜入开封,所欲何为?”   小瑜儿立在当地,看巨阙离自己只差毫厘,真是半分办法也没有,只好苦着脸道:“我若说是误会,你信是不信?”   展昭自然是不信:“看你的身手,不似这般年纪该有的,定是乔装混入开封,到底是何目的?”   小瑜儿一脸无辜道:“我若是有心害你们,你们还有命活到现在吗?”   想起包拯等人的今日两餐,及不久之前的那碗面,展昭沉思不语,片刻撤剑入鞘,“既便如此,你仍须给展某一个解释。否则,休怪展某剑下不留情。”   巨阙已撤,小瑜儿心下大喜,笑道:“好啊,你能追上我,我便给你解释。”   说完,飞身掠上屋顶,一跃而下……   语气和身形似曾相识,待看得小瑜儿跃下的方位,“小心!”展昭惊呼之下,却是来不及了。只听得“扑通”一声,开封府后门外的池塘里荡起阵阵水花。   展昭叹了口气,跃上屋顶,贴墙跃下,一脸无奈的看着池中的人影。   水面下的小瑜儿此时哭笑不得,只怪自己将开封府内打探清楚了,却不知道开封府后门外是个池塘,夜色下未看得分明,待到发现是池塘时,已然收势不住了,这下丢脸丢到家了。   看得池中半响没有动静,展昭不由蹙紧了眉头……   实在闭不住气了,小瑜儿只好自水下探出了头……   月光下,白发不再,细纹不再,清新的脸庞滴着水珠,漆黑的眼眸亮如点星。   一抹不经然的笑意荡在展昭唇边:“果真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同行   月已偏西。   展昭抱剑倚在厨房后院门口。   小瑜儿换过衣裳从房里出来,低着头,心中懊恼,不知该不该如实告诉展昭,这只猫怕是不会轻易罢手。   “这个……”小瑜儿讪讪地,不知该从何讲起。   “等等,”展昭站直身形,道:“展某相信姑娘并无恶意,不过倘若姑娘有意隐瞒什么,展某也无从追究。如有需要展某的地方,展某定当尽力,还请姑娘坦言相告。”   小瑜儿抬眼望向展昭,只见他眼眸晶亮,如深泉般清澈。   小瑜儿缓缓道:“此事只怕展大人做不了主……”   展昭挑眉:“不妨说来听听。”   小瑜儿心道:悔不该不听师哥的话,如今落在这只猫的手上,说吧,怕误了师哥大事,不说,可如何打发眼前的猫?暗暗把心一横:这猫儿信我无恶意,我姑且也信他一回。   小瑜儿便把她所知道的关于叶澜十年前的旧事,以及她进开封的目的大致说了一遍。   展昭不动声色,只是好笑道:“那你易容又是为何?”   小瑜儿仰头气嘟嘟道:“我喜欢,你管不着!”   展昭正了正脸色,道:“此事展某还真做不了主,这样吧,时辰也不早了,待明日展某禀报包大人,由包大人做主如何?”   小瑜儿心中无底,犹豫道:“我该不该信你,该不该信包大人,如若包大人把我和师哥出卖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展昭微微笑道:“你还没有见过包大人吧?明日见过之后自然信了。”   次日辰时,包拯早朝回府。   展昭和公孙策依例在书房等候。   包拯走至书桌前又转身,不急着坐下,道:“皇上口谕,着展护卫即日起升云麾将军,统领护卫队,即时往雁门关接迎辽使。护卫队已在府外随候。”   展昭抱拳道:“展昭遵命。”   包拯笑道:“如是又有劳展护卫了。”   展昭道:“属下不敢当,大人言重了。”   待得包拯坐定,展昭道:“属下有一事禀报。”他把昨日包拯离开书房后的事大致讲了一下,略去了小瑜儿落水一节,重点讲了叶澜的事。   “哦,”包拯惊道:“此事当真?”他微微思索,“那厨娘可还在?”   “在,”展昭道:“属下这就去唤她来。”   公孙策一直沉思不语。包拯望向他:“先生可觉有何不妥?”   公孙策缓缓道:“前任兵部侍郎叶之轩,学生亦有所耳闻。听展护卫如此一说,和学生所知,确有不同。”   包拯奇道:“这当中莫非真有隐情?”   门口王朝传:“展护卫到!”   只见展昭带着小瑜儿走进来,包拯愈发惊奇:“这是本府的厨娘吗?怎的公孙先生称她为大娘?”   公孙策也不明所以,望着小瑜儿又望了眼展昭。   展昭施礼道:“属下一时忘了说明,昨日的柯大娘是由今日这位姑娘易容改装的。”   包拯道:“姑娘姓甚名谁,为何乔装进府?”   小瑜儿抬眼望向包拯,只见他虽面色黝黑,却挡不住一股凛然正气,看来传言非虚啊,只见一眼,便已了然。   小瑜儿收了收眼神,道:“民女柯瑜,见过包大人。为何乔装吗,包大人会说一个小丫头做的饭菜好吃吗?”   展昭一脸无奈,公孙策则侧脸笑了笑,包拯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道:“好吃就是好吃,本府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小丫头而瞧你不起的。”   转而包拯正色道:“方才展护卫所说之事,事关重大,不知道姑娘有何证据?”   小瑜儿想了想,道:“师哥身上,只有一封书信。”   公孙策问道:“姑娘可曾见过内容?”   小瑜儿道:“没有,不过师哥说上面也无甚发现,只有一个形状怪异的印记。”   公孙策又道:“你师哥现下人在何处?”   小瑜儿道:“昨日已去安阳。”   包拯沉思片刻,道:“你师哥是关键所在,必须到开封府来一趟。你可有办法寻着你师哥?”   小瑜儿轻笑道:“这不难,我们一路会有记号留下。”   包拯道:“如此甚好,你即刻出发。展护卫去雁门关,你二人可一路同行至安阳。柯姑娘就有劳展护卫照应了。”   展昭望向小瑜儿,正对上小瑜儿不屑的眼光:“大人,这……”   小瑜儿也急道:“包大人,我自己会去安阳,不用护送。”   公孙策微微笑道:“你们正好顺路同道,相互照应也无妨。只是学生又要重新张贴告示了,但不知,下一任厨师可有现今这位的手艺一二。”   小瑜儿心下得意,暗道:“也就两日路程,同行就同行,别让人以为我还怕了这猫儿不成。”   展昭暗叹一口气,心道:“这丫头哪需要人照应啊。”   书房门外张龙狠狠瞪了赵虎一眼,心下嘀咕:“你个乌鸦嘴,还真只做了一天的饭!”   护卫队共有三十人,都是武艺精湛的大内骑兵。   展昭依然一身大红官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走在队伍前列,左后方是统领姚飞,右后方便是耷拉着脑袋的小瑜儿。小瑜儿不善骑马,公孙策特意给她选了匹性情温和的母马。   出了城,地势远没有城内平坦。展昭侧脸不经意间望见一脸苦闷的小瑜儿,微微一笑,手下轻扯,勒住了缰绳,转身道:“姚统领,大伙行了半日路,不如就地休息片刻,用些干粮再上路。”   姚飞三十不到,方脸憨厚,虽比展昭年长好几,确是无比敬重这个当年叱诧江湖的年轻人。他忙道:“是,展将军,末将听令。”转身示意护卫队原地歇息。   展昭下马,道:“姚统领称我展昭即可,为了出迎辽使展某暂代云麾,将军二字万万不敢担。”   姚飞笑道:“南侠果真名不虚传。末将也是江湖中人,既是如此末将还是称展大人吧。”不待展昭回答,他又道:“展大人好生歇着,末将过去看看弟兄们。”   看着姚飞走过,展昭摇头笑了笑。   一旁的小瑜儿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自幼在南方长大的她,就骑过几次马。如今一骑就是半日,全身已如散架一般。   垂头丧气之间,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一个馒头。小瑜儿抬头,展昭关切依旧:“怎么?不习惯骑马么?”   接过馒头,小瑜儿狠狠的咬了一口:“谁说的?”   展昭眉头微扬,自顾自道:“骑马主要是夹紧马肚,随着马的节奏点一下支撑一下,马快你就跟著快,马慢你就慢。这样就不会让马把你颠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好看也稳当了。”   他是在说我骑马不好看吗?小瑜儿刚想说什么,展昭已走到后面,分他的馒头去了。   再一次跨上马,小瑜儿想起展昭所说,依言试着骑了一段,果然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望着前面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她不由笑了:“算这只猫还有点良心。” 作者有话要说:     ☆、巧遇   按照计划,傍晚时分展昭一行进了原阳城。   “君来客栈?”展昭微微点头:“姚统领,我等就在这家客栈投宿一晚,你吩咐弟兄们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启程。”   姚飞道:“末将领命。”   小瑜儿率先走进客栈,大叫展柜。店小二忙上前道:“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小瑜儿道:“先上一桌好吃的。”店小二看到随后走进的展昭和姚飞,以及外头的数十人,一点不敢怠慢,忙去唤展柜。展柜正在柜台前和一名女子争执着什么,看见进来这么多人,忙不迭地扔下女子过来招呼。   这边展柜在安排众人,小瑜儿走上柜台。女子一身粗布,却掩不了清丽的容颜。小瑜儿上前道:“姐姐,发生何事?”女子无助之下看到有人相问,轻道:“我的钱袋在路上掉了,刚才想付钱时找不到,想用这块玉佩抵押,展柜又说是假的,不肯收,要撵我出去。”   小瑜儿接过玉佩拉着女子走到展柜面前,举起玉佩道:“展柜的,这块玉佩够买你的客栈好几间呢,你还不识货。”展柜惊道:“是吗?我,这……”   小瑜儿道:“别这啊那了,这会儿啊,你想要也不给了。这位姐姐和我一间房。等下把饭菜送进房来。”   展柜也不敢再说什么,忙着去准备。   女子感激的望着小瑜儿:“谢谢你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玉佩够买几间客栈啊?”   小瑜儿摆摆手,道:“我哪知道啊,我是唬他的,谁让他惟利是图呢。”   女子抿嘴笑了,一旁展昭也忍俊不禁。他望了女子一眼,心中疑惑。小瑜儿唬展柜,展昭却心中有数,虽是只看了玉佩一眼,却已看出它确是够买几间客栈了。   展昭看女子粗衣麻布,却有如此价值不菲的玉佩,但见小瑜儿已亲热的挽起了女子:“我叫小瑜儿,今年十七。姐姐叫什么,多大了?”展昭摇头微叹一口气。   女子道:“我叫云儿,十八了。”   小瑜儿笑道:“那我叫你云儿姐姐好了。”转身又对展昭道:“展大人,我们上楼用饭,就不和你们一帮大男人一起了。”云儿向展昭等人略施一礼,就被小瑜儿挽起上楼去了。   展昭看云儿的步伐,不似练过武功。想起小瑜儿的古灵精怪,也就由着她去了。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卯时,展昭收拾停当,正要出房门。房门咚咚作响。展昭微微皱眉:大清早的这店家小二怎的如此无礼?   拉开房门,门口站着一脸笑容的小瑜儿。展昭有些楞住。   小瑜儿看着容光焕发整整齐齐的展昭,也颇为惊讶:“展大人早啊,我有急事找你,还当心你没起呢。”   展昭侧身道:“柯姑娘请进来说话。有何要事?”   小瑜儿走进房门,笑意盈然:“是这样的,昨日的云儿姐姐,你也知道的,如今身无分文,她正好也去安阳,我是想,我们一路同行可好?”   展昭道:“这倒并无不可,你一大早找我就为了这个?”   小瑜儿点点头:“是啊,我本也不愿与你们同行,若你不同意,我只好和云儿姐姐同行了。”   展昭微叹一口气:“只是这云儿姑娘不知是何来历……”   小瑜儿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   “云儿姐姐挺可怜的,只因她爹爹逼婚,她无奈之下只好乔装离家出走,去安阳姑妈家。她还告诉我,她的玉佩真的很值钱,只怕真能买好多客栈。”小瑜儿一口气说完,又倒了一杯水。   展昭心中暗笑,看来这两个丫头都无防人之心,倒是自己多虑了。   一行人用过早点,整装出发。   小瑜儿和云儿同乘一骑,因有了女伴,小瑜儿慢悠悠的走在后头,和云儿是有说有笑。   “云儿姐姐,今日应可到安阳,你找你姑妈,我找我师哥,到时我再来找你可好?”   云儿浅浅而笑:“当然好啊,到时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小瑜儿想起了什么,道:“昨儿夜里忘了问你,你为什么要逃婚呢?你不喜欢人家吗?”   云儿幽幽叹道:“本来,父母之命,不得不从,更何况我的这门亲事……”好似经受着艰难的抉择,云儿眼中无比沉重。   小瑜儿甚是佩服,由衷道:“你可真是有勇气啊。”   云儿心中苦涩,道:“不说我了,前面的展大人是哪位展大人?莫不是开封府的……”   “可不就是那只猫儿,”小瑜儿点头道,“你也知道他?”   云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继而道:“京城人人知道开封府的御猫展大人,我也就是听说过,如今一见,果真气宇非凡。”   小瑜儿不以为然:“是吗?我倒不觉的,这只猫儿可不好惹。”想起那夜巨阙就架在自己脖子上,小瑜儿不由缩了缩脖子。   队伍前列的展昭正和姚飞说着什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望了望后面,两个丫头巧笑嫣然,已是落到了队伍后头。   为了照顾两个姑娘,队伍放慢了速度,不过倒也入夜赶到了安阳。   比起原阳,安阳城倒是热闹了几分,各家店铺掌起了灯火,一片通明。   福满楼是安阳数一数二的大客栈,此时正是宾来客往,笑语喧哗。   展昭一行进了福满楼,店家自是又忙活起来。   小瑜儿进了大厅,想起了什么,又折回门口,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门槛上方画了一个标记。   云儿也跟着过来:“你在画什么呢?”   小瑜儿笑得颇为神秘:“我画暗号呢。”望着还是一脸雾水的云儿,小瑜儿又道:“这是我和师哥联络的暗号,他若是看到就会来找我。”   云儿点点头:“这样倒也方便。”   小瑜儿复又进门,迎面走过来展昭。   “柯姑娘,”展昭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包人人给令兄的手函,见到令兄,请务必转交。”   小瑜儿接过信函,道:“多谢展大人。”   展昭又道:“展某明日仍要北上,今日之后你我就要分别,柯姑娘请多保重。”   小瑜儿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展大人一路平安。”   说完,小瑜儿便走向云儿。云儿笑道:“什么青山绿水,什么意思啊?”   “江湖中人都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小瑜儿得意道:“不过这话我琢磨了好久,总算派上用场了。”   大厅纷乱嘈杂,小瑜儿的声音仍是清晰的飘过来,尚立在原地的展昭听了,唇角不由泛起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   楼上西侧客房。小瑜儿和云儿正坐在房内喝茶聊天。云儿姑妈住在城北,云儿打算明日一早过去。   门口有人敲门。   小瑜儿一边应着一边过去开门。待看到门口之人,大叫着跳将起来。   云儿一惊,忙走过去:“是谁?”看见来人,却也是惊呆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另一侧的客房内,展昭刚刚沐浴完毕,他素性喜洁,这两日的奔波,灰土满身,汗水粘连,早觉身上不适。沐浴之后,他连头发也一并细细洗净。   门口有人急急的敲门。   展昭暗叹一口气:怎么会觉得是那个丫头呢?是小二送水来了吧。   他微微笑了笑,不以为意,披上深衣便去开门。   “展……”小瑜儿的声音在看见展昭时哑然而止。   一层淡淡的雾气萦绕在他周身,湿发披在身后,皂角余香清新沁人。因为深衣只是随意披着,隐约水汽从脖颈中散出,愈发显得清瘦俊气。   小瑜儿张口结舌地盯着他。   “展某失礼。”   展昭没料到真是她,连忙回房拿外袍,留下小瑜儿立在门口,神情恍惚。   “有事?”展昭已重新穿好衣裳,将小瑜儿让进房内。   “哦,我找到我师哥了。”小瑜儿顿了片刻,又道:“不是,是我师哥找到我了。”   展昭笑道:“不是一样么?令兄怎么说?”   小瑜儿收了收神,道:“师哥不想去开封,连带着训了我一通。无奈之下,我想到了你,只好来找你了。”   展昭略微思索,道:“你稍待片刻,我收拾一下就和你过去。”   西侧客房,云儿却是惊讶万分,她没有想到小瑜儿的师哥竟是他。   叶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夏家的小姐怎么会和小瑜儿在一个房间。   云儿正是夏盈嫣,她临时用了丫环云儿的名字。   适才两人都未动声色,叶澜听了小瑜儿所说,不以为然,气的敲了下她的脑袋:“怎么不听我的话,官场就如天下乌鸦。”   小瑜儿急道:“师哥不要生气,我这就找展大人去。”说完转身而去。   房内留下叶澜和夏盈嫣。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良久,夏盈嫣道:“没有想到又见到了你。”   叶澜道:“你如何和我师妹一起来的安阳?”   夏盈嫣涩然一笑:“我们是路上遇见的。只因我掉了钱袋,小瑜儿便一路与我同行。明日一早我就去城北姑妈家了。”   叶澜还待要说什么,小瑜儿和展昭走了进来。   小瑜儿看见叶澜和夏盈嫣都侧身站着,不由拍了下脑袋:“忘了介绍了,云儿,这是我师哥叶澜,师哥,这是云儿姐姐,这是开封府展大人。”   展昭抱拳施礼:“在下展昭,见过叶兄。”   叶澜淡淡道:“不敢。”   展昭也不以为意,道:“叶兄请一旁说话,到展某房中如何?”   叶澜思索片刻,抬步出了房门。   展昭摆手:“这边请。”   小瑜儿吐了吐舌头,道:“我师哥最不喜欢和官府的人打交道,刚才还真怕他和展大人言语不合动起手来,还好,还好。”   夏盈嫣面色歉然,道:“小瑜儿,对不起,我一路欺瞒了你,我叫夏盈嫣,不是云儿。”   小瑜儿道:“无妨无妨,不管叫什么你总是我姐姐。出门在外换个名字也是正常的,何况你又是逃婚,被抓回去就惨了。”   夏盈嫣黯然低头,为何老天又让她遇见了他,遇见了他,三分是喜,七分却是悲。   小瑜儿心中念着师哥,也不知和展昭谈的如何。   她猛然想起来:“对了,还有包大人的信函呢,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取出信函,朝展昭房中走去,还未走到,就看见叶澜从展昭房中出来,传来展昭清朗的声音:“如此,便和叶兄说定了。”   叶澜微微点头:“有劳,告辞。”   小瑜儿走上前去,递上信函:“师哥,这是包大人给你的。”叶澜转身对小瑜儿道:“我不日便要见到包大人,这个,无甚必要了。走吧。”接过信函,径直离去。   小瑜儿跟着叶澜转身,又回头对着门口的展昭拱手示意,眨了眨眼。   展昭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丫头是在表示她的谢意吗?怎么见了师兄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原来叶澜也是落脚在福满楼,适才回来看见小瑜儿的记号,去柜上打听便找到了小瑜儿,没有料到会见到夏盈嫣。   黄羽年近六旬,告老还乡已一年有余。叶澜要找到他并不是问题,问题是找到之后该如何询问。叶澜已打听得黄羽就住在城外,自回乡之后,不愿与城东的儿子同住,只愿与老仆和几个家丁住在北郊的祖屋。   叶澜刚得知黄羽的下落,未曾想小瑜儿也到了安阳,且把她所知道的都告知了包拯。叶澜真是头大如斗,不知该把这个师妹如何才好。   次日,小瑜儿一大清早下楼,在柜上打听得展昭一行已在半个时辰之前出发了。小瑜儿不由有些怅然,还没有亲口向展昭道一声谢呢,怎么就走了呢。她知道师哥一向是个冷傲的人,从不愿麻烦别人,真不知道展昭是如何劝服了他。   身后细碎轻盈的脚步声,小瑜儿回头,夏盈嫣也下来了:“小瑜儿,你既已寻着了你师哥,我也该去我姑妈那了。谢谢你,记得来看我。”   小瑜儿复又怅然:“夏姐姐,就让我和师哥送你过去,如何?”   “不用了,”夏盈嫣摇头道,“我已经麻烦你够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小瑜儿急道:“不麻烦的,我想我师哥也会同意的。”   “我不同意。”楼梯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叶澜走下最后一层阶梯,目光淡然。   小瑜儿适时地闭上了嘴。   夏盈嫣心下失落,脸上却荡开了笑意:“不必送我了,我先告辞。你……你们保重。”   经过叶澜身边时,夏盈嫣低头施礼,抬头时想说点什么,然而始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出了客栈。   小瑜儿大声唤道:“夏姐姐,你也保重啊!”   叶澜抬脚也往外走。   小瑜儿喜道:“师哥可是去送夏姐姐?”   叶澜淡淡道:“去城外。”   小瑜儿不满道:“我还未用早点呢。”   立时又换来一记爆栗子:“你不会带两个馒头路上吃。收拾一下东西,我在前面等你。”   出了安阳城,有两条官道,一路往前向南,一路往右半里向北。   叶澜往右拐,踏上了北上的官道。   小瑜儿嘴里嚼着一块馒头,含糊不清道:“师哥,我们不是去开封吗?走错路啦。”   “不急,”叶澜道,“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受伤   这是山道上一片幽深的竹林,阳光点点,从叶隙间洒入。   一行马队飞驰入了竹林,为首的红衣翻飞,身影如松,正是展昭。   蓦地,展昭猛一扯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顿时,一片马鸣之声,队伍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姚飞上前道:“展大人,何事?”   “有打斗声。”展昭抬手示意:“你们在此等候,我去看看。”言罢,人已跃起,在马背上轻点,一个翻身掠进了竹林。   竹林深处,落叶纷飞。   一个黑衣人正和四人斗在一处。不远处另有两个人骑在马上。其中一人身形修伟,浓眉隽目,暗红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一身月牙白的织锦箭绣。另一人年纪较长,灰布长袍,脸色阴沉。   但见黑衣人青铜蒙面,身形轻巧,手持长剑,赫然是那日夜闯开封之人!四人均是短靠装扮,渐渐已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黑衣人一个旋转干脆利落,长剑劈倒了四人!随即又刺向马上之人。   展昭从竹间跃下,身形晃动,逼开了黑衣人。   黑衣人业已看清来人,尖声道:“是你!”   展昭收势而立,抱拳道:“门主阁下何以在此,不知这几位又是何人以至劳门主大驾?”   黑衣人哼声道:“你此行为谁,他便是谁!”   展昭转身,望向马上之人:“在下开封府展昭,请问尊驾可是耶律二王子?”   灰衣人道:“在下耶律廷,这位是二殿下。”   “原来是南侠展大人。”耶律庆倒也沉着。   展昭心中疑惑,按照行程,耶律庆应在雁门关外,怎的到了安阳城外。此刻也无暇顾及,简单道:“在下奉旨专程恭迎二殿下。”   黑衣人已是不耐至极:“哼,去地府寒暄吧。展昭你若是帮辽贼,也一起上吧!”   “且慢!”展昭沉声道:“门主阁下,展某奉皇命在身,辽国出使大宋,有意修好,阁下为何咄咄逼人?”   “哼哼,笑话?你以为他们安的什么好心?出招吧!”长剑电掣般而来。   展昭脚尖轻点,身形往后,用剑鞘格开长剑。   黑衣人一个翻飞,跃向展昭身后。   展昭撩袍一个转身,已是几招出手。   黑衣人冷哼一声:“可惜,这么好的身手,竟然帮辽贼!”   展昭微微一笑:“可惜,这么好的身手,竟然是非不分!”   二人已是跃出数百丈开外,一时之间难分上下,只是展昭始终剑未出鞘。   黑衣人却也不在意,剑势凌人,长剑如影随形,直逼展昭。   展昭始终只是避过剑锋,左手持剑,右手出招。   眼见黑衣人一剑又斜刺过来,展昭身形右倾,已是可以避过。岂料他又晃过身形,剑锋已刺入左肩。   “咣当!”一枚飞镖落在地上。   原来射向黑衣人右后侧的飞镖,硬是让展昭手中的剑击落。   展昭左手拄剑于地,黑衣人已是立在当时,没有料到展昭为了救他竟不惜被他刺中。   “小心!”展昭疾呼之下,岂料紧随一枚却刺入了黑衣人的后肩。   黑衣人闷哼一声,手下一紧,长剑拔出,鲜血顿时从展昭肩头涌出。   展昭手指疾驰,止住了自己的穴道,又点向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疾退,却一个踉跄,跌落在地。   “暗箭伤人,这就是你要帮的辽贼!”   展昭道:“事情未明,我想堂堂辽国二王子,不至于作出此等行为。阁下怎么样?”说完欲伸手扶他。   黑衣人厉声道:“不要碰我。”   这里已是竹林边缘,脚下便是数十丈的深坡。   黑衣人挣扎着想要爬起,脚下一滑,坠向深坡。   展昭右手紧紧抓住黑衣人手臂。岂料边缘泥土松散,竟一同滑了下去!   剑未出鞘,展昭左肩又受了伤,奈何他用剑抵住坡壁,两人还是滑向坡底。   落地时展昭暗用内力,护着黑衣人几个翻身,滚落在地。   坡底是常年的落叶,因阳光稀少,湿气稍重,一片荒芜。   展昭望向黑衣人,黑衣人却是一动不动。   展昭颇为疑惑,依黑衣人的身手,不应跌落下来,更不应一路跌下来没有反应。   他上前扶起黑衣人,青铜面具已松落,露出了泛青的唇角。   “镖上有毒!”展昭一惊,取下面具,竟是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虽然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仍不难看出是一个年轻的绝色女子。   展昭此时已是顾不得男女之别,他扶着女子俯卧,检查她背上的伤口,伤口处血已凝住,黑得发亮。   凭着多年的经验,展昭知道此毒霸道异常,必须即刻逼出,否则性命堪忧。   即便女子已然昏迷,展昭仍是道了声:“情非得已,展某得罪了。”他小心翼翼的用剑锋挑开伤口处的衣服,一把拔出了飞镖。女子闷哼一声,依然昏迷不醒。   展昭用剑在伤口处划开一道口子,随后扶起女子盘膝而坐,双掌抵住女子背心,暗施内力,黑血缓缓流出。   展昭肩头血又涌出,功力已是打了折扣。   如此半日,黑血渐渐转红。   展昭眉间一层密密的汗珠,浑然不知鲜血已染红了前胸。他收掌之际,内力不支,只觉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展大人!醒醒,展大人……”   展昭幽幽醒转,眼前一个人影晃动,轻摇着他,竟是小瑜儿!   他不由晃了晃头,是在做梦么?   小瑜儿看他睁眼,喜道:“你终于醒了!”   展昭知道不是做梦,小瑜儿扶着他坐了起来,依然是在坡底。   “你怎么来了?”展昭出声问道。   “我本是和我师哥出城办事,路上遇到了你的护卫队,他们护着那个什么王子回城,那个王子还说你为了救他和刺客打得不见了踪影。你的姚统领很担心你要去找你,可是那个王子又需要保护,我就自告奋勇来了。”小瑜儿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还好展昭也听明白了。   “我是看到山坡边有塌陷的泥土,试着下来找你,还好我轻功不错,运气也不错,找到了你。”小瑜儿不忘夸着自己。   展昭轻笑,转而想起了什么:“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女子?”   小瑜儿摇头道:“没有,只有你一人,流了好多血,不过伤口已经洒了金创药。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刺客?”   “正是,此人你也见过。那日和你一同卧在开封府书房上的。”   “哦,那个蒙面人么?怎么是个女子么?看来对你挺好,还为你伤口洒了药。”   展昭默然不语。小瑜儿笑道:“展大人看上人家了?”   “休要胡说。”展昭急道。   “我跟你开玩笑呢,看你急的。”小瑜儿揶揄的笑着。   “我是在想,她恨极辽人,而我坏了她的事,她却没有杀我,想是因我救了她,看来她也不是无义之人。”   日暮西沉,转眼天色已黑。   小瑜儿打量着坡壁,道:“若是就我一人,上去没有问题。若是你无伤,上去应该也不成问题。现今你有伤,我也背不动你……若是丢你一个人在此,我也不是很放心……”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看来我们是没有办法上去了。”   她捡来些枯枝,升起了火。   展昭勉强打坐,暗调气息。   万籁寂静,只有火堆中不时爆出几声劈里啪啦的声响。   虽是初春,夜里的凉意却不容忽视,由脚底直钻进来,如丝如絮般地渗入体内。   “展大人,你歇歇吧。”   小瑜儿找了些干草,铺在树干边,扶着展昭坐在干草上。   展昭抵着树干,坚硬粗糙的树干咯得伤口一阵疼痛,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小瑜儿思索片刻,挨着展昭坐下:“你靠着我睡吧,这样舒服些。”   展昭腾的一下脸上发烧:“这,这万万不妥……再说,这点小伤,无妨……”   小瑜儿急道:“你一定要好好歇息,明日我们方可上去。”   看着小瑜儿一脸的清澄,展昭暗道惭愧,心中亦没来由的一阵暖流:向来只有他照顾别人,何时竟然也需要被人照顾。正恍惚间,头已被小瑜儿揽在臂弯:“怎么样,比树干舒服些吧。”   脸还是莫名其妙的热了,连耳朵也热了。想那堂堂南侠,何时如此尴尬过。然展昭也明白,自己失血过多,运功过长,已是功力大失,想要早些上去,还真需要好好调息。   他暗暗叹了口气,亦不再多想。   小瑜儿却一点也不以为然,她理所当然想着江湖儿女就应当如此,助人为乐乃本分也。   她缩了缩脖子,靠着树干,也迷迷糊糊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探访   几缕曙光透过树木的缝隙落下,火堆早已熄灭,余了一丝袅袅青烟,混在清晨的薄雾里,四下飘散开来。   小瑜儿小鸡啄米般头一点,转瞬醒来。她低头,展昭正睡在她怀中,手似乎有些麻木,不听使唤的动了一下。   “嗯。”展昭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好看的剑眉轻轻皱在一起。   小瑜儿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希望他能睡得更踏实一点。   百无聊赖,她借着曙光打量着怀中人。完全没有醒着时的威严和沉稳,只有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睡颜,那俊朗的眉目,此刻又舒展开来。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清秀。微热的呼吸,拂过她的手背……   展昭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游离的眼睛。他轻轻唤道:“柯姑娘……”   小瑜儿的脸,已是将近碰到展昭的脸,这么一唤,她猛然抬头,“咚”的一下,砸在树干上,不由痛呼出声。   展昭坐了起来,手扶上她的后脑勺,急道:“怎样?”猛的又觉不妥,收回了手。   二人郝然,一时无语。   良久,小瑜儿抚了抚后脑勺,笑道:“无事。”   展昭站了起来,小瑜儿也扶着树干站起,岂料双腿麻木,才迈出一步,就身不由己地往前摔下去。   饶的是展昭眼疾手快,伸手挽住了她手臂,才没让她一头栽倒在地。   展昭扶着她坐下:“你一夜未动,脚已麻木,先歇息一下。”   “对了,”小瑜儿想起了一件事情,抬头望向展昭,“我还要谢谢你。”   “哦,”展昭疑惑,“谢我什么?”   “你说服了我师哥啊。恩,你是怎么说服他的?要知道我好话说尽,他理都不理。”   “这个么,”展昭失笑,难得的促狭之心,“山人自有妙计。佛曰:不可说也。”   小瑜儿气恼:“不说就不说,还当我稀罕知道么?”   展昭笑了,这个丫头,还真惹不起,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他轻道:“我只是说,展昭昔日人在江湖,惩奸除恶,护的也只是一人一时,跟随包大人,律法之下,护的却是一方青天。从未有不法之徒能逃过开封府的铡刀。”   小瑜儿眨眼:“就这样?”   展昭点头:“就这样。”   小瑜儿摇头叹气,低声嘀咕:“如此看来,我家师哥也挺好糊弄的。”   展昭亦不多言,转而道:“可好些了么?该上去了。”   推开窗户,晨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早春郊外的些许雾气。   叶澜深深吸了一下清早的空气,想着昨日以来发生的事情。   出了安阳城,还未到晌午,便遇上了回城的展昭的护卫队,只是未见展昭。   小瑜儿上前道:“姚统领,你们怎么回来了?展大人呢?”   姚飞道:“我等行了半个时辰,展大人听得路边打斗声,便去查看。我等等了半响,出来二骑,一问之下,原来是耶律二王子殿下。展大人却和刺客交手,不知所踪。”   小瑜儿望向中间二骑,心想那便是辽国二王子了。   因为叶澜的缘故,小瑜儿对辽人很是不满:“怎的堂堂辽国王子,就一个随从?”   姚飞道:“二王子殿下是微服私访,先于使队出发了,没有料到遇上刺客。”   “没事出来什么微服私访,这不,害人害己。”小瑜儿说话间,不觉抬高了声音。   耶律庆目光转向小瑜儿和叶澜。叶澜道:“小瑜儿,不可造次。”   姚飞道:“展大人还未回来,我等为了二王子殿下的安全考虑,决定先回安阳。只是不知展大人现今如何?”   小瑜儿心念一动,转头对叶澜道:“师哥,你去办你的事,我去找找展大人。”   叶澜略微思索,点了点头。   姚飞欣喜道:“那可要劳烦姑娘了,我已令两名弟兄去找了,只是未有回音,我再令两名弟兄随姑娘同去如何?”   “不用麻烦了,还是好好保护那位王子殿下吧。”小瑜儿有意无意间瞟向耶律庆。顿了一顿,道:“对了,展大人是在什么地方与刺客交手的?”   姚飞道:“你往前约十里。”   就这样小瑜儿去寻展昭,叶澜一人来到了北郊黄府。   这是一座修葺过的老宅,比起附近稀稀落落的民屋,已是颇为像样。   开门的是一位老管家,花白的头发,微驮的背,眼神有些昏花的望向叶澜:“这位公子你找谁?”   叶澜道:“请问是黄羽黄大人的府上吗?”   “正是。不过老爷一大早出门垂钓,未知何时能回啊。”   叶澜失望道:“真是不巧,如此打扰了。”   老管家热心道:“公子如不嫌弃,进屋坐上一会,老爷晌午便回也不定。我家老爷最爱待客,若是知道老奴怠慢了客人,定不依的。公子请进。”   叶澜心道:既然都已经来了,等等亦无不可。遂随老管家进了屋。老管家自是奉上茶点。   不想这一等,便等到了日暮。期间管家也数次去道边张望。叶澜倒是淡然,既来之则安之。   日暮时分,管家终于迎回了他家主人。灰色长袍,提着钓竿,背着鱼篓和蓑笠。待得走近些,便看到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须发已有些灰白。管家边走边道:“老爷,这位公子从早晌已等到现今。”黄羽看向叶澜,把东西递给管家:“准备晚膳,公子若不嫌弃乡间简陋,一起用膳如何?幸得老夫今日运气尚可,有一尾斤把锦鲤。”叶澜起身施礼:“晚辈叶澜,见过黄大人。”黄羽摆手道:“叶公子请坐。如今老夫只是一乡野村夫,不敢担大人二字了。不知公子专程来寻老夫,所谓何事?”叶澜道:“恕晚辈冒昧,不知道黄老爷可还记得十年前兵部侍郎叶之轩?”   黄羽闻言一怔,抬眼又打量了一下叶澜。叶澜不好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好婉转道:“已故叶大人,是晚辈的远亲。少时曾和家母有些渊源。当年事发,家母很是惦念。现今家母年老多病,自知时日无多,然始终不信叶大人会通敌叛国,令晚辈务必打探清楚当年情形。晚辈为了不致母亲有憾,打听到黄老爷当年也曾一同去辽国,故来打扰,万望见谅。”   黄羽沉思片刻,道:“公子同老夫先用晚膳,我们边吃边聊。”   据黄羽所说,大体如下:当年出使辽国,兵部尚书夏士鸿为正使,兵部侍郎叶之轩为副使,觐见辽国陛下,交接进贡事宜,一开始并无意外。待得回程的前一日夜里,正使大人得了密报,说副使私会辽国大臣,有书信和兵部布防图为物证,内侍孙微孙公公为人证,叶之轩当夜便畏罪自杀,回京后圣上大怒,下旨叶家满门抄斩。   “老夫当年只是一名小小都尉,事发突然,老夫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黄羽饮下杯中最后一些酒,缓缓道:“而这些,也是众所周知的。”   叶澜沉思不语。黄羽又道:“老夫和叶大人相交不深,以叶大人平常的为人来看,似乎不该是叛国通敌之人。然,事过多年,孙公公也于数年前故去。当年纵有疑点,现下再也无从查起。”   叶澜缓缓道:“黄老爷有没有想过,如果叶大人是冤枉的,那么,是不是有真正通敌叛国之人,还隐匿在大宋?”   黄羽脸色微惊,他站起身来,踱到窗前:“天色已晚,公子如不嫌弃,就在此歇息一晚。事隔已久,容老夫再仔细想想。”   于是,叶澜便在黄宅住了一晚。   日头略高,雾气已渐渐消散。   叶澜用过早膳,走出房门,便看到管家迎面走来:“叶公子,我家老爷有请,随老奴这边走。”   厅上,黄羽坐着正欲饮茶,看到叶澜进来,放下杯子,道:“叶公子,请坐。来人,上茶。寒舍简陋,昨夜睡得可好?”   叶澜施礼道:“多谢黄老爷。”   一个家丁走进来,端上茶水,又退了下去。   待得叶澜坐下,黄羽却又站起,在厅中跺了几步,缓缓道:“当年事后,其实老夫亦不是没有怀疑。无论如何,当时的情形,叶大人也不必自杀了事。虽说通敌之罪,罪无可赦,不过想叶大人也是堂堂副使,兵部侍郎,即使有罪,也应回京,刑部问审,圣上定夺。”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或是当时身在辽境,亦或是证据齐全,夏大人行事不免仓促,时值八月,仵作稍作查验后,便令人焚化。”   听到此处,叶澜微微变色。黄羽正面向厅外,此刻回转身来:“叶公子,老夫不敢妄自下结论,若真如公子所料,此事只怕棘手啊。”   叶澜敛了敛神色,起身施礼道:“多谢黄老爷款待,并倾言相告,晚辈不胜感激。叨扰一日,晚辈也该告辞了。”   黄羽摆手道:“无妨无妨。管家,代老夫送客。”   叶澜步出黄宅,郊外的小道边,树木枯败,风吹过,枝条舞动,嗦嗦作响,一只灰鸽从树顶噗噗而过,飞向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诉情      叶澜进城,右拐准备回福满楼。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叶公子。”叶澜转身,夏盈嫣正站在十几步开外有些意外的望着他。叶澜一眼看过去,目光落在夏盈嫣身后几步之外的一个戴斗笠的人身上。斗笠人身后还有两三人,各自转过身看向路边小摊。   叶澜不动声色走上前去,他隔着衣袖拽住夏盈嫣手臂轻声道:“跟我走。”夏盈嫣更加意外,她有些怔怔的跟上叶澜的脚步。叶澜不再出声,他拉着夏盈嫣径直走向城外。两人出得城门,又行了少顷。夏盈嫣看向叶澜,欲言又止。   叶澜止住脚步,放开夏盈嫣,转过身,眸色微沉,扬声道:“各位身手不凡,何以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隐身在大树干后的斗笠人,有些无奈的轻声吩咐身边人:“老爷交代,切勿让小姐知道我们身份,小姐见过我,但不认识你们,等一下见机行事,少不得要打一架了。”   斗笠人姓程名甫,是夏家侍卫,带着三人奉夏士鸿之命保护夏盈嫣。一路过来倒也无事,哪知道今日跟得近了些,偏又遇上叶澜,被一眼识破。四人提着刀走了出来。程甫道:“阁下好耳力。”   叶澜淡淡道:“不知几位何事跟踪这位姑娘?”   夏盈嫣一惊,没有想到有人跟踪自己。   程甫哈哈一笑:“我家老爷看上这位姑娘,吩咐在下等务必将姑娘请到府里。”他心想这倒也不全是信口胡诌。   叶澜抬眉:“那你们也须得问过这位姑娘同不同意。”言罢望向夏盈嫣,夏盈嫣连连摇头。叶澜转而望向四人,“如此,那就得问在下同不同意了。”他一个旋身,飘然落到四人跟前。   程甫朝三人使使眼色,挥刀而上。他原意是做做样子,打不过便撤。哪知道有位兄弟入戏甚足,径直冲向夏盈嫣。   叶澜被程甫三人绊住身形,一时摆脱不开。夏盈嫣往前跑了几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叶澜眉头微紧,他脚尖轻点,虚晃一招,跃过面前一人,急驰过去。   叶澜赶到时,那人正去拽地上的夏盈嫣,长刀晃悠,叶澜飞身一脚,踢开那人的刀,刀尖划过叶澜手背,留下一道口子,他拉起夏盈嫣,挡在她身前。   程甫追过来,有些犹豫。眼下四人对一人,也不见落下风,要不,再打过?他又使了使眼色。于是四人再上。   程甫看出这个年轻人没有使出全力,他不确定年轻人是否看出自己也没有使出全力。他略微思索之下,看到四人打在一处,便飞身而起,一掌袭向叶澜。哪知道掌风离叶澜一步之遥处,窜过来一个人影,待得看清是夏盈嫣,程甫极力收住了七分内力,但还是一掌打在了夏盈嫣前肩,把她打倒在地。   叶澜一惊之下,喝道:“在下一再忍让,你们竟出手伤人,那就休怪在下了。”言罢手下不再含糊。   程甫打到夏盈嫣,已是吃惊不小,极力抵挡了几招,便落荒而逃。其他人在各自被踢到或打到之后,也接连而逃。   叶澜扶起夏盈嫣,气道:“怎么这么傻,不要命了,我完全躲得开的。”   “我,我没有想那么多……”夏盈嫣小声道。   叶澜看着她煞白的脸,再也顾不上生气,道:“你怎么样?伤得如何?”   夏盈嫣皱着眉头,觉得肩膀上一阵闷疼。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叶澜侧过脸,瞥了眼身后,低声道:“得罪了。”他一把把她横抱起来,提气掠向前面。   身后走出来四人,程甫摘下斗笠,叹了口气。一人凑上前道:“程哥,追不?”   程甫拿斗笠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轻功好,你去追。”   那人讪讪笑着退后,另一人道:“那小姐怎么办?”程甫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道:“我收了七分内力,小姐应无大碍,那个年轻人没有恶意,我们还是回城守着刘府吧。”刘府正是夏盈嫣姑妈府上。   叶澜带着夏盈嫣,一路到了城外小河边。   阳光照在河坡上,暖洋洋的。对岸的枯草地上,几只山羊低头寻着开春的嫩芽。   叶澜把夏盈嫣放在河坡上,靠着一颗树坐下。他看着她依然煞白的脸,扶住她后背:“别动,我给你输些内力。”他双掌贴上,想起她没有武功,于是撤了一只手,单掌缓缓输入内力。少顷,夏盈嫣的脸色好转了一些。   叶澜撤了手,让夏盈嫣重新靠在树干上,蹲在她面前:“觉得好些了么?”   夏盈嫣低头看见了叶澜淌血的手背,不由惊呼:“你受伤了!”她取出一块丝帕,卷起他的袖子为他包扎。   叶澜看着自己的手背有些怔住。他为刚才自己的一丝慌乱以至于让刀划伤自己的手感到气恼,虽然伤口一寸也不到。他很想扯掉那块丝帕,可是他却开口道:“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夏盈嫣道 :“我本来是要去客栈找……找小瑜儿,告诉她我要回京了。”   叶澜站起身道:“我正好也回去,一起走吧。”他把夏盈嫣扶了起来,转身往坡上走。   “等一下,”身后怯怯的声音,“我,我有话要告诉你。”   叶澜转身,看到夏盈嫣正望着他,他挑眉等着。   夏盈嫣有些犹豫,试着张了几下嘴,终于在叶澜等到不耐烦之前小声说道:“自从那夜你从湖里救了我,我便,便再忘不了你……”   叶澜又转过身,他抬手把另一只手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遮住了丝帕。   夏盈嫣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可能会看不起我。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这样,这样我就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为什么是我?”叶澜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知道你虽然看起来冷淡,其实并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你会笑话我,我还是要说与你知道,因为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夏盈嫣的声音渐渐有些落寞。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一个江湖穷小子会高攀上你这样的世家小姐。”叶澜依旧淡淡道。   “你,你心里真的以为这个很重要吗?”夏盈嫣抬高了一些声线。   “是的,”叶澜又转过来,“在我心里,这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夏盈嫣复望向叶澜,看着他眼底淡淡的笑意,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你的意思是……”   叶澜抬起那个包着丝帕的手:“这个伤口,时刻提醒着我,之前一直不愿承认的事。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说。”   夏盈嫣怔了片刻,泪水滑下,她掩着脸转过身去,对着河水。   叶澜走上前去,和她并肩站着,望着河面,几只水鸭子晃晃悠悠划着水。   “莫哭,都说女孩儿哭了就不好看了。”他开口道,看向她的脸,却发现那张脸愈发苍白,不由一惊:“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   “不,不,没有。”夏盈嫣有些慌乱,“我是在做梦吗?”   “你没有做梦,等到了京城,我了了一些事,便去府上提亲,我担心的是,令尊大人会不会嫌弃我,到时他不同意,可如何是好。”叶澜轻笑道。   夏盈嫣把脸埋在双手间,垂下头,泪水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滴落。   叶澜心中感动,自己何德何能,令她倾心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随从甲:程哥,我们是来保护小姐的吗?   *程甫:不,我们是来当催化剂的……      ☆、回京   展昭和小瑜儿回到福满楼的时候,姚飞候在门口:“展大人,你终于回来了。”红色的官袍被染成了暗红色,姚飞仔细看了下惊道:“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展昭摇头道:“无妨,我去换一下衣裳。”   小瑜儿拽住姚飞:“我师哥可回来了?”姚飞道:“未曾。展大人怎么了?”   小瑜儿撇撇嘴:“为了救刺客,被刺客戳了一剑,你说冤不冤?还好我找到了,已无大碍啦。”   姚飞这才略微放心。   “你们什么时候回开封?”   “我正要和展大人商量此事,耶律二王子的使队,后天才到此地。”姚飞说着,走向展昭的房间。   “奇怪了,我师哥怎么还没有回来呢?”小瑜儿自言自语,也爬上楼。   展昭和姚飞去见耶律庆,商定待使队到了再出发。临走之前,展昭施礼道:“二王子,不知道有句话,展昭当问不当问?”耶律庆道:“展大人但问无妨。”   “不知道这柄涂了剧毒的飞镖,可是殿下手下所为?”展昭从怀中掏出那柄飞镖,沉声道。   耶律庆看了眼飞镖,又望向耶律廷。   耶律廷走上一步,单膝曲下:“属下当时确实跟出去,但一转眼便不见了展大人和刺客的身影。想起殿下一人,便回转到殿下身边,并不曾发暗器。”   耶律庆道:“如此看来,发暗器的应另有其人。”   “如此,展昭唐突了,还望殿下勿怪。”展昭歉然道。   耶律庆摆摆手:“展大人客气了。”   展昭和姚飞出得房间,转过一个弯,迎面正走过来小瑜儿。小瑜儿看见展昭指尖捏着一柄飞镖,神色冷峻,有些诧异。姚飞唤住小瑜儿,道 :“刚才小二来传,你家师哥回来了,在天字丙号房。”小瑜儿喜道:“是吗?”她看了看展昭走远的身影,小声问道:“展大人怎么了,跟人欠他多少债似的?”姚飞笑了笑,道:“南侠昔日扬名江湖,从来不用暗器和毒物伤人,也最不屑于此,哪知道此次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用剧毒暗器伤人,你说他恼是不恼?”   “原来如此。”小瑜儿点头道,跑向天字丙号房。   推开房门,叶澜正坐在桌前,望着手背。小瑜儿奔过去:“师哥,你可回来了!你手怎么了?”小瑜儿看到他手背上的丝帕,有些吃惊。   叶澜轻道:“无事,划伤了一点。”   “我看看,伤得如何?”小瑜儿盯着叶澜手背,“这个丝帕哪来的,没见师哥用过嘛。”   “一道小口子而已。”叶澜把手放到桌下腿上,“我正要去找你。”   “是吗?事情办得怎么样?”   “并无太大发现。一切回开封再说吧。我要说的是刚才遇上了夏姑娘,她要我转告你,她明天就回开封了。”叶澜淡淡道着,眼底一抹淡淡笑意。   小瑜儿并不曾发觉,只是奇道:“怎么她要回去了么,她不是……”   “不是什么?”叶澜问道。   “呵呵,没什么,她是自己要回去的么?”   “是啊,怎么这么说,难不成有人逼她回去的。”   “她愿意回去就好。”小瑜儿叹道:“这样我也放心。”她转而道:“那师哥我们怎么说?”   叶澜也并未留意小瑜儿说的话,他问:“展昭回来了?他们怎么打算?”   “他们打算等使队到了出发。可能后日吧。展大人还是我给找到的,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哦?”   “你那几下功夫,当南侠的救命恩人?真要是这样的话,我怕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了,胡子翘到天上去。”叶澜笑道。   小瑜儿正待要说什么,叶澜正色道:“我们今日就走。”   展昭站立窗前,阳光透过窗棱照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他眉峰微蹙,望着掌上的飞镖。他回想起黑衣女子中镖之际,她的剑刺向自己时两人刹那旋身换过身形,如果按飞镖发出之时算来,这镖应是射向自己无疑。   门口有人敲门。展昭收起飞镖,转身开门。   门外是叶澜和小瑜儿。叶澜抱拳道:“展兄,我兄妹二人要先行一步,特来告辞。”   展昭回礼道:“展某公务在身,须待后日起身,如此二位一路保重,我们开封见。”他又转向小瑜儿施礼道:“还未曾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下小瑜儿颇有些不好意思,她闪身到叶澜背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啦。告辞告辞。青山……”还没有说完,便被叶澜一把拽了去。   小瑜儿边走边嚷:“师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还有什么好话说,不说也罢。”   “我们为何不明日再走,和夏姐姐一起?”   顿了片刻,叶澜道:“她姑妈会派人护送,你去凑什么热闹。”   “那干脆后日和展大人一起走好了。”   “你愿意和辽人一起就后日吧。”   “……”小瑜儿顿了一顿,“那你现在相信我是展大人救命恩人了吧?”   “是,是,回头到了开封让包大人赏你一个官当当。”   展昭听着隐隐传来的对话声,摇了摇头,嘴角微扬。   天字甲号房,耶律庆坐在桌边,晃动着杯中茶水。耶律廷垂首站在一边。   “我觉得这两个宋人,似乎并不相信你所说的。”耶律庆喝完杯中茶水,道。   耶律廷道:“展昭的武功,殿下也见过,或许见到的也只是他五成甚至不到,刺客的武功也不弱,他们越打越远,属下追过去的话,殿下一个人的确堪虞。所以飞镖并不是属下的。”   “这样看来,林中另有人在,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耶律庆站起身,“此次父皇令我出使宋朝,以我大哥的脾性,似乎不应该按兵不动。”   “殿下的意思是,那人是大殿下的人?”耶律廷惊喜道。   “不,”耶律庆摇头,道:“耶律弘如果也到了宋境,对于我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     ☆、辽宋   叶澜和小瑜儿策马而行,到了原阳城外。二人下了马,牵马入城。   城门口围着一些人,喧闹声起。小瑜儿把缰绳递给叶澜:“我去瞧瞧什么事。”   一个辽人打扮的人跌倒在地,守城的士兵举着鞭子:“快走快走,辽人还想进城。”辽人爬起来,拽住士兵的手臂:“军爷行行好,小人只是住在城外的普通百姓,小人内子重病,小人急需进城买药,这买药的铜钱也是借来的,实在没有多余的铜钱孝敬军爷,请军爷行行好,通容通容啊。”   士兵挣脱掉手臂,怒道:“我不说你是奸细,已经够好的了,没有铜钱,就休想进城!”言罢,手中鞭子便要抽下。   “住手!”鞭子一头被一人拽住,“不得伤人。”叶澜抬眼望着士兵。小瑜儿扶起了辽人。   士兵有些惊讶,收了鞭子,指着叶澜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帮辽人说话?”   叶澜拍了拍衣袖,道:“辽人也是人,为何不能进城?”   “哼,”士兵不屑道:“虽说现下休战期间,允许辽人经商居住,但是进城,一律得要收费,没有钱,就不能进城!”   “要多少?”叶澜淡淡问道。   “五十文钱。”   叶澜递过半钱银子,一旁的辽人鞠躬不已:“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小瑜儿道:“快进城买药去吧,重病可是耽误不得的。”   辽人谢了又谢,才转身进城。   二人进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收拾停当后,到大厅用晚膳。   小瑜儿敲着筷子,等上菜。筷子停在半空,她看了看叶澜,又敲下。   叶澜倒了一杯水,道:“有话就说,看我作甚。”   “是你叫我说的,那我就说了,可不许再训我。”小瑜儿扔了筷子,道:“师哥你今日为何要帮那个辽人?”   叶澜继续喝水,并不答话。   小瑜儿想了想,道:“且不说是不是辽人害了我叶伯伯,师傅就曾说过,单是几年前的几场战役,辽人攻陷大宋城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至今那边的百姓,还是谈辽色变。”   “哦,那你说说,你为何还要去扶那个辽人?”叶澜不答反问。   “这个,”小瑜儿讪讪笑道:“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啦,只是看他挺可怜的。”   叶澜缓缓道:“师傅也曾说过,就是非公理来说,并无宋人辽人之分,就名族大义来说,须时刻谨记我们身为宋人的职责。所以,若今日那人只是一个普通辽人百姓,那么我们帮他无可厚非。若他是辽人奸细,那么,不用守城士兵出手,我便第一个解决了他。不过他真是奸细的话,也不会作辽人装扮了。”他顿了顿,又道:“并不是所有的宋人,都是好人,也并不是所有的辽人,都是凶残的恶人。”   “说得好,说得好。”邻桌有一人抚手赞道。   小瑜儿望过去,只见那人也正望向这边。浓密的剑眉下,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刀刻般的鼻翼,略微勾起的薄唇周围,是淡淡稀疏的胡茬,一直延伸到腮边。左脸颧骨上,隐隐一道细细寸许疤痕,使原本英挺帅气的脸,平添了几分粗犷。   他站起身来,一身棕色的锦袍,银丝织纹配银色腰带,愈发衬得身形修长伟岸。“两位不介意在下坐下来吧?”他笑问道。   “请坐。”叶澜递过一杯水,“兄台过奖,在下也只不过实话实说。”   “只是,在大多数宋人百姓看来,并非如此啊。”此人饮了一口水,叹道。   “其实,辽人凶残,也是事实,战场上,各凭本事,而屠戮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令人发指。”叶澜沉声道。   “我师哥只不过说了一句公道话,有什么好称赞的。难道你是辽人不成?”小瑜儿望向那人,狐疑道。   那人哈哈一笑,施礼道:“在下姓李名业,川南人氏。适才听得这位公子所言,甚得我心。正如公子所说,辽军也有凶残之人,在下觉得,那便是行军将领乃至更高一阶的问题,公子以为然否?”   “在下叶澜,这是在下师妹小瑜儿。”叶澜回礼,此时饭菜已端上来,叶澜提起筷子吃饭,似乎不欲再提刚才的话题。   李业站起身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用饭,告辞。”   小瑜儿扒了几口饭:“师哥,我觉得这个李业是辽人,说不定还是辽人奸细。”   “哦,”叶澜抬起头,“何以见得?”   “师哥你不是说过,辽人奸细不会打扮成辽人,定是装作宋人,他的装扮不正说明这点吗?”小瑜儿偷笑。   叶澜提起筷子敲了一下小瑜儿额头:“吃饭。”   翌日傍晚,两人紧赶慢赶,离开封约还有十里地。小瑜儿翻身下马:“师哥,歇一歇吧,实在骑不动啦。”   叶澜下马,牵着马走到道边,“以前让你学骑马,你不好好学,现在知道累了吧。”   “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要怪师傅他老人家了。”小瑜儿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这又有师傅什么事啊?”叶澜抚着马脑袋,马儿微扬起脖子,蹭着他的手。   “谁让师傅把我们的家找在山上,山上怎么骑马,下山一趟还要半天。”小瑜儿越说越起劲,“若我们从小住在山下,说不定我现下已是一个策骑高手了。”   叶澜拍了拍马脑袋,其实他更想拍的是小瑜儿的脑袋。他扬眉刚想说什么,蓦地脸色一沉,一个翻身跃过马背,避开一支飞镖,一把拽起小瑜儿:“小心!”   前方掠过来几条蒙面人影,叶澜沉声道:“什么人?”   一人道:“阁下可是姓叶?”   “正是。”   “从安阳而来?”   “不错。”   “那就怪不得我们了,上!”   五人持刀疾驰过来。   叶澜拔出竹笛,小瑜儿抽出软剑,一时间身影翻飞,刀剑沉吟。   叶澜应付三人,尚且游刃有余,小瑜儿招呼二人,却渐感吃力。叶澜也看出小瑜儿正处于劣势,他手下迅疾,无奈对方身手亦不弱,丝毫不给他靠近小瑜儿的机会。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飞身而来,一脚踢开袭向小瑜儿的单刀,掌风呼啸,逼得另一人噌噌后退几步。小瑜儿定睛一看,竟是在原阳见过的李业。看他出手不凡,已隔开二人,小瑜儿拍了拍手,退到边上。   形势发生了变化,蒙面人也意识到了这点,领头人一声低喝:“撤!”   “真是巧啊,你怎么会在这啊?”小瑜儿上前热心打招呼。   叶澜拱手道:“多谢李兄出手相助。”   李业微微笑了笑:“在下去开封,在此又遇上二位,实是有缘啊。”顿了片刻,他又道:“不知这是何人,为何与二位为敌?”   叶澜心下疑惑,沉思不语。   “没有看到他们都蒙着脸吗?”小瑜儿愤然不已,“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家伙。”   她转向李业:“我们也去开封,要不一起走吧?”   李业望向小瑜儿:“不说我是辽人了?”   小瑜儿笑道:“依我看来,你若是辽人,也是一个好辽人。”   三人策马直奔开封。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这里我想讨论的并不是宋人和辽人的问题,而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问题。今年中国迎来了首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77年前的这一天,12月13日,中国近代史上最沉重的一页。我并不想再去揭那一道伤疤,只是想表达一下一个普通人的一点小小想法。其实,国家和国家之间,如同人与人之间,是一样一样的。两个人打架,一个老实,一个凶残。凶残的人无理的拼命狠狠揍了老实人一顿,过后死不承认,还不允许别人说,并告诉下一代那是没有的事。这是卑鄙可耻的行径。如同本章所说,中国也有坏人,日本也有好人。战争时期那种禽兽所为,归根结底是领导者的问题。而现在拒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也是领导者的问题。这样看来,世界在进步,而日本,始终还是一个小人。报上写道,画家李自健在南京大屠杀的受害者和见证人星云大师的鼓励下把自己的油画作品《南京大屠杀》带到世界各地展出,“我记得那幅画在荷兰展出时,荷兰的日本大使馆居然利用外交关系,不让李自健展出这幅画。”星云大师说,历史没法抹灭。而这只是日本政府抹灭历史的一个小小动作。所以说,和这样一个小人为邻,可谓是我们的不幸。作为一个地大物广的大国,日资企业,日货,源源不断的供养着这个小人,令人扼腕啊。12月13日这一天,我曾想过,哪怕这一天令日资企业歇业一天,停止买卖日货一天,这也是一种抗议。   ☆、翻案   进了开封城,叶澜辞别过李业,和小瑜儿径直来到开封府。   叶澜不愿小瑜儿再牵涉此事,故让她待在客房。   开封府客厅,叶澜见到了传言中的包拯。见礼之后,叶澜递上了那封十七年前的旧信:“这是在下师傅数月前给在下看过的,师傅本不愿让我知晓这件事,他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我。他说十七年前他接到家父飞鸽传书,提前接走了我,并去辽国在家父指示的地点取到了这封信。”   包拯打开信,泛黄的信纸上,寥寥几笔,“所要之物,已取。另,今日亥时,老地方见。”没有称呼,只有落款处一个暗红印记。包拯递给公孙策,公孙策凝神看着。   “照纸上所书,当年去辽国的使队中,混有奸细不假。他们以此印记为证,暗通消息。”包拯缓缓说道。   “只是这取到的是何物,又要商议的是何事呢?只怕无从知晓啊。”公孙策叹息道。   叶澜把黄羽的话转述一遍。   “莫非,此物指的是兵部布防图?”公孙策扬了扬手中的纸,“他们发现遗失了此信,便伪造书信,利用兵部布防图栽赃叶大人?”   “并非无此种可能。”包拯皱眉,“此事已隔十七年,如今翻案,人证物证只怕难寻。不过,只要这个真正的奸细还在我大宋,本府定要竭力揪出此人,还含冤者一个公道。”   “如此在下替先父先行谢过包大人。”叶澜施礼,随之想起一事,“在下和师妹今日在开封城外,曾遇蒙面人袭击,在下觉得此事颇有蹊跷。”   “如此说来,”公孙策沉吟道:“叶公子的行藏,只怕已经泄露。”   “哦,”包拯面露喜色,“这倒也并非坏事。如今敌暗我明,唯怕敌不动啊。”   公孙策道:“大人的意思是,以静制动?”   “不错。倘若叶大人是冤枉的,那么,那个真正的奸细得到叶公子的消息后,必有所行动。”包拯沉思片刻,“只是这个奸细,究竟是何人?”   叶澜想了想,又把黄羽的疑虑说了一遍:“他只是提到当年正使夏大人行事仓促,但并无证据。”   公孙策接道:“可是如今的太傅夏士鸿?”   “正是。”包拯站起身来,神色颇为忧虑,“说起这位夏太傅,不日之后只怕要晋为国丈了。眼下并无实证,倘若真是他,不免棘手啊。”   叶澜一惊,自小河边与夏盈嫣彼此明了心意后,疑心夏士鸿,他亦不是没有设想过,只是这国丈是……   一旁公孙策替他问了出来:“夏太傅为国丈是何意?”   包拯道:“今日早朝,皇上下旨,封夏家小姐为宁妃,择日进宫。此前太后亦有懿旨到夏府。”   叶澜犹豫道:“敢问包大人,夏家小姐有几位?”   “夏家只有一位小姐,”包拯坐了下来,“名唤盈嫣。”   天色渐暗,开封城的灯火在膘陇的晚霞映照下,淡淡的亮了起来。   开封府客房。   小瑜儿看着自进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站立窗前的叶澜,不免担心。她走到窗前,望向叶澜:“师哥,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啦?”   叶澜转向小瑜儿:“包大人答应翻案,但是时隔太久,只怕不那么容易。”他沉思了片刻,又道:“为何师傅他老人家,直到前几个月才告诉我这件事?”   小瑜儿在房中跺了一个圈:“我倒觉得师傅是对的,他是担心你会因为这件事而陷入危险。我们这次偷着下山,师傅知道一定很生气。你看,这不就有人来杀我们了吗?不过这也正说明我叶伯伯是被人陷害的。”   “这一路上,我只在黄宅提到父亲和我的名姓,如果那个人是黄羽的话,为何会在开封城外设伏呢?”叶澜眉间锁起,“看来,公孙先生说得对,我们只有以静制动了。”   小瑜儿拍了一下手:“师哥,这回你应该放心了吧,我总算没有把事情搞砸。走,出去吃晚饭吧,可把我饿坏了。”她边说边去拽叶澜。   叶澜随着小瑜儿的脚步走出房门,心中思索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展昭的护卫队,和耶律庆的使队,在第二日的黄昏时分进了开封城。   展昭把耶律庆安排在驿馆住下,安排好次日进宫觐见的事宜,便和姚飞进宫复旨。   待回到开封府,已是夜风徐徐,皓月当空。   “展昭见过大人。”开封府书房,展昭撩袍施礼。包拯摆手道:“展护卫免礼,此番辛苦了。”   展昭把一路之事尽述一遍。公孙策讶然道:“如此说来,这个神衣门当真动手了?”   展昭点头:“依刺客所说,确是如此。”   包拯站起身,凝神片刻,“眼下那耶律庆,住在驿馆,由大内高手和他自己的护卫保护,安全倒无虞。本府担心的,还是这个神衣门。”   “据展护卫此前所说,”公孙策捋着胡子,缓缓道:“神衣门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剑客,那么不妨,由展护卫乔装进入神衣门,打探一下虚实,大人以为如何?”   “这倒也不失一个好法子。”包拯点头,“只是展护卫在江湖上的名气颇大,见过他的人想必也不少,该如何个乔装法呢?”   公孙策笑了,“大人莫非忘了,当下正有个乔装高手,住在府里呢。”   “阿嚏!”一个清脆的喷嚏,小瑜儿揉了揉鼻子,走到窗前,关上了窗,“今晚风虽然有些大,也不怎么冷啊,难道有人惦记我不成?”   她看着坐在桌前,兀自饮着茶的叶澜,“师哥,你过来就是来喝水的,你怎么回事啊?这一日来都不见你说过几句话。”   叶澜放下手中杯子,“今日我收到了师傅传信,让我们尽快回去。”   “你说什么?师傅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小瑜儿跳起来叫道。   “师傅他老人家,早年结交甚广,还有什么他打听不到的事吗?”   “我可不回去,这次偷跑出来,回去的话,不定被师傅关到什么时候。”小瑜儿坐下来,灌了一杯茶。   “那可由不得你。”叶澜想了想,转而道:“展昭回开封了,不是应该明日才回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辽国使队早一天到了,他们便早一天回了。”小瑜儿眨着眼睛,“想来夏姐姐也应该回开封了,师哥,你说是吧?”   叶澜还未及说什么,门口马汉的声音:“柯姑娘,包大人有请。”   小瑜儿上前:“包大人找我,就找我一个?”   “是的,”马汉一手按着腰间佩刀,一手抬起,“柯姑娘,这边请。”   小瑜儿望着叶澜,叶澜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   书房门外,看着走进书房的小瑜儿,张龙激动莫名,连连朝着赵虎使眼色:瞧,我们的厨娘回来了!马汉瞪了张龙一眼,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包大人你的意思是,”小瑜儿有些不敢相信,“要我和展大人乔装加入神衣门?”   公孙策答道:“柯姑娘,进入神衣门的事,原本由展护卫一人足矣。然而江湖上认识南侠的人不少,故需要乔装一下。而柯姑娘是此中高手,又须每日易装,虽有些风险,相信以展护卫的身手,足以护姑娘周全。当然,如若姑娘不愿意的话……”   “愿意,愿意,”小瑜儿打断公孙策的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怎么会不愿意呢?这点风险不算什么,再说了,我也不至于差劲到需要展大人保护啊。”   小瑜儿显得分外热情,公孙策有些被骇住。   “如此甚好,”包拯轻拍一下长案,“待本府明日和令师兄说起一声。”   “不用不用,”小瑜儿忙道:“这种小事怎么好劳烦包大人呢,我去说一下就行。师哥接到师傅传信,近日便要回去。”   “也好,烦请姑娘转告令兄,叶大人之事本府自会查明事情真相。”包拯站起身,“大家先行歇息去吧。”   展昭望着小瑜儿眉宇之间掩藏不住的笑意,心中好笑,这个丫头,怕是因为可以不必回去,才答应得如此爽快的吧?   “展大人还不歇息?”小瑜儿心情甚好,找着话由。   “我有事还要去驿馆一趟,你今晚准备一下,好好歇着,我们明日动身。”展昭嘱咐道。   回到客房,小瑜儿先去敲叶澜的房门。半响,也不见有人开门。推开门,月色中,房中并无人影,床上被褥仍是整整齐齐。 “奇怪,这么晚了,师哥跑哪去了?”小瑜儿嘀咕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片乌云飘了过来,挡住了皎洁的月光,使得这个夜晚,愈加幽暗,更为夜色,染上了几分惆怅气息。   夏府。兰馨阁。   夏盈嫣站立窗前,望着那若隐若现的月光,心情亦如同那月光,若即若离。   刚回府,夏盈嫣便被父亲夏士鸿唤到了书房。   “昨日早朝皇上下旨,封你为宁妃。”夏士鸿神色有些肃然,“嫣儿,你母亲早去,为父自小宠你惯你,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做的事情,为父只要力所能及,无一不依。为父知你心性颇高,不愿入那后宫之地。奈何身为女子,须得遵从本分。”夏士鸿叹了一声,接着道:“之前因为太后的懿旨,你悄然离家,为父亦不阻拦,知你定是去自小视你为女儿的姑妈那,便吩咐程甫一路相随,并书信一封,请你姑妈相劝。如今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便已不是你一人之事,而是关系整个夏家。嫣儿,你一向知书达理,必能体谅爹爹的一番苦心。”   纵有千言万语,望着父亲殷殷期盼的眼神,夏盈嫣只觉心力交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色深沉,朦胧的月光中,那一抹身影愈来愈清晰。   夏盈嫣回过神,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那熟悉的眉目,淡淡的笑意,如此真实。   “我可以进来吗?”叶澜出声道。   夏盈嫣退后一步,正欲去开门,叶澜从窗口跃了进来。   夏盈嫣看着叶澜,虽擎着笑意,但眼底一丝漠然,令她的心陡然被刺痛。   “你,已经都知晓了?”夏盈嫣艰难出声。   “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叶澜笑意愈深。   夏盈嫣心中愈凉,“对不起,我明知道是如此结局,那一日,却还是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彼时,我只觉,如若不说,将遗憾一辈子。我不曾奢望,你会接受我的心意。”她低头片刻,再抬起时,眼中闪现一抹决然:“你带我走,我们离开京城,可好?”   叶澜怔住,少顷,缓缓道:“圣旨已下,你应该知晓后果。”   夏盈嫣退后几步,黯然道:“难道我们,只是有缘无分?”   叶澜心中苦涩,“我来,并不是责怪你,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只愿,你好好的,如此,我便可安心了。”   夏盈嫣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滴落下来。   叶澜有些无措的抹着夏盈嫣的泪水,抹掉一滴,却掉下来更多。   夏盈嫣把脸埋在叶澜胸前,叶澜抚着她的肩头,想起那一日小河边,原本以为她是喜极而泣,却未曾想她心中已是痛苦万分,揽着她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云雾散开,月儿又露出皎洁身影,在窗前洒下一片银辉。   夏盈嫣抬起头,带着泪花的脸颊绽开了笑容,她拉着叶澜走向窗前:“我们今晚成亲,可好?”不待叶澜作答,她向着窗外,跪了下来。   默然良久,叶澜在她身边,亦跪了下来。   “月老在上,夏盈嫣今日嫁与叶澜为妻,不论身在何处,此心再无二意。”她说完便望向叶澜。   注视着那清澈的眼眸,温柔的笑颜,叶澜的眼角闪着晶莹。他转而望向那一轮明月,诚挚无比:“明月在上,叶澜今日娶夏盈嫣为妻,即便不能相守,此心不离不弃。”   两人一齐磕了一个头,抬首后,相视一笑。叶澜扶着夏盈嫣站了起来,取出怀中一柄短剑:“这是师傅在我十五岁那年给我的,现在留给你。”他把短剑放在她手中。这是一柄精致小巧的短剑,长约七寸,刻着祥云饰纹的剑鞘,隐隐透着古铜色泽。   夏盈嫣抬手伸向自己脖颈后,想取下佩戴的玉坠。叶澜一手止住她的动作,一手从怀中又取出一物:一方雪白丝帕,正是那日夏盈嫣为他包扎手背的丝帕。“这方丝帕伴我,足矣。”叶澜笑道。   望着那醉人的笑容,夏盈嫣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叶澜露出的那一抹笑容。   一阵微风拂过,传来呢喃话语:   “以后,无论你娶谁,一定记得,我是你第一个妻子。”你是我唯一的夫君。   “是的,你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再过几日,我便要进宫。”也许再见不到你。   “日后,你我恐难再相见。”你在我心里便好。   “不能相见并不要紧。”我心里有你便好。   “你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己。”为了我。   “我会的。”为了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此生叶澜再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叶澜:这姑娘,要不要每次都那么主动?郁闷兼汗颜中……      ☆、乔装   天边的月,复又隐入了云层之中。   开封城东郊,关帝庙。   关帝老爷的青龙偃月刀前,站着两条蒙面人影。一个瘦小单薄,一个颀长修伟。   “属下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唤你前来,是有一事烦你打探。”   “属下不敢,殿下有何事差遣?”   “去打探一下神衣门。我要知道门主何人,设点何处。”   “是,属下即刻去办。殿下,属下正有事禀报。”   “何事?”   “属下业已探得叶之轩儿子的下落。”   “哦,你如何确定是叶之轩的儿子?”   “黄羽返乡,属下曾安排了一人在他身边,昨日属下接到他的飞鸽传信后,便在开封城外预先设伏。本已是手到擒来,不料又杀出一人,以至功亏一篑。”   “在黄羽身边放人,你倒是想得周到。”   “殿下……”   “当年若谨慎行事,如今便没有这个麻烦!”语气略显不耐且严厉。   “过奖”二字生生咽下,“殿下说得是……”   “此事倒先不急,先去办我交代的事要紧。”语气微微缓和。   “是。”   “对了,有无探得他的名姓?”   “姓叶名澜。”   “叶澜?”意味深长的声音,伴着眼底一丝高深莫测的光,颀长修伟者轻笑一声,掠出关帝庙。   瘦小单薄者抹了抹额角冒出的冷汗,顷刻之间亦消失在夜色中。   这是一个春雨霏霏的上午,细雨沾衣不见,飘然落地无声。   开封城外的小道上,出现了两把油纸伞。伞下的身影,一个修长,一个纤细。   待得走近一些,可以看到修长者青色长袍,脸颊微黑,平凡的眉眼似乎也掩盖不住原本的风华,颌上泛青的胡茬,显出几分沧桑。   纤细者一身灰衣,脸色略黄,浓眉亮眼,透着一丝灵黠。斜风细雨中,传来隐隐对话。   “展大人……”   “是何大哥,莫再忘了。”   “哦,对,何大哥。今儿出门不利,居然下起了雨。可不能让雨水淋到脸上,不然变成花脸……”嘎然而止的声音   “变成什么?”微微上扬的声音。   “呵呵,花脸……猫。”略微赔笑的声音。   “……切记,我的身份是九华派何京北,你是我的师弟沈涛。”有些无奈的声音。   两人正是乔装后的展昭和小瑜儿,此刻正往相州方向而去。此前展昭已探得相州有神衣门的分堂,堂主是天雷派的柳清风。   开封离相州,三,四个时辰的路程。   下半晌,雨渐渐止住,空气中仍弥漫水汽,展昭和小瑜儿依旧撑着纸伞。   小瑜儿抬起伞,望天:“昨夜分明月光皎洁,今日怎的如此……咦,那人莫非要跳河不成?”话未说完,她转而惊道。   展昭抬起伞,小道右侧,二十丈开外河边树旁,“扑通”一声,一个人影一头栽下。   两人急掠过去,落水处水花荡漾,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展昭怔怔看着水花,小瑜儿望向他:“快救人啊,愣着作甚?莫不是还怕变花脸猫?”   展昭纹丝不动:“我不会水。”口气甚是正经,嘴角却浮着一抹笑意。   小瑜儿大叫:“啊?”此刻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脱下靴子,便要跳入水中。   展昭一把将她拉住:“把外袍解下。”   待小瑜儿拽着人探出头,展昭已架好一堆火,正在岸边候着,见她出水,便用衣袖覆上手掌,探手过去,一手拉住小瑜儿,一手拉住落水人。   “快去烤烤火,烤干些再穿外袍。”展昭一边道,一边拉着落水人走向火边。 落水人书生模样,三十开外。只见他垂丧着脸,欲哭无泪:“二位何必救我,让我死了罢了。”   “蝼蚁尚且偷生。这位兄台,发生何事,不妨暂且道来。”展昭耐心道。一旁小瑜儿牙齿打着颤,听了有些不悦:“若是帮不上你,我再把你扔水里便是。”   书生低头不语。展昭摇了摇头,解开包袱,取出一件长袍,给小瑜儿披上:“等干些再穿自己的。”   包袱中已无合适衣物,展昭歉然望向书生,书生摆摆手:“生死亦不作计较了……也罢。”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书生姓杜名元,相州人氏,家住相州城五里外的杜家村。杜元的父亲杜松林本是一个秀才。三年前,杜松林病重,家中本不宽裕,请郎中买药材,一时之间用尽所有银钱,杜松林自知不治,杜元却是孝子,不忍见老父病苦,便去城南方老爷家借银子。说起这方老爷,与杜松林是旧时同窗,当时倒并无二话,当场借了纹银十两。纵是如此,杜松林只撑了三年不到,年后没几日,便撒手而去。办完一干事宜后,家中已无银钱。五日前,方员外却上门讨要银钱,连本带利六十两!原来这方老爷,姓方名洪,仗着是相州知州陈伯康的小舅子,专放高利贷。杜元没奈何,卖了祖屋并田地,亦只有二十两不到。昨日方老爷又上门,见只有二十两不到,眼珠一转,盯住了杜元的妻子李湘琴,这杜李氏二十出头,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方老爷眼睛发亮:“不如这样吧,由你家娘子抵债,余下的便一笔勾销,如何?” 杜元急道:“万万不可啊,方老爷,再通融些时日可好?”方老爷甩了甩衣袖:“都三年了,还要通融到何时?你家娘子又不是二八少女,卖到妓院也抵不了几个钱,老爷我这都算是便宜你了!”杜元大惊失色,无奈方老爷人多势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李氏被方老爷强行拖走。今日一早,杜元又上方老爷家去要人,门槛都没进,便被方家家丁狠打一顿。走在城外道上,想起无屋无田,如今连娘子亦被夺。自家娘子,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性子却刚烈,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路过河边,便想一死了之。   说到此处,杜元抹了一把脸,泣不成声。   小瑜儿听得义愤填膺,一时之间,竟然连冷意亦不觉得。此时低下头,方才发现衣裳已然干得七七八八。她解下展昭的外袍,递还给他,穿上自己的。   展昭接过外袍,看到杜元身上亦干得差不多,便收起衣裳,从包袱中取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兄台莫急,收下日后买屋置田,且随我二人先进城。”   日暮时分,三人进了相州城,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用过晚膳,小瑜儿重新易容好,待杜元把方府的具体位置叙述之后,趁着夜色,二人直奔城南。   城南,方府。   方老爷在房中,左手抚着脸,直哼哼:“这个臭婆娘,没有想到如此难缠,打了老爷我一巴掌,还要死要活的,真是扫兴!”他移开手掌,左脸赫然三道血印子!颜色虽已不甚鲜艳,看得依旧分明。   一旁管家方顺道:“老爷息怒,要不今日我带几个人去,先狠狠教训她一顿?”   “蠢货!”方老爷怒道:“被你打得血肉模糊的,老爷我还有啥兴致?明儿卖到妓院也没个好价钱!”   “是,是。”方顺连连颔首,“那,老爷今晚还过去吗?”   “去,怎么不去?”方老爷昏黄的眼中露出一丝得意,“再野的猫,在老爷我的调教下,也得乖乖变成温顺的家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落水桥段,出自宝宝吸血鬼吧主的文《胡侃三五之——展昭篇》。   口口是tiaojiao,晕…   ☆、纳妃   “你这说的是哪只猫啊?”伴着一个低沉有些笑意的声音,从窗口掠进来两条人影。   方老爷大骇:“什么人?”   方顺后退,想移向门边,一柄软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腿不由瑟瑟发抖。   小瑜儿依旧笑着:“想去那呢?”   方老爷定了定神,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眼里还,还有没有王法?擅,擅闯民宅,该,该当何罪?”   展昭朗声道:“眼里没有王法的,只怕是阁下吧?这私放高利贷,强抢民女的事,在下可不曾干过。”   方老爷一惊,他转了转眼珠,“二位,误会,误会。”他边说边缓缓移向书架,骤然拧住了架上的笔筒!   一支利箭从书架上方直射展昭和小瑜儿的方向!   展昭一把推开小瑜儿,一个旋身,剑已出鞘,直抵住了方老爷脖颈。   方老爷大叫:“你别,乱来啊,我,我可是知州大人的小舅子……”   “你再敢动,你就是个死舅子!”展昭厉声喝道。   “别,别,好汉饶命!”方老爷如同泄了气一般,连连求饶。   “被你抢来的杜李氏,现在何处?”展昭问道。   “在,在后院。”大冷的天,方老爷油光光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汗。   “带路,别再耍花样,否则在下的剑可不认人。”虽换了巨阙,展昭带的,仍是一把好剑。   方老爷和方顺脖颈上各架一把剑,瑟瑟抖抖带着展昭和小瑜儿来到后院一间房前。方老爷掏出钥匙,插了几下才插进了孔。小瑜儿推开房门,只见房间正中,杜李氏站在一张凳子上,下巴搁着床单撕就悬在房梁上的布条。   小瑜儿一声大叫:“住手!”   只见凳子一歪,杜李氏脖颈便套在布条上,双脚不停踢蹬。   展昭弯腰捡起一粒石子,朝小瑜儿使了一个颜色,小瑜儿飞身过去之时,石子划破布条,小瑜儿接着杜李氏一起跌落在地。   杜李氏连连咳着,小瑜儿拍着她的背,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们是救你来着,怎的你还踢凳子呢?”   杜李氏缓了口气,微微侧了侧身,郝然道:“奴家本在犹豫,蓦地一声,便……”   小瑜儿拍向她的手僵住,随即讪讪笑了笑,“我,我以为你要踢凳子了……”   她欲去扶杜李氏,杜李氏忙道:“有劳小哥,奴家尚可。”便自己站了起来。   小瑜儿打量一下自己的装扮,伸出去的手只得又缩回来。   展昭推着二人走了进来,“方老爷,杜元欠的债,还二十两足矣,在下现把杜李氏带走,你可有异议?”   “不敢,不敢。”方老爷急急摇头。   “如此,打扰了。”言罢,带着二人便离开方府。   回到客栈,杜元夫妇二人自是千恩万谢。   次日一早,杜元二人回村而去。展昭和小瑜儿出了客栈,从城东逛到城西,又从城南逛到城北,打抱不平,劫富济贫,依小瑜儿的话道:“混个脸熟。”   如此又混了两日。   相州城北。   雁倾堂,练武场。   一个劲装人影正在场中耍一套七禽拳。七禽拳正是天雷派的独门绝学,此刻被此人舞得簌簌生风,刚劲却不失轻盈,稳健却不失灵敏。   待得他挥出最后一拳,收掌吐气时,边上一人方才禀报道:“堂主,门外有两人求见。”   “哦,请进客厅,我更衣后便到。”神衣门堂主柳清风,已近不惑之年,古铜色的面上精神奕奕,浓眉之下,一双虎目炯然有神。他换过长袍,走进客厅。厅上原本坐着的两人站起,向他施礼:“在下何京北见过堂主。”“在下沈涛见过堂主。”   柳清风打量着二人,只见名唤何京北之人,三十出头,虽长相平常,却长身而立,气质不凡。名唤沈涛之人,二十不到,身形较小,却透着机敏。正是乔装的展昭和小瑜儿。   展昭又道:“在下二人,原是九华派门下,不慎触犯门规,被师傅逐出师门。听闻神衣门捍卫我大宋边疆,我兄弟二人钦佩之至,故来相投。”   柳清风哈哈一笑:“原来是九华派门下。我神衣门虽立门不久,门下之人倒也不是泛泛之辈。”   “堂主是想看我二人本事?”小瑜儿问道。   柳清风微微点头,“二位请随我来。”   练武场,展昭扫了一眼兵器架,取下一把紫檀弓,看了看百步之外的箭靶,略显不屑道:“如此射靶,未免过易。”   “哦,”柳清风扬眉,“那阁下想如何射法?”   展昭略微沉吟,抬首望天,一只鸟儿在远处树梢上盘旋,陡然飞向天空,他弯弓搭箭,“嗤”的一声,箭已离弦。   “来人,去取过来。”柳清风吩咐道,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待来人递上被箭射中的鸟,柳清风一看之下,脸色惊诧,转而由衷赞道:“好箭法!”原来箭从鸟的双目之间贯穿而过。   小瑜儿嘴角微漾一丝得色,“那我也献丑了。”一个纵身跃上屋檐,在屋脊上疾驰而过又飞身掠下。   柳清风笑道:“好轻功。九华派素以箭法和轻功为上,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展昭和小瑜儿对视一眼,抱拳道:“堂主过奖了。”   皇宫。   而立之年的赵祯皇帝今日又纳了一个妃子,赐名号:宁妃。   月上枝头。   含韵宫灯火通明,馨香醉人。   “皇上驾到!”内侍冯有才抑扬顿挫的声音。   “盈嫣叩见皇上。”盛装的夏盈嫣跪在宫门口,伏下头。   “平身。”沉稳而不失威仪的声音。   皇上纳妃没有大婚那般隆重,半晌之后,太监和宫女一一退下。   选妃事宜由太后做主,赵祯只听闻太后此次为他选的是开封城有名的才女,他不禁有点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位才女。   低垂着脸的夏盈嫣忽又跪下,叩首道:“皇上恕罪!”   赵祯奇道:“爱妃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夏盈嫣不起,继而道:“皇上,请恕盈嫣欺君大罪!只因盈嫣进宫之前,已有心上人且定下终身,故而在盈嫣心中,如同已嫁人一般。”   赵祯大惊,想不到居然有妃子向自己承认有心上人!   夏盈嫣又道:“盈嫣自知死罪,然自古一女不事二夫,但求皇上不要罪及家人,赐盈嫣死罪。”   赵祯怒道:“你宁愿求死也不愿当朕的妃子?”   夏盈嫣抬起了头,决然道:“请皇上成全!”   赵祯拂袖而去,留下跌坐在地的夏盈嫣。   忐忑之中,一日终于过去。   “皇上驾到!”   “平身。”   赵祯屏退左右,夏盈嫣复又跪下。   昨日大怒而去,赵祯未有端详夏盈嫣,只见她今日穿一身水蓝色纱裙,虽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却是清丽脱俗,没有其他嫔妃那般浓妆艳气,却是随性安逸。   缓缓,赵祯道:“你且平身。”   夏盈嫣站起身,却不知如何是好,惶恐地低着头,双手绞在一处,手心已有冷汗,不知皇上是要降罪于她,还是要临幸于她。   赵祯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微微一笑,“你莫紧张,朕今日来不是要怪罪于你,也不是要勉强于你。朕并不是贪婪无度之人。不知为何,朕一踏进你这含韵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所以朕只想在你这儿休息一下。”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朕也不会让你离宫,毕竟,你已是朕的宁妃,需知君无戏言,况且,朕也是男人,也有男人的尊严。”   是啊,这个男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夏盈嫣心下凄然。   赵祯望了望她,挑眉道:“早点歇息,榻上或床上,随你。”   言罢,已自行宽衣上床,无半响竟已睡去。   夏盈嫣怔怔站在原处,犹在梦中一般。她缓缓走到窗前。   夜已深,没有月亮,繁星满天。   她深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空气中,依稀弥漫着那个人的气息。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旧谊   叶澜行走在山间小道,山风清冽,山鸟轻鸣。江南的春天好似提前来到,一场细雨过后,若仔细去瞧,嫩芽从树尖悄然冒出。   白鹤峰的峰影遥遥在望,叶澜深吸一口气,脚下不滞。   一个人影从林中晃了出来,一眨眼已到面前。叶澜略微惊讶的神色一瞬间又恢复平常。只见来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绕着他转了两圈,摇摇他胳膊拍拍他腿,半晌,看到他手背上那道尚未掉痂的伤口,一声惊呼:“你受伤了?”   叶澜颇为哭笑不得的唤了一声:“师傅。”   五十开外的年纪,鬓边一缕白发,却是面容焕发,一脸顽相的柯岚抬起头,两眼盯住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徒弟,直把叶澜盯得一阵发毛。柯岚忽的伸手探向叶澜衣襟:“让我瞧瞧身上有无伤到。”   叶澜闪开一步,大叫:“师傅!”   柯岚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看了看左右,“也是,这大白天的,宽衣解带有伤风化。”言罢讪讪收回了手,转而抓住徒弟的手,“快些走,回家再让为师仔细瞧瞧。”……   白鹤峰,泉映斋。   师徒二人用罢晚膳,柯岚尚在嘀咕:“好久未吃小瑜儿做的菜,师傅我都清减了许多。恩,清蒸白鱼,蒜香元宝虾,……”   叶澜看了一眼自家师傅泛着红光的脸,但笑不语,倒了一杯茶,递到师傅面前。   柯岚收了收遐想的神情,终于正了正脸色,开口道:“澜儿,你可知师傅是如何认识你父亲的吗?”他低头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来。   “二十八年前,你师傅我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咳咳,那个,师傅我以一套孤苍剑法名震江湖,江湖朋友都称我一声:孤苍独行。就这样你师傅我独行了三年,直到遇见了你师母。你师母是一个千金小姐,文文弱弱,也不知怎的就瞧上了我这个江湖小子。而你师母的父亲,原本要将你师母许给的人,正是你的父亲。当时,你父亲还只是兵部员外郎,与你师母,也算门当户对。你父亲,不愧是一个谦谦君子,自他知晓你师母的心意后,便找了原由推托了你师母父亲的好意。因你师母,我与你父亲相识,相交,他虽是一介文人,却性情坦率,在我与你师母的事上,他数次相助。然最终我与你师母,还是阴阳两隔。之后你父亲娶妻生子,官运亨通,直至十七年前,我收到你父亲的飞鸽传书,把年仅四岁的你带出,再赶到辽境时,已然得到的,是你父亲的噩耗。我依你父亲所言,找到那封信,却再也帮不到他什么。这些年来,我不愿你再卷入那些纷争,故此一直未将事情告知于你。此前,想你已过弱冠,身为人子,有权知晓自己父亲的为人,方才给你看了那封信,并告知你当年之事。然我未曾料到,你竟然自取书信下山。并非师傅阻拦你去查明事实原委,而是事实本就是你父亲是冤枉的,而师傅却不想你有任何事,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对你父亲最大的慰藉。”说到此处,柯岚叹了一口气。   良久,叶澜才道:“徒儿明白师傅的心意。如师傅所说,徒儿身为人子,亦当尽人子之责。师傅不必担心,抑或,是对徒儿的身手有所怀疑?须知,那也是师傅对自己的怀疑。”   正低头喝茶的柯岚,咳了两下,“呵呵,师傅怎么会小瞧了你?”   “此趟出门,我已将此事,尽数告知开封府包拯包大人,包大人已应允受理。”叶澜道。   “那就甚好。包大人素有青天之誉,定会还你父亲一个公道,你就待在山上,静候佳音吧。”柯岚三言两语便把事情丢给了千里之外的包拯。   “不行,我还要去开封。”叶澜把包拯的担忧说了一遍。   “如此看来,只有为师陪你走一趟了。”柯岚颇有些无奈道。   待得叶澜走出房门,柯岚转向窗前,轻风吹过,抚起他鬓边那一缕白发,他从怀中掏出两缕相缠相绕的青丝,幽然道:“雪宜,如今我已鬓白如霜,待你我相见,不知你是否,尚能认得出我……”   相州,雁倾堂。   入夜时分。   柳清风看着手上一张字条,凝思片刻,唤道:“来人。”一名弟子推门进来,“你去把这五人请来。”   展昭和小瑜儿走进大厅的时候,厅上烛火亮起,除了端坐着的柳清风外,另站着三人。小瑜儿眼角瞥到一人,不由脸色微讶,脚下却不停,随着展昭走上前去。   “各位,我来引见一下。”柳清风见人已到齐,站起身,“这位是我弟子周大童,这位是青城派杨修,这位是李业李兄弟,这两位是九华派何京北和沈涛。李何沈三位兄弟前两天加入我神衣门,身手不凡,故此次我与诸位一起相商此事。各位先请坐。”   周大童二十上下,虎背熊腰,杨修三十出头,斯文有礼。五人见礼后纷纷入座。柳清风继续道:“门主有信函到,令我带人前去。去过神衣门的人不多,倒并非我神衣门故弄玄虚,只因门主不喜见人。此次门主召见,想必事出有因,多半还是那辽国王子来京之事。”   杨修道:“此前门主亲自出马,却无功而返。据闻是遇上展昭阻拦。”   周大童道:“想那展昭,也是一号人物,只是可惜,却为朝廷卖命。”   小瑜儿听到此处,偷偷瞅了一眼展昭,只见后者许是易了装的缘故,面目波澜不惊。   二人又聊了一些门中之事。   柳清风道:“此次请各位与我同行,如各位无异议的话,我们明早启程。”   步下台阶时,小瑜儿望了一眼李业,仍是那似笑非笑的面容,脸上的细疤在夜色下若有若无,只见他向众人拱手示意,施施然拐向院门。   小瑜儿回到住处,进门前朝展昭使了个眼色。   夜凉气清,静谧如斯。   寂黑的房中,小瑜儿坐在桌前,就着月色饮茶。   “吱嘎”一声微响,一条人影闪了进来,关门时似是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把门掩上。   小瑜儿递了一杯茶给他,轻笑道:“黑灯瞎火的,小心勿要饮进鼻子。”   展昭无奈道:“何事找我?”   “我见过那个李业。”小瑜儿把先前原阳和开封城外的事讲了一遍。   展昭沉思片刻,“他并未认出你来,你且稍安勿躁,若他是辽人,必定有所图谋,此行正好暗中观察。”他站起身,“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跟踪      晋州,苍岩山。   寄畅山庄坐落在苍岩山山脚。山庄占地并不多,几处房屋掩在苍木和岩石之间,显出几分神秘莫测的气息。   这一日午后,寄畅山庄迎来了一行客人。山庄门口,一人四十出头,白面长须,迎上前去,“柳兄,一路辛苦!”   柳清风抱拳回礼:“陆兄,别来无恙!”   寄畅山庄管家陆海与众人施礼后,向柳清风哈哈一笑,“上次相见,已是半年之前,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一行人走进山庄。   大厅上,陆海为柳清风一行引见了汾州堂主俞一帆等三人,待得众人坐定,一人来报:“门主到!”   展昭抬眼望去,只见厅外走进一人,黑色风衣,青铜覆面,赫然是安阳城外之人。展昭心道: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竟然真是神衣门主。   小瑜儿亦见过此身形,不由望向展昭,见他凝神之间若有所思。   “各位不辞辛苦前来,本门先行谢过!”尖沉的声音透过青铜面具,在厅内回旋,“想必各位都知道,我神衣门以除暴安良,保家卫国为己任。辽国先前与我朝,交战多年,如今虽停战议和,却仍是扰我边疆村民,边疆官员以不得掀起战端为由,听之任之。神衣门愿以一己之力,护我边疆村民安宁,各位以为如何?”   厅上一时议论纷纷,义愤填膺,“愿听门主差遣。”   “眼下便有一个时机,”神衣门主道:“辽国二王子耶律庆,正在我朝。”   “对,让那辽人有来无回,也让那辽帝瞧瞧我大宋的厉害!”一人站起身,高声道。正是汾州堂主俞一帆,他手下冯震卫子杰二人纷纷附和。   “门主,”展昭见众人情绪激昂,不由微微皱眉,“在下有一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神衣门主道。   “若是辽国王子在我朝境内出事,只怕引起两国交战,请门主三思。”展昭起身道。   “哼,这是什么话,我堂堂大宋,还怕跟辽人开战不成?”冯震愤愤不平道。   陆海站起身道:“各位稍安勿躁,且听门主怎么说。”   神衣门主道:“如今耶律庆人在京城,我们难有机会。只有待他回辽之时,我们方可再动手。身为江湖人,只有以江湖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至于开战不开战,那便是朝廷的事了。”   小瑜儿待要说什么,展昭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众人又开始商量具体事宜,而自始至终,李业但笑不语,只是喝茶静听。   入夜的寄畅山庄,山风呼啸,树影迷离,更添了几分阴凉气息。   子时已过,万籁俱寂。一块一人高的山石后面,闪出两个身影,悄悄移向山庄后面。两人声音微若蚊蚋。   “可曾探听清楚?”   “一个下人告诉我,门主住最里最高处的院子。”   两人穿过几处山石,前面是一处浅池。展昭示意止住小瑜儿,屏息贴着山石。只见浅池前方一间敞轩里,两个黑衣身影,皆是青铜蒙面!展昭和小瑜儿对视一眼,心中俱道:怎的有两个门主?   只见两人似是商议完事,一东一西走出敞轩。   小瑜儿努嘴指了指西边那个,又对着展昭指了指东边那个。展昭明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轻声道:“小心。”便各自跟上黑衣人。   想是在自己山庄,黑衣人脚步悠闲,展昭只得远远跟着。攀上数十层石阶,黑衣人走进一间院子,想来就是小瑜儿所说的门主住处。   展昭心下犹豫,然亦有疑惑,便掠进院子。院中一间屋子已亮起灯,展昭移向窗棱,透过微开的窗户望向房中。   黑衣人摘下青铜面具,展昭一看,正是那日中镖女子。只见她背对铜镜,伸出芊芊细手,解下风衣,又伸向衣襟。   展昭侧身垂目,黑衣人褪下右肩衣衫,侧脸看向铜镜中的伤口,忽的又掩上衣衫,冷声道:“既然都到了门外,为何又不看了呢?”   小瑜儿尾随黑衣人,出了山庄,黑衣人身形顿了顿,便一路疾驰,到了几里外的一个石亭。   石亭中,一个人影背风而立。   “阁下是谁?约我至此,所为何事?”黑衣人开口道。   “门主想除了二王子,倒也不是不可,”一个不羁的声音笑了一下,“只是辽国尚有大王子,三王子……”   颀长的人影黑巾蒙面,这个声音,小瑜儿似曾相识,她心念一动:李业!   黑衣人打量了一下面前之人,道:“你到底是谁?”   “在下耶律弘。”   小瑜儿惊异之下,只听得黑衣人冷哼一声:“原来是辽国大王子,怎么,兴师问罪来了?”   耶律弘浅浅一笑,道:“在下并非来兴师问罪,而是……”声音骤然一扬:“是谁?”   小瑜儿知晓自己已然被发现,心中暗道糟糕。此次跟踪前,她和展昭商定,均除去易容,想的是一旦被发现,尚能以假身份继续待在神衣门。   耶律弘朝黑衣人道:“此人交给我,门主,我们下次再约!”话音未落,已飞身掠向小瑜儿藏身之处。   小瑜儿不再迟疑,亦纵身跃起。   望着两人消失之处,黑衣人冷笑一声,隐入林间。   身前袭来一阵劲风,展昭一记漂亮的鹞子翻身,衣袂轻拂,站于院中,一个黑色人影从窗内掠出,立在廊前,秀眉微蹙,娇容薄愠,待看清院中之人,脸色一惊:“展昭!”   展昭微微一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你为何在此?”瞬间之后,黑衣女子恢复神色,厉声问道。   “展某无意冒犯姑娘。”展昭歉声道:“此前,展某亦曾对姑娘言明,不料姑娘仍一意孤行,展某身为公门中人,绝不能袖手旁观,还望姑娘能三思。”   黑衣女子顿了顿,道:“你不用多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前你于我有恩,此次我便不为难你,你走吧。”   展昭亦不再多言,足下轻点,飘出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再探   几个起落之后,眼见耶律弘愈来愈近,小瑜儿无奈停住身形,十丈之外的耶律弘瞬间便至面前。小瑜儿冷哼一声:“李业,没有想到是我吧?”耶律弘取下面巾,含笑道:“的确,没有料到原来是小瑜儿姑娘。姑娘好轻功。”   “少废话,出招吧。”小瑜儿心知自己并非耶律弘的对手,但亦不甘示弱。   “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耶律弘笑意愈浓。   小瑜儿抽出软剑,剑光如一泓秋水,破空而去。   耶律弘略微偏了偏头,挥出一掌,震开软剑剑锋,身形一晃,转眼已至小瑜儿身后。小瑜儿收住剑势,双足顿地,剑尖轻盈回旋,紧追耶律弘。耶律弘连出两掌之间,不忘赞道:“好身手。”几招之后,耶律弘翩然跃起,侧身一翻,左手伸出二指,捻住剑锋,右手挥向小瑜儿手腕。小瑜儿受力之下,剑已脱手。耶律弘掷下软剑,笑看着小瑜儿,小瑜儿气急,挥拳而上。耶律退后几步,瞬间反手,扣住小瑜儿右手腕,小瑜儿借势跃起身形,飞腿直踢耶律弘,耶律弘双腿前倾,矮下身形,顷刻之间,小瑜儿左脚腕亦被扣,整个人被耶律弘举在半空。   “还想打吗 ?”耶律弘淡淡道。   “你要是放开我,我一定会再打的 。”小瑜儿暗暗咬牙。   “那你的意思是,”耶律弘眼眸似笑非笑,“要我别放 ?”   “你……”这下子,小瑜儿气得说不出话。   “能容我问一句吗?”耶律弘往前一送,小瑜儿一个翻身站立于地,“姑娘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哼,你是辽人奸细,人人得而诛之!”小瑜儿愤愤道。   “这话是谁说的?”耶律弘扬眉。   “我师哥说的。”小瑜儿没好气。   “我是辽人没错,”耶律弘好整以暇抚了抚衣袖,“只不过我尚记得几日之前有人说过,我若是辽人,也是个好辽人。怎的,这么快就忘了?”   闻言,小瑜儿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你不止是辽人,还是个王子,现下底细都被我知道了,你会放过我?亏得先前说叫什么李业,还是川南人,简直是……简直是胡说八道!”   耶律弘也不着恼,仍是淡淡道:“我说是李业,倒过来不就是耶律?我的乳母是你们宋朝川南人氏,试问,怎么的我亦可算半个川南人吧,如此说来,并不算我胡言,而是,你的反应,太过愚钝而已。”   “我,我,”小瑜儿一手指住自己鼻子,“我反应愚钝?”   “难道不是吗?”耶律弘拍拍手掌,“小丫头,我可没空跟你玩了。”一个纵身,人影隐入茫茫夜色中。   留下小瑜儿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将近四更天,夜色凝重,月色涣散,淡的如同一抹云雾。   展昭看到小瑜儿时,小瑜儿正垂头丧气踢着路边的石子,走一段,踢一段,一颗石子咕噜噜滚到一双靴子边,小瑜儿抬头,看到的是展昭笑意浅浅的脸。   苍岩山脚一处背风的岩石旁,坐着两个身影。   “看起来我师哥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三脚猫的功夫。”小瑜儿沮丧之极。   “其实姑娘的轻功已属上乘,武功不及旁人时,自保足足有余。”展昭安慰道。   “你的意思是,”小瑜儿很是不满,“我的功夫只是用来逃命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展昭有些无奈,“山外有山,打不过人家,不能硬打不是?”   “说到底还是我技不如人。”小瑜儿叹了口气,“打不过就打不过吧,没什么好丢脸的。对了,那我们还继续待在寄畅山庄吗?”   展昭沉思片刻,“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末了又道:“只是你我须得更加小心行事。”   耶律弘,潜入神衣门,又是所为何来呢?展昭眼底流露出一抹疑虑。   晨起用罢早膳,陆海拱手道:“各位难得来一趟晋州,眼下门主也没有别的吩咐,不如就由在下带各位去登一登这苍岩山如何?”   柳清风点头道:“甚好。”   众人亦纷纷颔首。   日光渐渐洒上苍岩山山腰,山腰的羊肠小道上,一行人蜿蜒而上。   “如今虽不是游山的最佳时节,却有不同平常的风景,”陆海叹息一声,“须知风景最佳处,未必人人都得见。”   “为何这般说呢?”周大童不解。   “大凡世间风景秀丽奇绝处,往往在险峻处方能得见。而世人常常耽于安乐畏惧险地,往往只肯口传其美名而不肯亲身涉及。”陆海侃侃而谈,“井陉名在关险,秀在苍岩。苍岩之秀在于山奇、石怪、林异、境幽。苍岩山山高数百丈,有桥楼夺造化之功,古刹增山林之色。更有苍岩十六景,可谓景景入胜,步步宜人。”   “哦,倒要请教一下陆兄,”柳清风笑道:“这苍岩十六景是哪十六景呢?”   陆海略微沉吟,道:“ 岩关锁翠、风泉漱玉、书院午荫、碧涧灵檀、悬磴梯云、峭壁嵌珠 、桥殿飞虹、绝巘回栏 、尚书古碣、说法危台、虚阁藏幽、炉峰夕照、山腰绮柏、阴崖石乳、空谷鸟声、窍开别天。各位再往前半里,便是苍岩第一景,岩关锁翠。”   此时,小瑜儿听得脑门微微发胀,不由抬眼望向展昭。却见展昭已是落后于众人,眼眸落在林中枯草败叶间。   “何大哥。”小瑜儿出声唤道。   展昭回眸,疾步跟上。   耶律弘在众人谈笑之间,回首望了两人一眼。   是夜,月洗山云。   岩关锁翠半里之外,两条人影穿行在林间。   “这下倒好,真成了夜猫子了。”小瑜儿心下嘀咕,“可怜了我,好好的觉也睡不成。”   “展大人,”小瑜儿不由问道:“你如何发觉这里有问题呢?”   “日里,我留意到这一带,枯叶堆积不浅,”展昭轻道:“山林里地势险峻,除了山道,并无旁路可走,唯此处,地势平坦,似有可通之处,枯叶较之别处,亦密实些许,如不出所料,行走之人,必轻功不弱。”   小瑜儿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山里住着人?”   展昭停下脚步,“尚不能肯定……是这里了。”   两人施展轻功,穿过不能称之为路的山径,行到一处山壁迂回处,脚下愈发陡峭。展昭将手掌拢于衣袖,握住小瑜儿的手,“此处不好走,小心。”   小瑜儿心性尚浅,很多时候想不到男女之别这层,此时见他如此守礼,又想起那日她下水救人,他亦是衣袖覆于手掌拉她,方忆起往日在江湖上听闻称赞他的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待得回过神来,想要开口之时,展昭低低的声音:“噤声。”只见约莫一里之外密林之中,一处房屋赫然出现眼前,星点的烛光,透出窗纸,在这寂黑的山林里,显得分外突兀。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苍岩山信息出自百度~~~   ☆、深林   不是山间的寺庙之类,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屋,两间门面,隐在山壁之后,丛林之中。   展昭拉着小瑜儿的手,掩身墙角之后,看向屋门,门扇虚虚掩着,自门扇处看进去,一个黑衣女子坐在正中,似是在等什么人。   但见黑衣女子容颜虽已非年轻,却是丰韵娉婷,绰约多姿,一举一动间,明媚绝伦。她望了两眼屋门,轻盈起身,步向门外。   展昭看向小瑜儿,以手示内,小瑜儿会意,待得黑衣女子出来,两人身形轻起,自敞开的窗台迅速落地疾步入里间,四面看了一下,一前一后,伏到了床底下。   这几下动作极快,两人心随意动,一气而成,小瑜儿暗暗好笑,展昭却觉得有些不妥,不妥在何处,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他转向小瑜儿,示意她闭气。   正在此时,门外一个婉约声音传来,“怎的晚了,候你多时了。”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子声音,“难得来趟宋朝,琐事羁绊,让筠儿久等了。”   正说到此处,门扇吱呀一声关上,两人坐于桌前。茶壶茶杯轻碰的声音中,男子道:“听说霜儿受伤,可否要紧?”女子道:“此事说来怪我,霜儿自行去安阳,待我赶到时,已和那展昭交手。”说到此处,展昭和小瑜儿对望一眼,只听女子接道:“想着耶律庆就在不远之处,又见霜儿不占上风,心中焦急,便发出飞镖,想为霜儿解围。哪知那展昭身法极快,霜儿又紧追不舍,其中一镖打在霜儿肩上。只是未曾料到那展昭中了霜儿一剑,竟然还会为霜儿驱毒疗伤。乘展昭昏迷之际,我给他伤口洒了些药,带走了霜儿。”   “你不便出面,诸事交由霜儿,你从旁看着,我也可放心。”静默片刻,男子道:“这件东西,二十年前便应是你的,上次你走得匆忙,未来得及给你,此次,我带了来,你便收下罢。”   一件东西轻轻搁在桌上的声音,女子淡淡道:“二十年前我便不在乎,如今,你觉得我还会要吗?”   “二十年了,你我已不再年轻,有些事,便不要再如此固执了。”男子叹息一声,转而道:“说起这南侠展昭,江湖赞誉颇高,依你之见,此人武功如何?”   “以那日之战,此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女子思忖之下道。   “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男子讶然,少顷,轻道:“不说这些了,还是正事要紧。”   展昭和小瑜儿又相视一眼,俱凝神静听。   两人却不再说话,步声沙沙,走向里间,径直坐到床前。   小瑜儿看向展昭,展昭的眸中也闪过一丝疑惑。   忽觉顶上床板一沉,似是有人躺倒。   小瑜儿皱眉,展昭神色忽的起了异样,眼帘一垂,避开她目光。   只听得衣袂窸窣和低低喘息声,小瑜儿怔愣了半晌,忽然就反应过来。   正当小瑜儿恨不得地上裂条缝让她钻进去之时,女子忽道:“且不急,我想起和人有约,时辰怕是差不多了。”   “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男子低低道。   “说起这人,只怕你想不到。”女子坐起身,“此人自称是耶律弘。”   “哦,”男子亦坐起,“辽国大王子?”   “正是。本是霜儿去见,当时因不知对方何人,便我替她去了。上次话未说完,倒不像是有敌意。”   “也罢,”男子沉吟片刻,“且看看他所为何事,你小心一些,我先回去。”   “李郎,你事务繁忙,要多加休息才是。”女子似有不舍,轻声嘱咐道。   待得男子离去,女子带上面具,亦出门而去。   床底两人各松一口气,相继出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不再言语,经过外间桌前,展昭驻步看向桌上的物件,凝思片刻,揣入怀中,疾走几步,同小瑜儿一并跟上前面女子。   女子行到山道口,却不往下,而是转身往山上而去。   展昭和小瑜儿远远跟随,行了约莫半里。   苍岩西峰断崖在半腰伸出东转的山坡,同銮台垴形成銮台口,一片宽绰的山台,密林、深谷尽掩其下。山门、牌楼皆隐其内。故不进銮台口,无由见山门,进了銮台口,仍不见檀林。是为轻摇巨壁第一景,“岩关锁翠”接苍穹。   銮台之上,一个人影长发抚脸,衣袂轻扬,站在边缘石柱扶手处,俯看山间苍茫夜色。   女子走上前去,平台开阔,展昭两人已不能近前,山风呼啸,把两人话语尽数吹向山涧,任凭展昭耳力再好,亦是听不到只言片语。   回到寄畅山庄,将近丑时,展昭和小瑜儿仍是一前一后,各自低头看向一边。待要分手时,小瑜儿亦不抬头,径自道:“以后这种事情,莫再找上我,展大人还是一人去罢。”   “……”展昭答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眼见小瑜儿低声急急道完,一溜烟消失在廊角,惟有立在原地,哭笑不得。   天际微白,小瑜儿悄悄潜入展昭房间,掩上房门之时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唤道:“展大人,起了吗?”   里间声音低却清澄:“进来吧。”   小瑜儿走入里间,只见展昭周身整齐,坐在床前,看到小瑜儿进来,起身笑道:“今日不必为我易容了。”   小瑜儿有些迷茫,揉了揉睡眼,“你说什么?”   “我想,我已经知道神衣门主是什么人了。”展昭眼眸湛然,笑颜在晨起的曙光中,分外俊气逼人。   “那我呢?”小瑜儿恍惚间不忘问了句。   “你扮男装即可。今日不可远离我,看我眼色行事。如有意外,切记脱身为先。”展昭语气沉稳。   “那这门主是谁呢?”小瑜儿有些好奇。   “等一下你便可知晓了。”展昭的眸色霎时有些深邃。 作者有话要说:     ☆、揭穿   寄畅山庄,落梅厅。   六人分坐两边,正闲闲议事。   “不知我们尚要待到何时?”冯震搁下茶杯,不甚耐心。   “陆管家昨日说过,”杨修道:“耶律庆月中回辽,我们详细安排之后,这两日便可动身。”   柳清风点头道:“以目前形势来看,我们最好能在边境处下手,过了边境,机会甚微。”   “柳堂主所言甚是,”俞一帆道:“边境之地,形势复杂,能避免引起战乱,那是最好不过,当然,并非是我怕了那辽人。”俞一帆郝然笑了笑,“对了,柳堂主,你们相州另几位兄弟呢?”   柳清风抬头望了眼厅外,道:“大童,去看一下何兄弟二人和李兄弟。”   “是,师傅。”周大童站起。   “各位,不必劳烦,在下来了。”熟悉的声音在厅外响起,走进来的却是两张陌生的面孔。   众人皆是诧异万分,只见走在前面之人,丰姿如玉,长身而立,眸似朗星,透出摄人心魄的光芒。紧跟着的人身量较小,清秀俊气。   “在下展昭,见过各位。”展昭施礼道,目光看向柳清风,“柳堂主,展昭失礼,不敬之处,还望海涵。”   “你是,南侠展昭?”杨修有些迟疑。   “正是展某,展某此前隐瞒身份,还请各位见谅,”展昭朗声道:“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各位身在江湖,心系家国,展某由衷钦佩。但不知各位有没有想过,此番如若刺杀耶律庆得手,后果如何?”   众人默然,柳清风道:“展大侠,请讲。”众人坐下,展昭接着道:“想必各位都知道,我朝与辽国多年交战,民不聊生,国力渐虚,于年前九月,好不容易达成协议,以二十万两白银,十万匹丝绢了结征战。而西夏自宝元元年建国之初,四年以来,始终对我朝,虎视眈眈,侵犯不断。此次我宋辽结盟,辽夏关系势必恶化。如此,破坏宋辽和好,使两国再次交战,于西夏来说,不异于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小瑜儿看向众人,只见有点头者,有恍惚着,各人表情,不尽相同。“展大侠的意思是,”杨修道:“我们中了西夏人的诡计,这神衣门主是西夏人?”   “这不可能。”柳清风道:“我与陆海,相识十余年,他原是武当弟子,为人正派,他断不可能是西夏人,也断不可能为西夏人卖命。”   “知我者,柳兄也。”陆海从厅外走进,身后赫然是神衣门主,黑衣蒙面。   待门主于厅上坐定,陆海脸色微愠,“陆某不才,在江湖上名头不及南侠,但这投敌卖国之事,却也断断做不出来!”   “陆前辈见谅,展某并无此意。”展昭起身施礼道:“此事并非展某凭空臆测,敢问陆前辈,这门主到底何人?”   “我姓冷,名轻霜。”神衣门主冷冷道:“大宋汾州人氏。”她缓缓揭开面具,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不由微微一怔。   “门主母亲冷夫人,是陆某故友,门主尚在腹中之时,她父亲便死于辽人之手,冷夫人用尽家产,为报夫仇,成立神衣门。我不忍见她母女二人势单力薄,愿以己之力相助,亦是捍卫家园,有何不可?”陆海续道。   展昭微微凝目,缓缓道:“敢问路前辈,冷夫人现在何处?”   “住在后山。她孀居多年,不愿见人理事,一众事宜由门主和陆某处理。”陆海道。   良久,展昭道:“倘若展某告诉陆前辈,冷夫人欺瞒了你,陆前辈又当如何?”不等陆海回答,展昭接着道:“冷夫人姓冷名筠,夫家姓李,西夏,李元昊。”   众人脸色皆是大惊,冷轻霜尤甚,“展昭你休要胡说,我爹爹姓李没错,绝不是西夏李元昊,而是大宋李义峰!”   “敢问门主为何不姓李而姓冷?”柳清风出声问道。   “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冷轻霜道。   “那么,门主可认得此物?”展昭自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众人看去,是一块碧色玉牌。“展某因机缘巧合,少时见过此物上的图印,而先师博学多识,告诉过展某,此印是北魏鲜卑族拓跋氏家族特有的图形,玉牌为家族之物,传嫡媳长孙。”   “拓跋氏的东西,于我何干?”冷轻霜微怒道。   “据在下所知,李元昊正是北魏鲜卑族拓跋氏之后。”杨修道。   “这块玉牌,乃是昨夜一李姓男子,交给你母亲,且说道,二十年前,便应是你母亲的东西。”展昭把玉牌抛向冷轻霜。   冷轻霜看着玉牌,又看向陆海,茫然道:“二十年前,我尚刚出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海亦是疑虑重重:“我也是二十年前,遇上你们母女,之前的事,都是听你母亲所说,事实如何,怕是只有你母亲才知道了。”   “不错,我是西夏人。”婉约的声音,伴着绰约的身姿,冷筠走进落梅厅,笑意盈盈,“我道是谁拿走了玉牌,原来是南侠展昭。只是不知道堂堂南侠,何时做起了这梁上君子的勾当?”   “夫人言重了,展某愧不敢当。”展昭微微一笑,“夫人既承认了身份,可否一并解释一下?”   冷筠不答,径自走上前去,自冷轻霜手中取过玉牌,凝神良久,才道:“陆大哥,对不起,我瞒了你二十年。”   陆海本是白皙的脸色愈加苍白,“展昭所说,都是真的?”   “现下你总该知道,”冷筠幽幽道:“这么些年,我不能应允你,是因为我的夫君……”   “她的夫君,正是我,李元昊!”深沉雄浑的声音之中,走进一个人。白色宽袍,头戴黑色冠帽,年约四旬,中等身材,却显得魁梧雄壮,英气逼人,略圆的面孔,炯然的目光下,鹰勾鼻子耸起,刚毅中带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来人!”一身轻喝,刷刷刷,掠进十余人,将大厅中的人围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被擒   众人皆起身,不约而同站到一处。   陆海静静看着冷筠,忽的笑了一笑,“我从不曾想到,你我竟然有为敌的一天。”   “各位莫要误会,”李元昊爽声一笑,“李某素来爱才,各位都是大宋高手,李某又怎会与各位为敌?倘若各位愿意归我西夏,我西夏定当奉各位为上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俞一帆大笑一声:“真是笑话,我俞某人想去哪,还轮不到你西夏人做主!”   展昭回头对小瑜儿使了个眼色,上前朗声道:“想不到西夏一国之君,竟然潜入我大宋,敢问陛下,我等若是不答应又当如何?”   “想必这位,定是大宋赫赫有名的南侠展昭了?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气宇非凡,才智过人。这才没几日的功夫,便毁了李某一年来的心血。”李元昊神色自若,“各位若是不答应,只怕走不出这寄畅山庄了。”   “柳前辈,”展昭侧身道:“务必带大家出去,我这位兄弟便交给你了。”转而道:“那要看陛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上!”李元昊一声令下,十余人飞扑上来。   柳清风等一人对西夏二人,展昭对李元昊冷筠,数十招之后,周大童冯震渐趋弱势。   展昭和柳清风俞一帆二人互换眼色,柳清风虚招指向李元昊,展昭一招“力拔山河”,震倒身边数名西夏人,俞一帆护着众人撤出大厅。   小瑜儿在展昭身边,且战且退,展昭沉声道:“快走,不要管我!”   小瑜儿刚想说什么,展昭已掠出,挡在众人之前,剑光舞得密不透风。   李元昊跟出,看着展昭护着众人已杀出包围,对身边冷筠点了点头。   展昭一个旋身,避开迎面而来的一柄飞镖,又一个起落,击下飞向身边的飞镖,旋即飞起一掌,把身边的小瑜儿送了出去:“等我来找你!”   眼见柳清风拽着小瑜儿,和众人消失在山庄门外,展昭微微松了一口气。   十余招之后,西夏人又倒下两人。李元昊摆了摆手,西夏人停住,“展昭,你认为你还有可能逃出去吗?”   展昭微微笑了笑,“陛下何不试一试呢?”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李元昊亦是笑道:“南侠如此才能,定不甘居于区区四品,赵祯只是个文人,不比我李元昊,武夫出身,我定会重用于你,南侠不妨考虑一下。前程荣耀,皆在你一念之间,识时务者为俊杰。”   “展某只知公理,不识时务!”展昭朗声道:“展某虽不才,亦不愿当不忠不孝之人。”   “此番,只怕由不得你了。”李元昊淡淡道。   小瑜儿随着众人奔出数里,停住脚步,“不行,我不能把展昭扔在那,不然,回开封可怎么跟包大人交代啊?”   柳清风道:“小兄弟,不是我等只顾自己逃身,以展大侠的武功,脱身不是问题,我们回去,只怕反而连累他。”   “是吗?”小瑜儿将信将疑,“那你们先走吧,我隐在附近等他。”   “也好,”俞一帆思索片刻,道:“小兄弟务必小心。”   待得众人走远,小瑜儿望着山庄方向,不及多想,便纵身掠了回去。   小瑜儿靠近山庄,沿着墙角移向大门。她探头看了一下门内,正要潜入门内之时,墙上跃下两名西夏人,把她抵在死角,瞬间脖颈便被剑架住。   展昭看了看余下的三名西夏人,以及李家三人,暗忖:脱身似乎不大容易,得想个法子才是。   正当暗暗思量之时,眸光掠到小瑜儿被剑架着走了进来,不由苦笑:这下,倒省了伤脑筋想法子了……   小瑜儿亦是一脸懊恼,看着展昭:展大人,我不是成心的……   李元昊心情大好,“这位小兄弟,倒是重情重义啊。”   展昭无奈叹气,“陛下,放她走,展昭自甘受缚。”   “不愧是南侠展昭,够爽快,够义气。”李元昊摆手,“放了他。”   剑从小瑜儿脖颈上撤走之时,展昭亦扔掉了手中之剑,眸色一沉,低声喝道:“还不走?”   小瑜儿心中一动,那声低喝似乎划过了她的心。她不敢出声,最后看了一眼展昭,便飞身掠了出去。   夜幕深沉,山风凛冽,寄畅山庄一片寂然。   树影之间,掠过一条人影,小心翼翼靠近一座院子。   此人是谁?小瑜儿是也。怎的如此不长记性,还来?为此,小瑜儿是如此说服自己的:日间是自己太大意,被剑架住脖子,再好的轻功也施展不出,只要自己够小心,展昭不也说过,逃命还是不成问题,即是自己连累展昭被俘,总不能扔下不管,行走江湖,义字当先。是以,她乘着夜色,又悄悄潜入寄畅山庄。   小瑜儿确认了一下里头的动静,正要跃进之时,一个人影窜出,按住了她肩头。小瑜儿一惊之下,一掌劈过去,来人手法极快,擒住她的手腕,“嘘,是我。”   小瑜儿看过去,似笑非笑的双眸,正是一日未见的耶律弘。   “你躲哪里去了?”上一回见面,两人还剑影相向,这一回,小瑜儿倒像是遇见了熟人。   “这种场合,不太适合我一个外人。”耶律弘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那个人是你师兄,没有想到是南侠展昭。”   “耶律弘,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帮我去救展昭。”小瑜儿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一个辽人,去一个西夏人手中,救一个宋人?”耶律弘挑眉。   小瑜儿偏头思索片刻,“展昭说过,现下是辽宋结盟,西夏人来搞破坏,即是如此,难道不应当是你去救展昭吗?”   耶律弘亦是想了少顷,“说得好似有些道理。”   于是,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进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逃身   桌上烛火摇曳,李元昊站立窗前,语气深沉:“筠儿,你此事做得有欠妥帖。”   冷筠不禁冷笑,“二十年前你行事,可曾想过妥帖?”   “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李元昊无奈道。   冷筠本是西夏克尔族女子,克尔族女子心性极高,惟愿一夫一妻。二十年前李元昊之父李德明立李元昊为太子,向辽国为李元昊请婚,耶律宗真封宗室女为兴平公主,和亲下嫁李元昊,以元昊为驸马都尉。同时宋朝也封李德明为夏王,“车服旌旗,降天子一等” ,以此来抵销辽国同李德明建立的姻戚关系。当时,李德明不顾已怀有身孕的冷筠,迎兴平公主为太子妃,李元昊百般无奈只有遵从父命。冷筠一怒之下,不辞而别。冷筠在宋境汾州住下,产下冷轻霜,并未告知女儿真相。期间遇上武当派陆海,得其诸多照拂。   直至四年前,李元昊称帝,兴平公主故去。众臣上书李元昊立后,李元昊一直挂念冷筠,之前打探无果,便命人出境各处打探,终在宋朝得知冷筠下落。李元昊亲自来找冷筠,告之当年苦衷,终是为了建国称帝。如今只待冷筠回去,自当为后,并允诺除了现有姬妾,不再纳妃。冷筠对李元昊终归余情未了,却也不愿当场答允。其后李元昊得知宋辽有意结盟,冷筠愿助他一臂之力,成立神衣门,暗中破坏宋辽关系,然仍未告知冷轻霜实情,直至展昭出现。   “不曾料到,这展昭倒颇有几分能耐,也是条汉子。”李元昊叹道:“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冷筠道:“这冰火淬到底为何物?会不会要了展昭的性命?”   “这是我西夏国师特制的一种毒药,每隔两个时辰毒发一次,冰火交替,犹胜皮肉之苦。倒不至于要人性命。”李元昊淡淡道:“国师言过,目前尚无人熬过三次毒发,均妥协或招供。展昭已发作两次,却未哼一声,倒是个硬骨头。”   “现下神衣门被毁,李郎下一步打算如何?”冷筠问道。   “宋辽结盟已成事实,”李元昊神色冷峻,续道:“我西夏立国以来,同宋朝交战两次,均获胜,我预备乘胜再派遣十万大军兵分两路进攻宋朝。现今兴平公主故,与辽开战亦不远矣。”   屋外墙角二人闻此相视一眼,两人缓缓往外移步,只听得“嘎吱”一声,小瑜儿踩到了一段枯枝。   “什么人?”李元昊沉声一喝,掠出身形。   同时,两名西夏人从院外跃进。   李元昊右臂一缩,左掌倏出,掌缘如刀,已向两人袭来。   耶律弘侧身偏头,斜斜划出一掌,挡了李元昊的掌势。未及两名西夏人近身,两人展开身形,飘出院墙。   李元昊望着消失在溶溶夜色中的身影,吩咐诩卫:“不必追了。”   寄畅山庄西北处,一座小院。   月光惨淡,透过窗洞,照着屋中一个人影。   此人双手被缚,绑在架上,画般的眉眼,此刻紧紧锁起,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之上,似是蒙了淡淡的霜雾,如若提神倾听,便能听到细细的“咯咯”声。   正是被擒的展昭,此时正受冰火淬的第三次折磨。   一条娇俏人影闪进,面容绝俗,正是冷轻霜。她走到展昭面前,轻声唤道:“展昭……”连唤几声,展昭不曾反应。冷轻霜皱眉望上去,只见片刻之前展昭眉睫之上的淡霜,此时化为轻雾,袅袅升起。   冷轻霜转到展昭身后,双手抵住他后背,注入内力,只觉触手之处,忽而如炭忽而如冰。片刻之后,展昭神智稍清,他见到冷轻霜,微微吃惊,“你……”   冷轻霜望着展昭惨白的脸色,心中不由一悸,“为何不应了我父亲,也免得受这般苦。”   展昭嘴角轻勾,“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不曾想到,李元昊会是我父亲,亦不曾想到,母亲隐瞒了我这么多年。”冷轻霜暗暗咬牙,“就当是我报你之前的恩吧。”   她上前解了绳子,“可惜我并没有解药。”   展昭虚坐在地,“无妨,劳烦姑娘,解了我穴道。”   冷轻霜疾点一下,展昭盘坐在地,暗调内力。   少顷,展昭脸色微转,“多谢姑娘,展某告辞。”   展昭勉强运起内力,跃起身形。   冷轻霜跪在李元昊身前。   李元昊上前扶起,“霜儿不必如此。”他哈哈一笑,“知道为父为何不曾派人守卫吗?他中了我西夏奇毒,惟我有解药。此番,为父不单不怪霜儿,相反,还要奖赏霜儿。”李元昊高声道:“封霜儿为我西夏一品佳仪公主。”   冷筠轻哼一声,“你尚未问过我呢。”   李元昊上前抚住冷筠,“封筠儿为我西夏臻容皇后。筠儿,如今我西夏和宋朝开战在即,你身份暴露,已不适宜再待在宋朝,莫要再与我置气,随我回西夏吧,让我好好补偿一下这些年的亏欠。”   冷筠不答,片刻问道:“那展昭怎么办?”   李元昊神秘笑了笑,“展昭毕竟出身江湖,脱不了江湖习性,不然亦不会为我所擒。只须知晓他的弱点,必定能加以利用。”他笑望向冷轻霜,“此番展昭受了霜儿的情,下回相见,便好办多了。”   冷轻霜不禁双颊微热,低声道:“那他的毒……”   李元昊大笑:“这么快便心疼起未来驸马了?霜儿尽管放心,为父知道轻重,即逃了出去,便会运力逼毒,只是难以清除而已。此人性子太硬,须得好好磨一磨才行,亦免得霜儿日后受委屈。”   冷轻霜大赧,转身而去。   “霜儿跟着我,已是二十尚未许人家,”冷筠叹道:“如今有中意的,却是个宋人……”   李元昊沉声一笑,“我西夏公主看中的人,不论是谁,必定手到擒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五爷   干净的石板街,简朴的房屋,这是开封一个小镇。二月的阳光,照着小镇的长街。   虽然还未到晌午,街上却已经热闹起来,各式各样的摊子前,每个人都在大声吆喝着,吹嘘着自己的货物。   长街尽头悠悠走来一个青年,只见他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来是那么落拓,潦倒。但若是细看之下,乱发后面蒙着些许尘灰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眸透着狡黠的光芒。他东张西望,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一个又高又瘦的人,牵着匹健壮的白马迎面走了过来,雪白的马鬃在风中飞舞着,吸引了青年的目光。   他忍不住走过去,问道:“这匹马卖不卖?”   那瘦子笑了,把他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奇道:“你有银子?”   青年拍了拍腰,道:“银子没有,金子却不少。”   那瘦子显然不信,眼珠一转,笑着说道:“这匹马……至少要一百二十两银子。”   青年摇头道:“这价钱不对。”   那瘦子脸上的笑立刻不见了,沉着脸道:“怎么不对?你要知道,这是匹宝马,这最少……”   青年笑道:“这既然是匹宝马,所以至少该值二百四十两银子,一百二十两简直太少了,简直少得不像话。”   那瘦子愣住了,忽又怒道:“你在开玩笑?”   青年笑道:“金子是从来不开玩笑的……一两金子是五十两银子,二百四十两银子合金子四两八钱,这块金叶大概有五两,喏,拿去。”那瘦子这才真的愣住了,迷迷糊糊地接过金子,迷迷糊糊地递过马缰,若不是手抓得紧,连金叶都要掉到地上。   青年拍了拍马脖子,暗暗得意:西域良驹,至少价值五百,刚到开封便让爷捡了个便宜。青年笑嘻嘻地牵着马,又往前逛去。   七砚斋的老板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看见青年过来,便大声招呼:“这位少爷,来看看敝斋的字画,保管令少爷不虚此行。”   青年听得字画二字,眼睛一亮,把马拴在柱上,便随老板走进画斋。   老板挪动着胖乎乎的身形,热情介绍道:“少爷看来也是文雅之人,这是前朝张萱的《望月图》,这是李思训的名画《海天落照图》。”   青年淡淡扫了两眼,“可有吴道子的画?”   老板连连赞叹:“少爷不愧是此中高人,一下便问到了敝斋的珍藏。”他小心翼翼抽出了一轴画卷,缓缓打开,“敝斋唯一一幅,吴道子的《孔雀明王相》。”   青年接过画,眯着眼打量了几番,“多少?”   老板哈哈一笑,脸上的肉一跳一跳,“少爷真正有眼光,敝人便也不跟少爷打马虎,三百两银子让与少爷,如何?”   青年怪叫一声:“三百两?”   老板吓了一跳,“三……三百两不多吧?”   青年手下用劲,《孔雀明王相》登时化成数片,自青年手中滑落。   老板僵住,一个手指头颤颤指向青年,“你……你……”   青年推开那根胖乎乎的指头,“你什么你,这画是假的,喏,最多值个五两。”   说完,扔下一块碎银,头也不回走出七砚斋。   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抚向碎纸,嚎啕大哭,“我花了一百两的名画啊……”   日头渐高,阳光有点迷人眼。青年眯着桃花眼,缓步向前。街上的人三三两两,人面淳朴。只有一个白衣少年,模样和这些人全都不同。这少年远远地站在一边,似是不屑与别人为伍。   他背着手,白色的轻衣,在风中飘动着,就像是玉龙山头的白雪。   青年眯缝的桃花眼睁大,不觉多瞧了他两眼。他的大眼睛也在瞪着青年。青年朝他笑笑,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青年朝他招了招手,他却将头转过去,再也不瞧青年一眼。   青年心下有点不乐意了,暗道:你小子和五爷我一样的嗜好,却怎的对我不理不睬?   他以为自己还是白衣飘飘,风流倜傥,却是忘了自己一身邋遢的打扮。   他不是别人,正是名满江湖的锦毛鼠白玉堂。只是白玉堂素来喜洁且自命风流,怎的会如此这身打扮?   此事说来就头大了。要知道白玉堂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陷空岛卢芳的夫人。说起这位卢夫人,来头可不小。闺名林月容,父亲乃是江西一带飞龙镖局的总镖头,威震江湖的林遥,名下光是分局就三十家有余。卢夫人性情豪爽,却是位用药高手,自她上岛之后,经常捉弄四位哥哥的白玉堂就吃过她不少苦头。上吐下泻,莫名奇痒,层出不穷。白玉堂看见这位大嫂,就像是老鼠看见猫,溜得比什么都快。偏偏还运气不好,无意间毁了卢夫人珍之如命的吴道子的一幅名画,还不及让卢夫人知晓,就脚底抹油,逃出了陷空岛。   如今他身在开封,却也不敢招摇过市,只因卢夫人娘家三十几间分局可不是白开的,他白玉堂到哪,消息就随时会传回陷空岛。白玉堂自然马虎不得,所以只好这幅打扮,掩人耳目。想不到堂堂白五爷,竟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话说白玉堂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白衣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摇头苦笑。   只见这白衣少年目似朗星,唇红齿白,神情飘逸,风采潇洒,比起往常的白玉堂,竟还要略胜几分。   白玉堂啧啧摇头之间,再望过去,白衣少年已消失在小街尽头。   白玉堂牵着马,信步而行,不觉转过一个弯,来到一座酒楼面前。   “望江楼,”招牌年月深久,被烟熏成一团漆黑,三个金字却闪烁发光,白玉堂拍了拍身上,走进酒楼,“也不知道望的是哪条江。”   小二倒也实诚,上前热心招呼:“客官要些什么?”   “来壶好酒,再来几盘你店里的名菜。”白玉堂随口吩咐道,上得楼去,待酒端上,便倚着楼边栏杆自斟自饮。   楼梯上踢踏声声,上来两人,边爬楼边闲聊:“展大人可真有能耐,几日功夫,便破了西夏人的诡计。”另一人接道:“可不是,皇上亲封的御猫,不光光是唬人的。”两人笑着走上楼。   白玉堂晃着酒杯中的酒,眼眸眯起,“御,猫……” 作者有话要说:     ☆、比武   日暮时分。   展昭回到开封,已有三日。这三日间,真正是度日如年。   冰火淬的毒,着实棘手。公孙策没日夜的探究,翻找古籍,亦是寻不到半缕头绪。   “学生无能,”公孙策黯然道:“此番无从着手,令展护卫受苦。”   包拯皱着双眉,望着床上处于冰火交替之中的展昭,深深叹气,“每回回来,不是受伤,便是中毒,真是苦了这个孩子。”   “来了来了。”伴随张龙的大嗓门,门口出现一个浴桶,张龙和赵虎抬了进来,紧接着,王朝和马汉也抬了一个浴桶进来。   公孙策抚了抚展昭额头,急急道:“快,放冷水桶。”   王朝和马汉扶起展昭,放进他二人抬进的浴桶。马汉的手搭在展昭腕上,片刻之后,两人又急速把展昭抬进另一个浴桶,张龙和赵虎往热水桶添加热水,如此几番,展昭缓缓清醒。他抬眼看向众人,歉然道:“又劳累诸位了。”   王朝眼底湿润,“展大哥,休要再说,兄弟恨不能替你受了这苦。”   展昭淡淡一笑,“我乘毒发过后,极力逼毒,只是此毒甚是霸道,如今一日发作一次,已是甚幸。”   包拯道:“大家先出去,也好让展护卫换了湿衣,好好歇息。”   “大人,”展昭犹豫一下,道:“可有柯姑娘的消息?”   包拯回头,“尚无,展护卫且宽心,本府已令人多方打听,相信不日便有消息。”   公孙策笑道:“柯姑娘聪颖机敏,定当无恙。展护卫且安心歇息。”   次日酉时,开封府书房。   包拯叹了口气,“此次若非展护卫,我宋辽之间,只怕要再生异端。只是这奇毒,宫中御医亦束手无策,可如何是好?”   公孙策缓声道:“江湖上能人异士居多,此毒甚是诡异,只怕只有江湖异人可解……”   包拯面露喜色,“如此,本府即刻张贴告示,为展护卫求江湖名医。”   公孙策眸光闪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未说。   包拯看向公孙策,“那辽国二王子耶律庆,这几日可有异常?”   公孙策道:“驿馆的人回复,耶律庆除了正常的邦交流程,倒并无异动。”   包拯沉思良久,“看来,这辽国明着派耶律庆出使,暗地里,却由耶律弘操纵,不知又使甚么诡计。”   “叶家公子尚未回来,这个潜伏之人,”公孙策叹道:“也端的好耐心,竟亦无丝毫异动。”   “能潜在我大宋十数年,”包拯脸色微沉,“必定非常人而为,亦不会轻易出手。如今我大宋内忧外患,西夏又蠢蠢欲动,实是忧心啊。”   “大人……”公孙策话未说完,门外马汉一声历喝:“甚么人!”   公孙策推门而出,“何事?”   王朝道:“先生,有人闯入府内,展大人刚巧过来,已追了出去。”   公孙策一惊,“王朝马汉,快去追回展大人。”   王朝马汉亦是醒悟,各自点头,掠出身形。   公孙策走出几步,道:“张龙赵虎,调集人手,保护大人。”   展昭循着来人身形,追到开封城东。   来人停住身影,转过身来,一身白袍,纤尘不染,两缕长发,分自两鬓间垂落,笑容焕然,身姿潇洒,展昭暗叹:好俊的儿郎!   白玉堂亦暗自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身红色官袍,衬着身形如松,气质如虹。白皙面容,眉目清朗,不禁亦赞道:好一个南侠!   这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站立在暮色中,令天边的晚霞,霎时亦失了几分色彩。   白玉堂瞬间敛神,淡然道:“你就是那只猫?”   展昭有些愕然:“阁下是……”   白玉堂大笑一声,提起画影,“竖起你的猫耳朵听仔细了,爷爷我是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   展昭一惊,心道麻烦还是来了。他亦微微一笑,“原来是白兄。”   “谁和你称兄道弟,”白玉堂弹了弹衣袖,“除非你换个名号,改叫御鼠,五爷我便考虑一下认你这个兄弟。”   展昭苦笑,“白兄,并非在下乐意接受这个名号,只是圣意难违。还望白兄海涵。”   白玉堂跳前几步,“也行,你我手底下见真章,若我白玉堂输个一招半式,便罢了,若你展昭输了,便自把御猫的封号辞了!”言罢,画影出鞘,迎面刺上。   展昭无奈,疾退几步,侧身避开剑锋,“白兄……”   “少废话,出招吧。”白玉堂看着展昭手中巨阙,眼眸一挑,“莫不是你御猫看不起我锦毛鼠?”   展昭亦不再多言,巨阙出鞘,一红一白两条身影,霎时缠在一处。   两人年纪相当,身形相当,武艺亦不相上下。一时之间,数招使过,两人从地上掠到院墙,再从院墙窜到屋顶,落叶卷起,尘土翻飞。   展昭暗暗惊叹:江湖盛名的锦毛鼠果然少年英才。   白玉堂心中亦道:闻名江湖的南侠倒并非浪得虚名。   两人惺惺相惜,手底下倒也并不含糊,白玉堂更是少年心性,愈发要争个高下。   暮色渐浓,红白身影晃得开封城东的行人,眼睛有些睁不开。他们远远望着,感叹着。   “瞧,那是开封府的展大人!”   “那个白衣人是谁?怎的和展大人打在一处?”   “听说是江湖上的锦毛鼠白玉堂。”   “哦,这老鼠对上猫,啧啧,怪不得……”   那边厢众人津津乐道,这边厢两人亦是斗得难解难分。   展昭旋身,避过白玉堂剑锋,白玉堂持剑而过的当口,蓦地反身一掌,袭向展昭胸口。展昭正待跃起,忽的脚下一个踉跄,胸前中掌,疾退几步,身形倒地。   白玉堂微微讶然,他站立收剑,走向展昭,只见展昭全身微颤,眉睫一层薄霜,牙齿咯咯作响。   修长手掌翻来覆去,白玉堂盯了半晌,诧异怪叫:“五爷我啥时练了寒冰掌?” 作者有话要说:     ☆、解毒      王朝马汉赶到城东之时,展昭盘坐在地,周身轻雾飘渺,白玉堂坐在他身后,双掌抵住他后心。马汉不由一惊,正待上前,王朝拽住了他:“此人在为展大人运功护体。”   白玉堂撤掌之际,王朝马汉上前扶住展昭,白玉堂跳起来连连甩手,“这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忽烫忽冰的,五爷的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定饶不了你这只臭猫!”   王朝上前施礼,“多谢公子相助。展大人中毒已有好几日了。”   白玉堂怔了一怔,半晌悻悻道:“原来爷同一只病猫打了半天……”   开封府。   看着展昭在两只浴桶中来来去去,白玉堂实在憋不住,拍了拍大腿不厚道的笑了:“这下成了落汤猫了……”惹来张龙赵虎满怀敌意的各自一瞥。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眉峰蹙起,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鬓间眉睫犹自湿漉。   公孙策缓步过来:“白五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屋外廊上。   “白五爷,当真是年少俊杰,”公孙策笑吟吟看向白玉堂,“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白五爷能答允暂留开封府,为展护卫运功逼毒。”   白玉堂扬了扬剑眉,“哦,凭什么?”   “相信白五爷都看到了,展护卫身受奇毒恣虐,四位校尉身手尚可奈何内力平常,浴桶浸身也是在下一时治标不治本的无奈之举,”公孙策从容道:“听王朝提起白五爷欲同展护卫一决高下,想来白五爷必不会乘人之危,是以,在下敢请白五爷出手相助,也好让白五爷与展护卫早日分出胜负。白五爷意下如何?”   白玉堂皱眉思索片刻,觉着公孙策好似讲得颇为在理,“如此,五爷我应了公孙先生便是。”   “在下替展护卫多谢白五爷高义。”公孙策嘴角擒着笑,向白玉堂俯身一揖。   翌日晌午。   开封府后院传出一声高呼:“展昭你这是中的什么玩意!”惊起枝头几只树雀,扑腾扑腾飞向上空。   房中,白玉堂连连摆手,“展昭,我已经尽力了,没想到这冰火淬不发作时,也是如此难以对付。”   “多谢白兄。”展昭笑意清浅,眉眼间几分憔悴,“此番得白兄相助,应可再延迟毒发时辰。”   白玉堂默然不语,展昭微微一笑,正待开口,门外张龙大声嚷道:“白五爷,有位妇人点名找你,已到后堂。”   白玉堂一惊,“这么快?”转而一喜,“展昭,你有救了。”言罢,白影已到屋外。   展昭步向房门,只听得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玉堂,还不给大嫂出来。”从院门处走进一个女子,约莫四十,姿容秀美,淡绯衣裙飘飘,疾步之间,舞出几分飒爽。正是陷空岛卢芳夫人林月容。   白玉堂早已近前,“大嫂。”   林月容斜睨他一眼,“还认得我是大嫂?躲在府衙,便以为我找不到你了么?”   “玉堂不敢,而是,”白玉堂挺了挺腰背,“大嫂你知道么,居然有人公然向我陷空岛五鼠宣战,大嫂,这事你一定要管。”   “哦,是谁?”   “是他。”白玉堂扬手一指。   林月容顺着白玉堂手指看向廊上的展昭。   展昭步下台阶,“在下展昭,见过卢夫人。”   林月容微微打量一番,“原来是南侠展昭,倒真当得起温润如玉四字,只是,”林月容似乎有些迟疑,“怎的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   闻声而来的公孙策上前道:“卢夫人远道而来,在下公孙策有礼。”   “公孙先生好。”林月容爽声道。   “卢夫人请厅上坐。”公孙先生笑道。   一行人在偏厅坐下,公孙策吩咐上茶后,白玉堂说起事情原委,末了道:“大嫂你看,展昭分明是不把我陷空岛五鼠放在眼里,叫什么不好,偏要叫御猫。”   林月容轻笑一声,“玉堂,大嫂倒有一个法子,不如你换个名号,叫锦毛虎如何?”   白玉堂大叫:“大嫂,你,你帮着外人欺负我!”   林月容笑而不答,转向展昭,正色道:“展大人,让我把一把脉如何?”   展昭抬起手腕,林月容搭上手指,良久,出声道:“请问展大人,此毒已发作几次?”   展昭低眉片刻,“应有八次。”   林月容长叹一声,转向白玉堂,“玉堂,依大嫂看来,这个名号之争,你不争也罢。”   “为何?”白玉堂不依。   “据我所知,这冰火淬,是西夏皇帝近身侍卫诩卫用来逼供用刑之物,”林月容缓声道:“至今无人熬过第三次发作。玉堂,不是大嫂说你,只怕你一次也熬不过。”   白玉堂跳将起来,“大嫂,你如此小看于我?”   “不是大嫂小看你,你若不信,待大嫂制出冰火淬,你亲自试上一试如何?”林月容笑看白玉堂。   白玉堂忆起昨日触手之感,哑然无语。   公孙策心下暗喜,道:“听夫人之言,展护卫之毒,夫人有法子?”   “我亦不敢保证,”林月容敛眉沉思,“尽力而为吧。”   林月容提笔写下一个方子,公孙策唤过一名衙役,林月容对衙役道:“这一味百芯草,平常药房不多见,须多跑几家。”衙役应声,接过药方而去。   “离毒发还有多少时辰?”林月容问道。   公孙策道:“尚有两个时辰左右。”   林月容点点头,“应当来得及。”   上弦月淡淡镂在浮云顶端,光华如流水。   公孙策仰首,神情怡然,带着一丝笑意。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公孙策转身,淡绯身影从屋内走出。   “夫人辛苦了。”公孙策一揖到底,“此番展护卫真是多亏夫人。”   “公孙先生客气,”林月容抬手抹了一下额角,“展大人服了安神丸,现已睡下。相信明早起来,便应无恙。”   “夫人妙手,公孙策敬佩。”公孙策由衷道。   “公孙先生治病救人,于毒药方面,自是少有琢磨,”林月容脆声笑道:“哪像我们江湖人,多习惯了用毒药害人。”   “夫人说笑,”公孙策亦是笑笑,“有时候,毒药与解药之间,只是一味之差,害人与救人之间,亦只是一念之差。” 作者有话要说:     ☆、说媒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从云层中露出来,照在开封府后堂的院落间。包拯脱下了厚实的棉衣,换上了轻便的夹袄,穿过公孙策的花园,走进展昭的院子。   院子西侧的石桌前,坐着三个人影。林月容淡绯英然,白玉堂白影飘逸,展昭湛蓝沉雅。见到包拯,三人起身施礼。   “本府此番要多谢卢夫人和白少侠,解了展护卫的奇毒。”包拯眉眼间俱是笑意,“二位在开封多留几日,也好让本府做东,好好答谢二位。”   “包大人言重了,”林月容笑着回礼,“我家五弟年轻气盛,还望包大人赦他擅闯府衙之罪。”   “哪里哪里,”包拯摆手道:“白少侠少年率性,侠义为先,本府甚是钦佩。”   白玉堂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包大人过奖。”   “本府还有要事在身,便不相陪,”包拯转身对展昭道,“展护卫代本府好好招待二位。”   “属下遵命。”展昭施礼道。   “包大人你忙你忙,不用招呼我们。”林月容同时道。   待得包拯离去,三人复又坐下。   林月容为展昭把完脉,问道:“展大人感觉如何?”   展昭温和一笑,“多谢夫人,今早运功,只觉气脉畅顺,丝毫没有前几日的逆阻之感。”   林月容点点头,“恭喜展大人,冰火淬之毒已解。”   白玉堂凑向展昭道:“如此说来……”   林月容打断了白玉堂,“玉堂,你们之间的事大嫂不管,你与大嫂之间的事,是不是先解决一下?”   白玉堂讪讪而笑,忙转向林月容,为她捶起了肩,“大嫂……”   林月容眯起眼睛笑了笑,拍掉白玉堂的手,“大嫂是那么小气的人么?竟吓得你连声招呼都不打,连夜逃出陷空岛。”她转而正经道:“吴道子的画再珍贵,也不能和玉堂你相提并论呀,你几位哥哥甚是担心你,大嫂也不放心你。”   这下,白玉堂脸都窘得有些发红,“大嫂,我不是小孩子,今年已弱冠了。”   “你便是到了五六十,”林月容拍了一下白玉堂的脑门,“还是我们的五弟。”   展昭抿一口茶,从盏沿上抬起眼,浓长细密的睫毛遮着笑意浅浅的眼眸,“都说长嫂如母,有嫂如此,真是白兄的福分。”   白玉堂眨了眨桃花眼,“大嫂,这只猫是在羡慕我吗?”他凑到展昭面前,“不如你也认我大嫂为大嫂如何?”   展昭抬眼,“白兄不与我计较了?”   白玉堂笑而不答。   林月容笑盈盈道:“有南侠当我兄弟,当真要羡煞旁人了。但不知展兄弟意下如何?”   展昭站起,躬身道:“大嫂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林月容哈哈大笑,“展兄弟真是爽快之人,甚合大嫂心意。”她拉着展昭坐下,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递到展昭手上,“此次匆忙,大嫂不曾备得见面礼,这是大嫂自制的清霁散,可以解寻常的毒药和迷药,你且收下。”   白玉堂大叫:“大嫂你偏心,给展昭解药,给我吃毒药!”   林月容也不理自家聒噪的五弟,犹自问着展昭:“展兄弟年方几何?”   展昭答道:“小弟今年二十有一。”   “哦,比玉堂大一岁。”林月容点头,“可曾娶亲?”   展昭笑意顿了顿,“尚未。”   “可有中意的姑娘?”林月容续道。   展昭脸色微红,摇了摇头。   边上白玉堂亦是涨红了脸。   只听得林月容一声叹气,“开封府都是汉子,想来必无人为展兄弟张罗此事,展兄弟你大可放心,此事便交给大嫂。”她想了想道:“我二姑家的闺女,今年十八,不是大嫂自夸,长得相当端庄标致,温柔娴淑。若是展兄弟有意,大嫂便安排你们见上一见。”   展昭忙道:“多谢大嫂好意,此事尚不急。”   “怎的和玉堂一个口气,终身大事岂能不急?”林月容板起了脸,忽而笑道:“想是和玉堂一样,觉得女子容貌并不顶事,这样,我四叔家的三丫头,武艺超群不说,难得的是模样脾性也配得上展兄弟,展兄弟意下如何?”   看着展昭呆呆举着茶盏,一旁的白玉堂早已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惹来林月容十分不满的一瞥,“回头再来操心你的事,大嫂我真是个劳碌命,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白玉堂摇头摆手,“别别,大嫂你操心展昭的就行。”边说边大笑着往院门跑去。   迎面走来张龙和赵虎,两人看着笑得毫无形象的白玉堂,不禁面面相觑。   展昭赶忙起身问道:“两位兄弟何事?”   张龙走进院子,“展大人,包大人有请。”   展昭回首道:“大嫂且坐,我出去一下。”   林月容笑道:“没事,你忙。”   展昭随张龙走向院门,身后林月容的声音,“展兄弟,回头我们接着聊。”   展昭拐过院门的身形微微一晃,引得应声而回的白玉堂又是一阵大笑。   赵虎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仍是尽职道:“卢夫人,白五爷,包大人命属下带二位去开封宝珠寺一游,二位请。”   “包大人有心了,”林月容笑望向赵虎,“这位兄弟今年几何……”   开封府,书房。   包拯站在窗前,黝黑的脸庞上落了一缕阳光,微微发亮。他歉然道:“展护卫,本应让你多歇息一日……”   展昭道:“属下已无碍,大人请放心。”   包拯点点头,“三日后,耶律庆回辽,皇上于明日设宴,为耶律庆送行,席上,文武百官与皇上都会出席。”   “大人是否尚在担心西夏人?”公孙策出声问道。   “与西夏开战,只怕在所难免。”包拯收回目光,“前年的三川口之战与去年的好水川之战,俱是我大宋失利,两国皆损兵折将,耗费国力,如今辽国与我同盟,西夏势必又要与辽国交战,亦怪不得那李元昊,要动此心思。展护卫,这几日,少不得要多多留意,务必使那二皇子,安全返辽。”   “属下定不辱大人之命。”展昭朗声施礼,听得包拯提起李元昊,不由忆起寄畅山庄,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从心头一晃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密谈      开封城外。西郊。   两间茅屋隐在密林之间,灶房顶上的烟囱,升起袅袅黑烟。   小瑜儿大力挥舞着手中锅铲,乒乒乓乓,恨不得锅中的是耶律弘。   外间耶律弘端着茶碗,啜了一口茶,摇头道:“小瑜儿姑娘你下手轻一些,若是锅底破了一个洞,还得姑娘掏银子去买。”   小瑜儿提着锅铲的手僵住,铲也不是不铲也不是,忽的顿了顿足,扔下锅铲,“姑娘我不伺候了,你自己来!”   布帘被掀起,耶律弘的笑脸出现在帘下,见状忙上前拾起锅铲,塞回小瑜儿手中,“姑娘莫气,等下菜烧焦了,可白白浪费了不是?”   小瑜儿只得重新炒菜,耶律弘退出去之时,还不忘道了句:“真香。”   自从那一晚两人逃出寄畅山庄,耶律弘便扣住小瑜儿脉门,封了她的内力,逼着她不能离去。到开封之后,租了这处茅屋,耶律弘怡然自得的住了下来。   小瑜儿端着两碟菜,走向外间,重重搁在桌上。   耶律弘提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嗯,挺香,一起吃啊?”   小瑜儿狠狠道:“我不吃,下了毒的,想死你就吃。”   耶律扬了扬眉毛,筷子举起菜入口中,边嚼边道:“嗯,好吃。”   小瑜儿在耶律弘旁边坐下,“耶律弘,啊不,殿下,我跟你无怨无仇的,你就放过我吧,让我走可好?”   耶律弘筷子伸向碟子,“劳烦盛一碗饭来。”   小瑜儿一把夺了耶律弘的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不就担心我回去通风报信吗?”   耶律弘重新取过一双筷子,斜斜瞟了小瑜儿一眼,“你有什么好回去报信的?”   “那就要问你啊,”小瑜儿气不打一处来,“按理说你们和大宋结盟,西夏人要攻打你盟友,你不应该去报信吗?真不知道你这人是怎么想的!”   耶律弘微微一叹,“你听说过两国之间,有永久的联盟吗?又有永久的征战吗?你又岂知下一刻,就不是西夏人结合宋人,来攻打我大辽呢?”   “你,你,”小瑜儿指着耶律弘,半晌憋出一句:“你不讲诚信!”   “你们皇帝就一定有诚意吗?你又怎知他是如何想法?”耶律弘淡淡一笑,眼角露出一丝玩味,“为君者,利字为先。”   小瑜儿大叫:“我不管你们皇帝太子,赶紧放了我,你不放了我,干脆把我杀了!”   “姑娘这么好的手艺,杀了你,我上哪去吃如此美味的菜?”耶律弘又夹起一筷子菜,叹了一声,“我这个人,一向孤单惯了,难得身边有个人陪着说说话。”   小瑜儿暗暗下定决心:明日得再多放一些盐,咸不死你。   月光清淡,密林里被勾勒出一片深深浅浅的暗影,四下里寂静无声。   耶律弘提着一壶茶,走进小瑜儿的屋子,“小瑜儿姑娘,是不是日间你的菜里放多了盐,咸得我都喝了两壶茶了,你不觉口渴吗?来,喝碗茶吧。”   放下茶壶,看着背对着他气鼓鼓的小瑜儿,耶律弘自顾自道:“记得明日少放一些盐。”便抬腿出去。   小瑜儿走向桌边,倒了一碗茶,送到嘴边时顿了一顿,便一饮而尽。外间的耶律弘微微笑了笑。   片刻之后,小瑜儿倒在床上。耶律弘掀起布帘,“小瑜儿姑娘?小瑜儿?”小瑜儿一动也不动。   耶律弘放下布帘,隐去笑意,静坐良久,听得屋外异动,方才淡淡出声道:“进来吧。”   一个高壮的黑衣身影走进,蒙着布巾,“殿下。”   “一切可还妥当?”   “回殿下,都已办妥。”   “我本就觉得神衣门不简单,没有想到那门主不是宋人,而是西夏人,如此更好……这出戏,倒是愈发热闹了。”   “殿下英明,一切尽在殿下掌控之中。”   这时,门外传来两记叩门声。   “进来。”耶律弘道。   一个瘦小的黑衣身影走进,亦是布巾蒙面,“属下见过殿下。”   “免礼。”耶律弘摆手,“你那边办的怎么样?”   “殿下放心,明日便见分晓。”   “很好,一切按原计划行事,事成之后请两位各自通知我,”耶律弘顿了一顿,“我也好安心回辽,着手下一步计划。”   “是,殿下。”两人各自应道。   待得两人离去,耶律弘瞧了瞧夜色,又扫了一眼隔着里间的布帘,带上屋门,身影隐入密林。   天色朦胧泛白,开封的城门尚未开,离城门一里外的简陋茶寮里,陆陆续续进来等着进城的人们。茶寮老板用密实的竹帘遮住三面,把春日晨起的寒意挡了七七八八。茶寮内,冒着热气的茶水,飘着香气的米粥,素不相识的人们相互问好,洋溢着阵阵暖意。   一个驼色布衣少年立在茅草搭的棚檐下,使劲咽了咽口水,低声嘀咕:“可恨的耶律弘,封了我的内力也就罢了,连我的钱袋也霸占了去,躲了一夜连口水都顾不上喝,饿死我了。”   少年正是粗略易容后的小瑜儿。   昨日耶律弘端来的茶水,小瑜儿一闻之下便知是迷药,却仍是一饮而下,乘耶律弘不备,偷偷吐进衣襟,而后便倒在床上。耶律弘果然中计,还以为她要到今早才醒。小瑜儿正暗自得意,肚子咕噜一声,她捂着肚子唉声叹气垂头蹲下,一只肉嘟嘟的小手举着一个白乎乎的包子,递到小瑜儿面前。   小瑜儿抬头,顿觉眼前一亮,和蹲着的自己一般高低的一个小女娃,彤色对襟小袄,豆绿棉裤,两条小辫儿朝天翘着,滴溜滚圆的眼珠对着小瑜儿一眨一眨,粉妆玉琢一般。   小瑜儿一把抱起来,“好可爱的小娃儿,你爹妈呢?”   小娃儿不依不饶的举着包子,小瑜儿接过,她才转手一指。   小瑜儿咬了一口包子,顺着小娃儿的手瞧过去,顿时张着嘴巴,连包子都忘了嚼了。   只见茶寮最里处的一桌上,坐着两人,一个青衣布衫,侧影清冷,一个栗色长袍,鬓边一缕白发。 作者有话要说:     ☆、宴席   小瑜儿搂着小娃儿一下子便窜进茶寮,“师傅!师哥!”   叶澜望向小瑜儿,“就晓得是你,怎的如此模样?”   小瑜儿端起一碗粥,顾不得烫,呼噜呼噜连喝了好几口,看得一旁的柯岚龇牙咧嘴,“慢些,小心烫!”   又喝下几口水,小瑜儿这才说起事情的经由。小娃儿坐在小瑜儿腿上,小手抓起个包子,细细啃了起来。小瑜儿低头看了看小娃儿,便停住了,转而问道:“师傅,这是你新收的徒弟吗?”柯岚摇摇头,小瑜儿看向叶澜,“你的徒弟?”叶澜摇摇头,低头饮茶,小瑜儿眨了眨眼睛,“莫不是……你的闺女?”叶澜一口茶水喷在桌角,惹得小娃儿咯咯直笑。   小瑜儿脑门不免又被敲一下,柯岚收回手,“非也,这是师傅我的闺女。”他笑眯眯的低头凑向小娃儿,“乖,叫爹。”   “爹……”小娃儿娇声娇气开口,柯岚连连点头,小娃儿小嘴一噘,“我爹没有白头发。”   这回,换了小瑜儿哈哈大笑,“哪来这么有趣的小娃儿?”她低头问道:“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安。”安安抿抿小嘴又埋头啃包子。   叶澜看一眼安安,讲起了两人如何遇上安安。   前日晚间,柯岚师徒俩留宿在朱仙镇。昨儿走出朱仙镇不到五里,见道边一辆马车,车身倾斜,马已不在,无有人影,却听得轻细的呜呜声。两人循着声音,在马车内的厢座里找到这个小娃儿,小脸哭得一团花。两人只问出了她叫安安,和娘一起去开封姥爷家。师徒俩陪着安安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来,权宜之下只好带着安安一起来开封。   “你姥爷姓什么?”小瑜儿想了想问道。   安安歪着小脑袋,“姥爷……恩……姓老。”   叶澜不禁笑了,柯岚凑过去道:“你娘叫什么?”   “我娘叫田芙儿。”安安答得飞快,还加上一句,“我爹叫罗春。”   于是三人商议之下决定进开封城为安安找姥爷。   进城之后,三大一小行向城西,缘于安安小丫头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姥爷住城西。   “娘说过姥爷住开封西面,她叫我躲在里面,不许我出来,等她来找我,”安安想起当时情形,“我很听话的,只是抬起一条缝看了看而已,姐姐你不许告诉我娘。”   “你娘为何要你躲在里面?”小瑜儿问道。   “因为外面有个坏人,拎着一把大刀,喊要钱,还要命,坏人后面还有个坏人,”安安小脸有些畏怯,“娘就把我塞进去,还坐我头上。”   “后来她娘下了马车,被那人打晕在地,小丫头吓得合上盖板,一动不敢动。”柯岚替安安道:“等好久也没人理她,又不敢出来,便在里面哭起来了。”   小瑜儿蹙着眉头看向师傅,“看她穿着倒似殷实人家,出门不带家仆吗?”   “那等境况下,”叶澜淡淡道:“兴许都只顾着自己逃命了。”   “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了,”柯岚抱起安安,“还是找姥爷要紧哦。”   在城西转悠半日,姓田的人家倒是找着两户,不过都没有名为田芙儿的女儿。   眼见日头正高,柯岚揉了揉安安的小脑门,“这不是要去开封府吗?让开封府张贴个告示不就成了?”   于是三大一小便赶往开封府。   公孙策听得通报,迎了出来,“柯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言语中不胜欣喜。“叶公子也到了,这位是? ”   小瑜儿道:“公孙先生,这是我师傅,师傅,这是公孙先生。”   柯岚抱拳,“小老儿柯岚,公孙先生好。”   公孙策回礼,“公孙策见过柯先生。”   小瑜儿打断两人寒暄,急急问道:“公孙先生,展大人可曾回来?”   公孙策笑着捋了捋胡子,“展护卫前些日子便回开封,现下和大人进宫去了。”   小瑜儿暗暗松了口气,心道:那就好,不然还真不好意思回来了。   一行人在偏厅坐下,公孙策早就留意到了那个小丫头,笑问道:“这位是?”   小瑜儿便把事情始末粗讲一遍,公孙策自唤了衙役去张贴告示。   他端起一碟绿豆糕,放到安安面前,安安看了他一眼,小手伸向绿豆糕,“谢谢伯伯。”公孙策笑呵呵道:“真是乖巧的小姑娘。”遂看向小瑜儿,“柯姑娘,你在何处逗留这么些日子,令我等好生担心。”   小瑜儿重新又讲起一遍,讲到自己是如何骗到耶律弘,禁不住眉飞色舞。   “如此说来,那耶律弘在你假装晕倒后,见了两个人?”公孙策思虑片刻后问道。   “正是,听声音有两人。”小瑜儿点头肯定。   “你可曾听得他们谈了什么?”公孙策追问。   小瑜儿想了想,把三人的谈话说了一遍。   公孙策皱眉凝思,忽的沉声道:“不好,宫里只怕要出事!”   柯岚看了看公孙策神色,“何以见得?”   “今日午时,皇上设宴为耶律庆送行,此时宴席已开,但愿是在下杞人忧天。”虽如是说,公孙策尚自皱眉思索。   他走向案边,提笔匆匆在纸上写下两行字,吹了几下折起,唤道:“来人。”衙役应声进来,“去取了令牌,务必立即进宫交到大人手上。”   “是。”衙役接过字条而去。   “公孙先生是担心宴席之事吗?”叶澜道。   “如不出所料,”公孙策甚是忧心,“昨日出现的两人之中,应有一人,便是你我所等之人。”   “是,”叶澜呼吸有些急促,“是那个害我爹爹的人?”   柯岚亦是一惊,“此话当真?”   “尚不能断定,想来八九不离十。”公孙策道。   正当此时,适才领命出去的衙役复又进来,“公孙先生,包大人命人来报,宫里出事了。”   公孙策一震,“何事?”   “皇上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劝解   直至入夜时分,包拯才带着展昭和四位校尉匆匆而回。   书房。   “皇上如何?”公孙策待包拯坐定喝过一口茶,方才问道。   包拯摇摇头,“御医尚未找出中毒原因,今日所食之物,均无毒。”   “怎会如此?”公孙策诧异道。   包拯想起一人,问道:“卢夫人何在?”   公孙策不免叹气,“实是不巧,卢夫人今早回陷空岛去了。白五爷尚留在开封,”他看了一眼展昭,“说是和展护卫尚有未了之事。”   展昭苦笑,不作声。   “宴席上众人所食无异,何以只有皇上中毒?”公孙策疑道。   “倒也并非全然相同,”包拯略微思忖,“据王丞相所说,有一道松蕈羹,因松蕈是辽国进贡,为数不多,故惟有皇上案上才有。然而松蕈亦无毒。”   “太医如何说法?”公孙策问道。   “无法得知中毒原由,太医不敢用药。”包拯皱眉。   柯岚师徒三人得知包拯回府,此时正穿过回廊,步向包拯书房。   经过窗前,听得窗内包拯的声音:“出宫之前,内侍来报,称是含韵宫宁妃娘娘把皇上午间所食皆用一遍,业已中毒,昏迷之前令太医只管用药。”   叶澜的身形僵了一僵,马汉入内禀报,三人进书房见礼。   展昭目光落在小瑜儿身上,见她巧笑嫣然,唇角不觉勾起。   小瑜儿看向展昭,见他静立于斯,脸色似是苍白些许。   柯岚得知皇上中毒,包拯定是事务繁冗,稍稍言明来意,闲话几句之后便偕两徒弟告辞离开。   进房之时,柯岚道:“小瑜儿,安安尚在房中等你,你与她一同早些歇息。澜儿,随为师进来。”   师徒二人在房中坐下,柯岚盯着徒弟看了老一阵,把叶澜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端一杯茶给柯岚,语气甚是无奈,“师傅,您老有话就说。”   柯岚这才转过头去,“我发觉你这趟出门,似乎多了好些心事,不只是与你爹有关吧?”   叶澜心中一动,因着师傅这份挂念自己的心意。他张了张唇,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柯岚倒也不急,缓缓道:“你与适才包大人所说的宁妃之间,应有渊源吧?”   叶澜不由心中涩然,抬眼望向柯岚:“师傅……”   柯岚呵呵一笑,“师傅我也是过来人,有啥瞧不明白的呢?听得人家中毒,你脸色都白了。”   叶澜苦笑一声,“师傅,她叫夏盈嫣,进宫之前,与徒儿……与徒儿私定终身。”   柯岚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听徒弟接道:“她的父亲,是当年与我爹爹一同出使辽国的夏士鸿。爹爹沉冤未雪,我却儿女情长,况且夏士鸿亦有可能是害我爹爹之人……”一声长叹,“罢了,我与她,总是再不得相见了。”   柯岚静静听完,悠悠开口:“往昔事,往昔心,不必记得。而今事,而今心,随缘即可。来日事,来日心,何必烦忧。凡事皆有定数,不必强求。”他拍了拍叶澜肩头,轻笑一声,“我正纳闷呢,我家澜儿,比之师傅当年,犹是俊俏几分,怎的没有姑娘家青睐呢?原是我瞎操心了,虽说看中你的姑娘进宫去了,但凭我家澜儿的资质,何愁来日找不着媳妇呢。”   叶澜苦笑不得,“师傅,你老人家取笑我。”   “好了好了,”柯岚抚掌,“总算是笑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师傅都看不下去。”他顿了顿,“明日师傅去见见开封故人,你随我一起吧。”   次日,包拯带着展昭五人一早便进宫了。   小瑜儿带着安安起身时,将近日中。一个尚是大孩子,照看三岁的小孩子,着实为难了小瑜儿,两孩子折腾到半夜方睡,起得,自然也就晚了些。   一名衙役告知小瑜儿,柯岚和叶澜有事出去了。   小瑜儿低头看安安,大眼瞪小眼,“我们俩做些什么好呢?不如,姐姐带你去找姥爷可好?”她蹲下来,“你在这里玩,姐姐先去办个事,等姐姐回来啊。”   安安啃着桂花糕,眨巴着眼睛点点头。   小瑜儿去公孙策那问了下开封府田姓的人家多在何处,便往回走。   经过一处院角,听得里面一声惊叫:“你该洗手啦!”   小瑜儿探进头去,只见一人一身白衣,双手正高举着一个娃娃,小瑜儿定睛一看:不是安安是谁?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踮脚一手抢过安安,一手狠狠推了那人一把,愤然道:“哪来的丧气之人,净欺负小孩子!”她蹲下拍着安安,而那丫头只顾咯咯笑着。   白衣人正是赖在开封府不走的白玉堂。适才不知从何处冒出个粉嫩可人的小丫头,看着喜欢便和她玩耍起来。小丫头一不小心在他白衣上印了两个爪印,白玉堂装着生气扮了个鬼脸,哪知道小丫头还来劲了,满院追着白玉堂刻爪印,白玉堂忍无可忍,怒不可谒一把举起小丫头,正打算好好吓唬一番,又不知打哪冒出个野丫头,在他衣上留了个大爪印不说,还说他是丧气之人。   白玉堂斜眼瞧了瞧那个蹲在地上的野丫头,横眉竖眼的样子,不禁好笑,“丫头,五爷我哪里就是丧气之人啊?”   小瑜儿白了他一眼,直起身子,“没事你穿着这么白的衣衫干啥?还以大欺小,你羞是不羞?”   “以大欺小?”白玉堂指指自己鼻子,“你是说我吗?”   “说的就是你,莫非不是吗?”   “你……”   安安立在两人中间,仰着小脑袋看看小瑜儿,又看看白玉堂。两人怒目相向,状如斗鸡。   安安扯扯小瑜儿衣角,“姐姐,你也和我们一起玩吗?”   “玩?”小瑜儿错愕的看向安安。   “是啊,”安安开心得一跳一跳,“大家一起玩喽。”小手印上小瑜儿裙角,缥色衣裙上顿时一个小手印。   小瑜儿看着白玉堂白衣上几个小手印,方才省悟,颇觉不好意思,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朝天哼了一声,“堂堂白五爷我,怎会欺负小孩子?”   小瑜儿讶然,“你是,白玉堂?”   白玉堂亦是诧异,“你认识我?”   小瑜儿笑笑,“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锦毛鼠白玉堂,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心下嘀咕:穿成这样,想不记得都难。   白玉堂霎时忘了之前不快,“想不到五爷我甚是有名啊,你又是谁呢?这个小丫头是……”   “我叫柯瑜。”小瑜儿把安安的事大致讲了一下。   “如此说来,你们打算上街去?”白玉堂立时神采奕奕,“我与你们同去如何?”这两日展昭忙得不见人影,白玉堂正闲得发慌。   “好啊好啊。”安安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如同花蝴蝶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打劫   开封大街,巷道纵横交错,行人悠散,车马穿行,熙来攘往。   街口闲闲走来二人,前头尚有一个连蹦带跳的小娃儿。但见二人男的白衣卓然,女的缥裙素雅,小娃儿粉雕玉砌,引得路人不由多望上一眼。   正是白玉堂、小瑜儿与安安三人。   小丫头看着兴致颇高,只要有的玩,什么烦恼便都没有,一个劲往人群中钻去。   小瑜儿紧走几步,拽住安安小手,“莫要姥爷没找到,把你再丢了。”   白玉堂驻足,眼眸凝住路边一个瓷器小摊。他修长的手指伸向一件白瓷双龙耳瓶,细细观赏。   小瑜儿和安安亦走回,白玉堂回眸一笑,“没想到小摊上也有唐代的宝贝!”   小瑜儿不懂瓷器,但见瓶身洁白如玉,色泽胜雪,式样简约,唯一对龙形耳作为装饰,清雅而不浮夸。   安安凑上小脑袋,“白哥哥,安安也是宝贝哦,爹爹说的。”   白玉堂忍俊不禁,放下瓶子,抱起安安,“恩,小丫头是个大宝贝。”   小瑜儿刮了刮安安小鼻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安安偏着小脑袋想了一会,“我要吃白糖糕,要两块。”   “怪不得长这么胖,”白玉堂抱着安安走向白糖糕摊位,“小心长大了没人要。”   安安皱巴着小脸,“白哥哥也不要我吗?”   白玉堂失笑,“呃,好吧,白哥哥要你。”   一旁小瑜儿笑弯了腰。   聚丰楼。   二大一小,在一楼临窗的位子坐下,白玉堂吩咐小二:“一壶上好梨花白,水晶大玉,脆皮银鱼,镜箱豆腐,清风三丝,再来一碟杏仁粉包。”小二应声退下,白玉堂唤住他,“听得你家的鸡子大饼不错,给两丫头各来一块。”小二麻溜一句“好咧您稍候”一转已到廊外。   安安滴溜着眼珠,就差口水没有下来了。   这时,楼上下来一人,二十出头,长脸瘦削,穿一件褐色短襟小褂,径直走到柜台囔囔:“我家少爷要的神仙一品锅,怎的还未上来?”   掌柜连连哈腰,“对不住,对不住,厨间一时忙碌,即刻就好,即刻就好。”   短襟小褂哼了一声,悻悻上楼。   小瑜儿转回眼神,见得杏仁粉包已经端上,便拿起一个递给安安。却见安安直愣着双眼,盯着楼上方向,小瑜儿忙问:“安安,怎么了?”   安安小嘴一咧,竟似要哭了,“姐姐,那个,就是打我娘的坏人。”   小瑜儿一惊,抓住安安小手,“你记得他?”   “我娘出去后,我抬了一点缝看见的,就是他。”安安想起了娘,泪眼汪汪。   白玉堂脸色一沉,抓起安安另一只手,“走,哥哥帮你找他算账。”   三人上楼,正看见那人走出包间,迎面而来。   白玉堂一步上前,“小子,站住,五爷我来问你,前两日你可曾去过朱仙镇?”   那人面上一惊,强自定了定神,“关你何事?”   “说!”白玉堂一个箭步,揪住了那人衣襟。    那人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发狠大叫,“臭小子,敢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动我一根小指头……”   “爷不动你的小指头,爷动你的猪头!”言罢,抬起拳头便要挥下。   “住手!”一声低喝,一条白色人影从包间步出,款款而来。   白玉堂凝眉眯眼:怎的是他?正是那日在小镇一面之人。   小瑜儿则是看看这白,望望那白,实在分不出究竟哪白更胜一筹。   安安小脸又是一变,指着白衣人,“他,他也是坏人。”   白玉堂拍了拍安安小脸,“有白哥哥在,莫怕。”   白衣人看了眼安安,眉心攒起,“小妹妹,你认得我吗?”   小瑜儿愤愤道:“看你长得一副好模样,哪知道却是下三滥。前日里,在朱仙镇,你们有没有打劫过一位妇人?”   白衣人脸色僵了僵,白玉堂察言观色,哼声道:“没话说了吧?尽早老实交代,把人弄哪去了?”   褐衣人挣脱开去,挡在白衣人前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轻咳两声,“没错,前日里我们确实在朱仙镇,那个,劫了些银两,不过,并未弄什么人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胡说,”小瑜儿指了指安安,“她当时就在马车厢座下,亲眼看见你把她娘打晕,还想抵赖不成?”   白衣人把褐衣人往边上推了一下,“一人做事一人当,银子是我们劫的,人却不曾伤害。”   “没错,”褐衣人一下也来劲了,“那个,所谓劫亦有道,我们向来是要钱不要命的。”白衣人白了他一眼,他讪讪道:“是那个,不要别人的命。”   “如此就奇怪了,”小瑜儿摇头道:“那田芙儿究竟去了哪里?”   褐衣人挠了挠脑袋,忽的好似想起了什么,对白衣人道:“少爷,我记得我们走出不到三里时,遇见乔三走过去。”   “乔三是谁?”三人不约而同问道。   褐衣人一愣,片刻后小声道:“揽月坊的龟奴。”   “龟奴是什么人?”小瑜儿和白衣人又问。   白玉堂咳了两下,“如此说来,田芙儿十之八九是被带去了揽月坊。”   “揽月坊在哪?哥哥快去把娘找回来好吗?”安安小心翼翼拉了拉白玉堂衣角。   白玉堂蹲下身子,“安安放心,哥哥一定把你娘找出来。”他立起身,双眼盯住白衣人,“人因你们而丢,你们须与我同去。”   白衣人张了张嘴,褐衣人把他拉到一边,附耳说了几句,白衣人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白玉堂嗤笑一声,“一个大男人,还怕去那种地方?”   白衣人上前几步,道:“在下安宇,他叫李锡,阁下放心,事情因我而起,我自当一力承当。”   “那还差不多,”白玉堂拱了拱手,“在下白玉堂。” 作者有话要说:     ☆、寻人   揽月坊。   天色未黑,尚有一丝晚霞挂在西边,小厮在门口早早挑起两只灯笼,红光点点,摇曳迷离。   白玉堂,安宇和李锡跨进揽月坊大门之时,楼上正婀娜步下一个茜色人影,看得三人进来,笑语嫣然,“哟,三位爷可真是早啊!”   正是揽月坊老板娘人称月娘,三十五六的模样,娇柔婉转,风韵不减。她立在三步开外,细细打量,“哎呦,这两位可是比我们的姑娘还水灵哟。”   白玉堂举步之间微微一笑,安宇皱了皱眉跟上,李锡翻了个白眼。   月娘招呼三人坐下,吩咐上酒菜,“三位爷是要月娘这的哪些姑娘作陪呢?秋月?晓月?熹月?”   白玉堂折扇一挥,一派潇洒风流的样子,“月娘,可有这两日到的新鲜人儿啊?”   “哎呦,爷可真是消息灵通啊,知道新来了姑娘,一早便来了。”月娘笑道。   白玉堂和安宇互看一眼,白玉堂轻笑一声,“叫什么名啊?”   “叫浣月,”月娘给三人斟了酒,扑哧一笑,“三位爷只要一位姑娘么?”   白玉堂端起酒杯,安宇偏了偏头,两人齐齐指向李锡,“是他一个找浣月。”   李锡眉毛跳了一跳,瞪一眼白玉堂。   月娘转身吩咐:“带这位爷去二楼春风阁。”   白玉堂支走月娘,饮了一口酒,看一眼安宇,“这里酒倒是不错,尝尝。”   安宇别过头去。   白玉堂又道:“看你年纪尚小,第一次来这地方吧?”见安宇仍是不语,白玉堂把玩着手中酒杯,接着道:“安兄弟气度不凡,怎的会去干打家劫舍的事呢?”   安宇转脸瞪了白玉堂一眼,“那叫劫富济贫懂不懂啊?”   白玉堂心下好笑:这两人怎的都喜欢瞪人呢。   正要开口,李锡捂着胸口从楼上三步两步跑下,跟后面有人撵他似的,白玉堂和安宇迎上去,李锡哭丧着脸道:“我看了一眼不认识,正要出来时,那个女人拉着我的衣服一个劲贴上来,乖乖,可吓死我了。”   白玉堂大笑,“原来李小哥还是个雏啊。”   “不是田芙儿?”安宇问道。   “不是。”李锡咧咧嘴哼了两声。   白玉堂唤过一个小厮,“乔三可在?”   小厮陪着笑道:“爷有何吩咐和小的说也一样,乔三老父病重今早回乡下去了。”   “哦,无事,你忙去吧。”白玉堂挥了挥扇子道。   安宇转身,白玉堂一把拉住他,“去哪?”   安宇挣脱白玉堂,“找那月娘去。”   “稍安勿躁,”白玉堂拢了扇子,“先出去再说。”   三人回到聚丰楼,小瑜儿和安安正等得有些不耐烦,在门口张望着。   “那种地方,不是如此简单的。”几人坐定后,白玉堂缓缓道:“要藏个把人,是极容易的事,到时人未找着,反倒引出事情。”   “那该如何是好?”小瑜儿看着因为没有见到娘,又险些要哭的安安,不由着急。   “要去你去,”李锡盯着白玉堂道:“我和我家少爷可不会再去了。人家老板娘不也说了,你比她们的姑娘长得还好看,定受她们欢迎。”   白玉堂扇子敲过去,被李锡偏头躲过,“身手不错嘛。”   “那是,”李锡得意洋洋,“要不然怎配和我家少爷行走江湖!”   小瑜儿看着三人,记起之前和展昭混入神衣门之事,听得方才李锡的话,试探着道:“不如由你们扮作姑娘,混进去如何?”   这下子,白玉堂的扇子调转方向,朝着小瑜儿拍过来。   小瑜儿急忙挡住,道:“白大侠,你听我说完。改装我尚且在行,不会露出破绽。只须混进去了,打探个事是很容易的。”   白玉堂收回扇子,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指着安家主仆道:“当男子你们不去,这当女子便由你们去吧,要五爷我扮女子,还不如要我的命得了!”   李锡跳将起来,“不成不成,万万不成!”   白玉堂笑道:“也是,若是由你扮作女子,只怕把揽月坊的客人都吓跑了,你家少爷去好了。”   听得这话,李锡更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绝对不成!”   “人是因你们而丢,你们看着办吧。”白玉堂丢下这句话,招呼小瑜儿和安安转身就走,并未曾留意,安宇煞白着脸,眸中一抹毅然。   皇宫。崇安殿。   龙涎香淡,萦萦袅袅。   赵祯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头沉眼花,刚张了张嘴,冯有才喜极而泣,颤声道:“皇上,你醒了?”   赵祯有些不明所以,“朕不是在宴席上为耶律二王子践行吗?怎会躺在寝殿?”   冯有才撸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皇上,你中毒了,昏迷了整整一日一夜,太医和大臣都在殿外候着,老奴这就去换他们进来。”   “等等,你把事情先给朕讲清楚了。”赵祯坐起身。   冯有才忙上前扶着,“事情是这样的,昨日午间,皇上中毒昏迷,太医找不出中毒原因,不敢擅自用药。各宫娘娘们在龙榻前哭得伤心,惟有含韵宫宁妃娘娘过来看了一眼,便去御膳房把皇上所食皆吃一遍,命太医用药。太医每隔两个时辰便给娘娘用一种解药,直至今日日暮,才找出解法。”   赵祯微白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心绪,“宁妃可安好?”   “毒已解,只是食用药物过多,尚未醒来。”冯有才回道。   “传他们进来吧。”赵祯淡淡道。   包拯让展昭在殿门口守卫,与王丞相,八王爷,及另几位重臣,并三位太医,进殿面圣。   君臣见礼之后,太医上前把脉,“恭喜皇上,毒已尽除,只须安心静养几日,龙体便无碍。”   赵祯点了点头,“可找出事因?”   太医躬身道:“乃是芋艿与辽国进贡之松蕈引起食物相克,令皇上中毒。”   赵祯扬了扬眉头,“芋艿与松蕈?”   “皇上,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八王爷一袭靛蓝缎绣如意锦袍,俯身一礼道:“臣与几位大人仔细考量,发觉辽国礼单上写明进贡的是松蕈,实是与松蕈十分相似的姬松蕈,姬松蕈本亦无毒,奈何与芋艿混食,诱发中毒。”   赵祯的眸光落在八王爷身上,“王叔此言当真?”   “臣不敢妄言。”八王爷垂首道。   “耶律庆何在?”赵祯移开眼神,缓缓问道。   “尚在驿馆,臣已命殿前都指挥使陈乾带人暗中监视。”八王爷道。   “有劳王叔,都先退下吧。”赵祯挥了挥手,淡淡道。   待众人退至殿门正待转身之时,赵祯忽道:“今夜何人当值?”   包拯回道:“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   “传他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苦思   一行三人踏着月色走向含韵宫。当先一人赭黄云龙纱袍,正是赵祯,冯有才与展昭一左一右随后。   待到宫门口,赵祯命展昭随候,与冯有才步入宫门。   含韵宫的宫女见得圣驾,刚要通传,赵祯摆摆手,他走至夏盈嫣榻前,见榻上人面容素白,眉尖微颦,双眼紧闭,低声问道:“娘娘可曾醒过?”   宫女垂首亦是低声道:“回皇上,尚未醒过。”   赵祯挥了挥手,冯有才与宫女躬身退下。   赵祯抬起手指,轻抚夏盈嫣眉间,“你这又是何苦?”   展昭提剑立在宫门处,一阵风吹过,几片月桂树叶随风落下。   展昭眉峰一凛,一个翻身跃向月桂林。   一人黑巾覆面,见得展昭身影飞至,停得一瞬,便转身施展身形。展昭剑已出鞘,足下疾点,巨阙刺向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旋身,掌间携着劲风,袭向展昭胸前,展昭巨阙点地,一个后翻,脚尖踢向黑衣人。   几招过后,展昭疑虑大起,身形手法如此相似,不由出口:“叶兄?”   黑衣人止住身形,揭下面巾,正是叶澜。   展昭惊道:“擅闯后宫,可知死罪?”   叶澜望了一眼含韵宫方向,淡淡道:“如此,展大人尽管拿下便是。”   展昭神色微变,月桂林外,急急脚步声接踵将至。   展昭道:“你先走。”言罢一个纵身掠出月桂林。   数名侍卫快步过来,“展大人,何事?”   展昭转身回眸,巨阙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咣当入鞘,“无事,一只野猫罢了。”   展昭从皇宫回来,将近四更。他经过客房角门时,看到院中雪松下一个侧影,卓然而立,抬首望着那轮明月,一手提着一个酒壶,那人听得异响,望向角门。   “叶兄,”展昭跨过角门,走上前去,“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你不是亦未歇息?”叶澜又偏过头,仰首喝了一口酒,“一醉方能解千愁。”   月光下,展昭看到了叶澜眼中那分明的落寞,心中有了一抹了然, “酒入愁肠,愁更愁。”   “是否人生自古,便难逃情之一字?”叶澜把酒壶抛给展昭,“多谢展兄。”   展昭接过酒壶,抬头饮了一口,“我离宫之前,听得含韵宫宁妃娘娘已醒。”   叶澜苦笑一声,良久,吟道:“遥遥相望两不堪,”   展昭低眉,接道:“见既艰难别亦慌。”   “谁怜曾为并蒂枝,”   “一朝风雨自飘零。”   “人情悲遇转瞬间,”   “哀哀相思独经年。”   “且歌且醉且狂舞,”   “纵情纵酒纵心伤。”   次日晨起,小瑜儿与安安早早漱洗整齐,去寻白玉堂。走在廊上,迎面过来一人,绛色官袍,一手负在身后,淡淡笑意,清朗眉目间如沐春风。   安安眨着圆眼睛,小脸有些好奇,“红哥哥?”   小瑜儿扑哧一声笑了,展昭亦是笑出声,蹲下来,“安安是吗?”他一手抚着安安小脑袋,一手伸出来,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到安安眼前,“哥哥早听说了安安大名,今日才有空来看你,安安不会怪哥哥吧?”   安安盯着糖葫芦,小脑袋摇了摇,抬起小手。   一只手一把伸过来,接过糖葫芦,安安抬头,小瑜儿晃了晃糖葫芦,“安安还小,不能吃糖葫芦,会长龋齿。”   安安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展昭怔了怔,转而笑道:“乖,那就等安安大一些,哥哥再给你买。”   展昭抬眸,看着小瑜儿咬了一口糖葫芦,正望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展昭正欲开口,一个声音飘过来,“猫,今儿怎的有空闲了?”   一身月白流云纹缎袍,眉眼飞扬旭日一般,安安开心的奔过去,“白哥哥。”   白玉堂一把抱起安安,“走,哥哥带你去吃玫瑰酥。”   小瑜儿唤道:“白大侠……”   白玉堂扬了扬眉毛,“南侠面前,五爷我可不敢当大侠,以后叫我白大哥就行。放心,正事不会忘的。”   正说着,一名衙役领着一人急急过来,那人一见白玉堂,嘴巴一咧便嚎开了:“白五爷,可找着你了!”正是李锡。   白玉堂放下安安,“出啥事了?”   李锡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我家少爷不见了,一定是如你所愿,装成女子去揽月坊了。”   白玉堂大笑,“一个男子进青楼,至于你哭成这样?”   “可是,”李锡狠狠瞪了白玉堂一眼,“我家少爷本就是女子,是我家小姐啊!”   白玉堂笑声僵住。   展昭过来,“在下开封府展昭,有什么事不妨向展某道来。”   李锡闻言,扑通跪下,“展大人,快去救我家小姐。”   安宇,不,安雨涵敲开揽月坊的大门时,一名小厮揉着眼睛,“这位公子,你来的太早,这会儿,姑娘还未起呢。”   安雨涵走进大厅,“去把老板娘唤来。”   小厮上下打量了安雨涵一下,“公子稍等。”   月娘打着哈欠走到大厅,转而笑道:“原来是公子啊,怎么,又来找我们浣月么?”   安雨涵看也不看月娘一眼,沉着脸道:“老板娘,明人不说暗话,把田芙儿交出来。”   月娘笑一声,继而又笑一声,“公子,我这儿可没有什么田芙儿田蓉儿的,溶月倒是有。”   安雨涵一把抽出佩剑,剑尖指向月娘,“你交是不交?”   月娘哈哈一笑,“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来老娘这撒泼?来人!”   只听得嗖嗖嗖,从内室鱼贯奔出十余人,将安雨涵围将起来。   “拿下。”月娘一声令下,十余人欺身而上。   安雨涵长剑不甘示弱,奈何对方委实人多,不消几招,长剑落地,便被两人架住胳膊。   月娘笑着走上前来,“小子,来砸场子你还不够道行。”她扫视着安雨涵因打斗和气愤而晕红的脸,不禁有些疑惑,探过手去,摘了安雨涵束发的簪子,一头青丝垂下,月娘笑得愈发得意,“我就说嘛,哪有这么俊俏的小子,原来是个姑娘,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啊,我揽月坊的姑娘无人能比啊。”   安雨涵心中一惊,“你想怎么样?”   “你既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月娘抚了抚手掌,“我也就不客气了。带进去。”   “你敢?”安雨涵大声道。   与此同时,亦是一声大喝:“你敢!”   红白身影,相继掠进,寒光一闪间,白玉堂画影直逼月娘,展昭剑未出鞘,眨眼之间,已是攻出数招,将安雨涵从打手手中解围出来。李锡跑进来,拉过安雨涵。   月娘被画影架着脖子,神色却是未变,犹是妩媚一笑,“看来,我这揽月坊真是井底之蛙,开不下去了,这男子一个赛一个,长得比姑娘还好看。”她娇波流转,“莫不是,又是两位美人?”   白玉堂大叫:“死到临头还胡言乱语!快把田芙儿交出来。”   月娘冷笑道:“你们也不出去打探打探,老娘上头可是有人的。”   展昭淡淡开口:“在下开封府展昭,奉劝老板娘,早些把人交出来为好。”   “原来是展大人,”月娘又打量了几眼,“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白玉堂看了一眼李锡,李锡忙上前道:“前几日,乔三是不是带了一个女子来,如今人在何处?”   月娘看向展昭,“开封府便是如此办事的么?”   展昭朗声道:“人,烦请老板娘交出,并私自掳人的乔三,老板娘有任何异议,展某在开封府大堂,随时恭候!” 作者有话要说:     ☆、定计   紫宸殿。   八王爷的声音平稳中几分威严,“此事,尚须二王子给我朝一个交代。”   耶律庆俯身一礼,“陛下,王爷,贡品都由小王亲自盘点装箱,若是小王有心谋害陛下,又怎会亲自涉险,还望陛下明查。”   赵祯面目沉静,端坐不语。   包拯跨出一步,“皇上,臣有本奏。”   “准奏。”   “臣相信大辽与我大宋结交的诚意,”包拯侃侃道:“臣尚记得二王子初到我境,便遭人袭击,经御前侍卫展昭查明,系西夏人所为,意欲破坏我宋辽结盟。臣揣测此事只怕另有蹊跷。”   “包大人的意思是,”八王爷道:“此事系西夏人所为?”   “并非无此可能。”包拯点头。   赵祯默然良久,缓缓道:“二王子亲自来我大宋,足显诚意,朕心甚慰。如此看来,这调换贡品,另有其人。”   “陛下英明。”耶律庆暗松一口气。   御书房。   “包卿如此断定,果真不是耶律庆?”赵祯略微不解。   “臣启皇上,”包拯道:“臣执掌开封以来,可谓阅人无数,耶律庆无论动机或是目的,均无此必要。臣端查他殿上言行,应是不知此事。”   “真是西夏人所为?”赵祯眸中疑虑一现。   “臣亦不敢断言,”包拯俯身道:“只望皇上勿中奸计,坏了宋辽协议。”   赵祯缓缓点头。   驿馆。   耶律庆坐上太师椅,舒一口气。   耶律廷吩咐人上茶,“殿下,情形如何?”   “大宋皇帝似是犹有怀疑,”耶律庆叹了一声,“实未想到,那包拯居然会为我说话,将矛头指向西夏人,此番倒真是幸亏有他。”   耶律廷想了片刻,道:“只是这西夏人,如何神通,竟能将我大辽的贡品偷龙转凤,真是令人费解。”   耶律庆敛下眼眸,沉思无语。   开封西郊。   耶律弘临窗而立,一身玄青素纹宽袖长袍,午时的阳光直直落在窗台,映出耶律弘线条精致的侧面,灰淡的茅屋因他周身的光彩而亮了几分。   瘦削个子的蒙面人在耶律弘后面,垂首站立。   耶律弘淡笑自如,随意掸了掸袖上的浮灰,“如此说来,自正月以来的心思,枉费了?”   “殿下,”蒙面之人艰难开口,“殿下巧设一箭双雕之计,奈何被那包拯,三言两语之间,便消弭殆尽。”   “包拯?”耶律弘转身,“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么?”   “此人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光是在他铡刀下丧命的皇亲国戚,已有数人。”蒙面人言语间颇有几分敬意。   “哦?”耶律弘眸中光芒一闪,“听你之言,倒是一个人物。怎的,怕了他的铡刀了?”   “属下不敢,”蒙面人忙道:“属下受萧王爷大恩,此生但凭殿下差遣。”   耶律弘点点头,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是,殿下。”蒙面人俯身一礼,退出茅屋。   窗外日光正浓,良久,耶律弘眯起眼眸,自怀中掏出一枚白玉佩,鸽子蛋大小,配水青色流苏,光线照耀下,正中一个瑜字。   耶律弘抚着那个凸起的字,声音低不可闻,“小瑜儿……”   晌午时分,安安终于见到了她的娘田芙儿,母女二人搂在一处,喜极而泣。   白玉堂围着安雨涵转了一圈,李锡上前一把推开。   一行人在聚丰楼坐下,安雨涵重新束好头发,与李锡一同向田芙儿致歉,虽已露了女子身份,安雨涵仍是一派潇洒,对着田芙儿长揖到底。   田芙儿伸手将安雨涵扶起,她被月娘关在暗房,颇受了些惊吓,“不必如此,我还要多谢你及时将我救出,否则,我母女二人,只怕要天人永隔了。”   “夫人言重,”安雨涵脸有窘色,“若非我二人鲁莽,又怎会累夫人如此?”她转身看向李锡,李锡讪讪道:“小姐,都是李锡不好。”   白玉堂一把拍在李锡肩上,李锡顿时矮了一矮,“白五爷,手下留情。”便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安雨涵父亲,乃是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安铭,长年镇守西北边境延州。安雨涵母亲早亡,家中三房姨娘,大姨娘孙氏仗着幼子,对安雨涵百般刁难。安雨涵倒不以为意,自小与父亲骑马射箭,如今更是不爱红妆爱武装,一心向往江湖生涯,女扮男装带着有几下身手的李锡整日里打抱不平,李锡美其名曰闯荡江湖。安雨涵月银并不多,孙姨娘还要诸多克扣,安雨涵便每每典当自己的首饰去接济有难处之人。李锡听得茶肆说书之人,常常提到江湖侠客劫富济贫,甚是羡慕,因而便提议自家小姐不妨一试。于是二人准备多时,特地去了离开封较远的朱仙镇,首战告捷。这当中亦不乏中场想打退堂鼓,譬如安雨涵见是一妇人,譬如此妇人揪住李锡不放,李锡无奈一掌打晕了她,二人匆匆自马车后面檀木箱中取出银两便离去。随后路过的乔三便顺手牵羊,解了马匹,掳了人。   听得此处,白玉堂笑不可抑,展昭眉尖攒起,“二位,此等犯法之事,日后还是不干为好。而今,便罚尔等将银两双倍交还,小施惩戒。”   田芙儿站起,摇头道:“多谢展大人。银两民妇便送与安姑娘,亦是尽一份心意。此番还要多谢大家救出民妇,照拂小女安安,大恩大德,无以言谢。”   言罢,带着安安给众人磕了一个头。   展昭看向小瑜儿,小瑜儿忙上前将二人扶起,“安安,来,你喜欢吃的金栗酥,凉了可不好吃了。”   众人回到开封府,安安姥爷看到告示寻来,正候在府衙门口,一家团圆,皆大欢喜,田芙儿打算携安安拜谢包拯,小瑜儿自告奋勇带二人前去。   三人行至偏厅外,门口张龙抬手示意,低声道:“柯姑娘,包大人正见客,且先在外候着。”   三人止步,田芙儿拉住安安,示意她不要讲话。小瑜儿看向虚掩的窗户,只见一人绛紫便袍,身形比之包拯略微矮小,正抱拳向包拯施礼,“此前听闻展护卫中了西夏奇毒,得江湖高人解去。如今小女毒虽已去,奈何服药过多,只怕药性相冲,以至身弱体虚,太医亦无可奈何。故老夫特来相烦包大人,请那位高人进宫为小女诊治。”   包拯连连摆手,“夏大人言重了,宁妃娘娘之事,亦是为人臣子之事。本府定当尽力,夏大人尽请宽心。只是能否帮得上娘娘,本府尚不敢断定。”   夏士鸿抚须一笑,“尽人事由天意罢了。如此多谢包大人,老夫告辞。”   “来人,送客。”   赵虎送夏士鸿离去。张龙转身招呼小瑜儿等,“柯姑娘,夫人,请。”只见小瑜儿一脸茫然,犹自望着夏士鸿身影消失的方向。安安扯了扯小瑜儿裙角,“姐姐,姐姐。”   小瑜儿回过神来,踏进偏厅。   田芙儿说明来意,包拯微微一笑,“如此甚好,你二人早日回家与家人相聚去吧。”   小瑜儿送田芙儿与安安来到厅外,“安安,等姐姐有空便来找你玩,给你带好吃的。”   安安摆摆小手,“姐姐再见。”   田芙儿谢过小瑜儿,抱着安安转身,轻声问道:“安安,开封府好玩吗?”   “好玩,”安安晃悠着小腿,“有漂亮姐姐,白哥哥,红哥哥,还有黑伯伯,白伯伯,最好玩的,就是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小瑜儿笑着摇头,想起一事,便又折回偏厅。   “柯姑娘,你可听仔细了?”包拯脸色微变,公孙策亦是一惊。   小瑜儿想了一想,“包大人,我不会听错的,这个人,定是那晚出现的其中一人。”   包拯皱眉道:“单凭此点,不足以证明什么。须得另寻有力证据才行。”   公孙策深思片刻,展颜道:“大人,学生倒有一计,或可一试。”   他转身吩咐道:“张龙,去请柯前辈与叶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沉冤   夏府。   管家夏松指挥家丁给各院点上灯笼之时,夜幕悄然笼来。   夏士鸿坐在书房椅榻上,阖目养神。   夏松走进,低声唤道:“老爷,有人送来一封信。”   夏士鸿坐直身形,抖开信纸,微眯着的双眼渐渐睁开,神色冷峻,只见薄薄信纸上书:今夜亥时,城东紫竹林见。事关令爱性命,务必单身前往。落款处一枚无比熟悉的红色印记。   夏士鸿手指微微发颤,心中却是冷笑:十七年了,到底还是寻上门了,纵然你不来找我,我也是定要找你的,不妨将计就计,倒要看看你一人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开封城东。   东风阵阵,紫竹林沙沙作响,卷起落叶片片,在夜雾中飞扬,鬼魅一般。月色惨淡,穿过枝梢和叶隙。风和月同样清冷。   夏士鸿踩在落叶之上,凝神静听。   雾气袭来,伴着一声幽幽叹息,“夏大人,一别十七载,无恙否?”   夏士鸿的血液倏地变冷,脸色惨白:“叶,叶之轩……”   迷雾徐徐散开,一条人影缓缓飘近,玄色长袍,发丝散乱,那张脸却同十七年前一般,分毫未变,“夏大人,黄泉凄凉,你害我,好苦。”   夏士鸿奋力挥了挥手,想看清眼前之人,“你,到底是人是鬼?”   一声冷笑,苍白的脸在月色下微微扭曲,“夏大人,下官追随你数年,下官的为人,大人还不知么?”   夏士鸿如遭雷击,伸出的指尖兀自颤个不休,“叶之轩,真的,真的是你?”   又是一声冷笑,比起方才一声,愈发凄惨,“只是大人的为人,下官到死方知。”   “不,不,”夏士鸿连连摇头,“叶之轩,你不能怪我,当初陷害你,实是各为其主,你千万不能怪我。”   十余丈开外,亮起一盏灯笼,几人脚步声缓缓走近,夏士鸿定睛一看,暗呼:糟糕,中计了!   来人正是八王爷,王丞相,包拯和展昭。   八王爷凤目含怒,“夏太傅,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才是当年真正通辽之人,当真是隐藏得极好啊。”   夏士鸿冷冷一笑,“今日我马失前蹄,无话可说。”他看向叶之轩,只见后者正缓缓用布巾拭去装容,显出一张与叶之轩五分相似的面容,正是叶澜。   叶澜此刻,思绪如翻江倒海一般,陷害父亲的元凶近在眼前,一抹倩影在脑海中飘过,心,忽的一疼。   就在此时,夏士鸿骤然发力,掌风如电,去势迅疾,袭向八王爷。   巨阙出鞘,破空一裂,呼啸而至。展昭身形翩起,一招逼开夏士鸿,剑影翻飞,银光连连,霎时将夏士鸿拢在其中。   数个回合之后,展昭一招天隙流光,剑尖直指夏士鸿咽喉。夏士鸿长笑一声,“能败在南侠剑下,倒亦不算枉然。”转而看向包拯,“包大人,日间所托之事,只怕不必多此一举了。”   包拯暗叹一声,沉声道:“带回开封府。”   八王爷与王丞相进宫面圣,包拯将夏士鸿带进开封大牢。   书房。   烛光摇曳,明亮闪耀,一如房中三人的心情。   包拯放下手中茶盏,“公孙先生,如何断定那夏士鸿定会赴约”   公孙策微微一笑,“夏士鸿与辽人的联络方式,必定早有改变。此前已派人追杀过叶家公子,如今见到印记,定然不愿错过此次机会。况且,就算平常人见到事关女儿的约信,无论如何必将前往一探究竟。如若夏士鸿心知印记是诈,而无动于衷,岂不坐实自己的身份?习武之人耳力甚佳,紫竹林风声迷雾,最是扰人心智,若非叶公子早先从黄羽处听得叶大人当年一句原话,夏士鸿也不会如此轻易说出实情。”   展昭唇角含笑,旋窝浅浅,“公孙先生当真神机妙算。”   “此番还得多亏展护卫出手。”公孙策笑看展昭。   “一切便待明日升堂定案,”包拯眼眸一暗,“只是可惜宫里的宁妃娘娘,只怕难逃此劫了。”   夜雨无声,不知何时已晕湿整个开封城。   含韵宫。   沉香萦绕,淡雅清馥,如丝如缕。   宫女秋云抬起芊芊手指,摘下夏盈嫣髻上的玉簪,一头青丝如瀑般泻下,秋云嘻嘻笑道:“娘娘人长得美,连头发也这般好看,怪不得万岁爷三天两头来我们这含韵宫。”   夏盈嫣佯愠道:“平日里待你们亲厚,如今是越发放肆了。”   秋云俏皮一笑,“娘娘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的娘娘了。”   “好了,都歇着去吧。”夏盈嫣起身,走向罗帐,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夜心绪有些不宁。   一声春雷,在天边闷声响起,夏盈嫣就着烛光,打开窗户。   一个清颀背影立在廊下,熟悉如旧,青衣濡湿,发丝尚有水珠滴下。   夏盈嫣不可置信,恍如在梦中一样,声音微微发颤,“叶澜?”   叶澜转过身的时候,听见自己心底被时间填上的伤痕,一条条撑开,每一道缝隙都是鲜血。他望着夏盈嫣,这些日子以来,以为自己已然放下,却不知从未放下。   “我是来带你走的。”叶澜的声音有些艰涩。   “我不会跟你走的。”夏盈嫣淡淡一笑。   他没有告诉她为何要带她走,她亦没有告诉他为何不能走。   “原谅我,当初……”叶澜眸中一抹沉痛。   夏盈嫣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天下没有人会大胆得和皇帝争女人。   可是今夜……   “我说过,不会跟你走的,你快走罢。”夏盈嫣有些急道。   他望着她淡然的神情,一时竟有些恍惚。她还是她吗?抑或是——宁妃?   “皇上驾到!”   二人均是一惊,没有料到这么晚了,赵祯还会过来。   叶澜掠起身形,站在庭院中。   “有刺客!有刺客!”先进院门的太监大呼。一大帮的人簇拥着赵祯往后退去。   “什么人?”冯有才大喝。   宁妃走出屋子,望着赵祯,这一刹那,赵祯已经明白是谁了,到底还是来了。   “弓箭手准备!”冯有才吩咐着大内侍卫捉拿刺客。   赵祯却是未发一言的望着他。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他无形中输了。夜色暗淡,虽望不清他的容貌,却感觉得到此人的气势,清冷孤寂。   夏盈嫣缓步上前,道:“我知道你来去自如,这些人你并未放在眼里,只是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我是皇上的女人,你,还是忘了我吧。”   皇上的女人!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夏盈嫣口中道出,却仍是给了叶澜心头一刀,鲜血淋漓。   皇上的女人!赵祯微微一怔,心下苦笑,这后宫所有的人都盼着是他的女人,唯独她不是。   叶澜站在院中,定定的望着她,似乎想把过去的一次望回来。千言万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内侍卫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夏盈嫣心头暗急,顿足咬牙之下,掏出怀中一柄短剑,来不及再多思量,拔出短剑,刺向叶澜。   好几步的冲力,待到跟前,夏盈嫣想收也收不住,她没有料到他竟丝毫未动,短剑一半刺入他的肩膀,而滴血的,却是他的心。   “这是我送你的短剑,没想道你竟是这样还给了我。”他凄然道,声音颤哑。   良久,终于飞身掠去。   冯有才高声道:“放箭!”   赵祯挥了挥手,“都退下罢。”   屋内,明亮的烛光下映着夏盈嫣惨白的脸,双手微微颤抖。   赵祯幽幽开口:“为什么不跟他走?为了朕的尊严?亦或,你心里已有朕?”   夏盈嫣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然而赵祯却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一直随身带着他送你的短剑,这些日子以来,你从未忘记过他。”   夏盈嫣俯身,“皇上容忍和宽待我,是我愧对皇上,无论怎样不能再背叛皇上。”   赵祯摇头道:“你应该和他一起走的。”   夏盈嫣抬头,不敢相信的望着赵祯,“若是我真的随他去了,皇上又当如何?”   轮到赵祯怔住,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如果她真走了,朕又当如何?放与不放?   半晌,赵祯缓缓道:“八皇叔今夜来报,你父亲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现已关押开封大牢。”   天边一道闪亮,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破空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   庆历二年,二月十六,十七年前兵部侍郎叶之轩通敌一案,由开封府府尹包拯重审,叶之轩之子叶澜为原告,被告太傅夏士鸿供认不讳,当年受辽国定北王萧贺之恩,自愿任其差遣。于出使之时不慎遗落私通书信,被叶之轩拾到,恐其起疑,遂先发制人。   夏士鸿当堂画押,包拯结案面圣。   御书房。   包拯一撩袍摆,扑通跪下,“皇上三思。臣深知宁妃娘娘贤良淑德,然大宋刑统不可废,法不成法,国将不国。”   这情形似是早有所料,赵祯面目沉静,“包卿请起。”   包拯抬首直视赵祯,“皇上爱惜娘娘,此乃皇上仁厚,然通敌之罪,抄家满门,罪无可赦,倘若皇上因一己之情,令后来之人有隙可循,恐将毁我国之根本啊。”   良久,赵祯叹一口气,“如此,朕准卿所奏,”转而神色一沉,“望卿也允朕一事。”   “臣惶恐,万万不敢。”包拯叩首。   二月十七,赵祯下旨,叶之轩沉冤平反,恩赐另下。夏士鸿斩立决,直系按刑统处死,旁系流放关外。   同日,辽国二王子耶律庆,由御前侍卫展昭并统领姚飞,护送回辽。   二月十八,含韵宫宁妃薨。   开封府,书房。   “展护卫不在,白玉堂或觉无趣,业已离去。柯岚师徒三人今早请辞,大人早朝未归,故让学生代为致意。”公孙策躬身一礼。   “终是还了含冤者一个公道,亦除了我大宋一个心腹之患。”包拯微微点头,“只是未曾料到,吾皇仁厚,实是性情中人啊。”   公孙策笑道:“大人光顾着说皇上,自己难道便是无情之人?”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包拯轻叹一声,“如此,亦不失为一个两全之局。”   开封城外,小茶馆。   “师傅,你真的不与我们一同回去了?”小瑜儿扒拉着碗中的面条,声音中似是透着无限失望。   “得了吧,”柯岚提起筷子,指了指小瑜儿脑门,“你这鬼丫头想些什么,别以为师傅老糊涂不知道。”   “师傅……”小瑜儿讪讪唤道。   柯岚抬头瞧了眼一言不发的叶澜,敲了敲他面前的碗,“快些吃吧,再不吃可就凉了。”   “师哥你这是怎么了,叶伯伯沉冤得雪,为何你还是闷闷不乐呢?”小瑜儿凑上前去,盯着沉静如水的叶澜。   柯岚摇了摇头,自顾吃面。   “师傅,我是不是错了?”半晌,叶澜低低问道,如同自呓。   柯岚暗叹一声,“澜儿,天意如此,不要多想了。”   小瑜儿瞧一眼师傅,又瞧一眼师哥,“你们说的是什么啊?”   两人齐齐转向小瑜儿,“吃面。”   小瑜儿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哥,你喜欢上了夏姐姐是不是?”   叶澜苦笑一声,柯岚佯嗔道:“小丫头满口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害臊。”   “师哥老是盯着一块帕子发呆,那帕子一角有个夏字,是夏姐姐送给你的是吧?”说到此处,小瑜儿黯然垂头,“可惜夏姐姐进了宫,如今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柯岚终于忍不住戳了一下小瑜儿脑门,“吃面。”   “师傅,不必担心我,”叶澜淡淡一笑,“小瑜儿说得对,我应该高兴的。”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你们也不必急着回去,沿途看看风景,”柯岚吩咐两个徒弟,“师傅要去西北一趟,有什么事的话师傅自会想法子联系你们。”   “师傅,”小瑜儿踌躇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的玉佩丢了……”   柯岚一下站起来,“什么?”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小瑜儿低头,“等发现时已然寻不着了。”   “当年,我从辽国回来,在路边发现尚才几个月大的你,哭的声音也不比一只小猫大……那玉佩是你襁褓中唯一一件物什……”柯岚叹气,“罢了,两个人都如此不让人省心。”   师徒三人在茶馆外分手,一人向西北,两人往东南。   江宁,长江渡口。   簌簌柳絮轻,菲菲桃花扬。   沿着江堤,悠然踱来二人。   渡口尚在半里开外,从堤边延伸至江中数丈,尽头右手边一座八角石亭,方便大家等渡船。   船工用竹篙抵了一下岩石,渡船缓缓离岸,驶向江心。   一名缟衣女子,头戴笠帽垂着黑纱,紧赶慢赶到渡口时,船已在七八丈之外,船工朝女子使劲摇手,又指指船舱,示意她人已满,等明日的渡船。女子走进石亭,临江坐下。   小瑜儿拖着叶澜,赶到渡口时,船已驶出十余丈,小瑜儿朝叶澜眨了一下眼,“师哥?”   “罢了,”叶澜摇头,“你我这样纵身上船,别把船家吓出个好歹,横竖也不急。”转身之时,眼光落在亭中女子身上。   女子徐徐起身,芊指微颤,揭开黑纱。   小瑜儿一声惊呼:“夏姐姐!”   江宁,文渊居。   “事情原来如此……”小瑜儿一声长叹,“看来这个皇上很够意思嘛。”   夏盈嫣双眸微垂,“害你爹爹之人,原来是我爹爹……”   叶澜身子一震,“可是累你如此之人,却是我……”   “好了好了,师傅说过,不要因了上一辈的恩怨,而累了我们这一辈。”小瑜儿喜笑颜开,“即是夏大人欠我叶伯伯,就由夏姐姐好好照顾我师哥,算是还债。即是师哥你害夏姐姐无家可归,便罚你娶夏姐姐回山上,还她一个家。”   这样也行?夏盈嫣抬眼望向叶澜,后者亦是看向她,唇角淡淡笑意,微微颔首。   这些日子以来的辗转突变,无奈绝望,化为泪水,无声滑落。   修长的手指递过一方素帕,帕角一个翠色夏字。   夏盈嫣接过帕子,“我记得你曾经说起过你住在江南吴地的穿云山,便想去看看……”   次日清早,文渊居掌柜交给叶澜一封便笺:“师哥,还记得当初我们刚到开封之时,我说过你会救回一个嫂子,可不就是了?如今你们回山上,我就不跟着当累赘了,包大人说过我可以随时回去,为他改善伙食,那我还是去开封了,顺便等等师傅他老人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春景如画,山水含情,两个身影漫步江堤,渐行渐远,融入远处一江水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烽烟起   庆历二年,二月廿六。   相州城外。日暮。   落日从苍茫混沌的云层中露了出来,极力挥散着余光,惨红一片。   远处,马蹄之声突起,数十骑自北面而来,尘烟扬起。   此时,落日西沉,天色昏黄,当先那一马一人,身姿挺拔,一袭绛袍,被晚霞勾勒成暗红的剪影。   已然望得见相州城门。   西北土坡尽头,拐过来一骑,身影低伏,来势颇急。   那一骑离马队愈来愈近,马队为首之人轻扯缰绳,侧首右望,剑眉凝住,星眸起疑,正是展昭。   蓦地,那低伏之人身子一侧,眼看便要坠下马背。霎时之间,展昭踢开马镫,身形已如鹞子一般,直飘向那一骑,险险捞着那人。马蹄不停,扬尘而去。   展昭看向怀中之人,副尉官衣,靛青的上袍已被血染成黯灰,脸色惨白,唇角微颤。展昭就地盘坐,双掌抵住他后心,缓缓运力。   姚飞并众人围将过来。副尉连咳数声,展昭将他扶起,“在下开封府展昭,兄台,发生何事?”   副尉转身向展昭施礼,“多谢展大人相救……在下乃是,渭州振威副尉高成……西夏人发兵十万,突袭渭州,知州大人令我等突围,进京求援……西夏人一路追杀,仅剩我一人……”撑着一口气道完,高成已是气喘吁吁。   展昭沉思片刻,道:“姚统领,烦劳你进相州找大夫为高副尉医治,进京之事便由展某代劳,军情如火,刻不容缓。”言罢,一个飞身,策马疾驰而去。   南风徐徐,流水滔滔。长江,自江宁西部贯穿,此处水域窄浅,江面上渔船捕捞,渡船往来。   自南向北的渡船船头,一人迎风而立,白衫飘逸,面容灿然,眼眸被风吹得微微眯起,狭长风流,一船的渡客之中,抢眼之极。不是别个,锦毛鼠白玉堂是也。   左前方十数步开外,北面的渡船逆风而来,白玉堂眼眸一瞥之下,咦,那人不是小瑜儿的师哥吗?怎的身旁的女子看着不似小瑜儿,莫非五爷我眼花不成?   正待白玉堂睁眼欲细瞧之时,渡船交肩而过。   西夏。皇宫。   佳仪公主冷轻霜凭栏而立,浅色罗裙,衬得她秀靥如玉,明媚动人。院中几株樱花争相怒放,花映人颜,人比花娇。   李元昊走上回廊,这个连出生也不曾得见的女儿,性子似有些固执,不愿改姓氏,甚至连皇宫,亦隐隐有着排斥。   女大不中留。李元昊心道。“霜儿。”   冷轻霜回头,抬手欲行礼。李元昊笑道:“免了。以后你我父女相见,便如平常,无须多礼。”   “多谢父皇。”冷轻霜仍是盈盈一礼。   “霜儿,为父不日便要亲自出征,”李元昊指了指栏杆,两人坐下,“我儿姿容无双,为父自是要为你寻一个称心佳婿。那展昭相貌人品,倒也与你相配,若是你真有意,只须点头,为父此番,定将他带回,招为驸马。”   冷轻霜双颊绯红,终是微微点了点头。   李元昊扬声一笑,“如此,我儿便在宫中,静候佳音吧。”   开封府。   张龙和赵虎穿过庭院,走向书房。   “府里一下少了好些人,清冷不少啊。”张龙摇头一叹。   “可不是,”赵虎附和,“那只白耗子也就罢了,整日里蹿上蹿下,尽追着展大人,倒是那柯老爷子,见识颇多,想必昔年也是江湖上一号人物。”   “说的也是,”张龙连连点头,“就说他两个徒弟吧,也都深藏不露。”   “你想说的是,叶家公子的身手,和柯姑娘的厨艺吧?”赵虎笑道。   “那是那是,”张龙讪笑,“可惜我等无此口福哦。”   一抹红色身影从廊角拐出,与二人相遇。   “展大人。”张龙赵虎抱拳。   展昭微笑回礼。   张龙赵虎换下王朝马汉,站在书房门口。展昭撩袍走进书房。   “自展护卫四日前带回西北战报,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日见清减。”包拯黝黑面庞上,愁云笼罩。   “李元昊其人,幼读兵书,颇具文才,善于谋略,行军打仗自有见解。从之前与我朝两战中,便可见一斑。”公孙策顿了一顿,接道:“大人是文官,纵是有心为皇上分忧,亦是无的放矢啊。”   “公孙先生所言甚是。”包拯无奈一笑。   公孙策看着垂手而立的展昭,心念一动,望向包拯,“但不知皇上此次,如何派兵?”   包拯脸现异色,然仍是答道:“皇上当日便令人快马加鞭,命河中府骠骑大将军韩霄带精兵二十万,火速增援渭州,想来今日已达渭州。皇上的意思,务求此战只胜不败。”   公孙策沉思不语,半晌,皱眉道:“此事不妙啊。”   包拯与展昭皆望向公孙策。   公孙策看向展昭,“展护卫,此前你被李元昊所俘,柯姑娘晚间又潜入寄畅山庄欲去救你……”听得此处,展昭心中一动,公孙策接道:“不知大人尚还记得否,当初柯姑娘于窗外听得那李元昊所说,兵分两路。此次皇上派如此精兵去渭州,若是……”   包拯心底一沉,“公孙先生的意思是……”两人眼底均现焦色。   展昭施礼道:“属下即刻进宫,面禀皇上。”   “展护卫速速前去,请皇上定夺。本府换上官服,随后便到。”包拯起身道。   “属下遵命。”   崇安殿。   “展护卫,此时进宫,所为何来?”赵祯抬手示意展昭起身,问道。   “启禀皇上,西夏李元昊兵分两路,攻打渭州,恐是故布疑兵。”展昭道。   “此话当真?”赵祯惊诧之下站起身。   展昭点头,“请皇上尽早定夺,以作防备。”   赵祯默然片刻,“那么依展护卫之见,李元昊的目标会是哪里?”   “微臣不才,不敢断言。”展昭垂首一礼。   “但说无妨。”赵祯道。   “据微臣所知,李元昊称帝之初,便以延州为首个目标,对我大宋宣战。此番,恐怕亦是志在延州。”展昭斟酌之后道。   赵祯缓缓点头。   “包大人觐见。”殿外内侍传道。   包拯见礼后,递上一份文书,“臣进宫门之时,延州八百里加急军情刚到。”   闻此,赵祯与展昭相视一眼,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急   赵祯揭开封泥,抽出信笺,眸色变幻,阴沉不定。   俄顷,赵祯放下信纸,沉声道:“延州来报,昨日李元昊亲率兵马二十万,突袭延州,顷刻便拿下延水,门山,临真三县。安铭将军率军拼力抵挡,然兵力悬殊,延州危矣。”   包拯道:“皇上,渭州到延州,千里之远,最快也得五六日,远水解不了近渴。京畿重地,不宜调兵。”   赵祯摆手,“李元昊此人,不容小觑啊。怪就怪在,此番他竟然点名,要展护卫去延州。”   包拯与展昭面面相觑,赵祯走下御案,“传旨,上朝。”   紫宸殿。   “皇上,为今之计,只有命隆德府的裴远将军抽调十万人马,速援延州。”枢密使丁锦奏道。   “十万人马,只怕不够。”赵祯看一眼众臣,“如今与辽国结盟,可从太原府再调五万人马,丁卿,即刻传令去办。”   “臣遵旨。”   “展护卫,”赵祯眼眸扫向展昭,“那李元昊所提,你有何话说?”   展昭上前道:“微臣不才,行军打仗并非微臣所长。然即是那李元昊点名,微臣自当万死不辞。”   赵祯微微点头。   丁锦躬身道:“展护卫武艺虽好,然战场之上绝非儿戏,皇上三思。”   “臣启皇上,”包拯跨出一步,“展护卫虽未曾领兵打仗,然则为将者,谁人不曾第一次上阵杀敌?”   “八皇叔,”赵祯看向八王爷,“你有何看法?”   八王爷施礼道:“皇上,展护卫虽是江湖出身,然少年英才,有勇有谋,可堪重任。”   “皇上……”丁锦尚待再说什么,赵祯朗声道:“展昭听旨。着升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为三品云麾将军,即刻出城领兵五万,赶赴延州。”   “皇上,”八王爷忙道:“京中之兵,还是不动为好。年前便有人上报,西南襄阳王蠢蠢欲动……”   “区区赵玦,朕尚未放在眼里,”赵祯眉心微扬,“先解了延州之危罢。”   公孙策手中正折着一件月白色单衫,“虽说上战场穿的是盔甲,然而天气渐暖,单衫还是要备上几件。”   展昭温和一笑,“先生费心了。”   “天色将晚,即刻就要出发吗?”   “军令如山,先生亦是知晓的。”   “展护卫,战场之上,枪箭无眼,纵然身手再好,终是一人之力,”公孙策缓了一缓,道:“万事小心。”   “多谢先生,展昭谨记于心。”展昭顿了顿,迟疑开口:“之前听得先生说起柯姑娘,潜回寄畅山庄……”   “此事一直无暇与你提起,”公孙策微微一笑,“柯姑娘入夜潜回山庄,欲去救你,遇上辽国耶律弘,二人被李元昊发现之后逃出山庄,柯姑娘为耶律弘所扣,是以晚回开封。”   闻言,展昭耳边似是响起小瑜儿清爽的笑声:“江湖儿女,义字当先……”不由淡淡一笑。   书房。   “展护卫出发了吗?”   “是,学生刚送他出门。”   “此番让展护卫出征,不知本府是否有欠考量?”   “展护卫为人沉稳,一有空闲,便在学生书房阅书,学生珍藏的兵书,只怕是早已让他翻遍。虽说纸上谈兵,然兵书所载,亦是古人之智慧经验,大人尽可宽心。”   “但愿展护卫,能安然归来……”   小瑜儿远远望见开封城门之时,长吁一口气,“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可累煞我了,先喝口茶再进城吧。”   就在小瑜儿转身走进茶寮之时,一骑快马从城内奔出,马上之人高举令牌,一路无阻,绝尘而去。   茶寮内一白衣人“噗”的一声,将口中之水尽数喷出,“伙计,你这是沏的什么茶呀!一股子酸味!”   伙计快步上前,“客官,这您可就冤枉小人了,这是小店颇受欢迎的梅子茶。”   白衣人揭开茶壶盖,低头仔细瞅了瞅,果然在茶叶下面瞧到几粒梅子。   小瑜儿一看,乐了,三两步过去,“白大哥,你恐怕是喝惯了雨前龙井的人,自是喝不惯这梅子茶喽。”   白玉堂龇着牙的嘴上扬,“小瑜儿,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   小瑜儿坐下,拎起白玉堂面前的茶壶,倒了一杯饮下,方才问道:“我不在这应该在哪?”   “我在长江的渡船上见到你师哥,原想着旁边的女子怎的不像你,原来真不是你啊。”白玉堂晃了晃茶杯,皱着眉头又喝下一口。   “那是我嫂子。”小瑜儿洋洋得意。   “啥?”白玉堂扬眉,“那小子不声不响就找了个媳妇了?”   “那是。”小瑜儿问道:“你又怎么回开封了?”   “我回了一趟江宁,原本是要回陷空岛,”白玉堂摇头叹气,“想来回去也是让大嫂赶着去相亲,不如还是来开封找展昭吧。”   茶寮伙计讨好着凑过来道:“这位爷认得展大人?”   “怎么,不行吗?”白玉堂斜睨他一眼。   “哪里哪里。”伙计陪着笑,“展大人让皇上封了将军,去延州打仗去了。这不,告示才刚刚贴出来,小人也是刚刚知道的。”   “什么,展昭去了延州?”白玉堂和小瑜儿对看一眼,白玉堂茶杯一搁,“打仗这么好玩的事,怎可少得了我白五爷呢?小瑜儿,你去不去?”   小瑜儿想起师父说过去了西北,心念一动,“好,白大哥,我跟你去延州。”   “那里可是在打仗哎,你可想清楚了?”白玉堂挑起剑眉。   “你能去,我怎就去不得了?”小瑜儿亦是挑起秀眉。   “好,”白玉堂一拍桌子,“爽快,有点五爷我的性子。”   “和你一样的性子好么?”小瑜儿小声嘀咕。   “啥?”   “没什么,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便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孙先生想起展昭那和煦一笑,不禁感概:春天就要到了……   *包大人黑着脸:还早着呢……      ☆、巧计施   展昭快马加鞭赶到城外军营时,天色已暗。   中郎将司马越早已候在营门之外,远远望见烟尘中的那一骑,便迎上前去,“将军,五万人马已点兵齐集,随时待命。”   展昭一扯缰绳,骏马原地掉了个头,马上之人身形不动,“司马将军,传令,即刻出发。”   通往西北延州的官道上,马蹄声声,疾速逼近,听上去犹如突起了一阵狂风暴雨,鞭子般的抽打在人的心上。马队之后,便是齐刷刷的跑步之声,振聋发聩。   展昭率领三千骑兵,在第二日薄暮时分抵达延州扶施。   因是两军对峙,镇军大将军安铭的军营便设在扶施县城下。   帐外哨兵通传之后,展昭同司马越走进大营,营中已有三人。正中一人四十开外,肤色甚深,面容英挺,紫衣玄甲,正是安铭。左侧之人相仿年纪,高大威猛,朱衣玄甲。另一人三十出头,白净面容,与左侧之人相同服饰。   展昭与司马越抱拳施礼,“展昭见过安将军。”“司马越见过安将军。”   安铭站在羊皮地图前石雕般纹丝未动,只用目光扫过二人面容,微点了点头。   左侧之人抱拳,“隆德裴远。”另一人却是眼皮都未抬,径自道:“依安将军之言,李元昊下一个进攻目标,极有可能是如下三县?”   安铭沉吟一声,“正是。”   太原府归德将军郑富拱手,“如此请安将军速速下令,令我等分而抗之。”   安铭摆摆手,“郑将军稍安勿躁,延昌、延川、延长此三县皆在外围,占地颇广,如今我军兵力与那李元昊不相上下,倘若李元昊集中兵力攻占其中一县,而我军须分散兵力防卫,则胜算少矣。”   “何不在各县城墙安置瞭望哨兵,及时回报敌情?”裴远有些不解道。   “不管用。”安铭摇头,“李元昊屡屡下半夜行军,晨起攻城,待发现之时,已然措手不及,之前三县便是如此失陷。而派出的探兵,则无一能返。”   安铭顿了一下,抬眼望向展昭,“展将军的兵马,何时能到?”   “明日破晓应可到。”展昭略微思索,清亮眼眸中光芒一现,“安将军,不知离此三县最近之地是何处?”   安铭俯首扫了一眼地图,“丰林县。展将军此问何意?”   展昭朗声道:“若是安将军信得过展某,展某倒有一计,或可迎敌。”   郑富方才看向展昭,且毫不掩饰他的一脸讶色。   安铭淡淡道:“不妨道来听听。”   展昭与司马越走出大营之时,营中三人神色各异。安铭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丝笑意。裴远暗暗赞赏这个年轻人。郑富却是透着一股子的不服气。   帐外。   司马越边走边有些愤愤不平,“除了安将军是二品,官职最高,那个郑富也就同将军一般,何以如此目中无人?”   展昭浅浅一笑,“司马将军切莫如此,司马将军同三位将军,都曾战场上浴血奋战……”   “可是如此妙计,我等却是无人想到啊。”司马越打断展昭,由衷赞道。   “司马将军过奖,”展昭眸色微敛,“尚未知是否可行……”   “定然可行!”司马越眉飞色舞。   启明星隐去最后一丝光芒,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整个延州尚沉浸在静谧之中。   延昌县城五里之外,西夏大军在薄雾中悄然而至,无声逼近。   李元昊白衣银甲,浅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诩卫长李勇递上水囊,“陛下,不到小半个时辰,我军便可兵临延昌,攻取延昌便如探囊取物。”   李元昊举起水囊,咕嘟嘟喝下几口,“你去传令前头弓箭手,不可懈怠。朕定要一举拿下延昌,继而攻下整个延州。”   一骑快马奔向西夏军前方,李勇挥舞着令旗,示意弓箭队不可放过一切活物。   弓箭队小队长刘其发策马凑上前来,压低嗓音,“李大人,刚刚在前方道边发现几口檀木箱子,兄弟们不便擅动,要不,李大人去看看?”   李勇一掌拍向刘其发,“你小子打什么鬼主意呢?几口破箱子能有啥值钱玩意儿?回头进了城有啥稀罕物别忘了老子就成。老子得赶回去复命,你们自己个看着办得了。”   李勇一溜烟又奔回李元昊身边,“陛下,令已传到。”   李元昊“恩”了一声,复又问道:“前方可有异常?”   “并无异常。”李勇想了一想,道:“只是弓箭队在道边发现几个箱子,想是延州百姓逃难遗留下的,卑职命他们自行解决。”   李元昊脸色微变,正待开口,猛听得前方一阵哨声冲天而起,不由疾呼:“不好!”   李元昊面色铁青,李勇大惊失色。   只见前方百余只带哨家鸽争先飞出,展翅冲向天空,翅膀上哨音齐鸣,一时间响彻天地苍穹。   带兵候在丰林县的安铭,听得快马来报,一声令下:“裴将军听令,领三万人马自延昌东面夹击。其余人马,随本将正面迎敌!”   庆历二年,三月初三。宋军与西夏军在延昌城外交战。西夏军阵未成列,即遭宋骑冲击。激战多时,西夏军混乱,遭宋军两面夹击,死伤甚众。自辰时交战到午时,李元昊被迫退兵延昌。此战,安铭采用了展昭的计谋,连夜在通往三县五里之外的道边,设下装了带哨家鸽的檀木箱子,诱敌打开放出鸽子,为宋军确立作战目标,退敌成功。   延昌城墙上,安铭极目远望,自西夏军入侵延州以来,这是首次告捷。眼前的景象不由有些模糊,安铭阖上双目。   李元昊退回延水,对此次失利甚是不甘,严厉处置了弓箭队,并诩卫长李勇。当他得知家鸽之计是展昭提出之时,阴沉的脸上居然浮现一丝意味难测的笑意,“展昭……” 作者有话要说:     ☆、当兵误   汾水。渡口。   渡船载着满满一船人自西而来,等在岸边要过河的,却只有两人,正是白玉堂和小瑜儿。   渡船狭小,容不下马匹,白玉堂和小瑜儿只得弃了马匹上船。   过了汾水,离延州已是不远了,而烽烟的气息,亦是愈来愈浓。但见一路之上,皆是逃难百姓,拖家带口,三三两两的挪过去,一片凄凉。   白玉堂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光鲜亮洁的白衣,不由有些出神。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拽住白玉堂的衣袍,白衣上瞬间印上数道黑印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仰着小脸,眼巴巴的盯着白玉堂,“我娘饿得走不动路了,哥哥,给点吃的吧……”白玉堂顺着那双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步之外,一名妇人斜靠着树干,闭着双目,一动不动。   小瑜儿快步过去,蹲了下来,拿出水囊喂水给那妇人。   白玉堂剑眉蹙起,抓起小男孩的手,走了过去。   小瑜儿起身,“白大哥,她体力太虚,没有东西吃,只怕撑不下去。”   白玉堂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妇人虚睁着眼,同小男孩一起望着那锭银子,未有丝毫喜色。   白玉堂有些尴尬,复又掏出一张银票。看着母子俩失望的眼神,小瑜儿低声道:“白大哥,这荒郊野外的,有银子也买不到吃的啊。”   白玉堂挠了挠头,塞回银钱,对着小男孩眨眨眼,“等着,看我的。”   一炷香之后,看着母子俩各自啃着烤得尚只有八分熟的鱼,白玉堂和小瑜儿相视一笑。   过了一个叫溪口的小镇,往延州的道上,已是人烟罕见。   自东面远远行来二人。只见前方一人,灰色布衣,黯黑帻巾,高颀的身形微微弓起,背上一个麻袋鼓鼓囊囊。落后几步之人,相仿装扮,身量稍小,亦是背着一个麻袋。   行了不多时,前方之人一把拽下麻袋,挺了挺腰背,直嚷嚷道:“五爷我怎就听了你这个鬼丫头的馊主意,搞成这幅德行不说,还背着一麻袋包子,成何体统?”   小瑜儿走上前,抬起暗黄的脸庞冲白玉堂咧嘴一笑,露出白晃晃的贝齿,“白大哥,回头有人问你要吃的,也省的你再去捉鱼不是?”   白玉堂无奈一笑,看着面前的假小子,不由赞道:“小瑜儿,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都认不出你了。”   小瑜儿看着被粗衣和简易的装容稍稍敛去光华的白玉堂,不由想起了另一个人,同样是难掩那一身的风采……   正当此时,西面的林子里走出来一行人,白玉堂俊目一扫之下,不动声色抬步,身形挡在小瑜儿之前。   二十余人,皆是西夏兵装扮,为首的小头目远远瞧见二人,一声大喝:“站住!”   白玉堂捏了捏拳头,咯咯声响,小瑜儿拉住白玉堂胳膊,低声道:“且看看他们待如何。”   这是一支西夏擒生军小队。擒生军是李元昊所创,顾名思义,擒获俘虏,为己所用。   白玉堂冷哼一声的当口,西夏兵已向二人奔来。   小瑜儿仰头朝白玉堂眨了下眼,堆起笑脸走上几步,“各位军爷,有事么?”   “你们是哪里人?”小头目挥了挥手中的大砍刀,目光落在两个麻袋之上,“里头是什么?”   小瑜儿灵机一动,“军爷,我兄弟二人是前面溪口人,听说有逃难的百姓过来,就蒸了些包子,想换几个小钱补贴家用。”   小头目瞥了瞥眼,有人上前抢过麻袋,揭开便翻。   小头目朝小瑜儿轻蔑道:“看你二人倒是年轻,既是想挣钱爷这倒有个好去处。”   小瑜儿望了眼白玉堂,两人一同看向小头目。   小头目嘿嘿笑了声,“跟爷当兵去,就不必为家用发愁啦。”   说话间,一麻袋包子已被西夏兵分光。   小瑜儿佯装着急道:“我的包子哎……”   白玉堂亦是装着不解道:“我们是宋人,怎可当西夏兵去打宋人?”   “休得啰嗦,”小头目不耐烦道:“这兵你们是不当也得当。来人,带走!”   小头目一手拿着包子咬了一口,一手掂了掂另一个麻袋,“这包子味道倒是不错……”   除了西夏兵,还有三个当地百姓,沮丧地跟在队伍后面,想来亦是被强掳来当兵的。   白玉堂和小瑜儿互换了一个眼神,决定将计就计混入西夏军营。   日暮时分,一行人到了延水。   离西夏军大营尚有一段路程,便听到响彻云霄的声音。那声音如群雷同鸣,万鼓齐捶,铺天盖地,似乎要淹没一切。   这是西夏军操练兵马的声音。   走近些去,只见浓尘滚滚直扬上半空,金戈之声间或可闻,伴着马蹄嘶鸣。   再近一些,只见一队着皮甲的士卒正持长枪操练,个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口中叱喝阵阵,愈发显得厉兵秣马。   白玉堂和小瑜儿心中俱是一凛,西夏军,果真骁勇善战。   掳来的宋民和俘虏一同,被编排入伍。   这年头,只要有口饭吃,为谁打仗,在这些人看来,似乎并非那么重要了。   众人各自领了一块面饼和一碗粟米粥。面饼硬邦邦的,粟米粥又冷又稀。   看着别人嚼饼喝粥,不一会便吃了个干干净净。白玉堂皱紧眉头,和小瑜儿蹲在角落,眉目传话。   “这能吃吗?”   “能吃吧……”   “……五爷我宁愿饿着!”   “若是不吃会惹人注意的……”   ……   “白大哥,”小瑜儿凑近白玉堂,压低嗓音道:“我们既然混了进来,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呢?”   白玉堂被面饼噎得直着脖子,猛喝一口粥又险些被呛着,缓了缓劲,阴恻着脸道:“敢吃五爷我的包子,哼哼,五爷我烧了你的粮草营!” 作者有话要说:     ☆、粮草焚   入夜。   喧嚣了一日的军营渐渐安静下来。火光照耀下,只剩下巡逻兵来来回回,一圈一圈巡视着大营。   暗影之处,两条身着西夏兵服饰的人影贴着营帐,避过一队巡逻兵。   “西夏军果真难缠,”其中一人小声嘀咕,“巡查也如此频繁,都不用睡觉吗?”   “白大哥,小点声,”另一人指了指右侧,“那边应是粮草大帐了吧?好像还有人守着。”   白玉堂探出头,“是了,我去把人引开,小瑜儿你进去放火。”   白玉堂俯身拈了几粒小石子在掌中,身形掠出,鬼魅一般,在粮草营右前方掷出一粒石子,引得守卫上前查探,片刻之后,稍远之处又是一声异响,守卫闻声又行远一些。   栅栏围将起来的粮草营,总共七间大帐。小瑜儿掀开一间确定之后,决定从最里间烧起。   小瑜儿绕过第三间大帐往里走时,一个蒙面黑影悄悄潜入粮草营,心下正有些惊奇:“怎的无人看守?莫非不是粮草营?”他同样掀起营帐一看,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西夏兵的身影一晃而过,于是尾随过去。   见那西夏兵身形较小,蒙面人眸光流转,无声贴近,手指袭向西夏兵右肩膊井穴……   小瑜儿立在最后一个大帐前,掏出火折子。倏地身后劲风袭来,她身形一偏,人已在一丈之外。   蒙面人一击不中,暗道不好,掌风迅疾,连连劈向西夏兵。   小瑜儿同样暗叫糟糕,见对方出手极快,只好施展轻功,且避且退。   蒙面人本以为西夏兵定要大声呼叫,正欲下杀手,岂料西夏兵只是避退,不由起疑。   见蒙面人招式凌厉,小瑜儿暗暗着急,却见对方并不作响,亦是不解。   正当二人且战且疑之时,栅栏外传来拖沓脚步声。巡逻兵过来了……   趁着小瑜儿微怔当口,蒙面人身法疾速,出手捂住小瑜儿的嘴,低声道:“柯姑娘,是我。”   小瑜儿嘴被捂住,正欲挣扎之时,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熟悉的声音,不由呆立当场。   待巡逻兵走远,蒙面人解下黑巾。   夜色中,男子长眉微挑,面目鲜明如画,正是展昭。   三个时辰之前。延昌县城。   李元昊退兵,宋军士气大增,众将亦是大喜。   安铭欣慰之余,不免未雨绸缪:“看来,李元昊对延州是志在必得。他一日尚在延州,我军便一日不得松懈。”   “安将军所言甚是,”裴远附声道:“此次虽已退兵,然依李元昊的心性,必定不会就此罢休。”   “如今敌我兵力相当,”安铭面目沉肃,“一旦交锋,不免一场恶战。”   展昭敛眉,“安将军,李元昊长途征战,粮草定量。占去的三县,百姓流离,庄稼未长成,存粮亦是有限。若是毁了西夏的粮草,李元昊补给不足,或可退兵。”   安铭沉吟片刻,拍案而起,“好主意!此法可行。只是,谁人去为好呢?”   郑富拱手,“末将不才,愿为将军分忧!”   安铭摇头,“论领兵,你是个好将领;但论单兵作战能力……郑将军,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本将亲自去。”   “将军,你怎么能去!”   “将军,你不能去!”   展昭与裴远同时出言阻止。   “将军是一军主帅,将军若不在,如何能稳定军心。即便能够毁了粮草,若是李元昊拼死一战,将军唯有亲自督战,才能鼓舞士气,让将士们奋勇杀敌。”展昭有理有据,让安铭无从反驳。   裴远在旁连连点头,应和道:“正是这个道理!将军,你无论如何不能去。我去!”   展昭亦道:“此举许胜不许败,否则,必定再难下手。将军,由展某前去,定不辱使命。”   “好了,”安铭坐下来,“都不必争了,包括本将,军中有此心者,皆可一试,比武定输赢。”   司马越赢了郑富,裴远赢了司马越,安铭赢了裴远。   安铭哈哈一笑,抖抖双肩,“来人,给本将准备夜行衣……”   展昭抱拳:“展昭请安将军多多指教。”   安铭扬眉,复缓缓摆开身形,“也罢,军中无戏言。展将军请。”   展昭亦不谦让,拱手之后,双掌平摊,一前一后。霎时一个箭步,双掌齐出,一招恒河入海,欺面而去。   安铭侧身,险险避开展昭双掌,稳住身形,从展昭身后抢上,使出一记缠丝手,右臂如蛇一般缠住展昭左手腕。   展昭顺手抓住安铭的手臂,随势一个旋身,半空之中,右手攻向安铭后肩。   安铭急速矮身,左掌逼开展昭左手,后退几步。   展昭一个翻飞,轻盈如燕,身形翩然而近,飘飘若仙。   安铭见展昭掌风凌缭,一时之间竟是虚实难辨,毫无破绽。只得连连退后,右腿扫向展昭下盘。   展昭改掌为指,点中安铭右膝犊鼻穴,安铭右膝一软,身形一侧。展昭一把拽住安铭右手,安铭晃了一晃,站定。展昭撤掌拱手:“安将军承让。”   安铭愣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南侠展昭,名不虚传。本将今日得见,口服心服!”   众人皆服,“展将军好身手!”   于是,展昭黑衣蒙面,入夜之后悄悄潜入西夏军营,欲烧粮草营。   小瑜儿在西夏营中乍见展昭,又惊又喜,呜呜作声。   展昭这才发觉自己尚捂着小瑜儿的嘴,慌忙放开。低头看见小瑜儿手中的火折子,遂也取出随身所带的火折子,两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分头点火。片刻之后,粮草营七间大帐,俱已点燃。   四周脚步声急速而至,伴着高呼之声:“走水啦!走水啦!”   展昭和小瑜儿在营帐口会和,展昭看着小瑜儿一身西夏兵服,心念一动,道:“我去把西夏兵引开,你隐在暗处,伺机脱身。”   小瑜儿尚待说什么,展昭身形跃起,火光之中,犹如一只鸿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蓝色狮大人的《士为知己》《锦衣之下》中的描写都搬上来了~   ☆、宁玉碎   李元昊同众将赶到之时,只见前方粮草营已火光冲天。   一条黑影自左侧掠过,快如疾风。   李元昊一瞥之下,沉声道:“郝将军朱将军,速速带人灭火!李勇,领三十诩卫,不,五十,与朕捉人!”   李元昊并五十骑诩卫,朝黑影方向撒蹄而去。   小瑜儿在暗中四下望了望,并未发现白玉堂的身影。她趁乱避开忙于救火的西夏兵,施展身形,朝着马蹄方向追去。   山道上,骏马奔驰,李元昊眼眸深沉,望着远处的黑影,蜻蜓点水般腾挪,当真是翩若惊鸿,不由暗叹:“好俊的轻功!”   “听令!朕要活口!”李元昊高声道。   李勇的马奔在右后方,“陛下,那人轻功不弱,一时半会恐难追上……”   “弓箭准备,记住,要活口。”李元昊再次命令道。   五十诩卫张弓拉箭,却不敢贸然放手。只有一人自觉箭技超群,嗖地飞出一箭。   听得破空声,展昭旋身一转,轻巧避开利箭,身形却慢了下来。   李元昊皱眉,伸手。李勇策马上前,递上弓箭。   三箭搭在弓上,瞬间离弦,两前一后,呼啸着朝展昭而去。   饶得展昭反应甚快,鹞子翻身,险险躲过两箭。却不料双足刚刚着地,尚来不及提气,第三支箭紧跟而来。展昭只觉左肩一阵剧痛,身形一个踉跄。   这当口,后头追兵又近了些。   展昭忍痛仍是疾奔。左肩被箭贯穿,鲜血涌出,顺着衣袖,一路飞洒。   夜黑难辨,加上地形不熟,前方一处断崖,展昭已无路可行,他停下身形,转身。   李元昊挥了挥手,五十诩卫如月牙一般,围住展昭。   “展昭,”李元昊大喝,“投降吧!”   见展昭不答,李元昊续道:“你使计令朕退兵,又火烧粮草营,朕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肯效忠于朕,朕绝不会亏待你。眼下,你纵有三头六臂,断逃不出朕的手心。是生是死,你自己选吧。”   弓弦被吱吱嘎嘎拉满,在寂静的夜空里听来分外刺耳。   展昭抬头,天际微星淡月,层云翻滚。他嘴角轻扬,一笑间朗月清风。   隐在碎石后的小瑜儿见状,焦急万分,想起前车之鉴,不敢贸然现身。   蓦地,一记大鹏展翅,展昭径直飘向崖间……   “展昭,你……”李元昊策马奔上几步,终是悻悻转身。   马蹄渐远。   崖上,风声寂寂。   小瑜儿急急跑向崖边,但见十余丈之下月影淡疏,竟是一处深潭,哪里还有人影,小瑜儿不及思量,纵身跃下……   白玉堂看营帐起火,便知小瑜儿已然得手。他混进救火的西夏兵中,接近起火营帐,却找不到小瑜儿的身影,“这个丫头,趁乱自己倒先溜走了。”白玉堂如是想。   白玉堂四下望了眼,大营主道上兵将来来往往,他隐在一个一个营帐后,往边上走。   火光与喧闹,愈来愈远,眼前这个营帐,相较别的,略显奢华。边上尚有两名守卫,窃窃议论着。   白玉堂侧身凝神。   “听说是粮草营起火,咱们将军怎么也不去瞧瞧?”   “咱们将军是谁,那是陛下的堂弟。这种事情,他才不会去管。”   “说得倒也是。”那人讪讪笑道:“咱将军出来,那尽是玩乐来的,连带咱们,也沾着光。”   “那是,”另一人笑得猥琐,“就说前儿那妞吧,将军后来赏给咱俩,可惜一不留神,让她拿个破碗抹脖子了。”   “今儿这个,虽说是个男的,长得可一点不比女的差,”笑声愈发不堪,“怪不得将军,男女通吃了,将军说了,里头啥动静咱也不用管……将军一高兴,说不定还会给咱们玩玩……”   听得此处,白玉堂怒火中烧。他捏紧拳头,发觉手心尚有两颗石子,于是如法炮制,引开守卫,掀帐入内。   帐中还有内帐,西夏行南将军李承烈的声音从内帐传出,“你是男的,将军我知道。本将军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男子……”   话尚未说完,一件披风兜头而来,李承烈眼前一黑,紧跟着一阵噼里啪啦,李承烈又眼冒金星。   “糟蹋女子还不够,还要糟蹋我大宋男儿。爷打烂你个死猪头!”白玉堂手脚不停,拳打腿踢,只把李承烈打得,嗷嗷直叫。   帐外的守卫走回来,听得里头声音,会心一笑,“将军玩得,可真够带劲的……”   李承烈渐渐不动弹了,白玉堂这才看向边上之人,西夏兵装扮,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看着自己。   “安,安姑娘?怎么是你?”白玉堂这下吃惊不小,一时想不明白安家小姐怎么成了西夏兵。   “你们两个,进来。”白玉堂学着李承烈的声音,闷声吩咐道。   外头两人嘿嘿直笑,擦拳磨掌,掀开帐门。   只听得“砰砰”两声之后,两条人影从帐内跃出,转眼消失在黛色的夜中。   延水郊外,两面环山。   月光浅淡,山林里黯影重叠,四野无声,只有偶尔掠过草尖的风,在林中割出细碎的声响,若有若无,反衬得整座山林更幽深了几分。   一堆火光闪烁起来。   白玉堂就着一处浅潭,掬水抹了几下脸。   安雨涵顺着火光望过去,只见白玉堂的容颜半边显在跳跃的火光中,半边沉在昏黑的山影里,只一双眼眸明光辉映,平日里的嬉笑风流都化为此刻的清冷如玉。   白玉堂顺着安雨涵的目光望过来。安雨涵别过脸,紧了紧双臂。   “怎么说也是五爷我救了你,”白玉堂悠悠开口,“怎的,也不道个谢么?”   安雨涵清脆道:“那人喜欢的是男子,发现我是女子之后,自会放了我。”   白玉堂仰天一笑,“他若是发现你是女子……哼,哼哼,还不生吞活吃了你!”   见安雨涵垂头不语,白玉堂走过去。   一滴水珠落在火堆外围炙热的木炭上,发出滋的一声。   “你,你哭了?”白玉堂生平就怕女人掉眼泪,慌忙蹲下,“我,我那是吓唬你的,你别哭啊。”   安雨涵的泪珠扑簌簌落下,白玉堂话不成话,“真的,我随便说说……我不是把那人,揍得,揍得他……”   安雨涵抬起衣袖擦去泪水,冲白玉堂虚弱一笑, “不关你的事。”   白玉堂缓了缓神,这才想起了一事,“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姨娘怕我分了她儿子的家产,逼我嫁给五十来岁的侍御史当三房,”安雨涵盯着扑朔的火光,脸色淡然,“我不愿受她摆布,所以只好来延州找我爹爹。遇上了西夏兵,他们看我是男的,就把我抓来当兵。说是打完仗还要随他们去西夏当奴隶。”   “这些西夏兔崽子,”白玉堂愤然道:“想得倒美!”   “我不知道他们,他们……”后面的话安雨涵最终说不出口,只是轻轻道:“谢谢你,白玉堂。”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怕了你的劳什子冰火淬,我还是自动跳崖吧……   *李元昊:我的驸马啊啊啊……      ☆、寒夜暖   潭水冰冷而刺骨,霎时淹没展昭的四肢,口鼻。   身体似乎在往上浮,展昭试着抓住些什么,却只是徒然。自水下望上去,那一轮淡月,愈发朦胧……   远远有个人影在划动,展昭茫然开口,却灌进了更多的水。   展昭的意识逐渐消失,恍恍惚惚间,唇间温玉一般的碰触,一小股清凉的气体注入体内……   展昭骤然醒来。   入眼处依然是那一轮淡月,展昭却已分不清刚才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展大人,你醒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月光清淡,小瑜儿的笑颜,如星河般绚烂。   展昭右手撑地坐起,左肩上的箭已不在,被布条扎住,血色渗透开来。身上衣衫尚是湿的,夜风吹过,一阵寒栗。   “你跟着我,跳下来了?”展昭迟疑开口。   “幸亏我跳下来了,”小瑜儿笑道:“不然,这会儿你只怕……”小瑜儿蓦然敛了笑容,顿一下,道:“展大人……对了,现今我是不是该称你为展将军?”   展昭轻轻一笑,“叫我展大哥吧。”   小瑜儿欣然道:“好,那你也别姑娘长姑娘短了,叫我小瑜儿好了。展大哥,你可以走吗?我们得找户人家,换了湿衣,你的伤口,也须重新包扎。”   “可以。”展昭站起。   “也是,”小瑜儿笑笑,“幸好不是伤在腿上。”   山林错落,夜已深沉。   “展大哥,看来我们的运气还真是好。”小瑜儿指着前面不远处一点亮光喜道。   展昭点头。   这是一处简单的木房,有两间屋,房顶盖着茅草,四周一圈栅栏。   小瑜儿推开栅栏,和展昭走到亮着光的屋前,叩了叩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披着一件外衫,看向两人:“你们是?”   展昭施礼道:“这位大哥,深夜打扰,实在抱歉,我兄弟二人遇上西夏兵,逃到此处,望大哥不吝收留一晚。”   汉子忙道:“不打紧,看这位小兄弟,穿的像是兵服哪。我家小子就是当兵去打西夏人的。”   小瑜儿未穿西夏兵的盔甲,绛色的兵服浸湿后成了黑色,夜色之下,汉子未瞧仔细,以为是宋兵。   他把两人领进隔壁屋子,“这是我家元子的屋,自当兵后就没有回来住过,你们将就一晚吧。”   一名妇人披衣跟进来,朝着小瑜儿多瞅了两眼,“身上都湿了,元子尚有些褂子,不嫌弃的话先换上吧。”   两人分别在屋内换上衣衫,展昭把自己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妇人又道:“你们可吃了没有?”   小瑜儿嚼了块硬饼喝了点稀粥,忙活了半晌,这会儿,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展昭从延昌到延水,一路赶过来,未顾得上用晚膳。   两人均摇了摇头。   妇人为难道:“这会儿,灶间只剩一碗冷饭……”   小瑜儿忙道:“无妨,大嫂,屋旁可有菜地,我去摘两棵青菜即可。”   “有的,我去。”妇人说完,跨出屋子。不一会儿,提着两棵菜,招呼道:“灶间在这边。”   三人来到灶间,妇人取出一碗饭,又垫着脚尖取下悬在梁上的唯一半截腊肠,笑眯眯的递给小瑜儿,“年前做的,尝尝。”   汉子走进灶间,“下半晌打猎时,啥也没打到,就得了两颗这个玩意儿。”   小瑜儿定睛一看,竟是两颗山菌,连忙道:“多谢大哥大嫂,你们歇着去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妇人推着汉子走了出去,到得外间,悄悄道:“我瞧着,倒是像私奔的小两口呢。”   汉子愣住,妇人呵呵一笑,“呆子。”   展昭看着桌上这些东西,不由皱眉,望向小瑜儿。   小瑜儿嘻嘻一笑,没头没脑问道:“展大哥是哪里人?”   展昭一怔,“常州武进。”   “哦,想来你应该吃过扬州炒饭呗。”小瑜儿道。   展昭微窘,“我少年离家,不曾吃过。”   “那我今日便炒一碗给你尝尝。”小瑜儿笑道:“不过不能称扬州炒饭了,恩,得称延州炒饭啦。”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炒饭便出锅,绛色腊肠碧绿青菜棕色山菌皆切丁,同白米饭炒在一起,煞是好看。   小瑜儿把饭装了两碗,“展大哥,来尝尝。”   展昭坐下,提起筷子,衔一筷子入口,只觉香气扑鼻,鲜味满口,不由点头,“好吃,你也快吃啊。”   饭并不多,只各自浅半碗,两人不一会便吃完。   小瑜儿收拾好灶间,抬头,展昭正倚在门框处,笑意浅浅。   小瑜儿忙道:“你去歇着吧,瞧,肩上的血又渗出来了。”   左肩被穿了个洞,且没有金创药,展昭低头,包扎处果然嫣红一片。   两人走进屋子,打量一眼,皆有些发懵:屋里就一张木床,怎么睡呢?   展昭侧脸看向小瑜儿,却发现小瑜儿脸色煞白,神情古怪,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小瑜儿似忘了展昭淌血的肩膀,急急道:“展大哥,你能不能去帮我唤一下大嫂过来?”   展昭心中疑惑,却也不多问,转身出门。   妇人正挑灯纳鞋子,想明日为军中的儿子送去,故这么晚尚未歇息,听得展昭来唤,便披衣出屋,随展昭来到隔壁。   “咋啦?”妇人关切问道。   小瑜儿抬眼看向展昭,语气颇有些踌躇,“展大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展昭点头,走出屋子并把门带上。   尽管小瑜儿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耳力不凡的展昭还是听到了,露出的笑容亦是有些古怪。   妇人推门出来,进了那头屋子,不一会,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裹,又进了这头屋子。   展昭静静候在屋外,良久,妇人出来,展昭上前,默了一默,道:“偏劳大嫂,灶间可有红糖和生姜?”   妇人先是一怔,继而了然道:“有有,随我来。”边走边回头,“公子真是体贴的人。”   展昭面上一热。   妇人自顾自道:“小媳妇好福气哪……”   展昭窘住,急道:“大嫂,不是……”   妇人并不去理展昭的辩解,拿出红糖和生姜,“要我帮忙吗?”   展昭忙道:“多谢大嫂,我来就好。”   妇人笑着出了灶间。   潭水冷冽,小瑜儿葵水提前而至,腹痛难忍。此刻坐在床沿,微倚着床栏,双手捂着小腹,泛青的脸上眉头拧起,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   听得推门声,小瑜儿站起,朝着进来的展昭勉强一笑。   展昭双手端一只冒着热气的碗,温和道:“来,把它喝了。”   小瑜儿接过碗,抿嘴喝上一口,只觉辛辣甘甜的一股暖流,一路到腹中,不禁抬头看向展昭。   展昭脸色微窘,别开眼神,“我在公孙先生医书上,偶然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猫鼠会   火光渐渐微弱,白玉堂站起,“我去捡些柴枝来。”   刚迈开没几步,白玉堂忽的转身,伸脚三下两下踩灭火堆,“嘘,有人。”   两人屏住气息,移动身形,自林中伏到道边。   只听得“得、得”的马蹄声,一匹马驮着一人,由远而近。   马并非奔驰,而是踱着步,一人的声音响起:“……格老子的,李元昊个龟孙子……自己粮草被烧,连带着老子也倒霉,到了延州,一口热茶也没有喝着,连夜赶老子回去……老子的马都跑不动了……”   马上之人骂骂咧咧,时不时还侧身呸上一口。   白玉堂看着那人,宋人装扮,川蜀口音,疑心顿起。   待那人近得身前,白玉堂示意安雨涵趴着,扬身一招飞天擒月,扑向那人。那人猝不及防,跌落在地。   白玉堂左手抓住那人肩膀,身形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落地时手起,眼花缭乱的几招之间,那人尚来不及反应,双手已被白玉堂扣在背后。   那人双手被缚,身体弓着,头却昂起,“你们是什么人,凭啥抓我?”   白玉堂不作声,想起此人之前说的话,眼眸眯起,缓缓道:“你娘贵姓啊?”   那人看了一眼白玉堂,没好气道:“姓董。”   “你爹贵姓?”   “兄弟几个?”   “姐妹几个?”   “成亲没有?”   “生的儿子还是女儿?”   ……   一连串不须思考东拉西扯的问题,白玉堂愈问愈快……   “你是谁的手下?”   “襄阳王赵……”   那人意识到说漏了嘴,赶忙刹住,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白玉堂抚掌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脸,道:“乖。”   安雨涵忍俊不禁,白玉堂抬手,“砰”,一声闷响,那人目光发直,砰然倒地。   白玉堂潇洒的吹了吹拳头,笑嘻嘻道:“这个人,看来得交给你父亲发落了。”   次日午时。延昌城上。   “司马将军,”安铭踏上最后一层城墙阶梯,语气有几分沉重,“展将军可曾回来?”   司马越收回极力远眺的目光,转身道:“安将军,探子回报,昨夜亥时,西夏军营起火,并不曾有人被俘,算算时辰,展将军也该回来了。”   安铭站在城垛前,居高临下,望向大道远处,“展将军身手不凡,定能全身而退。李元昊粮草被毁,延州保住有望啊。”   忽的一步迈出,安铭抬手抹了抹眼睛,又使劲眨了几下,一脸的不可置信,“涵儿?”   延昌县衙。   知县张启光坐在大堂右下首,大堂之上,正坐着安铭。   “见到镇军大将军,还不跪下?”张启光一声大喝,上前一脚,白玉堂所擒之人扑通一声跪倒。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从实道来!”安铭本是武官,奈何官阶甚高,权且暂代坐堂之人。   那人将头微微扬起,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白玉堂与安雨涵站在后面,相视一眼。   白玉堂上前绕着那人转了半圈,慢吞吞道:“你姓曹,这五爷我是知晓的,你是襄阳王的人,这五爷我……”   那人恼怒打断道:“你不用问了,痛快点,杀了我吧,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白玉堂哈哈一笑,“爷不是要问你什么,而是要告诉你,爷练得一手上乘的分筋错骨,你要不要试试?”   那人恨恨盯了一眼白玉堂,猛地头一仰,安铭忙道:“扣住他下巴!”   白玉堂急急旋身抬手,却已是迟了一步,黑血从那人嘴角溢出,身躯缓缓倒地。   白玉堂呆住,看向安铭,“将军,在下并非故意……”   安铭摆了摆手,“此人齿间藏毒,早有此一手,怪不得你。若不是你之前问出是襄阳王手下,此刻,只怕一无所获。还未多谢壮士为我军截获此等重要情报,不知壮士尊姓大名?”   白玉堂讪讪一笑,“不敢当不敢当,在下白玉堂。”   “原来是江湖人称锦毛鼠的白少侠,久仰久仰。”安铭哈哈一笑,“此番立功,但凡有何要求尽管道来,本将无一不允。”   “说到要求,”白玉堂续而笑道:“眼下倒正好有一个。”   安铭也不以为意,“请讲。”   白玉堂亦不客气,“可否让在下见一见展昭?”   白玉堂行在延昌城外,犹自嘀咕:“没想到展昭昨夜也去了西夏军营,如此说来,那把火,不一定是小瑜儿放的。都怪我走得急,也不知道那丫头,脱没脱身……那只猫会不会也失手呢?”   正当白玉堂懊恼不定之际,无甚光彩的桃花眼眸倏然一炯,右前方拐过来的不正是那猫吗?旁边还有那丫头?   白玉堂提起身形,疾步而上。   正侧首与小瑜儿说着什么的展昭忽的脚步一顿,左掌推开小瑜儿,一个旋身右掌挥出,抬首间瞥见那抹白影,急忙收掌后退,“白兄!”   白玉堂并不答话,偷袭不中,身形和双掌仍是不依不饶跟上。   此番二人都未带剑,白玉堂双掌携着劲风,朝展昭劈头罩下。   展昭连连后退,右脚一点,借力一飘,身子在空中数个盘旋,避开白玉堂呼呼掌风。   白玉堂脚下不停,双掌成拳横扫过去,“展昭,今日怎的这般蝎蝎螫螫,没的扫了爷的兴致!”   展昭腰一拧,落地之时,身形微微一窒。   小瑜儿业已跟到,急道:“白大哥,展大哥受伤了!”   白玉堂收拳,定眼望去,展昭一身麻灰布衣,左肩赫然血迹,正汩汩渗出。   原来展昭拧身的当口,扯动左肩,伤口又裂开了。   小瑜儿上前,欲撕衣角,展昭摇头,道:“无妨。”   白玉堂嘴角一抽,一声长叹:“五爷我这是什么运道啊,每次不是中毒就是受伤,就没有痛痛快快打过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暗愫生   明月升起,清辉如水,洒了庭院中一地的暗影斑驳。   大厅。   安铭扫视一圈众人,道:“展将军能平安归来,本将心中甚慰。此番多亏展将军,白少侠和柯姑娘。”   展昭白玉堂回礼,安铭忙道:“展将军,你有伤在身,大夫嘱咐,不得妄动。肩甲穿透,又经冷水浸泡,不曾及时上药,如今无恙,全亏展将军体质过人。”   “多谢将军,”展昭微微赧然,“些许小伤罢了。”   “如今李元昊粮草被焚,”裴远有些担忧,“只怕他孤注一掷……”   “将军,”郑富道:“何不乘西夏军营混乱军心不稳,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安铭凝神片刻,缓缓道:“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展昭点头,“倘若让李元昊故技重施,夺了任何一个县,粮草之危便能暂缓,将军,机不可失。”   安铭站起身,“众将听令,酉时三刻点兵,戌时出发。本将要夜袭延水,痛击李元昊!展将军留在延昌休养。”   展昭忙道:“将军不可。展昭无碍,若将军留展昭在延昌,只怕展昭带来的五万人马心中不依,展昭心中,亦是不服!”   安铭看着面前沉静却有些倔强的脸,不由叹气,“你的伤……”   “领兵出战,不一定要亲自上阵,”展昭微微笑道:“将军,展昭亦是爱惜自己的手臂,不会乱来的。”   安铭终是点了点头。   一旁听了半晌的白玉堂,此刻终于上前道:“不知安将军此前对在下说的话,可还算数?”   内堂。烛光融融,火苗扑闪,映出女子娇俏的笑颜。   两个此前有一番渊源的姑娘,此刻在一处聊得正欢。   “你是没有看到,那人被打的样,”安雨涵忆起那帐中一幕,虽是犹有后怕,却仍然止不住笑道:“我在一旁看的呆住,一时还真没有认出是白玉堂。”   “白大哥那般人物,不给他掩个装,只怕到哪都是耀眼的。”小瑜儿亦是笑着。   “还是说说你吧,小瑜儿,”安雨涵转而道:“你怎么就跳下去了,没有想到后果吗?还是……”   “那时也顾不得想什么了,”小瑜儿顿了顿,“你是不知晓,展大哥原本是不会水的。身为江湖儿女,怎能见死不救呢?”   “你确定不是对展大人,恩,动心……”安雨涵笑着揶揄。   小瑜儿连连摇头,“怎么会,尽胡说什么呢……”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   打趣吵闹中,不知怎的,小瑜儿想起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仿佛那时,自己的心漏跳了一下。“怎么会是心动呢,明明心都停了一下才对。”小瑜儿暗自道。   “公子!公子!”在丫鬟的连连呼喊声中,白玉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白大哥!”小瑜儿站起,“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小瑜儿,我和展昭马上要出战了。展昭已经出城点兵,我乘着尚有功夫来和你说一声。”白玉堂说完,上前去桌上倒了一杯水,仰头饮下。   “你要出战?”   两名女子不约而同问道。   白玉堂俊眉一挑,“怎的,不行么?”   “也不是啦,粮草都能烧得,想来,杀敌也无不可。”小瑜儿笑道。   “白玉堂,”安雨涵欲言又止,少顷道:“战场险恶,小心。”   白玉堂怔了一下,片刻后道:“多谢。”   白玉堂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带动火苗倾斜,跳了几下,终又直起。   清浅的笑意浮现,小瑜儿的心,忽的如同那火苗一般,扑通了几下……   安雨涵明媚眼眸,盯着那一抹白影消失之处,渐渐迷离……   延水。   李元昊大帐。   “陛下,如今粮草被毁大半,竭力救下的,业已潮湿,”先锋大将军郝易面带愁容,“末将今日在营中,听得不少流言。陛下,情形于我军不利啊。”   李元昊的脸隐在暗处,看不出任何神色,“今日各县的粮草搜集如何?”   “不到一百石……”右翼将军朱全小心翼翼道。   “一百石?”李元昊怒道:“还不够一万人一天吃的!”   “陛下息怒,”朱全扑通跪下,“三县百姓已逃得七八,能得这些粮食已实属不易……”   “够了。”李元昊淡淡挥了挥手,“为今之计,你们有何看法?”   李承烈上前道:“皇兄,不如我们再攻下一个县城,如何?”   李元昊扫了一眼李承烈那鼻青脸肿的脑袋,冷哼一声,“不如由你去攻下延昌,如何?”   李承烈翻了翻眼,悻悻退下。   “陛下,”郝易斟酌之后,道:“后方粮草,一时半会难到,再夺一县,不失为一个办法。眼下,拉锯战于我军不利,只有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李元昊微微点头之际,帐外哨兵大声道:“报,宋军来攻,已到城下!”   李元昊登上城墙之时,两军在城下已然交锋。   “战况如何?”李元昊沉声问道。   振威副尉徐继山上前禀报道:“陛下,宋军来势颇凶,两万宿卫军恐抵挡不住。”   李元昊凝目望去,一片火光之中,一条白影煞是惹眼。凌厉张狂的身形,长剑飞扬跋扈,如入无人之地。   白衣人身侧,一人一袭绛衣玄甲,身姿矫捷,于千万人中亦是那般醒目,不是展昭是谁?   李元昊心中暗惊,却不露声色。   只见那二人联手,天衣无缝,亦步亦趋,徐徐向城墙靠近。   李承烈跌跌撞撞爬上城墙,“皇兄,城门……”   话未道完,两条人影从城下升起,剑光直直劈将过来……   “护驾!”徐继山一声大喝,数十诩卫掠到李元昊和李承烈身前。李元昊李承烈退至内墙角。   白玉堂长剑一挥,“爷今日定要杀得尔等西夏小儿,片甲不留!”寒光戾气之间,已有二人倒地。   李承烈脸色一白,低低道:“是他……”   李元昊目光不动,盯着那两人,“谁?”   “昨夜打我之人……”   李元昊冷冷一笑,“从一人的拳脚招式,多少亦可看出那人的心性。承烈……”   李元昊在李承烈耳边低声数语,李承烈微微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     ☆、失手缚   宋军渐渐逼近延水城门,展昭和白玉堂从城墙之上杀入城内。   白玉堂衣袂一晃,一脚踢飞展昭左侧的一名西夏兵,忙里偷闲道:“展昭,你说话不算话哎……”   展昭身形一偏,避开迎面一刀,并不作声,脚下不滞,为白玉堂补上后方空门。   一人骑着玄马,手提朴刀,哇呀呀地冲了过来。   白玉堂闻声一看,一张青紫淤红五颜六色的脸,顿时乐了,“原来是你小子啊!”   李承烈亦是怒道:“原来是你!”抡起朴刀,当头便斩。   白玉堂轻轻一纵,笑意不减,“看来你小子还没揍够,爷就辛苦一下,揍你个舒服!”   李承烈人在马上,虽居高临下,亦占不到半点便宜,嘴上却不空闲:“啧,啧,看你这花容月貌的,女子尚且不及。”   白玉堂大怒跃起,剑光过处,李承烈束冠被削,顿时披头散发。   李承烈调转马首,回头大叫:“你有种!有种你来追我!”   白玉堂扬腿踢下一名西夏骑兵,飞身上马,“你小子跑什么跑!看你往哪里跑!”   “你追什么追!”   “爷高兴追!”   “我高兴跑!”   ……   “白兄!”展昭长剑挑开一名骑兵,又一掌劈倒两人,纵马朝二人追去……   身后,南城门,西夏兵已溃不成军,安铭率领大军破门而入……   西城门。三匹快马先后驰过,奔入那一片墨黑迷蒙之中。   白玉堂和李承烈,尚在嘴皮子上斗个不停。前方树林里,忽的亮起了无数火光。   李承烈勒马转身,哈哈大笑,“小子,你中计啦,敢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玉堂扯住缰绳,“可别得意得太早,还不知道谁揍谁呢?”   展昭追上,与白玉堂并肩。   李元昊从林中出来,“这位,想必就是锦毛鼠白玉堂了。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猫鼠成一家了?”   数百骑兵,火箭搭弦,明晃晃的围住了展昭和白玉堂。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调转马头,两骑背对而站。   “展昭,”李元昊缓缓道:“朕还是那句话,你若束手,朕绝不亏待。”   “展昭,”白玉堂侧首笑道:“想不到今日你我要并肩作战了。”   “白兄,是展某连累你了。”展昭轻声道。   “这个时候还说酸话。”白玉堂长剑直指李承烈,“看爷怎么揍你!”   “我在这里,来揍我啊。”李承烈仗着人多势众,得意大笑。   下一瞬,李承烈的笑声未停,剑气破空,白光一闪,长剑已刺入胸口,李承烈嘴角抽搐,鲜血涌出,砰的一声,从马上栽落,“我现在死了,你再来揍我啊……”   白玉堂冷哼道:“老鼠不发威,当爷是病猫!”身后,展昭已同十余人打在一处,白玉堂策马杀入。   “放箭!”李元昊一声令下,南面的西夏兵散开,火箭离弦,如火蛇般朝二人飞去。   两把长剑舞得如同流光,密不透风。展昭心中暗急,看来这回,李元昊不打算再放过自己了。   “白兄,李元昊要的人是我,乘南面有空隙,你快走!”展昭冲白玉堂大声道。   “不,要走一起走!”白玉堂想亦不想道。   展昭右手舞剑,咬紧牙关,左手挥掌,将白玉堂拍向身后。白玉堂正全力挡箭,不提防展昭这一招,白影飞一般飘向南面。展昭身形移动,挥剑挡下射向白玉堂的火箭。   “展昭!”白玉堂大吼。   “快走!”展昭头也不回。   “义字当先,生死不计,展昭果然不愧是展昭。”李元昊冷冷看着这一幕,“不过,朕曾经说过,这也是你的弱点。”言罢挥了挥手,诩卫再次逼上。   白玉堂远远望着火圈复将展昭围拢,狠狠一拳,砸在树干上……   庆历二年,三月初七。   宋军大败西夏军,延水,门山,临真三县收回。   李元昊退回西夏。   云麾将军展昭,被擒。   西夏。兴庆。   城门口人流不息,戍卫森严,最前方,着黑甲的西夏守卫,正在盘查进城的百姓。   排队等着进城的人群中,一人茶色麻衣,身形高颀,蓬松挽起的墨发下,眼眸狭长。   边上一人矮小许多,水青布衫,看着如同邻家小哥一般。   轮到此二人时,守卫道:“路引!”   邻家小哥上前道:“小的兄弟二人是西平府灵州人氏,哥哥得了怪症,听乡亲们介绍京都有名医,特地赶来,没有路引啊。”   “没有路引,不得进城!去去去!”守卫长枪一挥,在两人面前一横,枪尖灼亮,在高悬的日头下闪着澄澄银光。   邻家小哥推了一把茶衣人,“官爷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这哥哥,您瞧瞧这后颈,都快烂了都……”边絮絮叨叨边去拉茶衣人衣领,现出脖颈处一片红红点点。   守卫一看,枪尖一抬,“得这种传染人的病,也敢出来,快滚!”手指一转,长枪扫了个枪花,啪的一下打向茶衣人臀间。   茶衣人一个踉跄,直直立住,飞扬的眉微微挑了挑,狭长眼眸抬起,沉沉扫向那守卫。   守卫盯着茶衣人看了两眼,邻家小哥突然扑了过去,“哥啊,你咋又犯病了呢?桩子似的杵在这里,乡亲们还等着进城哪!”   邻家小哥挡住了茶衣人的目光,守卫不耐烦道:“毛病可真多,还不滚!”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两位哥哥,怎么也不等等我,爹爹办好路引,让我追上两位哥哥,可累得我够呛!”   邻家小哥和茶衣人愕然望过去,只见一人鸭卵青布衫,持着路引,气喘吁吁,跑过来递上路引,上气不接下气道:“官爷,一起的,一起的。”   守卫看了眼路引,这才收起长枪,挥挥手,“快走快走!”   后来者推了推前面二人,三人施施然进了兴庆城。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乡   “啪”的一下,听起来类似拍桌子敲凳子,兴庆府某家客栈的某间房中传出如此一记声响,紧接着一声怪叫:“安姑娘,你怎么就不能跑快一些呢?”   安雨涵有些吓住,呆了一呆反应过来,“白玉堂,谁让你走那么着急,你若能多等个一日,不就没什么事了?”   白玉堂长叹一声朝凳子上坐去,下一瞬又跳了起来,“哎呦,一个看门的下手也这么狠……”   小瑜儿实在忍不住笑道:“白大哥,你就歇一歇吧,一个看门的还能伤得了你。安姑娘,别理他。”   安雨涵看着白玉堂挥了挥衣袖复又闲然坐下,“你,你,你没事啊?”   “这个,呃,倒是没事,”一抹可疑的绯色在俊脸上一闪而过,白玉堂顿了一下,“不过这几日来为了过城,翻山越岭,爬墙走壁的,着实累得五爷够呛。”   原来,白玉堂为了救展昭,第二日一早便和小瑜儿辞别安铭去西夏,因为没有路引,一路只得绕道或是乘着夜黑翻城墙。   安铭常年镇守延州,有几位相交颇深的西夏朋友,白玉堂和小瑜儿贸然去西夏,安铭心有担忧,便托西夏朋友送来西夏路引,可是两人已出发一日。安雨涵自告奋勇追上来,安铭便派了两名副将护送,在兴庆城门口不便一起进城,此刻二人已被安雨涵打发回延州。   “安将军就舍得你出来?”白玉堂诧异问道。   “我,”安雨涵脸上忽的飞起了红云,“我自有法子说服他,你管不着。”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白玉堂愈发好奇。   安雨涵的脸愈发的红,小瑜儿忙道:“好了好了,还是正事要紧,白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白玉堂皱了皱眉,“听李元昊的口气,应当不会把展昭关在普通牢房,定是关在皇宫,以便劝降。如今之计,惟有夜探皇宫了。”   西夏皇宫。东华殿。   一袭淡雅的藕色宫装,臻容皇后冷筠坐在凤纹椅榻上,榻下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织了五彩花朵,鲜艳夺目。   “陛下,你这般对付那展昭,我怕霜儿心中不舍啊。”冷筠叹一口气,轻道。   “哼,”月白的缎袍上绣淡黄龙腾纹,衬着李元昊一身浑然的威仪,“阻了朕的延州之战,若不是朕尚存一丝惜才之心,若不是看在霜儿的份上,展昭万死难辞其咎!”   “话是这般说,我只是担心霜儿与那展昭,如此恐无回旋余地……”冷筠语气颇为担忧。   “筠儿无须担心,”李元昊扬眉一笑,“朕下手自有轻重,朕曾说过,展昭是副硬骨头,须得好好磨一磨。现下把他交给霜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朕就不信你展昭,过得了那铜铁阵,还能逃得开这温柔乡!”   夜风吹过来一片墨云,挡住了将圆之月的皎皎银光,两条人影跃上宫殿屋脊,矮着身形,如影魅般掠进皇宫深处。片刻之后,城墙上爬上一个身影,纵身一跳,落地时一阵悉悉索索。   白玉堂和小瑜儿,在偌大的西夏皇宫里,转了一圈有些晕乎。   “看来,得找一个人来问问路了。”白玉堂眸光一扫,“就这个殿吧。”   白玉堂和小瑜儿提气跃起,一个轻纵入殿。两人并未经过正殿门,因此,并未看到高挂牌匾上的鎏金大字:奉先殿,以及牌匾下站着的四名黑甲卫士。   院落里极其雅致,正殿中尚亮着光,白玉堂和小瑜儿贴着墙壁,靠近正殿。   琅琅读书声自殿内传出:“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子曰……”   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复又响起。   小瑜儿打量着面前之人,面容白皙,眉清目秀,脸上略有些稚气。一袭浅色便衫,长发尽数束起,倒颇有几分孔老夫子风范。白玉堂的匕首尚抵着那人脖颈,亏得那人还面不改色子曰着。   “行了行了,住嘴吧,再念下去,爷上下眼皮该打架了。”白玉堂挥了挥手低声道,那人停住,分外配合亦是低声道:“二位,深夜到此,有何贵干?惊着区区倒还事小,可不敢惊着外面的人……”   “哪那么多废话?”白玉堂俊脸一黑,“爷问你,你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区区李若臻,是太子殿下的陪读。”李若臻流利答道。   “此处是太子寝殿?那太子呢?”小瑜儿出声道。   李若臻道:“太子殿下去了他母妃敏妃娘娘寝殿,今夜怕是不会回来了。”   “如此,爷来问你,”白玉堂扬了扬匕首,“你可知道你们皇帝带回来的那个宋朝人,关押在何处?”   李若臻摇了摇头,“区区并不知晓那人被关何处,不过,区区倒是知晓这皇宫之中,确有一个专门关押审讯犯人之处。”   “甚好,”白玉堂不再多言,“带路。”   一番七拐八拐,不仅顺利来到目的地,且成功避开了巡殿守卫,白玉堂小瑜儿相视一眼,皆得意一笑。   李若臻伸手去推脖颈间的匕首,“区区带二位到了,接下来便没有区区什么事了吧,区区先告辞了,二位留步,留步。”   李若臻转身欲抬脚的当口,白玉堂持匕首的手腕一晃,换了个姿势复又抵在李若臻颈上。   “那好吧,”李若臻抬了抬下巴,“区区再带路便是。”   这是一处不甚起眼的偏殿院子,半旧的门前连个守卫都没有。   三人推门入内,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皎洁的月光从窗棂间透过,洒在一人高的刑架上,夜风穿进,吹起刑架上的锁链,发着清冷的微音。   小瑜儿走上前去,看见了刑架上穿透的两个孔洞里,溢满暗红,她抬手轻轻抚上去,血尚未完全凝住,“这是展大哥的血吗?”颤着的声音,一如那颤着的心。   白玉堂收起匕首,抬脚过去……   身后,李若臻后退,转身,夺门而出,张开了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     ☆、深情空   御花园深处,花木掩映中一座玉砌楼台,阁边挑出两盏宫灯,正中一块牌匾上书:漪兰殿。   殿门开处,出来两名宫女,各端着一个铜盆,灯火映照下,水色泛红。夜风拂过,传来宫女的窃窃私语。   “伤成这样,不知还能不能活……”   “听说是宋朝人……”   “宋朝男子都长得这般容貌么?和天仙似的公主殿下倒很般配……”   “那自然是和公主殿下般配,莫非还与你般配么……”   “姐姐取笑我……不过说真的,那般模样真真让人看了心疼……”   “可不是,这样俊俏的一个公子,我瞧着公主殿下眼圈都红了……”   ……   漪兰殿内,灯烛辉煌。缕缕幽香之中,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几不可闻。   精雕细琢的镶玉楠木椅榻上,一人躺在上面,双眸阖上,长长睫毛垂着,在眼下覆出一片弧度柔和的暗影,衬着煞白的脸。薄唇微抿,几无血色。锦被盖至胸口,白色深衣,两肩处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冷轻霜看着面前气息浅浅的人,双眉颦起,此刻的心思,极其微妙。   这个令人一见便难忘的男子,初见时被自己冷嘲热讽……再见时为了救自己不惜受伤,受伤后仍是拼力救自己……三见时身受奇毒肆虐却始终不低头亦不吭声……   如今,两侧肩胛骨被穿,虽然御医已经诊治,且道性命无碍。只是伤得如此重,那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必定有所折损吧?左肩上,当初被自己刺的剑伤,如今,被新伤覆上,已然寻不着了……   冷轻霜心中,不是不怨自己的父皇。当初答应带回展昭,却没有想到带回这样一个展昭,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拒绝,亦免得他,受这般折磨……然而,若是自己拒绝,父皇会不会就要了展昭的性命呢?冷轻霜不敢再往下想。   “扑通”一声闷响,李若臻脸面朝下摔了个结结实实。白玉堂堪堪掠过去,捞了个空。   “书呆子,叫你跑,摔你个狗啃泥!”白玉堂蹲下身去扶李若臻,心中嘀咕:摔成这样怎么没点声响,莫非摔晕了?   李若臻双手撑地抬起头,一连呸了数口,白玉堂一看,眉梢飞扬,“还真摔了一嘴泥啊。”可是,身下是青石砖,哪来的泥呢?   “是谁?出来吧。”白玉堂沉声道。   一个人影从花丛中站起,安雨涵轻道:“白玉堂,小点声,守卫刚从那边经过。”   小瑜儿站在门框处,“安姑娘,你怎么也进来了?”   “你们说我武功不行,”安雨涵边走过来边轻道:“可这是来救人又不是来找人打架,你看,若非我方才随手扔了一块泥巴堵住了那人的嘴,这会儿,你二人只怕早已让守卫围住了。”   白玉堂无奈笑道:“待会儿,只怕被围住的不是二人而是三人了。”   “那就有难同当一起倒霉呗。”安雨涵毫不在意道。   倒霉之极的李若臻吐干净口中烂泥,“区区,区区并非故意逃跑喊人,只是不慎绊了一跤。这里已没有区区什么事,区区要回去也是人之常情是吧?”   “闭嘴!”白玉堂长眉一挑,“信不信爷让你再说不得区区?”   “几位,几位,”李若臻不知死活继续道:“区区大抵明白你们要找的人了,也大抵知晓那人在何处了。你们要找的人,或许就是陛下带回来的驸马了。”   “驸马?”三人不约而同提高了一度嗓音。   “正是,此刻恐怕在佳仪公主的漪兰殿。”李若臻点点头。   “五爷我在这拼死拼活,”白玉堂一脸不可思议,“敢情展昭那小子却是美人相伴?”   前一刻尚且悬起的心,此刻竟然有了一丝酸涩,小瑜儿暗道:“这个驸马会是展大哥吗?是他还好一些吧……”   李若臻抬手拍拍衣襟,“还要区区带路么?”   “小子,你并非是什么太子陪读,”白玉堂冷冷开口:“你就是太子本人吧?”   闻言,李若臻脸色变了一变。   长睫微微颤动,展昭缓缓抬起眼睑,入眼处,光亮刺得眼前一片发白,良久才适应过来。   “你醒了?”   一个声音响起,展昭循声望过去,“冷姑娘?”   “你别动,伤口刚包好,小心又裂开了。”冷轻霜看展昭欲起身,忙道。   极度的疼痛过去,肢体早已麻木,锦被之下展昭一根根的舒展开手指,“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冷轻霜脸上微红,“这是我的寝殿……”   展昭怔住,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父皇把你交给我之时,说,”冷轻霜脸上又红了点,声音却是低了些,“他说,你若是回心转意,便封你为,为驸马……”   展昭呆了一呆,终于明白自己怎么会身在此处了,“冷姑娘,在下恐怕,要负了陛下一番美意了。”   “你是怨我父皇,伤你如此么?”冷轻霜不安道。   “不,”展昭缓了一口气,续道:“在下自被擒,便知难逃一死,陛下能留在下一命,已是宽容之至。”展昭心中明白,多半亦是因为眼前这个公主吧。   “是我不够好吗?”冷轻霜想了片刻,迟疑开口,“还是你已经有了,意中人?”   “姑娘说笑,”展昭虚虚开口,“在下卖于公门,自顾不暇。姑娘兰心蕙质,是在下无福,如今你我两军交战,在下绝不能临阵倒戈,否则,如何在世人面前立身?”   “莫非你的坚持,竟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冷轻霜皱眉不解道。   展昭淡淡一笑,并不答话。他的脸色白得可怕,那一抹笑意绽开,如雪中之花,光华流转,却又令人觉得美在顷刻,稍纵即逝。   冷轻霜出神看着,展昭却似无力之极,微微闭起眼。   清香袅袅中,不知是谁,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殿门外,宫女的声音响起,“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出宫难   西夏太子李若臻着一身玄青宽袍,携一名太监两名宫女,进了漪兰殿。   “皇姐,”李若臻举袖一揖,“深夜叨扰,还望恕罪。”   “太子殿下言重了。”冷轻霜回礼道:“殿下请坐。”   吩咐宫女上茶之后,冷轻霜道:“太子殿下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李若臻不作声,只是执起茶杯,缓缓啜了一口。   身后的太监俯着身子上前道:“启禀公主殿下,是这样的……”太监骤然抬手,指如疾风,连点了冷轻霜三处穴道,“我等听闻有位驸马在这,特来瞧瞧这驸马到底是啥样儿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言语间,白玉堂掏出匕首递给安雨涵,“看着这小子,别再耍什么花样。”然后和小瑜儿快步走入内殿。   安雨涵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虽是向往江湖生涯,打过架也打过劫,可是拿着刀子架在人脖子上还是头一遭。   李若臻放下茶杯,“姑娘,刀子可得拿稳喽,若是一个不慎见了红,区区可是怕血得很。”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之下,安雨涵执刀的手,愈发的抖。李若臻叹一口气,抬手伸出两个指头,捏住匕首刀锋,“区区一路配合,若是无故被你划上一刀,岂非冤枉得紧?”   且不说安雨涵听得睁大了眼,对面的冷轻霜亦是看得一愣一愣,张大了嘴,只是苦于说不出话。   白玉堂和小瑜儿走进内殿,一眼便看到了椅榻上的展昭。   “展昭!”“展大哥!”两人疾步上前,同时呼道。   展昭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你们……”   “你没死就好,”白玉堂喜道:“是要继续躺着还是跟爷走?”   “咳咳……”展昭轻咳了两下,小瑜儿扶着他坐起,“展大哥,你伤哪了?”   “幸好还是没有伤在腿上。”展昭对小瑜儿微微笑了下,勉力站起来,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疼痛袭来,脸色又白了几分,鬓间隐隐冒出了冷汗。   “展昭你到底行不行,别死撑着,五爷我背个把猫还是不成问题的。”白玉堂凑上去道。   展昭抬了抬手,“无妨……”   “那好,赶紧走人。”白玉堂转身提步,殿外传来一声高呼:“陛下驾到!”   白玉堂一惊之下,身形掠出,对冷轻霜低声道:“识相一点,否则,你西夏的太子就成死人啦。”抬指解了冷轻霜的穴,示意安雨涵架着李若臻一同进了内殿。   李元昊踏进漪兰殿,爽声一笑,“霜儿,朕今日事务繁忙,此时尚得空,看你殿内亮着灯,便进来看看。怎的如此晚了,还不歇息?”   冷轻霜收了收神,施礼道:“父皇。”   李元昊坐下来,抬手间触到了案上茶杯,尚是温的,不由问道:“有人来过吗?”   冷轻霜吩咐人撤了茶杯,重新上茶,“适才太子殿下过来小坐了片刻……”   “哦,臻儿来过?”李元昊扬眉。   “恩。”冷轻霜接过宫女端来的茶杯,递给李元昊。   “臻儿整日里就喜欢研究宋朝的孔孟之道,”李元昊接过茶杯,“连说个话也酸溜溜的,哪里还有我堂堂西夏太子的模样?”   冷轻霜忆起方才李若臻的样子,不由轻笑一声。   “只是,这么晚了他怎会来你的漪兰殿?”李元昊敛下眉目饮了一口茶。   “这,……”冷轻霜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展昭呢?可曾答应朕的条件?”李元昊抬头问道。   “这,……”冷轻霜再次语塞。   “哼,朕亲自去问。”李元昊站起。   “父皇,此刻那展昭怕是睡下,还是明日再问不迟。”冷轻霜忙上前道。   “霜儿,此刻你还不说实话么?”李元昊冷冷朝着内殿道:“都出来吧。”   白玉堂架着李若臻,小瑜儿和安雨涵扶着展昭,相继从内殿走出。   “哼,”李元昊冷哼一声,“好大的本事,竟然视我西夏皇宫如无人之地,锦毛鼠白玉堂,倒也是个人物。”   “好说,好说,”白玉堂哈哈一笑,“这还得多亏你家太子相助。”   “过奖,过奖,”李若臻连连摆手,“区区可不敢居功。父皇,你也看到了,儿臣都是被逼的。”   “展昭,看来朕真是低估了你,”李元昊看了眼展昭,淡淡道:“你那致命的弱点,也是你最大的优点啊,令这帮人,不惜拼了命的来救你。”   李元昊抬手一挥,数十诩卫鱼贯入殿。   白玉堂架着李若臻挡在了安雨涵前面,展昭不露痕迹的移步到了小瑜儿前面。   冷轻霜的目光,一直系在展昭身上,此刻,娇艳的脸色似是白了一白。   “陛下,”白玉堂嘻嘻一笑,“不知道贵国的太子殿下,换区区几人,可否值得?”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李元昊冷冷道。   “父皇,”冷轻霜收回看向展昭的目光,“还是太子殿下要紧,让他们走吧。”   李元昊侧身看向冷轻霜,“霜儿?”   “展昭已经有了心上人,他的心并不在我身上,我要了他的人来做什么。”冷轻霜淡淡道:“你不觉得,他身后的那名女子,很眼熟吗?”   那边四人听得此话,俱是一惊。   李元昊细细看过去,“寄畅山庄,那个小子?”   “正是。父皇,让他们走吧。”冷轻霜最后望了展昭一眼,转身入了内殿。   “也罢,”李元昊叹一声,“展昭,朕当真是小瞧了你。你身后那个小丫头,怎比得了我西夏的金枝玉叶呢?”   “少废话,”白玉堂紧了紧匕首,“爽快点,换还是不换?”   李元昊沉着脸挥了挥手,诩卫又鱼贯退出漪兰殿。   “那就劳驾陛下备上三匹快马,”白玉堂又道:“再劳驾太子殿下,送我等出城如何?”   兴庆城外,三骑快马飞驰而过。   尘烟扬起,夜色中一片迷蒙。   兴庆城墙上,李元昊的脸,如同这夜色一般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的亲,冒个泡呗,给作者一些动力哈\(^o^)/~   ☆、满庭芳   一行人并不在西夏境内多逗留,一路疾驰。白玉堂在马上单手撑着展昭,为他输些内力。夜间绕过一座城,天明之后,因有了路引,四人进城出城,一路畅通,于午后进了宋境。   日头高高挂在顶上,远处的山峦青翠如玉,山脚下的一丛杜鹃已经开花了,微风中带着新发木叶的清香。   一行三骑自一山春色中徐徐而来。   “展昭,你是不是在怪五爷?”马儿轻踏着步,白玉堂好整以暇看了眼前面的展昭。   “怪你什么?”一夜加上半日的赶路,若不是白玉堂的内力,展昭此刻只怕早已无力支撑。   “怪五爷我把你从那如花似玉的公主手中抢了出来,害你没当成驸马啊。”   “白兄……”   “这么好的事,五爷我怎么就轮不上呢?”白玉堂连连摇头。   闻言,安雨涵侧头看过去,日光绚烂,白玉堂粲然的笑脸上看不出有何异样。   “小瑜儿,”白玉堂脸转向小瑜儿,“你什么时候成了展昭的心上人五爷我怎么不知道呢?”   “白兄……”展昭再次无力唤道。   “白大哥,”小瑜儿看了一眼展昭,“其实我也不知道……”   “咳咳,”展昭无奈道:“想来是那公主的权宜之计吧,我终是又欠她一次。”   初听冷轻霜的话,小瑜儿震惊过后,亦作如此想。此时听得展昭这般道来,暗松一口气之时,心底却莫名泛起隐隐一丝失落。   延水。   安铭把一行人迎进府衙,便急急打发人去请大夫。   白玉堂摇了摇手,“安将军,你就别忙乎了,人家由西夏御医诊治,住着金碧辉煌的宫殿,还差一点就成驸马了。”   安雨涵把事情讲了一遍,安铭舒一口气,“回来就好。你们是不知道,那三位将军每日都来打探,尤其是司马将军,你们若是再不回来,他该吵着要去西夏了。”   展昭歉然道:“累各位挂心……”   安铭笑道:“展将军你且歇着。”他看向白玉堂,“白少侠,此前你擒得的那人,本将思前想后,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襄阳王的人出现在西夏军营附近,且从那人的只言片语中,本将只怕那襄阳王与西夏有所勾结……”   “那还不赶紧派人将襄阳王拿下?”白玉堂嚷道。   “哪有如此容易?”安铭摇头,“先不说眼下连个画押文书都没有,不能上报朝廷,便是人证物证也全无,如何能定得了那私通罪名?”   “那可如何是好?”白玉堂蹙起剑眉。   “为今之计,”安铭沉思片刻,道:“只能暗查。奈何本将职责所在,分身乏术……”   “调查此事,开封府责无旁贷。”展昭忽的出声道。   “得了得了,”白玉堂拍了拍衣袖,“你看你跟个病猫似的,还是五爷替你跑一趟吧。”   安铭笑看白玉堂,点头道:“由少侠出马,自然是好。只是展将军的伤,延州地方偏僻,缺医少药的,恐怕还得回京治疗,免得落下病根。”   展昭正欲开口,白玉堂道:“安将军,在下先把展昭送回开封,再去襄阳,如此可好?”   “有劳少侠,”安铭转而似有些为难,“如此本将便再劳烦少侠一事……”   驿道。道边十丈远处,高高挑起一面青布酒旗。酒铺的名字很风雅,三个大字:满庭芳。   一白衣人在酒铺前勒住缰绳,从马上跨下,一辆马车随后停住,驾马的却是两位年轻姑娘。   待两位姑娘从车架上下来,白衣人上前,掀开帘子,从车内扶起一名年轻男子。   时值日暮,酒铺中的客人闻声望过去,顿觉眼前一亮,皆暗暗惊叹:“好俊俏的人儿啊!”   伙计殷勤上前:“客官请进。打尖还是住店?哎呦,这位爷是病了么,小的来扶您。”   展昭笑了笑,谢绝了伙计的好意,四人进店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伙计,”白玉堂低头吹了吹凳子,方才坐下,“挑你家有名的菜端些上来吧。”   伙计“哎”了一声,白玉堂又道:“你店里最好的酒是什么?”   伙计嘿嘿一笑,“看来几位客官是外地人,小店最有名的酒,当属这满庭芳了。”   “哦,是吗?”白玉堂眯起了眼,“来一壶。”他看向展昭,“展昭你要不要来点?”   展昭摇了摇头,一旁安雨涵忽道:“伙计,来两壶。”   白玉堂一愣,“你也要喝,当心喝醉了。”   小瑜儿伸过手去拍了拍安雨涵的手,“安姑娘,安将军不是写了一封家信让你带回去吗?想来你姨娘不会再为难你了。”   “是啊,”白玉堂点头,“你一个女孩子家在那边关之地总不是长久之事。”   安雨涵看了一眼白玉堂,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对小瑜儿道:“放心,我不会喝醉的。”   “那好,我陪你一起喝。”小瑜儿笑道。   “展昭,”白玉堂奚落道:“你可连两个女子都不如了啊。”   展昭微微笑着,并不接话。白玉堂道:“外伤而已,喝几口无妨。”遂提高嗓门,“伙计,再来一壶满庭芳!”   三壶满庭芳,四人直喝得圆月初升。   小瑜儿自认喝酒一向爽快,哪曾料道旁边这位安姑娘,简直比她还爽,只把对面的白玉堂看得,连连皱眉。   展昭轻抿一口酒,只觉入口芬芳,倒还真是对得起这个酒名。他放下酒杯,“小瑜儿,你扶安姑娘先歇息吧,再喝下去,她可真要醉了。”   小瑜儿看一眼展昭,笑颜酡红,“展大哥,你就不担心我喝醉么?”   展昭怔住。   白玉堂哈哈一笑,“展昭,我三人皆醉唯你独醒,你好意思么?”   闻言,安雨涵抬起头,“白玉堂,你不是想知道,我爹爹为何同意我去西夏么?” 作者有话要说:     ☆、风云变      安雨涵大眼睛扑闪着,脸上的两抹红晕为她平添了几分娇媚,声音虽低却清晰入耳,“我对爹爹说,你是我的心上人,你若是在西夏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也不愿独活了……”   白玉堂执着酒杯的手僵住,愕然看向安雨涵,后者却低了头,转身离去。   小瑜儿回了回神,忙起身追上。   展昭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送到唇边。   修长的手指扫过,将酒杯一把夺了去,“你身上有伤,还是五爷我代劳吧。”白玉堂仰头一饮而下。   展昭笑了,“如此好事,怎的也轮不上我呢?”   次日清晨,小瑜儿早早起身,来到大厅,只见展昭已然闲闲坐在临窗桌边,举杯饮茶。   “展大哥早啊。”小瑜儿走过去坐下,展昭给她倒了一杯茶。   “白大哥还没有起吗?”小瑜儿抿一口茶,问道。   展昭摇头。   想起昨晚之事,两人各自喝茶,一时无语。   “吱呀”两声响,正对着的两扇房门先后打开。   白玉堂抬头,对上安雨涵同是讶然的脸。   “早……”白玉堂扬眉笑了笑。   “早……”安雨涵的脸一下红了,“白玉堂,昨晚我,我喝醉了胡乱说话,你,你别在意。”   白玉堂挠了挠头,眨着眼眸,“你昨晚说什么了,我也醉了,想不起来了。”   安雨涵扑哧一声笑了。   展昭连坐了两日马车,只觉浑身不适,白玉堂便让他骑马,自己驾起了马车。   安铭的奏折早已递回开封。展昭等人回到开封之时,赵祯的圣旨随后便到开封府,一并遣来了御医,和宫内上好的伤药七续胶。圣旨升展昭为正三品怀化将军,进朝当值。展昭婉言自己伤重,恐负圣恩,愿仍在开封府当差。赵祯准了展昭,封三品御前带刀侍卫,留开封府。   公孙策挽留小瑜儿在开封府住下,如是道:“展护卫此次大伤,须得好好休养补补。开封府大伙煮个粥都不会,可否烦劳姑娘留下来,为展护卫做些好吃的?”   小瑜儿连连点头,“不麻烦,不麻烦。”   这回小瑜儿的热情,看得一旁的展昭有些骇住。   翌日,白玉堂出发去襄阳。   上京。临潢府。   天边黑压暗沉,冷意扑面而来,一场风雪就在眼前。   开封府该是春意盎然了吧?耶律弘嘴角扬起,弹了弹袍服前襟,走进乾德殿。   耶律宗真坐在案前,一袭玄色红刻丝龟纹袍,貂皮毡帽。   “儿臣叩见父皇。”耶律弘单膝跪地,施礼道。   “起来吧。”耶律宗真抬起头,打量面前的儿子。   缁色轻裘曳地,青灰锥帽,纯白狐毛为檐,檐下是一张英挺俊气的脸,那一处细细的疤痕,因逆着光,耶律宗真眯起眼才见着。眉目依稀间,长得愈发像那人了……   “父皇,儿臣回辽之前,去了西夏一趟。”耶律弘起身道:“兴平公主确系病故。时隔四年,李元昊当初也曾示好,父皇若真要再追究什么,只怕李元昊不会认账。”   “哼,”耶律宗真冷哼,“当年,为了同宋朝抗衡,来求娶我大辽公主,如今,翅膀硬了,便不把我大辽放眼里了。”   “去年的党项族之乱,李元昊劝诱我族人叛逃,父皇派使臣令李元昊归还,可直到如今,李元昊也没有答复……”耶律弘微微不平道。   “啪”的一声,耶律宗真狠狠拍了一下长案,“李元昊真正是欺人太甚!”   “父皇息怒,”耶律弘复又跪下,“当心身体。”   “迟早要给他一些颜色看看。”耶律宗真看了眼耶律弘,“自家父子,不要如此见外,起来吧。”   耶律弘站起,耶律宗真又道:“你是长子,都二十五了,连个妻妾也没有,你看看你皇弟,儿子都满地跑了。”   “父皇……”耶律弘轻唤道。   “十七年了,萧家的小郡主音讯全无,多半已不在人世,”耶律宗真暗叹一声,“你还是忘了她吧……”   “报!”殿外卫士跑进,“陛下,党项族昨夜叛乱!”   青阳殿。   耶律弘右掌心躺着一枚白玉佩,水青流苏,左手缓缓自怀里又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那正中的是一个弘字。   “小瑜儿,萧瑜,会是你吗?”没有人回答他,狂风自窗外卷起雪花,落在玉佩上……   庆历二年三月,辽国内党项族叛乱,耶律宗真派军前去镇压,西夏李元昊派兵救援,竟然杀掉了辽国的招讨使。大怒之下,耶律宗真在国内征调人马,御驾亲征,讨战西夏。   春柳如丝,樱花似雪。檀溪湖畔,栖霞亭。   亭中坐着一人,面朝湖面,另一人躬身站于那人身后,“王爷,曹西尚未归。”   默然片刻,一个声音慵懒响起:“找个由头上报朝廷,将平煜处置了吧。”   “是。”   那人挥了挥手,身后之人退下。   上好的冰蓝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雪白的滚边,与头上的白玉发簪交相辉映。一声微叹:“该来的,迟早会来……”   那人抬头,三十五六年纪,淡雅如星的眸光,似明珠在侧,朗然照人。风姿如玉,濯濯若春月柳。   襄阳王赵珏缓缓抬起双手,掌下,是一架玉壶冰琴,修长的手指轻拂弦上。   琴音起,清转婉约,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之际,忽一阵云来,大雨滂沱,江涛拍案,卷起千重巨浪。水天一色,云雾弥漫的夜景中,一条苍龙出云入海,飘忽动荡。   诸葛卧龙的《沧海龙吟》,宛若行云流水,清越浑沉。   一曲抚罢,赵珏抬头。身后有人呼道:“王妃,王妃……”   赵珏转身,眸光便凝在那一处……   鹅黄蝶纹水裙,逶迤拖地,明媚的笑脸,自樱丛中而来,倾一树樱花的娇色,倾一湖碧玉的春色……   赵珏迎上去,婢女眼中有些惶恐,怯怯开口:“王爷恕罪,王妃非要过来……”   赵珏连眼光都未曾移动,只是挥了挥手,婢女俯身退下。   王妃对着赵珏笑了笑,笑颜如孩童一般清澈。她抬起纤手,摘下一朵樱花,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几下,又摘下一朵,递给赵珏,“你要不要尝尝?很甜的。”   赵珏微微一笑,接过樱花,插在王妃鬓间。   赵珏伸手,“浣儿,乖,我们回去吧。”   王妃朝后缩了一缩,“除了珏哥哥,谁也不能碰我。”   赵珏执起王妃衣袖,轻笑道:“好,我不碰你,只有你珏哥哥可以。”   两人转身,相携缓缓离去,樱花自他们身后,飘然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牢狱行   沁芳楼倚檀溪湖而建,是襄阳数一数二的酒楼。春日里,柳絮飞扬,店家在酒楼各门窗上都配了纱窗。   白玉堂掀起纱窗,步入沁芳楼。他到襄阳已有两日,两日来出入酒楼茶肆,自坊间打探消息。   不知为何,提起襄阳王,众人便脸色微变,缄口不语。   白玉堂无奈,决定今夜去探一探襄阳王府。   楼下大厅几乎客满,小二察言观色,引白玉堂上二楼雅座。   楼梯口一桌坐着三人,一人紫缎蜀绣锦袍,肥头大耳,另两人青衣打扮,看起来像是随从。   边上站着一人,正俯身道:“雷公子,敝店承蒙雷大人照看,自是感激万分。只是敝店每日里开支颇大,禁不起雷公子这般赊账,还望雷公子见谅,可否把欠账先结一结?”   雷公子冷冷一笑,“林掌柜,你这是不给我爹面子了?”   “不敢不敢,”林掌柜陪笑道:“雷公子,这区区二百两银子对于府上来讲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敝店,已是不小的数目了,还……”   “啪”的一记巴掌,打断了林掌柜的话,“你这么大声,是存心告诉大家我雷公子吃霸王餐吗?”   一个声音响起:“吃霸王餐的,还怕让人知道吗?”   雷公子转过头去,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教训你雷少爷?”只见身后一名白衣青年,扶住林掌柜,狭长眼眸似笑非笑斜睨着自己,不是白玉堂又是谁。雷公子满脸酒气,双眼迷蒙,“哪来的疯子,竟敢…”他话未骂完,便被白玉堂一拽,身子陡然飞了起来,落在两名随从身后。   雷公子哎呦一声大叫:“反了你了!还不给我拿下!”   两名随从抡起拳头气势汹汹冲上来。白玉堂顺势后仰,双脚左右开弓,一人一脚,二人朝着白玉堂身后的桌面飞去,眼看那张桌子便要遭殃之时,白玉堂一个鲤鱼打挺,举起双手,抓住自头顶飞过的两只脚腕,啪啪两声,将二人叠在身侧,一脚踩上,乘隙拍了拍双手,笑吟吟看向雷公子。   雷公子卷起衣袖,“让你见识一下你家雷公子的本事……”话音未落,修长的手指伸过来,疾点他膻中穴,顺手一撸,眨眼间反扣住了他右手,再用力往上一抬,右手咔嚓一声,似已脱臼。   白玉堂松手,雷公子重重摔在地上,两眼翻白。   白玉堂看也不看痛得哇哇大叫的雷公子,只是眯起狭长眼眸,朝四周抱拳道:“打扰各位,各位继续,吃好喝好……”   四周响起一阵掌声。   “还不滚。”白玉堂弹弹衣袖,喝道。   雷公子带着两名随从连滚带爬,出门时扯断了悬着的纱窗……   “回来,”白玉堂朝雷公子招招手,“把账结了,还有刚弄坏的纱窗。”   雷公子扔下几张银票,狠狠道:“你小子,有种别跑,走着瞧!”   “爷等你。”白玉堂笑道。   二楼,白玉堂点了几样菜,并一壶上好碧螺春,倒了一杯,啜上一口。   茶香萦绕,入口有淡淡的清苦。白玉堂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微扬。   楼梯上传来踢踏纷杂的脚步声,一群官差冲上楼,一人指着白玉堂道:“就是他,就是他伤了公子!”   领头模样的官差挥了挥手,“带走!”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上来,一把按住白玉堂。   桃花眼眸亮了一亮,白玉堂任由衙役按住了自己。   领头官差恶狠狠道:“敢动雷大人家的公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阴暗潮湿的大牢,四面挂满蛛网,地上垫一层稻草,散发一阵阵难闻的霉味。   “算你识相。”牢头拍了拍手中的银票,“上头交代是要好好关照一下的,不过谁还会跟银子过不去呢,哈哈。”   “头儿,关哪间?”一名衙役问道。   “也没有别的空地儿了,就西边第二间吧,那死鬼明儿就上路了。”牢头折好银票揣进怀里,“交了班随我喝酒去。”   “好咧。”衙役应道。   白玉堂皱了眉头,抹一把头顶上的蛛网,豆大的蜘蛛噌噌噌直落下来,掉在稻草上,一眨眼便不见踪影。   白玉堂眯着眼眸打量牢房,心里盘算着出去窜窜门的可能性有多大,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角落。   角落的稻草堆上,斜躺着一人,囚衣黯淡看不出原先的颜色,灰白须发遮了一脸。   白玉堂走过去蹲下,“老伯……”   “老伯”坐起,捋开脸上的头发,发下的脸颧骨高耸,满面憔悴眼神却如炬一般,“怎么我看起来很老吗?我四十还不到。”   白玉堂咧嘴笑了,“好吧,大哥。方才那牢头说你明天上路是指……恩?”白玉堂横着手掌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帮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令白玉堂意料不到的是,说起这个,那人很是来劲,“前些日子就嘱咐他们找人给我理一理发须,到现下还没有人来,莫非要我明日这个样子出去见人吗?”   白玉堂挨着那人在草堆上坐下,“大哥犯了什么罪?”   那人斜斜瞟了一眼白玉堂,“小子,看你一表人才,你又是得罪哪个人了?”   “雷家公子,卸了他一条胳膊。”白玉堂不屑笑道。   “雷天鸣那个横行霸道的儿子,是得有人好好教训才行。”那人哼声道。   “怎么你认识那个什么雷大人?”白玉堂好奇道。   “襄阳的现任经略安抚司。”那人淡淡道。   “听你的口气,”白玉堂偏头看向那人,“你好像当的官比他还大。”   “你小子倒有些眼光,”那人打了个哈哈,“不才在下正是襄阳前任经略安抚司平煜。”   白玉堂心下窃喜:这回五爷我转运了,连出去串门都可以免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样看来,大哥想必是得罪襄阳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姑苏远   “将死之人,也不怕再得罪谁了。”平煜冷哼道。   原来,襄阳是先帝真宗赵恒赐给赵德清的封地,而经略安抚司是由朝廷派遣处理地方事务的官员。赵德清于景佑元年去世后,长子赵珏承袭襄阳王,距今已有八年。作为朝廷委派到地方的官员,尤其是襄阳这等较为特殊的地方,平煜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庆历元年,平煜留意到赵珏的军营调度有异,私下征招兵丁,购买马匹,已远远超出封地的用度。平煜于九月就此事上报朝廷,却不知为何朝廷未有旨意下达,自己倒被赵珏寻了个差池罢官入狱。如今,又不知赵珏如何只手遮天,竟不由分说要处决了自己。   “襄阳王要造反,只是如今无人能听到我的话了。”平煜长叹一声,拱手朝天道:“皇上,微臣失职,有负圣恩哪。”   “怎的我就不是个人吗?”白玉堂瞧着前一刻尚且慷慨激昂的平煜,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由笑道。   “你,”平煜抹了抹脸,“你自身都难保,还待如何?”   白玉堂正色道:“不知道襄阳王要造反,你可有何证据?”   平煜一惊,看着面前之人,原本不羁的神情此刻沉敛凛然,端的一副正气逼人。   “实证倒无,”平煜摇头,“否则,我又怎会落于如此境地……不过,”顿了片刻,平煜似是想起了什么,接道:“我有位同窗旧友,数年前亦在襄阳为官,于三年前调去苏州为知州,临走之前嘱咐我留意襄阳王的举动。自入狱以来我反复揣测,觉得他必定是发现了什么,可是不知为何赵珏却并未为难他。要知道在襄阳,赵珏便是皇帝,他想要谁死,谁便活不了,我就是一个例子。”   “可是你遇上了五爷我,”白玉堂哈哈一笑,“五爷我要你活,你便决计死不了。”   “刺啦”一声,白玉堂撕下一片衣襟,伸出食指凑到唇边,忽而摇头自语,“五爷我又不是要写遗书,咬手指作甚。”他捡起地上一段木枝,取出火折子点燃,复又吹灭,看向平煜,“你那同窗……”   平煜呆了一呆,“苏州知州许远山。”   白玉堂点火折子灭火折子,折腾了半晌,终于卷起布条,自怀中掏出一支拇指长的竹笛,吹了几声,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落在牢房顶上巴掌大的天窗外。   白玉堂身形跃起,自天窗外抓进白鸽,落地时尚在摇头嘀咕,“小白,你真是愈发懒也愈发胖了,瞧,差一点挤不进来。都怪五爷我在陷空岛把你喂养得太好。”   “你是,”平煜呆了良久,迟疑问道:“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   “正是在下。”白玉堂眉梢飞扬。   开封。   春色渐浓,院中的几株木槿树青翠欲滴。一抹朝阳,满地绿荫,庭外鸟语啁啾,更显得院中分外宁静。   微风中似乎隐隐有利器划破空气声传来。   小瑜儿端着药碗跨进展昭院门之时,便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蓝影在一树日光中轻盈翻飞,巨阙在那人手中宛若游龙,沉吟不绝。   似是觉察到有人进来,展昭收气回剑,转身,在旭日下微微一笑,连旭日都似失却了几分明媚。   “展大哥,该喝药了。”小瑜儿走了进来,将药碗放在院中石桌上。   巨阙入鞘,展昭提剑搁在石桌上,“坐吧。”   药尚是烫的,展昭皱眉,“我已无大碍,等下见着公孙先生,得让他不用再备药了。”   “公孙先生说了,”小瑜儿学起了公孙策口吻,“回头展护卫若是推脱不吃药,你跟他说,下回可别再受伤,否则,药再苦一倍。”   展昭摇头失笑,小瑜儿道完也禁不住笑了。   笑声渐停,院中复又寂静。   “展大哥,我,”小瑜儿看向展昭,“我要回去了。”   默然片刻,展昭道:“也好,是该回去看看,免得你师傅师兄担心。”   小瑜儿点头,心中划过一丝失落,他终究还是不在乎的……她推了推碗,展颜笑道:“药该凉了。我午后便向包大人公孙先生辞行。现下我再为展大哥做一份羹汤吧。”   展昭抬头,瞥见小瑜儿低头转身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看着她轻快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不由凝眉……   药已经凉了,展昭不经意地端起,饮尽,凉药比热时还要苦上几分,涩苦久久地停留在舌根,徘徊不去。   午后,书房。   公孙策正揭开一块白色布条,放在包拯案上。   布条上深深浅浅十余个字,辨别起来不甚分明:“欲要证据去寻苏州知州许远山。白字。”   包拯蹙起眉头,“公孙先生,你如何看?”   “大人,”公孙策寻思片刻道:“据学生所知,苏州知州许远山,三年前曾任职襄阳转运司。”   “如此看来,白玉堂传回此条讯息,应可采信。”包拯想了想,道:“只是,谁人去为好呢?”   公孙策亦是有些犯难,“眼下展护卫伤重初愈,若是再与人交手,怕是落下病根。”   包拯点头,“先生说得是,此事还是不与展护卫说为好……”   “大人,展昭无碍,还是让我去吧。”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包拯和公孙策相视一眼,眼中俱是有些无奈。   蓝色身影稳步走进,施礼道:“大人,此事干系甚大,属下休养数日,身体已无碍,请大人和先生放心。”   见二人无人作声,展昭又道:“大人和先生若是不信,展昭即刻便可证明。”   包拯摇头笑道:“展护卫莫急,本府让你去便是。”   公孙策亦是笑道:“你既已知晓,依你之性情,如何让你不去?”   展昭神情一滞,随即亦是赧然笑了下。   “包大人。”门外又一个声音响起。   “是小瑜儿姑娘。”公孙策笑道。   小瑜儿进来,“包大人好,公孙先生好,展大哥也在啊。”   “小瑜儿姑娘,有事?”公孙策问道。   “是这样,”小瑜儿道:“我在外面也有些日子,该回去看看了,故特来向包大人公孙先生辞行。”   包拯笑道:“此番姑娘于展护卫有恩,本府尚未及表示,姑娘怎的要走了?”   小瑜儿连连摆手,“江湖儿女,义字当先。包大人太客气啦。”   公孙策道:“不知小瑜儿姑娘家乡何处?”   “杭州。”小瑜儿答道。   公孙策微微笑道:“展护卫此去苏州,倒与姑娘顺道。”   包拯亦是颔首,“一路上有人盯着展护卫,本府也可安心不少。”   小瑜儿看向展昭,后者敛眉垂首,看不清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家门过   镂空香炉袅袅烟起,淡淡的苏合香充斥一室。雕花红木窗棂间洒入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落在室内闲闲对弈的两人身上。   女子挽着精致的流云髻,淡绿的罗绸水色荡漾一般铺于身下,撑起的手腕执一颗白子,蹙着眉尖,盯住棋盘,一脸的凝思。   男子却并不看向棋盘,只是笑看着女子,仿佛眼睛一眨,对面的人儿便会消失不见。   女子伸出另一只手指着棋盘上一颗白子,“刚才我下错地方了,让我重下行么?”   男子这才看向棋盘,轻轻一笑,“这颗子你都重下三回了。”   “不嘛不嘛,”女子娇嗔道:“我珏哥哥每回都是让着我,你也让让我可好?”   赵珏笑意渐渐凝住,眼中有些迷离,缓缓点了点头。   慕容浣儿开心的将棋盘上的白子挪了个地儿,“你真是个好人,就比珏哥哥差了那么一点点。”   “王爷。”门外有人唤道。   赵珏伸手抚了抚慕容浣儿发髻,“不急,好好想想,我出去一下便回来。”抬脚走了几步又转身笑道:“不许挪我的子儿。”   笑意在走出门的一瞬间消失不见,赵珏淡淡道:“何事?”   “禀王爷,”王府总管谈栋躬身道:“吴尚喜来报,城内未寻得平煜踪迹。请示王爷,是否出城去寻?”   “三天了,本王看他这个侍卫长是不想当了。”赵珏轻哼一声,“出城也未必能寻到。还有事么?”   “王爷,开封有密报传来。”   “讲。”   “开封府展昭动身南下,前往苏州。”   “苏州?”赵珏眼眸眯起,“许远山……本王动不得你,只好动那展昭了……”   襄阳城西。   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内。酒馆虽不起眼,酒倒是不错,正宗的汾清干酿,所以白玉堂一赖便赖了三日。   临窗的桌前,两人对面而坐,一人悠闲自在的把玩着手中酒杯,时不时微酌一口,另一人却神色有些不自然,时而望一眼窗外。   “平大哥,你就安心喝酒吧。”白玉堂斟了一杯酒,递过去,“你现下这个样子,只怕你娘到了面前,也得好好认一认才认得出你来。”   “白兄弟,”平煜看了眼白玉堂,道:“原来你还会易容。”   白玉堂笑笑,“我这还是现学来的,没想到就派上了用场。”   “对了白兄弟,”平煜咪一口酒,道:“我一直想问你,那夜你如何从那般小的天窗钻了出来?”   “这就是江湖上的缩骨功啦,”白玉堂不在意笑道:“我只是轻微使了使,倒是大哥你,莫不是这样瘦削,只怕要费些劲。”   平煜摇头一笑,“那我们就一直躲在这吗?”   “我看也不必躲多久,”白玉堂唇角勾起,“这襄阳城,早晚会有一只猫要来,有好戏瞧喽。”   白玉堂也不管对面听得一头雾水的平煜,径自一口饮尽杯中清酒。   过了长江,便是江南了。   展昭踏上绿荫柳堤,轻叹一声:“我倒是有两年未曾回过江南了。”   小瑜儿心念一动,“展大哥,去苏州会经过常州,不如你回去看一看?”   展昭摇头,“此番出来并非游山玩水,乃是要事在身,就不回去了。”   小瑜儿偏头想了想,“大禹也曾过家门而不入。”   展昭失笑,“我怎比得上古人的高风亮节?”   “我瞧着也差不多。”小瑜儿轻快答道,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   这一日黄昏,两人到了无锡城。   无锡城距庆历年间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原来的城名已无从考证。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城中盛产锡,由于锡是铸造青铜器的原料,而青铜器是战国时期主要器具,大的青铜器还是权势的象征。由此就引发了争夺锡矿的战争,大小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百姓苦不堪言。秦始皇手下的大将王翦来到城中,他在城边挖到一块石碑,上书“有锡天下争,无锡天下宁”。王翦立刻对外宣布此地已经没有锡了,并将此地更名为“无锡”。这个决定赢得了无锡百姓的拥护,从此无锡远离了战火,成为一个与太湖相伴的富庶的鱼米之乡。   太湖边上。   “过了太湖这一个角,对面便是苏州了。”小瑜儿遥遥一指,前面灰茫茫一片,黄昏的薄雾中望不到尽头。   展昭目光向右移了移,西边的落日已近湖面,映照着万顷碧波,远处船帆点点,渔民闲然划桨,渔歌声起,渔船随波渐近……   一条七成新的渔船停在展昭小瑜儿面前,“二位客官是要过湖吗?”船家见二人点头,好心道:“今日已没有渡船了,明早才有。”   “附近可有借宿的地方?”展昭问道。   船家摇头,“要住宿的话得进城了。二位若不嫌弃,小人夫妇的渔船倒是可以让二位借宿一夜。”   展昭小瑜儿对看一眼,展昭拱手道:“多谢大哥,我们付上银两可好?”   船家爽朗一笑,“你既喊我一声大哥,怎可让兄弟你再破费不是?横竖一条船,多一些分量而已。来来来,上船。”船家招呼二人上船,转身对舱内大声唤道:“媳妇,多做些吃食,有客人来啦!”   小瑜儿听得扑哧一笑,“大哥,我大嫂天天听你这么一大嗓子,耳朵该聋啦。”   一名妇人自舱内探出头来,“当家的,还是这大妹子疼我,大妹子,今儿俺们运气不错,待会儿让你们尝尝俺们的太湖三白,今儿全齐了。”   小瑜儿听得好奇,“大嫂,我来帮忙好吗?让我先看看这太湖三白是什么?”   “好啊好啊。”妇人拉着小瑜儿进舱去。   展昭在船头与船家闲聊,船家姓惠名文,媳妇叫虞晓莲。   二人正聊着,小瑜儿探出半个身子唤道:“两位大哥,开饭啦。” 作者有话要说:     ☆、同榻缘   夜幕降临,太湖边上的渔家灯火陆续亮了,水波滟滟,倒映着天边淡月。远处的小岛寂然卧在湖面,就像嵌在湖中的一颗黑珍珠。   船舱内,四人围坐一桌,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展昭看向桌面,一碟子清炒春笋,一海碗荠菜豆腐羹,剩下的,便是太湖三白了吧。   小瑜儿指着正中一条清蒸鱼道:“展大哥,这是太湖第一白——白鱼。”看着挺寻常的一条鱼,鱼身稍稍窄一些。小瑜儿又指着一碟子细长的鱼,半截筷子般大小,十条左右,“这是太湖第二白——银鱼。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银鱼,大嫂说我们今日口福好,这个季节一般的银鱼都小得只能做羹汤。”最后一碟是虾。虾身白里泛着淡淡的粉红,许是被小瑜儿沿着碟子摆成了一圈一圈,看起来,便如桃花一般娇艳诱人。“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虾吧?这是太湖第三白——白虾。”小瑜儿得意道,一旁的虞晓莲看得不由笑了,“快尝尝吧。”   展昭依次尝了,白鱼细腻,银鱼鲜嫩,白虾爽滑,带着淡淡的甜味。   小瑜儿边吃边赞:“果然不愧是太湖三白。”最后,也顾不上筷子,直接用手剥虾,还给大伙儿都剥上了。   惠文哈哈一笑,“展兄弟,可惜渔船上没有酒,不然与展兄弟好好干上一杯。现在只有请你喝一喝这无锡的阳羡茶了。”   展昭微微一笑,“大哥太客气了,这是贡茶,一般外地人可喝不着。”   虞晓莲给展昭和小瑜儿各夹了一筷子白鱼。   展昭看了眼小瑜儿,轻道:“慢些吃,小心鱼刺。”   小瑜儿呆了一呆,忙低头去喝茶。   惠文和他媳妇相视一笑。   “舱内简陋小了些,你们可别见怪。”虞晓莲歉然笑道,领着两人走向卧舱,两间相邻。对面是慧文夫妇的一间稍大一些的卧舱。   小瑜儿走进卧舱,外头看起来似乎不大的地方,走进去倒也不觉得狭小,除了靠着壁板的木床窄了些,舱内拾掇得干净整齐,显得空间也宽绰一些。   小瑜儿坐上木床,四下打量一番,床头半人高的方凳上燃着油灯,木床刚够一人躺下,右侧壁板中间有个类似把手的东西,小瑜儿顺手一拽,“吱呀”一声,壁板被移开,小瑜儿睁大眼睛,面前是一个宽阔却略显削瘦的后背,深衣解至腰背处,肌肤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白玉般的光泽,小瑜儿目光上抬,对上一张左侧着的脸,同样是睁圆了的眼中满是诧异,右手僵在左肩伤疤处,左边的伤疤明显比右边大了一倍,尚有些许黑痂未脱落。   “啊”的一声低呼,小瑜儿砰一声拉上壁板,“对对不起,展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小瑜儿惊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无事。”隔壁传来闷闷的回答。   小瑜儿仔细听了一下,似乎并未听出有任何异样,不由抚上砰砰乱跳的心口。猛然想起对面的卧舱,再低头一看,隔着活动的壁板,两人似乎是在同一张床上,一颗心不由跳得更厉害了。   “我这是怎么了?”小瑜儿抚着自己发烫的脸,心中暗道。   伤口掉痂,黏连着衣衫,展昭正脱衣查看……他掩好衣衫,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想起了落崖那一夜,虽然在一间屋子,最终两人一个床上一个地上。如今,虽是两间舱,却是一张床。展昭脸上亦是有些微热,“莫非今夜要同榻而眠?”展昭的心,莫名有些乱了起来,坐着再也不动一下。   隔着薄薄一块木板,两人各自坐着,仿佛入定一般。   这般静谧的夜晚,这般咫尺的距离,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鼻端仿佛留着方才些许的药味,还有淡淡的兰草清香……小瑜儿挪了一下身子,“展大哥……”   “嗯?”依然是闷闷的声音。   “我……”小瑜儿才张了张嘴,“吱呀”一声壁板被猛地拉开,展昭一把将她拉过去,一支火箭擦着她的发丝射在舱门上,“噗”一声犹自颤个不停,舱门一下子冒起了黑烟……   “走!”急促的一声轻喝,展昭提起巨阙,拉起小瑜儿冲向舱门。   只是这么几步路的功夫,渔船已是十余处着火,缆绳早已被砍断,渔船顺着风势飘离湖岸。   惠文夫妇搂在一处,惊恐无语。展昭一脚踢过去一张桌子,为两人挡住了呼啸过来的三支火箭。   火势愈发大了,惠文拉着虞晓莲,“跳吧……”“扑通”一声两人一起入水。   火光闪耀,倒映在展昭发亮的眼眸中,他沉冷的望着岸上数个黑衣人,提气……   “公孙先生说过,你不宜与人动手。闭气。”小瑜儿一把按住展昭的胳膊,拉着他一起跃入湖中……   缓缓下沉的身体,似曾相识的感觉,展昭屏气的同时,闭上了眼眸。温润的触感,一霎那清晰无比……   小瑜儿拉着展昭往前游去,不时回头看一眼展昭。在展昭快要支持不住时,拉着他浮出水面。   身后遥远处,渔船已成火船,映红了那一处湖面。身后不远处,火箭稀稀拉拉射落在水里。附近的渔船,早已驶得不见踪影。   小瑜儿拉着展昭,凫水向前。终于爬上岸之时,展昭只觉身子一沉。   “展大哥,你怎么样?”小瑜儿扶住他。   “无妨……那是船家大哥吗?”展昭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两个坐着的人影上。   展昭小瑜儿走过去,正是惠文夫妇。两人也凫水到此,虞晓莲看着烧成一堆的渔船,不由心疼得抽泣,“当家的,那可是俺们的家……”   展昭心中一沉,“大哥大嫂,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小瑜儿这才发觉两人行得匆忙,包裹都未拿。   展昭抬起了右手,眸光落在巨阙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见   巨阙剑柄上悬着一根剑穗,红线缠绕着一块小巧的椭圆翠色玉石。这是去年赵祯御赐之物,据公孙策所说,这枚玉石剑穗至少值个五十两银子。展昭摘下剑穗,俯身递过去,“大哥,且先收下此物,或可换五十两纹银。”   惠文大惊,慌忙推了回去,“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那船哪里值得了这么多银子?”   虞晓莲亦是骇得忘了哭泣,一个劲摇着头。   展昭蹲下来,“大哥大嫂,这只是身外之物,若是能让你们重新置办一条船,岂非比挂在这剑上有用的多?”他将剑穗放在惠文手中,惠文连连往外推。   展昭扶起惠文,“大哥若还当我是兄弟,就莫要再推辞了。”   小瑜儿在一旁道:“展大哥,此地不宜久留。”   惠文夫妇这才想起这茬,虞晓莲想了想,道:“俺娘家在惠山脚下,只是离这里有点路程,你们一起过去,也好换了湿衣衫,喝口热茶歇一歇。”   展昭看向小瑜儿,两人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虞晓莲蒸了满满一笼馒头,她用干净的麻布包了十余个馒头,递给小瑜儿,“大妹子,带着路上吃。”   惠文将老丈人家中所有的铜钱都拿出来,“展兄弟,这些铜钱拿着坐船,只是就这么多了,别嫌少才是。”   展昭想想两人眼下身无分文,便也不再推辞,收了铜钱和馒头,向惠文夫妇辞别。   展昭和小瑜儿踏上苏州地界时,身上只剩不到十文钱。   两人来到城外一家面馆,看了看最便宜的阳春面,五文钱一碗。   小瑜儿愁眉苦脸数着手中九个铜板,“展大哥,我算是尝到了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滋味了……”   展昭无奈笑道:“那就来一碗吧,你先吃,我还不饿。”遂抬高声音道:“小二,一碗阳春面。”   小二奇怪的瞧着二人,“两位客官要,一碗面?”   展昭点头。小二甩了甩布条不情愿喊道:“阳春面,一碗!”刚喊完,小瑜儿忽的站起道:“小二哥不好意思,我们不吃了。” 随即拉起展昭衣袖,出了面馆,留下小二瞪大了眼睛嘟嘟喃喃:“穿着倒斯文连碗面都舍不得吃这男的也真够抠门!”   行走在道上,展昭掏出仅剩的两个馒头,“不吃面,便只有冷馒头了。”   小瑜儿笑着接过。   展昭咬一口馒头,道:“等一下进了城,我把巨阙当了吧。”   小瑜儿摇头,“这可是上古名剑,弄丢了怎么办?还是当我的软剑吧。”她“刷”的一下自腰间抽出软剑,日光下,剑身闪闪发光。   展昭还是在包拯书房外见过一次这柄剑,忆起当时情形,不由摇头失笑。   小瑜儿自顾自看着软剑,“这是我及笄那年师傅送给我的,估计能换个几两银子吧。若是连几两银子都不值,看我回去怎么找他老人家算账……”   小瑜儿的软剑当了十八两银子,小瑜儿眉开眼笑,“看来师傅还是蛮疼我的。”   展昭出来时抬头看了一眼当铺招牌:永安典当。   小瑜儿用那九个铜板买了一些各色丝线,展昭不解,小瑜儿抿嘴笑笑,也不多言。   两人向路人打探了一下便往知州府而去。   在小酒馆待到第六日,便是再好的酒,在白玉堂看来,也如同清水般无味了。   外面盘查的官兵,一日比一日少,白玉堂和平煜商定,两人分开行动,平煜出城去开封找包拯,白玉堂打算去江南。   白玉堂饮下壶中最后一口酒,估摸着平煜这会儿该出城了,便扔下几钱银子,拍拍衣襟,站起,转身……   “二哥!”白玉堂不可置信的扬眉,看着门口走进的一人。   那人身量与白玉堂相差无几,只瘦削些,泛黄的胡须衬着微黄的脸色,整个儿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手提一把雁翎刀,正是彻地鼠韩彰。   “你是?老五?”韩彰一脸不确定的问道。   白玉堂已快步过去,一拳砸向韩彰肩膀,“不是我还是谁?哈哈,认不出我了吧?”   “你真是老五?哎呀,五弟,你咋整成这样躲在这个地方?大嫂不是都原谅你了吗?”韩彰一拳砸回去。   “咳咳,二哥,”白玉堂拉着韩彰坐下,“咱不说那事了。你怎么来了襄阳?”   “我这趟出门是既有私事也有公事。”韩彰嘿嘿一笑,“到襄阳来是有点私事,公事是奉大嫂之命找你回去,哈哈,这一下都可以解决了。”   白玉堂唤了一壶酒并几样菜,还是有些不解道:“二哥怎的会来这个小酒馆呢?”   小二端了酒菜来,韩彰摇着头指了指白玉堂,“老五,你忘了你二哥是哪里人了?”   白玉堂扬眉一笑,举起酒壶,拍了一拍壶身,“原来是它让你我兄弟二人在此相见哪。”   韩彰是山西人,对汾酒自有一种独特的嗅觉和偏爱。   “大嫂找我有事?”白玉堂提起酒壶给韩彰倒上。   “你大嫂还能有啥事嘛,”韩彰连喝三杯酒,抹了抹嘴道:“还不就是你的终身大事。”   白玉堂笑容一僵,“大嫂也真是的,你和三哥四哥都还单着呢。”   “我们这幅样子哪能和你相提并论,没有媳妇那是我们该着,”韩彰自嘲一笑,“你若是找不着媳妇,这陷空岛的招牌迟早砸在大嫂手里。”   白玉堂想起了大哥卢方在大嫂林月容面前的样子,不由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想变成大哥那样。”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那么一个人。”韩彰笑着又倒了一杯酒。   “得了得了,”白玉堂摆摆手,“等你们三位哥哥都有了嫂嫂,再让大嫂操心小弟我不迟。”   韩彰笑笑,也不答话,兄弟二人两三回合下来,一壶酒见了底。   “小二,再来三壶酒!”韩彰扯着嗓门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家国重   “小二,结账!”隔着半丈来宽的过道,右侧一桌二人站起,其中一人喊完,自怀中掏银钱。“咣当”一声,一枚圆形物件掉落地上。   白玉堂正举着酒杯,眼眸一瞥之下,脸色微变。   那人忙俯身捡起塞入怀中,另一人低喝道:“毛毛躁躁别弄丢了!”两人付好账便出了酒馆。   白玉堂敛了笑意,“二哥的私事可办好?”   韩彰正举筷夹一片牛肉,抬了抬眼皮道:“没呢。”   “那好,”白玉堂站起,“你办完事过来,你我兄弟在这里会面。小弟有事先告辞。”言罢,抬脚便走。   “哎哎,”韩彰搁下筷子连声唤道,“老五你去哪?”眼看着白玉堂已拐出了酒馆,韩彰摇头,“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   白玉堂尾随着那二人,七拐八拐,到了一处角门。   远远望见那二人敲了几下门,有人开门,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掏出的东西,便让开身子,那二人回头看了几眼,便闪入了角门。   白玉堂绕着外墙,走了约莫一里,来到正门,两只庄严威武的石狮,顶上一块鎏金大匾:襄阳王府。   “果然不出所料。”白玉堂微微点头。   适才那人所掉的,正是白玉堂误进西夏军营时见过的西夏武将的令牌。   苏州知州府衙门前,展昭将当剑的银子递给小瑜儿,“你去适才路过的凤栖楼等我,不必随我一同进去了。”   小瑜儿接过银子,展昭撩袍转身走上台阶。   小瑜儿低头,不经意看见手中丝线,笑着举步。   凤栖楼。西侧客房。   最后一根丝线打结,剪下,小瑜儿满意的瞧着自己编织的剑穗,小巧的五彩鱼形结下坠着红丝流苏。“不知道配巨阙,会不会寒碜了些?”小瑜儿歪着头,想到这似乎又对自己编的剑穗不甚满意起来。   天色已暗,小瑜儿起身将油灯点起。   “咚咚”的敲门声,小瑜儿拉开门,“展大哥。”   “事情办得怎么样?”小瑜儿侧身问道。   展昭摇了摇头,却并不进门。   “进来坐吧,”小瑜儿招呼道,“正好有样东西给你看。”   展昭走进客房,在桌前坐下,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剑穗。他抬手拿起来,“你做的?”   “是啊,不过……”小瑜儿犹豫道:“挂在巨阙上会不会不配?”   “不会,”展昭微微一笑,“挺好看的。只是,为何是条鱼呢?”   小瑜儿不好意思笑了笑,“因为我不会编别的……”   看着展昭把剑穗挂在巨阙上,小瑜儿开心不已。她这才想起方才展昭摇了摇头,忙问道:“那个许远山不相信你吗?”   “他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展昭似乎并不愿多说什么,抬眼看向小瑜儿,顿了片刻,道:“早些歇息,明日早些动身去杭州,我此间事未了便不送你了。”   小瑜儿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展昭起身,小瑜儿唤道:“等一下。”她递给展昭一个钱袋,“一人一半吧。”   展昭低头,接过。   走进对面的客房,展昭将巨阙搁在桌上,剑穗垂在桌沿,晃晃悠悠。   展昭移步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间的风尚有一丝凉意,他双手撑上窗台,微微抬眸,眉目在黛色中夜一般沉静。天际一片黯淡,今夜,无月。   次日辰时,展昭将小瑜儿送至苏州城门,留了二两碎银,将余下的银子又给了小瑜儿,“此去杭州尚有一段路程,留着路上花。”   “展大哥,你若是事情办完,来杭州可好?”小瑜儿满含期待,“西湖的鱼可一点不比太湖差哦。”   展昭含笑道:“我若是得空,自当前来。”心下却有些怅然,这空亦不知何时可得……   小瑜儿却是开心笑了,“展大哥,保重。”   “路上当心。”展昭嘱咐道。   目送着小瑜儿的身影出了城门拐过不见,展昭转身,朝着知州府方向而去。   “展大人,本州昨日已说得明白,你又何必再枉跑一趟。”苏州知州许远山再次见到展昭之时,已远没有昨日那般客气了。   展昭亦不以为意,施礼后径自在右下首坐下,“许大人,展某今日前来,并非刻意为难,实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论起官职展昭已是三品,比起知州尚要高出一阶。   “展某此行,并非空穴来风,”展昭缓缓道:“昨日回去,展某仔细思量过,许大人若非不是有难言之隐,定不会弃家国百姓于不顾。襄阳若是有变,天下则不宁。而今辽国初和,西夏虎视,战事一触再发。许大人,相较起家国,个人的安危,又何足道矣。”   许远山面上似是动容,口气却仍是坚持,“展大人,你不必再多费唇舌了。你说的都在理,只是,恕本州无能为力。来人,送客。”   “许大人,”展昭站起,“展某言尽于此,若是许大人有任何难处,随时来寻展某,展某必定倾力相助。”   许远山微微阖眸,顷刻间恢复常色,“多谢展大人,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凤栖楼。夜色初上。   展昭坐在桌前,举起茶杯,眉头微锁。   蓦然间,展昭摇了摇头,眯起眼眸,暗道:“不好。”他提气站起,片刻之后,却只是徒劳的跌坐下来。   房门被推开,一人扔掉手中的竹管,嘿嘿笑道:“中了我们的软筋散,就不要白费气力了。”   展昭看着走进的二人,沉声道:“你们是襄阳王爷的人?”   那二人对看一眼,哈哈一笑,“什么王爷?我们是公主的人。”   “公主?”展昭抬眸。   “不错,西夏公主。”那人话音刚落,一个窈窕人影走进,展昭看过去,正是冷轻霜。   “冷姑娘?”展昭有些意外。   “展昭,”冷轻霜神色间有些微的冷淡,“你虽受过伤,但武功仍是不俗,故不得已如此。”   “这是为何?”展昭垂下眼眸。   “因为我,不愿你死。”冷轻霜简单道完,不再多言,“带走。”   二人上前,“且慢,”展昭道:“既已如此,你们且先到廊上,容展某自己出来可好?”   软筋散锁人功力,日常行动尚可。冷轻霜点了点头,三人退出。 作者有话要说:     ☆、皎月明   展昭走出房门,一人上前笑道:“公子要体面,公主便给公子体面,走吧。”   展昭唇边含笑,身形晃动,手指疾点,眨眼间便封了三人穴道。   冷轻霜大惊:“展昭,你?”   先前说话之人骇得话也说不齐整,“你,你,中了软筋散,还是这般厉害?怪,怪不得……”   幸好贴身收着林月容送的清霁散,大嫂制的药,果真药力非凡啊。展昭笑笑,道:“冷姑娘,请恕在下不能从命了。”   冷轻霜叹了一口气,“也罢。现下你可是要将我当奸细送官?”   展昭摇了摇头,“展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那好,”冷轻霜道:“你先将他二人放了。”   展昭解了三人穴道,冷轻霜道:“你们先出城,我稍后便来。”   二人依言而去。   冷轻霜走进客房,在桌前坐下,“展昭,我知道你心中疑惑。这一次,便是襄阳王放过你,我父皇,也不会放过你了。”   展昭心中一惊,襄阳王果真与西夏有所勾结……   “冷姑娘,”展昭思索片刻,道:“你的好意,展某无以为报,然展某职责所在,必定要将事情查个明白。”   “我知道你的顾虑,”冷轻霜缓缓道:“若是我不回西夏,不当西夏公主,展昭,你可愿放下此事,接受我?”   展昭抬起眼眸,冷轻霜皎若新月的面容上一抹红晕,却是那般坚定的看着展昭。   “姑娘错爱,展某惭愧。”展昭从容道:“日后,想必有远胜展某百倍之人,相伴姑娘。”   冷轻霜垂下眼眸,展昭亦是别开眼神,一时间悄然无声。   窗外,月色如水。   襄阳王府。   明月遥遥挂起,一道白影自树梢掠过,比那天边皓月还要亮上几成。   “这王爷家的屋脊,比一般人家可宽敞多了。”白玉堂一面啧啧暗叹,一面身形不滞,白色衣袂在夜风中,嚣张飞扬。   到了一处屋脊,白玉堂停下脚步,轻轻揭开一片琉璃瓦,厅中,正是日间所见二人,那上座之人,想来就是襄阳王了。   屋脊离地面颇有一段距离,白玉堂俯身侧首,正想听个仔细之时,眼光瞥见隔了一间偏殿,不远处矮了半个屋身的屋脊上,一个蒙面黑衣人正矮身向这边快速过来。   待得到这处屋脊之时,许是落差有些大,黑衣人跃了两次都未跃上,他搁下手中剑,手脚并用欲爬上来。   月光照耀下,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掌伸过来,黑衣人诧异抬头,一张粲焕的笑脸俯在上方,鬓间的发丝在夜风中拂过那勾起的唇角,皓月在那人身后淡淡隐入云层……   黑衣人大吃一惊,面巾上眼眸乌溜溜的圆睁着,倒退一步。“啪”一声,踩断了一块瓦片。   白玉堂暗叹一声……   “有刺客!”殿前的侍卫闻声看向屋顶,远处巡夜的侍卫亦疾步跑过来。   白玉堂的手仍然伸在那,“需要在下帮忙吗?”   黑衣人摇头的当口,已有几人跃上了屋脊。   白玉堂衣摆一旋,人已到了那几人中间,但见那白影飘飘,宛如御风,抬手几招之间,几人便顺着屋脊咕噜噜滚下。   白玉堂一个轻纵,落在殿前。   赵珏步出殿门,目光凝住这个不羁的白影,在十余名侍卫中,身形冲天飞起,画影化做了一道飞虹。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树叶纷纷落下,一时之间,竟无人能近得了身。   随后赶来的侍卫又跃上屋脊去抓黑衣人。   黑衣人居高处占着地势便利,亦是踹落了几人。   侍卫长吴尚喜两下看了看,决定先拿下黑衣人。他掏出两支飞镖,手一扬……   “咣当”一声,黑衣人击落一支飞镖,另一支飞镖径直刺入了他胸口,一个踉跄跌倒,顺着屋脊往下滚……   白玉堂凌空倒翻,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众人当头洒了下来。这一剑之威,震住了众人身形。白玉堂提气斜斜掠过,一把接住了滚落下来的黑衣人。   “阁下莫不是锦毛鼠白玉堂?”赵珏沉声道。   “正是你白爷爷。”白玉堂长剑入鞘,一手搂着黑衣人,只见他眼眸微阖,似是支持不住了。   “白五爷大驾光临,本王本当远迎,真是怠慢之至。”赵珏拱手道。   “好说好说,爷今日不陪你们玩了,告辞。”白玉堂大笑一声,搂着一个人如同无物一般,掠上对面树梢,跃入一片月色之中……   “王爷……”谈栋惴惴不安唤道。   赵珏转身,“罢了,你们无一人是他对手。”   两名西夏人早已安排退下,赵珏坐进太师椅,端起茶杯,谈栋躬身站在一旁,道:“王爷,这江湖人怎么会来王府呢?”   赵珏凝思片刻,道:“展昭那边可有消息?”   谈栋道:“在太湖边动过手,展昭跳水,不知是死是活。”   “许远山那边呢?”赵珏揭起茶杯盖,缓缓吹了吹。   “已经查得那人踪迹,似是江湖高手,被他逃脱。”谈栋恭声回道。   “哼,”赵珏重重阁下茶杯,“都是一群废物,本王迟早毁在你们手中!”   谈栋慌忙跪下,“王爷息怒。”   赵珏敛了敛神色,“费大师何时能回?”   “这两日应该能回了。”谈栋俯身垂首道。   白玉堂抱着黑衣人,回到了小酒馆。   黑衣人已然昏迷。白玉堂将他放在床下,先揭下了他的面巾……下一瞬,白玉堂执着面巾的手便僵在那,他没有料到那人居然是安雨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眼下白玉堂也没有功夫去想为什么了,因为安雨涵唇角泛青,镖上显是有毒!   “幸好二哥刚给了我大嫂的清霁散。”白玉堂暗自庆幸之余,看向飞镖,伸入怀中掏小瓶的手又僵住……   待得撒上药包扎好伤口,白玉堂已是满头大汗,只觉深衣也濡湿了。他走到窗前,长舒一口气,“这见鬼的天气,是要把爷热死吗?”天公非常配合的刮来一阵风,白玉堂一声“阿嚏”,清脆响亮。   安雨涵眨了眨睫毛,醒转过来。   “你醒啦?要喝水吗?”白玉堂走向桌边去倒水。   白玉堂端着茶杯,扶安雨涵坐起。   安雨涵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是你?”   白玉堂盯着茶杯,“是,我,这……”他一咬牙,“我会对你负责的!”   安雨涵怔了怔,“难道你无意看过的姑娘都要对她负责么”   白玉堂忙道:“不,我并未看过别的姑娘,你,你是第一个。”想想觉得不妥,又道:“我并未看过别的姑娘的身体……”一滴汗自白玉堂额角滴落……   安雨涵轻轻笑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怎的你白玉堂倒讲究起这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香   冷轻霜抬起眼眸时,嫣然一笑,“展昭,也不倒杯茶与我么?”   展昭尴尬笑一笑,伸向桌上茶壶。   冷轻霜站起身,“我来吧。”她给自己倒上一杯,又递给展昭一杯。   “展昭,”冷轻霜抿一口茶,道:“你的心上人,真的是她么?”   展昭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异样,“姑娘,展某并不曾有心上人。”   冷轻霜轻笑一声,“是么?我瞧着你对她,却有些不一样呢。”   展昭举起杯子,垂下眼眸,饮一口茶,“姑娘……你?”冷轻霜手指袭过来,点上了展昭穴道。茶杯“咣当”一声,碎成几片。   “对不起,展昭。”冷轻霜脸色瞬间变了几下。李元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展昭去查襄阳王,这一次定不能让他再坏了朕的事。霜儿,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展昭再不识相,你就怨不得父皇了。”冷筠的声音亦响起:“以展昭为人,你若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他定不会弃你于不顾。”一时之间,天人交战。   展昭穴道被点,只觉身体异样,惊道:“你在茶中下药?”   冷轻霜把心一横,“不错,下的是,红豆香!”   红豆香,一种异常霸道的chun药,展昭早年亦有所耳闻,未曾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会遇上!   “展昭,”冷轻霜口气有些轻下来,“原本我并不愿出此下招,奈何你如此不领情。”   “姑娘请三思。”展昭淡淡道。   冷轻霜亦不再多说,低头去解自己的衣衫。   顷刻之间,展昭脸上红晕如血,冷汗顺着脸颊从下颌滴落。   冷轻霜仅余深衣,她伸手探向展昭衣襟,“展昭,此药的厉害之处,不仅仅是迷情,还令中药之人,内力暂散,待得最后,便忘却此身是谁。”   展昭犹自沉声道:“在下敬重姑娘为人,万望姑娘不要失我所望!”   “展昭,不要硬撑了。”展昭外衫已被解下,冷轻霜的手却不曾停下。   片刻间,展昭深衣半解,汗珠从微微裸露的胸上滑过,肌肤在火光下闪耀着软玉般的光泽,那一抹精致的锁骨,浅浅延伸入半敞的衣衫内……   “姑娘若再动一下,在下必定自断经脉,绝不苟且!”展昭厉声道。   冷轻霜的手僵了一下,“你宁愿一死,也不愿……”她看着展昭,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覆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双颊晕红,唇色如樱,一切看起来都是旖旎无比,只是那眼眸中迸射出的凌厉光芒,令她心头一颤,呆了一瞬,忽而大笑起来,“那你就好好享受这欲火焚身的滋味吧!”   冷轻霜冷笑一声,穿上衣衫,从窗口掠了出去。   “展大哥,你在吗?”廊上传来小瑜儿的声音。   展昭一个冷颤,这个时候,小瑜儿怎么会回来?   小瑜儿敲了几下门,看见屋内尚亮着光,便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坐在桌前异样的展昭。   “展大哥你怎么了?”小瑜儿有些吃惊,看着展昭满脸的红潮满脸的汗水,不由探过手去。   “住手!”展昭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小瑜儿险些没听出来。   “到底发生何事?”小瑜儿蹲在他面前,急切问道。   展昭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一片血红直冲脑际。他想起方才冷轻霜所说,怕是片刻之后便要迷失本性。他强撑一片清明,艰难开口:“我被下了红豆香,你,快些出去。”   “红豆香?chun药!”小瑜儿大惊,这个药师傅曾经对她和师哥提过。她看着微颤的展昭,似忍着万箭穿心的痛苦,不由怔了怔,顷刻之后再也顾不得什么:她伸手探向腰间解起衣带。   “不要!”展昭喝道。   小瑜儿把外衫扔在地上,扑到展昭面前,恳切的望着他:“展大哥,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对你说,我喜欢你。所以,你不必,内疚。”说完,又去解深衣。   展昭凝神聚气,骤然发力,冲破穴道,出手点住了小瑜儿,他叹了口气,缓缓抬手,轻抚一下小瑜儿愕然的脸,深深看了她一眼,在最后一丝神智消失之前,抬手点向自己……   柯岚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半蹲在地的小瑜儿和仰倒在地的展昭。他解了小瑜儿穴道,看着衣衫不整的两人,抬手搭上展昭脉门。   小瑜儿道:“师傅,展大哥怎么样?”   “不急,还好师傅我来得及时。”柯岚眉头皱起,“不过有些棘手罢了。”   他取出一颗药丸塞到展昭口中,双手按住他后心,缓缓用力。   待得展昭稍稍恢复脸色,柯岚撤了掌,扶他躺下。   “小瑜儿你也忒不争气些,”柯岚摇头直叹气,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都这个时候,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家宁愿自断经脉,也不要你,忒丢师傅我老人家的脸了。”   小瑜儿窘得脸都红了:“师傅,你……你取笑我……”   她扶着柯岚坐下来:“师傅你怎么样?”   “一把老骨头了,这么个事都耗了为师七成功力,”柯岚抹了一把汗,“不过,小瑜儿你多做些好吃的,补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差不多了。”   小瑜儿本有些提起的心一下又落下,“师傅……”   月光溶溶。   展昭睁开眼眸之时,便看到四只眼睛在上方盯着自己。   见展昭醒来,小瑜儿偏头,“师傅,展大哥还要不要紧?”   “性命倒无虞,不过,”柯岚转而一副痛惜的神情,“只怕日后不能……”   “不能什么?”小瑜儿忙道。   柯岚幽幽吐出两个字:“ren道。”   小瑜儿呆了一呆,未反应过来。   柯岚饶有兴致的看着展昭的脸色一阵发红,一阵发白,这才慢条斯理道:“唬你而已,瞧瞧急得脸都白了。要我说,这事换作老头我,高兴尚还来不及,没见过你这种娃娃,心忒狠,手忒黑,竟然下得去手,要不是老儿我在,只怕就不是不能ren道而是小命都没有了!”   “我家小瑜儿喜欢你,”柯岚悠然开口,“你知道吗?”   展昭点头。   柯岚叹口气,“一个傻丫头瞧上了一个傻小子……”   “师傅……”小瑜儿忙唤道。   “老人家我忙了半夜,要睡觉去了。”柯岚站起身。   小瑜儿凑上去扶,柯岚打掉她的手,“我老得走不动路了么?去,去,陪你的傻小子去。”他晃晃悠悠走出门,转身关门的时候朝小瑜儿眨了眨眼。   小瑜儿本来微窘的脸被师傅这一眨眼给弄得哭笑不得。   “师傅说我很丢脸,你宁愿自断经脉,也,也不要我……”小瑜儿有些丧气。   展昭看着小瑜儿的委屈模样,忍不住就笑了。   “你也笑我?”小瑜儿恼道。   展昭拍了拍床沿,看着小瑜儿坐了下来,才开口道:“在点向自己的那一瞬间,我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舍不得你。所以,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我不能,伤害你。”   小瑜儿笑了,“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展昭唇边旋窝浅浅。   “以后,不准点我穴,不准点自己心脉,”小瑜儿一本正经,“日后不能ren道。”   展昭眼前一黑,险些就从床上栽下来。   小瑜儿起身走向桌前,为展昭倒水,犹在嘀嘀咕咕:“不过这ren道到底是什么,”她转向展昭,“展大哥……”   展昭抹了抹额角的汗,小瑜儿眼尖,看见展昭额上鬓间密密的汗珠,顾不得后面的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瑜儿挨着展昭,抬起手用衣袖为他轻轻拭汗。展昭闻着小瑜儿脖颈间淡淡的馨香,忍不住想埋首其间。他强自定了定心神,被自己这个念头骇了一跳,心中暗道:这红豆香果真霸道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峰回转   “咳咳,”白玉堂俊脸一热,别过头去,“你怎么爬到人家屋顶上去了?”   这一下,轮到安雨涵的脸上红了红,她低下了头,“这原本是我爹爹的事,我也是想来帮着查探一下……”声音越来越轻,若不是白玉堂耳力甚好,只怕就听不清了。   白玉堂哈哈一笑,“就凭你,那三两下蹩脚身手,也敢去闯襄阳王府?”   安雨涵抬头,“若非你突然出现,我又怎会不慎踩碎瓦片?”   白玉堂指了指自己,“这样说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安雨涵点头,白玉堂无奈摇摇头,“好吧好吧,我现下把你救回来了,可以扯平了吧?你先歇着,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白玉堂转身出去,走时不忘带上了门。   房门掩住了那抹白影,安雨涵轻轻吁了口气,缓了缓跳得厉害的心。为什么会来襄阳?真正的原因,要告诉他吗?   白玉堂推开窗户,夜风拂过来,吹起他鬓边的发丝,他伸手捋一下,片刻后发丝又抚向他唇边,他又捋一下,如此三个回合之后,终于不胜其烦,“啪”一声关上了窗。   “展大哥,”小瑜儿不解道:“师傅说你的药性已去,怎的还会如此?莫不是弄错了?不行,我得让师傅再来瞧瞧。”   小瑜儿话音未落,便转身。   展昭忙拉住她,“小瑜儿……”只是这么一拉,展昭又放开了小瑜儿的手臂,“我无事……对了,你怎么会遇到你师傅,怎么又回来了?”   “真的无事吗,”小瑜儿皱着眉头,“怎么我瞧着脸色不大好?”   展昭温和笑笑,摇了摇头,小瑜儿这才坐下,讲起了事情经过。   晌午时分,小瑜儿快要出苏州地界时,遇上了正从杭州方向过来的柯岚。柯岚从西北已回杭州,看到了徒弟叶澜与他的媳妇儿,柯岚颇觉欣慰。可是就在三天前夜里,莫名遭到一群蒙面人的袭击。叶澜为了保护媳妇,还受了点轻伤。柯岚大致琢磨明白了原因,于是嘱咐叶澜换了住处,自己直奔苏州而来。   “不知道柯前辈到底遇到什么事?”展昭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瑜儿摇头,“我只是告诉师傅你来苏州找许远山,适才他便让我先来寻你,说是去见一个人稍后就来。”想起方才的事,小瑜儿不由垂下了头。   展昭只觉得脸上亦烧了起来,“如此,便明日再问他老人家吧。小瑜儿,你也奔走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小瑜儿站起,仍有些不放心的看一眼展昭。   展昭微微笑着看向小瑜儿,“去吧。”   看着那般沉稳的笑容,小瑜儿的心莫名也安定了不少。   房中复又静寂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展昭换了一处倚靠肩背,只是这么微微一挪,心脉处的疼痛便撕裂开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即便是如此,展昭还是轻轻笑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心,温润膨胀起来,仿佛轻轻一个碰触,清柔的水便会漫溢开来……   小瑜儿推开窗户。   湛蓝的天,雪白的云,日头刚刚升起,照在窗外院子里妍红的花,青翠的叶子上,叶瓣上还带着晶莹、透明的新鲜露珠。   扑面而来的风也是新鲜的,新鲜而芬芳。   小瑜儿来到廊上,敲了敲展昭的房门,“展大哥,你起了么?”   “进来吧。”展昭清澈的声音。   小瑜儿推开门,展昭转身回眸,两人相视一笑。   “我们去见柯前辈。”   两人来到柯岚的房中。   “展昭多谢柯前辈救命之恩。”展昭拱手俯身道。   柯岚摆摆手,“下回可别这么傻就行。”   展昭微微窘住,顿一下才开口道:“前辈……”   柯岚笑着打断道:“也不要前辈长前辈短的,唤得我有多老似的,就叫我师傅吧。”   这回,小瑜儿有些懵了,“师傅,你要收展大哥为徒弟?那我不是要叫他师弟?”   柯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哼了两声不答话。   展昭忍不住就笑了,转而恭敬道:“师傅在上,请受展昭一拜。”   “恩,”柯岚眯着眼睛也笑了,“小瑜儿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啊,挑了个好夫婿。”   “师傅!”小瑜儿似是有些明白过来,羞红了脸。   在柯岚看来,眼前的男子除却样貌武功江湖声誉,这份坦荡与担当,便是极为难得。   “若是因为昨日之事,”柯岚心中暗赞,口中却淡淡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师傅,”小瑜儿忙道:“展大哥他……”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柯岚啧啧道:“这么快就帮着夫婿了……”   展昭面上一热,却只是轻轻道:“师傅尽请放心。”   “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柯岚哈哈一笑,“其实我老早就听说过你,昨日就想找你喝酒……”他顿了一顿,“听说你去找过许远山,是为了何事?”   展昭道:“我也只是得到消息,许大人可能有关于襄阳王的一些线索,不过许大人并未承认。”   “我想你要的线索,”柯岚敛了笑意道:“应该在我这。”   展昭挑眉,小瑜儿一惊:“师傅?”   “说起我和许远山的相识,”柯岚缓缓道:“还是因为你师哥他爹。那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三年前,许远山找到了我,将一份名单交给我保管,说是关系他一家人性命。我是一个江湖人,自不会去管那些朝廷的事,自然也就没有问他那名单是什么。直到前几天,我被一群蒙面人袭击。江湖人行事,素来与朝廷中人不甚相同,我想到了此事,故来苏州一趟。昨夜我已去知州府,展昭,许远山请你今日过府一见。”   展昭心下一宽,如此看来,此次苏州之行,想来不至于空手而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名单毁   苏州知州许远山第三次见到展昭的时候,面上有了一层微赧。   “诸位,请内堂说话。”许远山引着展昭,柯岚,小瑜儿穿过府衙大堂,经过两道院门,来到后堂。   一名垂髫小儿从厅外蹦进来,扑到许远山腿上,“爹爹,抱抱。”   许远山微笑着一把抱起,“昕儿,乖,爹爹有事,等一下再和昕儿一起玩。”他抱着儿子走至厅门,唤道:“夫人,夫人。”   许夫人应声而来,接过儿子,许远山道:“带昕儿去院中玩,为夫有要事相商。”   许远山招呼众人坐下,吩咐上茶。   “说起来不怕诸位笑话,”许远山自嘲着笑了笑,道:“我四十五岁那年得子,对儿子太过珍视,以至于儿子一岁那年,做了一个错误至今的决定。”   三年前,许远山出任襄阳转运司,阴差阳错在襄阳王府得到一份名单。名单上所列二十余人,皆是朝中乃至各府各地的官员,按手印为证。名单最后一排是八个大字:歃血为盟,共襄大举。   “襄阳王要反!”这是许远山第一个念头。随后一个念头就是,赵珏发现名单不见,联系前情后事,第一个便会找上自己,到时就算交出名单,想必赵珏也绝不会放过自己和家人,想到才一岁的儿子,他把心一横,决定反被动为主动。   许远山首先找到颇有交情的江湖人称孤苍独行的柯岚,交托他保管名单。柯岚为人义气,一口应承下来,若是许远山有个三长两短,定将名单送至开封。   随后许远山去襄阳王府,向赵珏保证,只要自己一家老小无事,名单必定销声匿迹。否则,名单就会大现天下。   赵珏应允了许远山。只是许远山没有料到的是,赵珏这三年来,从未放弃追查自己交托的那个收名单之人。   前日展昭上门,许远山不是未曾动容过。然想到自己一家,却又不得不硬下心肠,两次拒绝展昭。   直至昨夜柯岚到来。   许远山意识到赵珏从未打算任由把柄落在自己手上。当听到柯岚要去凤栖楼寻展昭时,便有了一个决定。   “展大人,你说得对,国若不宁,家何以安。之前是我愚昧了。襄阳王既已寻到了柯兄,想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许远山转而对柯岚道:“多谢柯兄,烦劳柯兄将名单交给展大人吧。”   柯岚点头,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褐色信封,递给展昭。   展昭接过,正要揭开信封,厅门被“砰”一声推开。   众人望过去,许远山的儿子许昕被一人搂在胸前,长刀架在他小小的脖子上,小嘴被捂住,露出的小眼睛里已是惊恐之极。   “昕儿!”许远山大惊失色。   后面又一人架着许夫人,另可见十余人围在厅外,暗处尚不知有多少人。   其中一人黑色布袍,长脸阔口,开口道:“许大人,我等为了今日,可整整奔波了三年哪。”   “放了我家人。”许远山颤声道。   “没有问题,”那人淡淡道:“我只要名单。”   许远山看向展昭,展昭眼眸微沉。   “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那人挥了挥手,架着许昕的人长刀紧了紧,“我知道在座有高手,不过我们可以试一下是阁下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刀快。”   展昭看一眼柯岚小瑜儿,举起信封走过去,“你要的名单在这里,接着!”伴着最后一个音落,展昭手一扬,信封向空中飞起……   众人的目光都盯住信封,与此同时,四人同时暴起。展昭扑向许昕,柯岚身形晃到许夫人面前,小瑜儿掠向空中的信封,那黑袍人却是一掌袭向小瑜儿……   展昭旋身弹开长刀,挟持许昕之人只觉握刀的手虎口一震,眼前一晃,搂着的小孩已经被展昭抢在怀中,“哇”的一声,许昕终于哭出声来。柯岚业已出手,将许夫人救下。   小瑜儿身形已到半空,对面掌风袭来,她无奈偏了偏上身,只是这轻微一偏,右手离了信封一寸,一支火箭嗖的一下射穿信封,将信封钉在墙上,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名单已毁,此间中人一个不留!”黑袍人一声令下,霎那之间,数十人自窗户厅门涌进,半围住了众人。   展昭柯岚小瑜儿将许远山三人护在堂上,一时刀光如练剑影似虹。   许夫人紧紧搂住许昕,许远山则是挡在母子俩前面。   “嗖”一声一支冷箭飞来,射在许夫人左臂上。一声痛呼,许夫人右手扶住左臂,许远山则是慌道:“夫人!”这片刻两人都未顾上许昕。许昕小小的身影溜到了左侧窗下。   “昕儿!”待许远山察觉之下,一声惊呼,扑了过去。离许昕最近的小瑜儿虚晃一招,亦扑了过去。展昭揽下了小瑜儿身后的攻势。   又一支冷箭呼啸而来,射中了挡住许昕的许远山,小瑜儿一把抱起许昕,护着许远山回到展昭柯岚身后。   展昭长身一旋,巨阙又刺出十余剑,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又有四人倒地。   黑袍人望一眼许远山,看着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挥了挥手,“撤!”   十余人边战边退到厅外,柯岚亦不紧追,扔下刀,“救人要紧。”   展昭退至许远山跟前,小瑜儿已止住许远山穴道,展昭看着许远山心口上的箭,眸中瞳仁紧缩,颤声道:“许大人,是我害了你……”   “不,”许远山吃力道:“是我自私心作祟……自以为是……展大人,”他颤巍巍的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誊写的名单,你先拿着……”   “许大人……”展昭接过一角尚染着血的纸,“莫再说话,我替你拔箭……”   许远山摇了摇头,撑着最后一丝气,道:“展大人……柯兄……内子和小儿,交……二位……先谢……”声音戛然而止,伸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垂下。   许夫人和许昕扑在许远山身上,痛哭不已,“老爷……”“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冲霄现   柯岚一个踉跄,坐在了堂上仅剩的一张完整椅子上,长叹一口气道:“若非老头我,咳咳,损了大半功力,远山兄弟,你也不至于命丧此地啊……”   小瑜儿扶着柯岚,“师父,你怎么样?”   柯岚摇了摇头。   小瑜儿上前扶起许夫人,“夫人节哀,身子要紧。”   三人见许夫人哭得伤心欲绝,便帮着将许远山收殓。   “许夫人,”展昭沉声道:“此处不便久留,许大人的遗体只能先安置在义庄,等日后再运回家乡,夫人意下如何?”   许夫人搂着许昕,点点头。   展昭又看向柯岚,“许夫人和小公子,只能烦劳师父了。”   柯岚想了想,道:“也罢,我带他们一同回杭州,也好有个照应。”   “展大哥,你要去哪?”小瑜儿望着展昭道,“你是要去襄阳吗?我和你一起去。”   柯岚连连摇头,“难怪山下的老头老太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展昭凝眉,他取出许远山留下的誊写名单,“小瑜儿,你愿不愿意为我走一趟开封呢?”   小瑜儿点头。   “你将名单交给包大人,作为日后襄阳王升堂定罪的证据。”展昭正色道。   小瑜儿将名单折起,细心收好,“展大哥放心,我一定送到。”   一行人出了苏州城,展昭和柯岚目送小瑜儿北上的身影,出了视线。   “展昭,在老人家我面前,你也敢耍心眼哪?”柯岚板着个脸道。   展昭苦笑,“还是瞒不过师父啊。”   “那张纸真有你说的那么重要,你岂会交给小瑜儿,让她引祸上身?若是没有旁的有力实证,那恐怕只能是一张废纸吧。”柯岚哼声道。   展昭垂下眉目,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师父,其实小瑜儿在我身边,我尚可以安心一些。然而,襄阳王谋反已是箭将离弦,此去襄阳危险重重,我不能让小瑜儿陪我去涉险。不管白玉堂查到如何程度,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襄阳。师父,这是朝廷的事,您老人家就不要插手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当然不能有事,我们家小瑜儿还等着你来提亲,”柯岚扬了扬眉毛,道:“老头儿我还等着和你好好喝一杯呢。”   展昭脸上微红,俯身抚了抚许昕的小脑袋,随后直起腰身,抱拳道:“师父,许夫人,一路保重。”   柯岚与许夫人母子南下。   展昭西行。   “老五!老五!”韩彰一把推开房门,把倚在床栏上的安雨涵骇了一跳。   “咦?”韩彰亦是惊了一惊,忙又掩上房门,“姑娘对不住对不住。”   韩彰抬起头看了一下房门,又左右望了望,“小二说是这间没错啊,咋换了个大姑娘呢?”   正当韩彰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白玉堂的身影出现在廊角。韩彰大叫:“老五!”   白玉堂正端着一只碗,看着热气腾腾,颇为烫手的样子,白玉堂从左手换到右手,抬头一看,“二哥!”   一股药味扑鼻而来,韩彰皱了眉头,“老五你受伤了?”   “没有。”白玉堂没好气道:“你五弟我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么?”   “那你这是?”韩彰指了指药碗。   白玉堂停住脚步,不答反道:“二哥,劳驾让一让。”   下一瞬韩彰便瞪圆了眼睛瞧着白玉堂进了那个大姑娘的房间。   白玉堂将药碗放在桌上,道:“安姑娘,该喝药了。”   韩彰作势推了推下巴,凑近白玉堂,“老五,不给你二哥介绍介绍?”   换了白玉堂一记白眼,韩彰便笑嘻嘻的看向安雨涵,“姑娘,适才多有冒犯,见谅则个。在下是彻地鼠韩彰,请问姑娘与我五弟是?”   安雨涵已站立床边,抱拳施礼,“原来是韩二哥,小妹安雨涵见过韩二哥。”   “好说好说,”韩彰哈哈一笑,随即道:“怎么你受伤了么?快躺着,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   韩彰转身,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白玉堂,又是呵呵一笑,走出了客房。   “咳咳,”白玉堂轻咳两声,“我也不打扰你吃药了。”   廊上,韩彰重重捶了一下白玉堂的肩膀,“好你个小子,怪不得看不上大嫂给你介绍的,原来认得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二哥休要乱说,”白玉堂忙道:“我与安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可不是二哥想的那样。”   韩彰摇摇头,“上回还说得煞有介事。二哥我不介意你赶在二哥前头的……”   白玉堂欲哭无泪……   萍水相逢……房中的安雨涵听到这四个字,清亮的眼眸黯然垂下……   次日午后。小酒馆厅堂。   韩彰又出门,办他的私事去了。   安雨涵的伤口并不深,毒解了之后已无大碍。   白玉堂凑上茶壶闻一下,叹道:“没想到这里的酒醇,茶也挺香。来,尝尝。”   安雨涵抿口茶,想起了一事,“白玉堂,那晚我爬上屋顶之前,在一间殿中看到有个密室,当时有三人从密室出来,我便跟随那三人,看他们进了你所在的那间殿。”   “密室?”白玉堂晃着杯中的茶水,“那你可还记得那间殿的位置?”   安雨涵点头,“好,”白玉堂眼神沉了沉,“今晚便再去探一下襄阳王府。”   没有星,没有月,天际暗沉的有些令人窒息。黛色笼罩大地,湿热的风拂过,却比无风更沉闷。   如此夜色中,两条人影在屋脊与树梢间腾挪。   白玉堂抓住安雨涵手臂,带着她施展轻功。安雨涵紧紧拽住白玉堂衣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心中暗道:“我啥时才能练就如此轻功啊?”   蹲在一处屋脊上,安雨涵手指一扬,“看,就是那间殿。”   就着襄阳王府各殿灯笼的朦胧亮光,白玉堂眯起眼眸,仔细辨认着殿上的牌匾:冲霄楼…… 作者有话要说:     ☆、机关险   暮霭苍茫。   苍茫的暮色中,一骑快马驰入一片密林里,马上之人隐隐蓝衫,随着身子起伏,衣角飞扬。林中道上野草漫漫,马蹄过处,随风飘舞。   “咴聿聿……”一声凄厉的马嘶声,健马倒地,展昭身形犹在空中。   银光乍起,七道剑光,有如天际流星般,自前方树梢间迎面飞出,上下左右,纵横交错,向展昭全身笼罩而来。   展昭身在空中,力道竟仍未消竭,双臂一振,身子忽的又向上蹿起了七尺,数道剑光自他脚底擦过。   但听“叮当”之声不绝,七柄剑收势不及,俱都撞在一起,剑光一触即分,七个人远远翻立在一边。   展昭轻盈的身子,流云般飘落下来。   借着树隙间幽淡的暮光,展昭沉眸打量面前瞬间成半月状的七人。   西夏的归风武士,西夏皇族招募的武林高手。   李元昊最终还是下手了。   巨阙已出鞘。展昭心下明白,面前虽只有七人,却不容轻视。   “唰唰唰”,七柄长剑掠过草尖,如水银流注,又直刺过来!   展昭身形飞掠,如秋鸿回空。他右手执剑,左手撩起衣襟,脚尖轻轻点地,从七人上空升起,飘向七人身后之时,巨阙银枪回马,只这一招,石破天惊,变化万千。   七人霎时改变身形,又如圆月一般围住了展昭,七柄长剑密不透风,招招欺近,攻守得当,天衣无缝。   展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逼人剑气,他执剑的手沉了一沉,身形稳如乘风。   “临危而不乱,南侠好定力!”其中一人出声道,“只不过,在下奉劝阁下,还是不要硬拼了,要知道我们这七柄剑,预先洒了步步化功,一炷香之内,不是我等七人死在你的剑下,便是你死在我等剑下!”   展昭只觉身子毫无异状,还怕他是危言耸听,但暗中一提气,丹田之中果然有了些许阻滞。   一炷香之后,满天剑气消失无影,最后的一点树叶碎片已落下,林中又恢复了静寂。   今夜的襄阳王府,似是沉寂了些。   白玉堂与安雨涵掠下屋脊,悄悄接近冲霄楼。   冲霄楼内,灯火闪耀,赵珏丰神俊朗的侧脸现在眼前,端坐在正堂。前面,是一个紫袍人。只见那人面上瘦骨冰冰,眉发如墨,一脸青森森的胡碴子,骤眼望去,也瞧不出有多大年纪。   “费大师,”赵珏淡淡开口:“若是你三年前就为本王制这间密室,那名单,也不至于轻易被人拿了去。”   “王爷,”费淼躬身道:“不是属下自夸,这普天之下,只有属下所制的机关暗楔,才能打开这间暗室,王爷与李元昊的盟书,定当无虞。”   赵珏点头,端起桌边的茶杯。   听到此处,白玉堂的唇角浮现一丝笑意,他低声道:“安姑娘,偏劳你回酒馆,等我二哥,告诉他这里有间密室至关重要,他知道该怎么做。”   安雨涵点头,“你,自己当心。”   “我会的。”白玉堂望着安雨涵的身影隐入暗夜之中,他四下看了看,飞身掠到了冲霄楼廊顶的横柱上。   赵珏啜一口茶,将茶杯阁下,轻哼一声,“不管是名单,还是盟书,只怕不久之后,对于本王来说,都无甚紧要了。不过,在这之前,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是,王爷。”费淼道:“范谢两位将军已出发,三日之内可到开封。西夏三万兵马,已乔装从夏州潜入宋境,应可同日到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知王爷打算何时动身?”   赵珏站起身,轻笑一声,“本王在动身之前,尚有一个人,没有解决。”他转过脸,看向殿外,抬高声音道:“白五爷,请出来吧。”   白玉堂嘻嘻一笑,一个翻身,只见白影一晃,人已到了厅上,“今夜府中连一个巡夜侍卫都没有,想来王爷是专程等候在下了?”   “不错,”赵珏淡淡笑道:“日前白五爷不请而来,本王未曾远迎,失礼之至。今日,本王定当要好好款待一番。”   “王爷太客气了,”白玉堂哈哈笑道:“不要说是这襄阳王府,便是那大内皇宫,五爷我要是高兴,也是可以去闯一闯的。”   “哦,”赵珏挑眉,“倒是本王低瞧了白五爷,只不过,你今日想出我这王府,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白玉堂扬眉,“王爷这说大话的本事,五爷我自叹不如。”   “不要说本王未提醒你,”赵珏笑意不减,“你若此时逃命,尚是来得及的。”   “只可惜五爷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逃命。”白玉堂轻叹一声。   赵珏挥了挥手,几十个侍卫将冲霄楼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白玉堂眼皮都未抬一下,拂了拂衣袖。   “本王知道,这些着实不中用的侍卫,都曾是白五爷的手下败将,”赵珏低低一笑,“不过,本王这些侍卫,一向勤勉好学,便请白五爷不吝指教吧。”   话音刚落,七八人已持刀上前。   白玉堂手一扬,画影出鞘,剑光流转间,人已跃起。   当先三人,身形疾晃,刀光闪动,直砍白玉堂脖颈。   白玉堂头也不回,身子微微一缩,两把利刀呼啸着从他面前砍了过去,他长剑挥动,剑尖轻轻在这两人胁下扫过,这两人便扑倒在地。白玉堂乘势旋身抬腿,另一人百来斤重的身子,被他凌空一踢,摔在两丈之外。   白玉堂举手投足间,便打发了三人,直把余下之人都看得呆住。   赵珏由费淼护着,早已退至角落。   白玉堂轻轻一喝,喝声中,他长剑突然挥出,飘忽如惊鸿,劲急如闪电,笔直向赵珏面目咽喉之间卷了过去。   离赵珏尚有两丈之地,蓦地,厅内破空之声,四支利箭自四面墙壁间穿出,朝白玉堂呼啸而来!   白玉堂眼疾手快,身形已冲天而起,如飞鹤凌空,远在三丈之上。   这刹那间,顶上“轰隆”一声,一只方形铜网笼子当头砸下,将白玉堂罩了个正着!   “本王说过,”赵珏缓缓步出,“这一次,你是有来无回。” 作者有话要说:     ☆、襄阳别   白玉堂冲势向上的身躯与下坠中重逾千斤的铜网相撞,一口鲜血喷出,尽染上胸前的白衫。白玉堂跌跪下来,一手撑地,一手抹了抹唇角。铜网在落地一瞬间,四角扣进地砖,“啪嗒”声连响。   “白玉堂,任你武艺如何高强,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此刻只怕经脉已损,本王劝你,还是不要试图运功出这铜网,你便是功力无损,也是出不了本王这铜网的。”赵珏摇头叹道:“只是可惜了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本王也心生不忍哪。”   白玉堂轻咳两声,又吐出一口血,“看来,王爷为了五爷我,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闻名江湖的锦毛鼠白玉堂,本王自不敢小觑,”赵珏微微一笑,“你既与本王作对,那也就怨不得本王心狠手辣了。”   “费大师,”赵珏转身道:“将暗室打开。”   费淼应声取出一枚形状奇特的楔子,契入暗格,石壁缓缓打开,现出一间一丈见方的斗室。   赵珏举步入内,片刻之后取出一卷白绸。   “这白绸也该换成黄绸了。”赵珏闲闲自语,他扬起白绸,“白玉堂,这便是本王与西夏李元昊的盟书。”   “请恕五爷我愚笨,”白玉堂站起,哼声道:“敢问王爷贵姓?”   赵珏一愣,继而哈哈笑了起来,“白玉堂,你不必用言语激本王,本王不会忘记自己姓赵,更不会忘记先祖是开国太祖皇帝。”   “为了当皇帝,不惜勾结西夏人,”白玉堂嗤声道:“爷要是太祖皇帝,定从陵墓里爬出来打死你个不肖子孙!”   “你不用心急,”赵珏淡淡道:“你很快便会躺进坟墓,而本王,也最终会登上金銮宝殿。”   言罢,赵珏看一眼费淼,挥了挥手,费淼走进暗室。不一会,又走出,关上石门。   “白玉堂,本王将这座冲霄楼送与你,当是本王最后一点心意。”赵珏转身,走向殿门,“将楔子毁了吧。”   “是,王爷。”费淼一掌击碎了楔子,“小子,暗室里已燃着了火药,一刻时辰之后便送你上路。虽然我不明白,王爷为啥不直接给你一刀。”   费淼摇着头走出冲霄楼,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上。   殿中复又陷入一片沉寂,厚重的石门之后,火药引线嗞嗞作响,直把白玉堂听得,俊脸拧成了苦瓜状,“真真是老马失前蹄,没想到我锦毛鼠要变成一只烤白鼠了。”   展昭从三丈高的围墙上跃下,落地时脚步有些许的凝滞。他暗暗调息了一下,抬眉看向四周……   管家谈栋嘀嘀咕咕从瑶景殿出来,“王爷每次出门,都带着那个干巴老小子,不就有两下身手,会搞几个机关吗?”他跨出高高的门槛,转身掩上殿门。   一柄利剑泛着寒光,无声无息的贴上了谈栋的脖颈,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千万不要乱动,在下手中的宝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谈栋掩门的手停在那,“好汉饶命!”   展昭绕到谈栋面前,“襄阳王在何处?”   “王爷刚刚,刚刚出门……”谈栋的声音有些结巴。   “这么晚了去何处?”   “这,”谈栋哭丧着脸,“小人可不敢过问王爷的事。”   展昭眉心攒起,“你家王爷走之前,可曾提起什么?”   “并未说什么呀。王爷在冲霄楼抓了个人,换过衣衫之后,便出门了。”   展昭凝眉思索,未曾留意到谈栋闪烁的眼神,“冲霄楼在何处?”   谈栋遥手一指,下一刻,便觉后颈吃痛,软倒在地。   展昭拍开冲霄楼的殿门,一眼便看到厅中铜网里的人影,斜斜倚着铜网一角,双手抱胸,下巴抬起,微眯着眼眸。   “白兄!”展昭唤道,同时心中好笑,这个锦毛鼠,被关进笼子还是这般闲情逸致。   “展昭!你,你咋来了?”白玉堂一下跳起来,眼前这个人一袭蓝衫斑斑点点,差不多成了黑衫,平日里一丝不扬的墨发,此刻在鬓间垂下了几缕,美玉雕刻般的脸,透着些许的憔悴。   “展昭,你快走,这里有炸药,快要爆炸了!”白玉堂急急吼道。   展昭挑眉,“白兄,现下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爷哪有功夫和你说笑,”白玉堂气急败坏,“你难道想陪着爷成烤猫?”   展昭想起一路过来几乎未受阻,不由凝神,果然听见了细微的嗞嗞声。他不再多言,细细辨别,站到了暗室门前,猛然出掌,石门纹丝不动。   “没有用的,展昭。机关已被赵珏毁了,这座石门,便是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能震开,况且,你此刻还重伤在身。”   展昭复又转向铜网,双掌运力,白玉堂从网眼中伸出手,制止住展昭,“展昭,不要白费力气了,赵珏勾结西夏人,三日后到开封,志在皇位,西夏也有三万兵马到开封。”   “三日后?皇陵大祭!”展昭大惊。   “你快走,不要管我,快去开封!”白玉堂喝道。   唰一声,巨阙抽出,“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展昭用尽全力砍向铜网,火花迸射间,铜网亦是丝毫无损。   “展昭,你听我说……”白玉堂唇角勾起,他暗使六成内力,挥掌拍向展昭,牵动了受损的经脉,一口鲜血喷出。展昭重伤之下,受了白玉堂这一掌,人朝后飘,一口鲜血往前喷,两人的血在空中汇合,再各自溅向对方身上。   “白玉堂!”展昭的嘶吼声飘向殿外。   “展昭,延州你拍了我一掌,现在我还你一掌。下辈子,就不要当什么御猫,爷给你一个外号,玉面鼠如何?与爷一同快意江湖……”   白玉堂粲然的笑颜渐渐模糊,“砰”一声巨响,展昭被炸起的热浪掀出数丈之远,天崩地裂声中那一抹白影掩在冲霄楼之下,下一刻升起了滚滚浓烟…… 作者有话要说:     ☆、倚芳深   “砰!”   不远处的村落里,一支爆竹炸上半空,将道上赶夜路的小瑜儿惊了一跳。“哪家小孩将过年的爆竹留到现在?”小瑜儿摇着头抚了下砰砰乱跳的心,抬眼看了看,夜色已深,“看来只能找个客栈歇一晚了。”   据开封城二十里地。一家小客栈。   柜台前站着一男一女。都是四十不到的年纪,汉子麻麻点点的脸面,鼻子右侧还有一颗大黑痣。妇人身体发福,眉梢眼底犹存几分风韵。二人看到小瑜儿走进,妇人忙上前招呼道:“客官,这么晚,打尖还是住店?”   为了行路便宜,小瑜儿作男装打扮,“二位可是老板?”   妇人堆起笑脸道:“正是小人夫妇的店,乡下地方,也拿不出多的铜钱雇伙计。”   “老板娘,麻烦一碗牛肉面,端到客房吧。”小瑜儿道。   “好咧,您稍等。”老板娘领着小瑜儿走向客房,“听公子口音,像是江南人哪?”   “阿嚏!”一股浓郁的脂粉味熏得小瑜儿打了一个喷嚏,“老板娘好耳力。”   “哈哈,怪不得长得如此白皙俊俏,这儿的大姑娘也及不上公子一半!”老板娘笑得更欢。   “老板娘说笑。”小瑜儿尴尬笑笑。   进了客房,老板娘热心道:“热水和面一会儿就到。”   “多谢老板娘。”   老板娘掩上房门。小瑜儿放下包袱,四下看了一眼。   “咚咚咚……”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   老板娘端着面,老板拎着热水走进。   “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尽管吩咐哈。”老板二人点头哈腰笑容满面。   二人退出房门。小瑜儿微微皱眉,坐下来举起筷子。   隔壁房间,老板二人从暗洞里注视着小瑜儿的一举一动。   “当家的,他吃了。”   “恩,再等等。”   直到小瑜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二人才推开房门。   “当家的,先看看他的包袱去。”   “哎。”   老板走向桌边,去拉小瑜儿的包袱,一拉,没动,再一拉,还是没动。老板使了吃奶的力气,狠狠一拉,“啪”一声,摔了个屁股朝天。   “哈哈哈!”小瑜儿拍着手抬起头来,“就觉着你们这个店古怪,果然有问题!”   她跃起身形,将二人踹倒在地,二人连忙顺势跪下求饶:“公子饶命,小人二人上有老下有小,不得已才干这见不得人的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小瑜儿哼道:“打劫还有理了?”   二人忙道:“不敢不敢。”老板娘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子,一看就是个好心眼的,必定是个有福之人,我二人再也不敢了,饶了小人吧。”   “好好开店不好,开什么黑店,”小瑜儿坐了下来,“可别再让我遇上,下次我一定报官。”   “是是是,不敢了。”老板搀着老板娘站起,老板娘伸手向腰间掏帕子抹眼泪,忽的一个踉跄向前扑倒,手中帕子挥向小瑜儿……   “咚”的一声,小瑜儿的脑袋再次倒在桌上,老板娘嘿嘿笑道:“毕竟还是嫩了点,好对付。早知道就早使这一招,这不还白白浪费了一碗面不是。”   老板复又去拿包袱,“奶奶的忙活半天,就这几两碎银子?”   老板娘却是停住了手,“当家的,我咋看着像是个女娃呢?”她狐疑的伸手解下小瑜儿的束发发带,“还真是个女的。”   “听说城里新开的倚芳院要姑娘,最多三十两银子。”老板眯起了眼。   “恩,这么细皮嫩肉的女娃,三十两不成问题。”老板娘笑歪了嘴。   “今儿也晚了,明日送去……”   “你这死鬼打什么主意别以为老娘我不知道,连夜送去。你要是敢偷腥,别怪老娘心狠阉了你!”   “是是是,”老板缩了缩脖子,“一起送去。”   开封。倚芳院。   二更将尽。却是倚芳院一日里来最热闹的时候。   “杨二爷,今儿好巧,又遇上了。”一人着青碧色锦袍,搂着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正要上楼之时,看到坐在扶梯右侧的杨二爷,遂上前寒暄。   杨二爷无精打采的端起酒杯,“是钱公子啊,幸会幸会。”   “怎么了?”钱公子坐下来,看了眼陪杨二爷的女子,似是觉得比自己身边的女子更迷人些,抬手便在那名女子脸上捏了把。   “你喜欢啊?你喜欢便给你。”杨二爷又饮下一杯酒,身边女子忙又给他斟满。   “这般娇滴滴的姑娘还不满意?”钱公子疑道。   “不瞒老弟,”杨二爷眯起三角眼,“二爷我瞧上的是这儿的老板娘,绿萝。”   钱公子连声叹道:“怨不得二爷你,这开封的青楼,貌美的姑娘我可瞧多了,这般年轻可人的老板娘,我也是头一遭见。不过二爷你可不能欺负人家新来乍到,用强啊,哈哈。”钱公子搂着女子往楼上走去。   二楼。最里间的一间房。   “绿萝姐,”一名女子敲了敲房门,“有客到,老地方。”   房门打开,一双纤手伸起,指若柔荑,鹅黄的身影款款而出。云髻斜绾,娥眉淡扫,眸含秋水,唇如朱樱。两颊薄施胭脂,顾盼生姿。二十七八的年纪,冰肌玉骨,窈窕无双。   “玉奴,你帮着处理一下事宜,任何人不要来打扰。”琳琅婉转的声音,听来如清柳拂面。   “是。”   穿过倚芳院正楼,是一间后院。绿萝打开院门,走进一间屋子,拧开墙上的暗门,走进内室。   “逸扬。”   一人背对暗门坐着,闻声淡淡道:“阿姐,我来了。”   绿萝走过去坐下,“你怎么到开封了?”   “来看看阿姐,不好么?”那人轻轻一笑,“说来倚芳院开张已有半月,我也该来瞧瞧不是。”   “阿姐办事,你放心,”绿萝莞尔一笑,“只是尚缺一些宋朝姑娘,我正在想办法。”   “多使些银子便是,”那人道:“也须对方情愿才行。”   “阿姐省得。一切依原计划行事,你放心吧。”   那人微微点头,站起转身,“委屈阿姐……那我先走了。”   豆灯微亮中,那人五官英挺棱角分明的脸上,一条浅浅淡细疤痕。   耶律弘,字逸扬。 作者有话要说:     ☆、皇陵祭   耶律弘负手朝小院角门走去。   绿萝举步缓缓跟上,至门槛内立住,目送那个颀长的背影……   角门先耶律弘打开,两名小厮架着一人走进,至耶律弘面前时,两人微微俯身,架着那人与耶律弘擦肩而过。   月光暗淡,照在那人身上,长发垂下,遮住了面容,一身灰青布袍,若不是身量小些,看着倒似男子装扮。   耶律弘跨出角门门槛,身形右转……   “夫人,这是新买的姑娘,”一名小厮道:“您正好在这,便过目一下。”   两名小厮将人搀起,对着月光,绿萝捋开那人的长发,“恩,模样挺不错……”   “阿姐,我……”耶律弘的声音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时戛然而止。   “还有事么?”绿萝抬头,眸中含笑。   “小瑜儿?”耶律弘上前,托起那人下巴,细细打量……   “阿姐,这个人我带走了。”耶律弘蹙眉,将人打横抱起,再次跨出角门。   绿萝有些吃惊,若是没有听错,方才耶律弘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一丝怒气。   “这,夫人,可花了三十两银子呢。”小厮有些不满。   “你们先退下吧。”绿萝淡淡的声音,望着耶律弘消失的地方,幽幽一叹。   仙来客栈。   小瑜儿醒来时,只觉昏昏沉沉,一时瞪大了眼睛,想不起来这是到了何地。   “你醒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面前,小瑜儿更是惊得张大了嘴,“耶律,耶律弘!怎么是你?”   “若不是我,你此刻怕是身陷青楼了。”耶律弘喝一口茶,淡淡一笑。   “青楼?我怎么会去那?”小瑜儿有些懵了。   “小瑜儿姑娘,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你就是这样闯荡江湖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耶律弘笑意更深。   小瑜儿揉了揉脑袋,“可恶……”小瑜儿哼声道,一时之间想不起更厉害的骂人词。   “说说该怎么谢我吧。”耶律弘晃了晃手中的茶杯。   “你怎么会在,呃,那里?”小瑜儿爬下床,自己倒水。   “奇怪,”耶律弘斜斜瞥了小瑜儿一眼,“男子去那里不是很寻常吗?”   “咳咳,”小瑜儿被一口水呛着,缓了缓问道:“那你怎么会又来开封?”   “大辽大宋两国结盟,我来大宋不也是很寻常吗?”耶律弘答得更是顺口。   小瑜儿摇了摇头,信他才怪。   “我这还没有问你呢,”耶律弘想起了什么,“上次为何偷偷溜走?”   “不溜走,还等着姑娘我给你洗衣做饭吗?”小瑜儿奇怪道。   耶律弘手伸向怀中,掏出一物,“这可是你的?”   小瑜儿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自己遗落的玉佩,原来被他捡了去。她抬手去夺,却夺了个空,不由急道:“是我的,还我。”   “你确定不是你买来的,或是捡到的?”耶律弘笑看着小瑜儿。   小瑜儿恼道:“你以为都像你们辽人,说一套做一套。我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耶律弘敛起笑意,似有些怔住。小瑜儿乘机抢回了玉佩,用衣袖擦了擦,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耶律弘收回视线,面上看不出是何神情,只是低头饮茶。   小瑜儿找回玉佩,心中欢喜,也不与耶律弘再计较,“谢谢你,耶律弘。”   “不必客气。”耶律弘淡淡道。   次日。   小瑜儿早早便起,交代了柜上一声,便往开封府而去。   夜里下了一场雷雨。街面上深深浅浅的小水坑,小瑜儿也顾不得那么多,只顾朝开封府的方向奔去。   开封府门口的守卫告诉小瑜儿,包大人一早进殿,今日要陪同皇上去皇陵举行祭天大典。   小瑜儿有些失望,垂着头往街上走。   隔着两条街,开封的主道上,传来了由远及近的箫鼓齐鸣声……   四月初四,暮春,惊雷,雨止。   一年一度的皇陵祭天大典。   礼乐声中,天子的御驾缓缓移动。   行在前面的,是骑着高头骏马的殿前司,御辇紧跟,驶过汉白玉长桥,文武百官随后,侍卫司殿后,一行上万余人,浩浩荡荡,穿过开封大街,出了京城北门,向京城以北二十余里处的皇陵行去。   赵祯微眯起眼眸,右手手肘撑着锦垫,握拳托腮,正闭目养神。   行了约莫有一半路程了吧?赵祯闲闲想着。   蓦地,骏马长嘶声,御辇一个急晃,赵祯右拳撑空,一个俯身向前。冯有才推开车门,一把扶住赵祯,“皇上当心!哎呦,这是怎么架的车?”   赵祯皱了眉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冯有才应声而出,不一会儿便回道:“回皇上,是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展昭拦驾!”   “展昭?”赵祯眉头更深,“走,看看去。”   冯有才扶着赵祯步下御辇,穿过几名殿前司卫,一人跪在眼前,垂着头,只瞧得见黑灰的发髻凌乱不堪,一身衣袍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尚有好几处撕裂开来,露出的深衣也是泛黑。   “展昭?”赵祯声音上扬,不可置信。   “微臣拦驾,罪该万死。”展昭抬头,苍白的脸上只一双眼眸濯濯发亮……   “怎么回事?”赵祯沉声道。   “皇上,襄阳王谋反,伏兵已将皇陵围住。”   “可有实证?”赵祯面上微寒。   “回皇上,无。”   紧跟而来的包拯皱起眉头,八王爷思索片刻道:“展护卫,若无实证你又怎知皇陵有埋伏?”   展昭的声音里隐了些许沉痛,“禀王爷,是有人以性命相告。”   “仅凭如此,朕便取消祭典,如何向列祖列宗天下百姓交代?”赵祯微愠道。   “皇上所言极是,”包拯拱手道:“然展护卫昼夜赶来,亦不会是无端生事,且听听展护卫如何说。”   “且先平身。”赵祯缓了缓脸色。   展昭站起,包拯不动声色看着展昭,只觉那平日里伫立如山的身影似是晃了一晃,黑脸不由沉了沉。 作者有话要说:     ☆、心力竭   “赵珏哪里来那么多兵马将皇陵围起来?他的封地也就数千戍卫。”八王爷面有不解。   “禀王爷,”展昭道:“据微臣所知,襄阳王联合西夏,西夏出兵三万。”   “哼,”赵祯轻哼一声,“他到底还是动手了。”   “皇上,”八王爷的神情有些复杂,“即是如此,这祭典……”   赵祯打断八王爷道:“祭典照旧,朕莫非还怕了赵珏不成?”   “皇上三思!”数位大臣同声唤道。   展昭复又跪下,“微臣有一法子,但请皇上先恕微臣不敬之罪……”   御辇又缓缓前行。   包拯望着前面的御辇,轻轻一叹。   八王爷却看向皇陵方向,心中微微一沉。   待浩浩荡荡的车队到达皇陵山脚的下马碑前,已是辰时末,礼部赞引官早在此静候,见皇帝车舆缓缓停住,大呼道:“乐奏始平之章,请圣驾!”   钟鼓齐鸣,箫瑟微和。御辇车门打开,冯有才扶着赵祯走下来,举起衣袖替赵祯挡着渐高的日头。   韶乐声中,赵祯稳步而行。   依山傍水的皇陵,道边松柏苍翠,河内流水潺潺。众臣神情肃穆,随着赵祯过桥,一步步踏上石阶。   过了数处殿门,一行人来到了正殿前。按例,众臣在殿外等候,冯有才扶着赵祯入内,叩拜殿内列祖列宗。   “赵祯,你终于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一人一袭玄袍,绣朱红蟒纹边,自牌位后步出,正是襄阳王赵珏。   赵珏挥了挥手,殿外众臣已被人围起,殿内十余人将赵祯围住。   八王爷迈着沉重的步子跨进正殿,“珏儿……”   “皇叔,”赵珏躬身一礼后,直起腰背道:“我才是你唯一嫡亲的侄儿,而他,只不过是窃取了先祖皇位的无耻子孙。”   八王爷颤着双唇,却说不出话来。   冯有才将抬起的胳膊缓缓放下,赵珏一眼望过去,大惊失色。   身穿明黄缎团龙纹袍,头戴冕旒的那人,却不是赵祯。   “你,”赵珏伸出手指向那人,“你是何人?”   “在下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展昭。”展昭沉声道。   “展昭,你没死?”赵珏面上似是未起波澜, “本王得知你的行踪,特意给你留了冲霄楼,没有想到,你竟逃过一劫,还赶在了本王前头。”   “所谓天理昭昭,展昭留这条命,便是赶来开封阻止你。”展昭面无表情道。   “如此看来,你与李元昊描述倒有出入。”赵珏摇头道,“竟然眼看锦毛鼠身死,自己全身而退。”   “珏儿,”八王爷沉痛道:“你果真与西夏有所勾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赵珏淡淡道,“我错就错在,太过自信。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赵珏缓缓抬手,十余人执剑直扑展昭。   展昭腰间一拧,褪下龙袍,飞身跃起,藏于龙袍内的巨阙出鞘。   赵珏身边之人,本已是高手,不过数十招,展昭渐感有些吃力。   “本王还道是全身而退,原来已是强弩之末。”赵珏又挥了挥手,殿外又奔进十余人……。   “轰!”“轰!”……   倏地,殿外想起了数声轰炸。一人急急进殿,“王爷,不好了,不知何处冒出几人,朝西夏兵中扔下好些火炮,已有几处殿前司挣脱控制而顽抗!”   这时,又有一人跑进道:“王爷,朝廷大军前来,有数万人马!”   赵珏眉目一沉,八王爷凝视着赵珏,“珏儿,投降吧。”   “不,”赵珏摇了摇头,“我便是投降,皇叔,你觉得赵祯会放过我吗?”   这几句话的当口,展昭的身形愈发僵滞,从来不觉手中巨阙竟然会如此沉重。他勉力提气,强逼自己集中精神,对付面前二十余人。   身上已不知是第几次被剑锋划过,汗水混着血水滴进眼眶,眼前顿时一片模糊。那些翻飞跳跃的身形似是越来越远,那些纷乱嘈杂的声音也似是越来越轻……   展昭暗暗苦笑一声,此生只怕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约了……   一柄利剑自后背刺来,巨阙挑开胸前的两把长刀,身形再也无力跃起……   一条人影从殿门掠进,雁翎刀挑开刺向展昭后背的利剑,瞬间回身,又劈倒展昭身前两人,正是彻地鼠韩彰。   紧接着又是三人跃进,当先一人四十上下,身量高大,紫巍巍一张面皮,黑漆漆满部髭须,手持一柄大环刀,虎虎声中,几人已被砍倒。正是陷空岛老大钻天鼠卢方。   其后二人,一人身宽体胖,手使一对八棱锤,双锤挥舞之下,又有几人被砸开;另一人身材瘦小,面黄肌瘦,形如病夫,使一对分水峨嵋刺,眼花缭乱间,对方如何被刺中亦不知。正是穿山鼠徐庆和翻江鼠蒋平。   巨阙柱地,展昭得闲打量四人,心中疑道:“莫非是陷空岛四鼠?那白玉堂……”   韩彰解了展昭之危,虚晃几招,便执刀扑向赵珏。费淼不敌韩彰,雁翎刀直逼赵珏,“都住手!”   殿内形势急剧转变,殿外亦是情形骤变。   展昭上御辇之时,赵祯便着人去营地调兵,自己则扮成殿前司。此刻大军前来,殿前司与侍卫司奋起反抗,西夏兵溃不成军。   赵祯在数位殿前司护拥下走进大殿。   赵珏冷冷一笑,“成者王,败者寇,天佑赵光义,不佑我赵珏啊!”   赵祯皱眉,“你错了,天佑公道。”   “公道?公道何在?”赵珏指着赵祯,“你敢说你祖父没有弑兄夺位吗?”   八王爷步履沉重,踉跄上前,“珏儿,你何以偏执如此?”   “皇叔,”赵珏看向八王爷,“我不明白,你为何这样护着他,我说错了吗?”   八王爷绝望的摇了摇头,“将赵珏押下去。”   赵珏和一众叛兵被押下去。   展昭缓缓直起腰背,刚想抱拳,下一刻,身形倾倒……   包拯一个箭步越过赵祯,抱住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影。   “传太医!”赵祯唤道。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欢   紫宸殿。   陷空岛四鼠见驾。   赵祯看着面前四位外形各异之人,又起了惜才之心,“众位义士各有本领,尤其是韩义士,尚知火炮之术,难能可贵,不知众位可愿为朝廷效力?”   卢方侧脸,看一眼蒋平,蒋平亦是微微侧脸,看一眼卢方。   “回皇上,草民兄弟出身草莽,不识大体,粗俗鄙陋,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多谢皇上美意,草民等还是愿回乡捕鱼度日。”卢方大声道。   赵祯面有不悦。   包拯跨出一步道:“启禀皇上,江湖人率性而为,直言直语,还请皇上宽恕。”   “皇上,”八王爷道:“江湖上难得有展护卫如此文武俱佳之人,皇上万不可期望过高,四位义士既无心为官,此番救驾有功,自当重重嘉赏。”   “罢了,”赵祯摆摆手,“朕自不会强人所难,如此,朕重重有赏便是。”   “吾皇圣明!”众人俯身道。   出了皇宫大门,徐庆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憋死俺了。”   蒋平敲了敲徐庆的脑袋,“小心说话。”   韩彰凑向卢方,“大哥,你咋就敢这么回绝皇帝,也不怕掉脑袋。”   卢方捋了捋胡须笑笑,不语。   韩彰又凑向蒋平,“四弟,只怕是你的主意吧?”   蒋平哈哈一笑,“你莫非想和那位猫大人一般下场?”   眼前现出展昭浴血奋战的一幕,韩彰缩了缩脖子,“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展昭倒是条汉子,不愧五弟念念不忘要我兄弟赶来开封相助。”   众人正说笑间,身后传来一声高唤:“四位义士请留步。”   四人回首,见是包拯,忙行礼,卢方道:“多谢包大人适才殿上出言袒护,卢方等铭感五内。”   “哪里哪里,”包拯拱手,“本府眼下有事烦劳几位,还请几位莫要推辞才是。”   “包大人但请吩咐,”卢方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来,韩彰在小酒馆遇到白玉堂之时,知他暗查襄阳王,便飞鸽传书到陷空岛,卢方与夫人林月容及徐庆蒋平连夜赶往襄阳。   那一晚,安雨涵回酒馆,将白玉堂嘱咐之事说与韩彰,韩彰立即会意。安雨涵不解,韩彰大笑,“这便让你见识一下你韩二哥的本事啦。”   韩彰在五鼠中武功仅次于白玉堂,其擅长的便是挖地道,故人称彻地鼠。   当韩彰将地道挖到襄阳王府冲霄楼下时,爆炸已起,韩彰抖了抖震落的一身泥屑,掀开碎砖,冲霄楼已坍塌,浓烟四起,他一眼便看到不远处铜网内的白玉堂。   说来也是白玉堂命大,那百般逃离不出的铜网,此刻却挡住了爆炸之时掀起的碎砖断椽,但即便如此,白玉堂仍是被气浪震晕在地,若是没有韩彰,冲霄楼火起,只怕真正要成烤白鼠。   韩彰将地道挖至铜网下,将白玉堂拖入地道,扑灭他身上的几处碎火,将他背回小酒馆。   请大夫,熬药,输内力,忙活到将近四更天,卢方等人终于赶到,这期间白玉堂醒转一次,道了一句话:“去开封皇陵,助展昭……”   众人商议,决定留下林月容与安雨涵照顾白玉堂,兄弟四人便星夜赶往开封。   戌时。开封府。   展昭仍昏迷未醒。   数名太医皆是摇头叹气,其中一人道:“至少有七八日不曾歇息,是个人都扛不住啊。”另一人道:“至少中过三种毒,也不知如何化解。”又一人道:“心脉曾碎裂,经脉受损严重,不知如何能撑到此时。”   宫中上等伤药丹丸,赵祯皆送来开封府。   卢方等人正在展昭房中为展昭运功疗伤。   “小瑜儿姑娘!”夜色之中,张龙远远看到一个纤细身影,唤道。   小瑜儿跑了过来,“张龙大哥,展大哥怎样?”   张龙眼眶一红,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小瑜儿喃喃道:“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卢方四人走出房间,赵虎迎上去,“四位义士,情形如何?”   卢方抹了抹额角,叹一口气。   张龙赵虎转身进屋,小瑜儿亦跟进。   房中,包拯公孙策目不转睛看着床榻上之人。   王朝马汉擦了擦眼角走出房间立至门外。   “包大人,公孙先生。”小瑜儿唤道。   二人点了点头。   第二日,展昭未醒……   第三日,展昭仍未醒……   直到第五日,展昭还是未醒……   卢方向包大人回道:“这几日展大人已有起色,若无意外,性命应无虞。”   包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还是多亏各位义士相助,请受包拯一礼。”包拯一揖到底。   卢方等人忙回礼,卢方道:“包大人,现下展大人便有赖各位太医,草民等心系五弟,想回陷空岛看看。”   包拯道:“要得要得,白义士此次功劳甚大,等他伤好,众位义士再来开封,本府定要好好相谢一番。”   “包大人言重了,”四人拱手,“后会有期。”   细细看着床榻上的人,只不过隔了十数日,却憔悴消瘦得几乎认不出了。   小瑜儿微微侧身,泪水止不住滑落。她举起衣袖,拭去泪水,却落下来更多,不一会儿,两只衣袖都已湿了半截。一截干净雪白的袖子出现在眼前,小瑜儿想也未想,拽过来便往脸上拭去。   拭了一半,小瑜儿愕然转头,“展大哥,你醒了!”   展昭缓缓举起衣袖,将小瑜儿脸上未擦尽的泪水轻轻擦去。   “我去唤公孙先生。”小瑜儿反应过来,转身,展昭拉住小瑜儿湿嗒嗒的袖子,“我没事了。”   “你,”小瑜儿哽咽道:“你都睡了整整五日了,还说自己没事?公孙先生恨不得自己是华佗扁鹊转世,我还瞧见包大人偷偷哭了。”   展昭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因了那一抹淡淡的笑意而有了几分生气。   “后来,还是陷空岛的四位爷为你运功疗伤,太医们也这个方子那个方子忙个不停。”   展昭心一紧,“白玉堂怎样?”   “白大哥已然救出,被震晕,伤着了腿。”   “你没有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倒是你,一张没用的纸将我骗回开封。”   展昭歉然一笑,“对不起……”   “展大哥,以后不许再骗我,不许再丢下我。”小瑜儿不依不饶。   展昭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以后还会发生何事他也无法预料。   “大哥……”   小瑜儿清亮的眼眸满含期待,如此唤着展昭。展昭猝不及防,丢盔弃甲。   “好,我日后不再骗你。”他柔声道。   小瑜儿满意的点点头,“光顾着与你说话,该饿了吧,我每日都煮了粥等你醒来。公孙先生说你失血颇多,我便煮了红枣粥,不烫了,快尝尝。”   展昭素来不喜甜食,看着小瑜儿端过来,却也不忍拂她心意,见她欲相喂,便撑起身道:“我来就好。”   米粥枣香清甜,软烂稀糯,正适合久未进食之人。一碗见底,小瑜儿又忙给展昭添上半碗。   “看来我真的是饿坏了。”展昭如是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芳魂逝   窗外,群星闪烁,上弦月弯弯的嵌在星空里,一阵风拂过,吹来淡淡的花香。夜色平和而宁静。   廊下站着两个人影,不远处的院中,是张龙和赵虎。   包拯微微点头,“展护卫终于开窍了。”   公孙策笑眯眯的捋胡子,“原来大人也看出来了?”   “都是从年轻那会子过来的。”包拯浓眉一扬,笑道:“先生请。”   “大人请。”公孙策与包拯心照不宣,步出展昭的院子。   张龙赵虎跟在后面,小声嘀咕。   “听大人和先生的意思,展大人与小瑜儿姑娘?”   “听起来应该是。”   “那展大人以后可有口福了,我们也可以沾沾光。”   “你就惦记着吃……”   御书房。   八王爷恭身施礼,“皇上,臣不敢为赵珏求情,但请皇上念及太zu爷子孙,由皇家发落吧。”   赵祯神色阴晴不定,半晌道:“朕素知皇叔深明大义,赵珏便交由皇叔。九族之内皆是赵家子孙,一并免了吧。”   “吾皇仁义,”八王爷俯身道:“赵珏妻妾已押送进京,皇上,赵珏只一名正室慕容氏,现二人已一同关在天牢。”   “慕容氏?”赵祯思索片刻,“可是二十年前中书令慕容斌的女儿?”   “回皇上,正是。”八王爷细细回想一番,道:“二十年前,先帝封先兄赵德清为襄阳王,赐襄阳为封地。那一年,赵珏年方十五,慕容氏闺名浣儿,与赵珏正是青梅竹马,自小定亲。赵珏离京之时,慕容氏尚才十岁,骑马追出城门,不慎坠马后成痴。可叹赵珏也是个痴儿,这些年竟也未曾纳妾。”说到此处,八王爷幽幽一叹。   赵祯静默良久后方道:“说来终是朕亏欠于他。”   “如今赵珏大错已铸成,皇上纵然有心,只怕朝臣不服,百姓不依。此事便交由臣来办吧。”八王爷一字一字吐出,只觉似从心头碾过一般。   “皇叔受累了。”赵祯缓缓道。   大内天牢。   赵珏指尖轻柔,抚过慕容浣儿的垂腰长发,“浣儿,是我害了你……”   慕容浣儿却似不习惯这黑漆漆的天牢,皱着眉头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还要去找珏哥哥。”   “快了,”赵珏轻声道:“我们快回去了,你也快要见到你的珏哥哥了。”   慕容浣儿顿时开心起来……   牢门打开,八王爷弯腰走进牢间。   “皇叔,”赵珏施礼道:“赵祯让你来送我上路?”   “珏儿,”八王爷眼中满是沉痛,“你是在拿刀子剜皇叔的心啊。”他望着赵珏那酷似兄长赵德清的面容,心底一颤,“珏儿,皇叔便告之你当年真相,也免得你最后落个不明不白。”   “太zu爷年轻时魄力过人,与辽国征战数十年,平定江山,稳固社稷。然太zu爷终有英雄暮年之时,他突发奇想,与辽国和议,欲用金银买回燕云十六州。彼时,辽人士气正勇,若是再添一笔巨额财富,招兵买马,挥军南下,我大宋则危矣。太宗皇帝那一夜与太zu爷发生争执,太宗皇帝情急之下毁了太zu爷与辽国的盟书,太zu爷气急攻心,不治而亡。此事,是我在窗外亲眼所见。只是当时房中,并无第三人,我尚且年幼,故外间谣言不断。”八王爷长叹一声,“珏儿,皇叔不知你执念如此深,如今悔之亦晚矣。你让我将来如何有颜面去见你父王?”   “皇叔,”赵珏淡淡一笑,“成王败寇,古来如此非独我。皇叔不必太在意,见到父王,侄儿自会请罪。”他看一眼慕容浣儿,“侄儿别无他求,但有几桩事恳请皇叔应允。”   今夜无月。虽有风在吹,吹得树叶飕飕的响,但也只不过使得这寂静的夜更添几分萧瑟之意。   瑶夕殿内烛火通明。   慕容浣儿转着圈,垂头看自己一身大红的衣袍,“你真的是个好人,我还从未穿过如此好看的衣衫,珏哥哥见了也必定喜欢。”   赵珏微笑,点头,“是,他心里欢喜的很。”   “咦,”慕容浣儿站定,围着赵珏打量起来,“你今日穿得也甚是漂亮,我看着比珏哥哥还要漂亮了。”   赵珏不语,拉住慕容浣儿衣袖,“浣儿,我一直欠你一次婚仪,今日,便是你我二人成亲之日。”   慕容浣儿摇着头,“我是要嫁给珏哥哥的,虽然我觉得你也不错。”   赵珏执起慕容浣儿的手,慕容浣儿却也不再挣脱,“乖,我们拜天地。”   慕容浣儿随着赵珏,拜了殿外,拜了堂上,拜了彼此。   赵珏拉着慕容浣儿坐下,斟上两杯酒,“这,便是你我的交杯酒吧。”   慕容浣儿盯住酒壶,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不可以多喝一些?以前你都不让我喝酒。”   “一杯,够了……”赵珏缓缓道。他凝视住她,那般明丽的容颜,那般纯净的眼眸,如二十年前一样。   今夜良辰美酒,今夜红烛融融,此生若是没有二十年前开封城门口的那一幕,或许,一切都不一样吧?   交杯酒饮尽,赵珏用衣袖替慕容浣儿擦了擦嘴角。然而,才片刻之后,鲜血从她嘴角溢出,赵珏又举袖去擦,却是越擦越多,而他自己的嘴角,也有鲜血滴下。   药是剧毒,却并无疼痛感,只是急剧损坏身体的各个脏腑和各种神经。这也是赵珏所求之事其一。   赵珏紧紧搂住慕容浣儿,慕容浣儿的瞳孔慢慢缩紧,蓦地,她的眼中亮了一亮,“珏哥哥!”   赵珏身子一僵,“浣儿?”   慕容浣儿绽开笑颜,“珏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她伸出手抚上赵珏的脸,“不要再离开浣儿……”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瑶夕殿外,两行清泪顺着八王爷脸颊缓缓流下……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劫   江南。松江。   初夏的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就像一个飘忽不定的浪子,好比以往陷空岛的锦毛鼠。   可是,而今的白玉堂,只能斜斜倚在榻上,听着滴滴答答屋檐上落下的水声……   “三百一十一,三百一十二,三百一十三……”白玉堂闲闲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无聊。   “老五,数什么呢?数银子吗?”韩彰人还未到,大嗓门已传开来。   “二哥,来来来,陪我杀一盘。”白玉堂一下坐起来,喜笑颜开。   “咳咳,那个,”韩彰挠了挠耳朵,“你就饶了你二哥吧,每回都让你杀得一个子都不留……”   “我让着你还不行吗?”   “……你每回都说让着我……”韩彰眨眨眼,转移话题,“老五,可否下来走走了?”   “我倒是想走来着,”提起这个,白玉堂一脸郁闷,“可大哥大嫂不让,说是伤筋动骨一百日,一百日哪,二哥,当初你还不如让我烧死得了。”   “呸呸呸,”韩彰连声呸道:“浑说啥呢?你二哥我可不想那么早死,当初结拜你以为说着玩哪。”   白玉堂嘿嘿一笑,“好,那你陪我下棋。”   韩彰认命的叹一声,正待坐下,“玉堂……”林月容的声音又自门外响起。   韩彰就像遇到救命稻草一般,蹲了一半的身子一下直起,“大嫂!”   林月容笑吟吟走了进来,“老二也在啊,正好,玉堂,走,随大嫂去凌星亭,老二,扶稳点。”   “大嫂,”看着林月容笑弯了眉眼,白玉堂一下警觉起来,“你不是不让我下地,说是得满一百日吗?”   “玉堂,”林月容笑意更甚,“什么时候变得听大嫂的话了,嗯,也该学着沉稳一些,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闻此,白玉堂更不愿起身了,“大嫂,你该不会是又安排我去相亲吧?”   林月容敛了笑意,“怎么,不愿去啊?不愿去我可把人家姑娘领这里来啦。”   白玉堂连连点头,“去去去,谁说我不去的。”   林月容这才满意的笑道:“来,小心,老二,赶紧扶一把。怎么样,可以走吗?”   白玉堂望天,将绷带缠紧的左腿曲起,蹦一下,“不能走,我蹦也蹦着去。”   一路上,就剩林月容的声音了,韩彰憋着笑,白玉堂狠狠瞪一眼韩彰:小心内伤!   “玉堂,这回可不是大嫂夸口啊,人家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手有身手,还是世家小姐……”   “世家小姐自己跑来相亲?”白玉堂暗自腹诽。   ……   “大嫂,”白玉堂忍不住打断林月容,“你看我这样瘸着个腿,实在有损形象哎。”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林月容得意道:“玉堂,这一点,大嫂对你还是颇有信心的,我相信人家姑娘一看到你这张俏脸,便再也挪不开眼神看别处了……”   韩彰终于破功,“扑哧”一声笑出。   一滴汗自白玉堂额角滴落……   松江边。凌星亭。   一个窈窕身影临江而立,白玉堂心中起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白玉堂。”女子听到声响,转身唤道。   “安姑娘!”白玉堂吃惊不小。   林月容笑着拍掉韩彰扶住白玉堂的手,递了个眼神给安雨涵。   “那个,你们聊。”林月容拉着韩彰转身便走。   安雨涵步下亭子台阶,“要我帮忙吗?”   白玉堂不好意思笑笑,“我自己来就行。”三下两下蹦上了台阶,坐在石桌前,“你……”   安雨涵有些赧然,“在襄阳你重伤,卢大嫂带你回陷空岛,我本想着一起来,可是……”她顿一下接着道:“后来我还是不放心你的伤,毕竟冲霄楼是我带你去的,所以便来陷空岛看看。”   “你的意思是,”白玉堂迟疑道:“你是来看我的伤好了没有?”   “是啊,”安雨涵奇怪道:“要不然你以为我来干啥?”   “呵呵,”白玉堂干笑两声,“多谢姑娘,姑娘有心。”心下哭道:“大嫂又耍我玩……”   远处一颗榕树下,林月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玉堂啊玉堂,你怎的如此不开窍呢?”连叹两声,转而又笑着自语道:“这么好的姑娘,下回给我那开封的展兄弟介绍去……”   襄阳王事败,赐死。西夏李元昊吞宋之心自此打住。由于连年与宋朝征战,西夏国力已臻衰竭,眼下又与辽国交战,李元昊不得已派出使臣上书宋朝商谈和议。和议的重心还是李元昊称帝的问题。赵祯坚持要李元昊自削僭号,李元昊恼怒道:“我西夏如日方中,止可顺天西行,安可逆天东下。”经过拉锯谈判,李元昊退了一步,以儿子自居,上书父大宋皇帝,赵祯也便默许了。   最后,李元昊又上书,为表和谈诚意,愿结两国秦晋之好,为西夏佳仪公主求大宋云麾将军展昭为驸马。   御书房。   赵祯颇有些无奈的口气,“展护卫,眼下两国和谈,这李元昊既已提出,朕自当重视。然朕爱惜你的才能,心中也极为不愿,只不知展护卫意下如何?”   展昭复又跪下,俯身道:“微臣谢皇上爱惜之恩,微臣惶恐,还请皇上留微臣为大宋效力。”   赵祯微微皱眉,“说来也无不可,只是为何那李元昊偏偏中意你呢?”   闻言,展昭心中一惊,“皇上,微臣忠心,惟天可表,微臣在此立誓,此生不娶番邦女子,如有违此誓,天神共愤。”   “罢了罢了,”赵祯连连摇头,“展护卫请起,你即不愿,朕便找个由头回了李元昊便是。说来也是,我大宋好女子何止万千,明儿朕便让包拯留意,为展护卫你说门好亲事,也省的李元昊再惦记。展护卫如此才俊,只怕开封府的门槛要踏平了哦。”   展昭面上微红,垂首不语。清新脱俗的笑颜自眼前闪过,唇角不由勾起淡淡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波涛暗涌   御街是开封城南北中轴线上的一条通关大道,它从皇宫宣德门起,向南经过里城朱雀门,直到外城南熏门止,长达十余里,是皇帝祭祖、举行南郊大礼和出宫游幸往返经过的主要道路。   御街两侧角楼对称而立,楼阁店铺鳞次栉比,白日里可称一派繁荣。然到了夜间,最繁华的却不是御街,而是开封南城的马行街。   天下多蚊蚋,开封独马行街无。马行街者,开封之夜市酒肆极繁盛处也。蚊蚋恶油,而马行街人物嘈杂、灯火照天,每至四更罢,故永绝蚊蚋。   倚芳院便在马行街西首。   正是夜淡风轻,月华如水。倚芳院灯如白昼,宾来客往,好不热闹。   钱公子是太常寺卿钱佑的小儿子,名唤元祖,自倚芳院开张之日起,几乎每日必来。   这一日,钱公子如往常一样,坐在一楼正厅高台的右前方,欣赏台上妙曼的歌舞。丝竹声中,舞步起,云袖扬,千种风情,万般娇媚……   正当钱公子看得忘乎所以之时,二楼高台正上方起了争执声,丝竹吟唱舞步皆停了下来,钱公子赫然站起,正待开骂,“扑通”一声,一人撞断二楼护栏,直直落下,砸在高台之上,一时间,惊叫之声不绝。   钱公子骂骂咧咧走过去,那人后脑着地,仰面而躺,眼珠瞪起却是一动不动。   “杨二爷?”钱公子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坠楼之人正是开封富商杨仲桥。   展昭带着张龙赵虎赶到倚芳院时,已过子时。   倚芳院所有姑娘都站在厅中,除了事发之时几位目击者,其余宾客都已离开。   杨仲桥当场摔断脖颈,不治而亡。   展昭微微蹙眉,蹲下,先探了一下杨仲桥脖颈处脉门,随后摇了摇头,“张龙,传仵作。”   张龙应声而出。   倚芳院年轻的老板娘绿萝,丝帕掩面,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人,事情经过便是如此,请各位大人为民女做主。”绿萝讲完经过,一双妙目莹莹望着展昭。   展昭步向此事的罪魁祸首,兵部尚书王乾的儿子王尚易。   不到弱冠的年纪,皮肤净皙,唇红齿白,倒亦可称得上翩翩佳公子。奈何此时翩翩佳公子一脸惶恐,坐在椅上犹自抖索。   “展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王尚易看见展昭过来,蹿上前一把拉住展昭的手,泣声连连。   展昭摇了摇头,暗叹一声,“王公子,展某公事公办,请公子随展某走一趟吧。”看着王尚易无助的眼神,展昭又道:“若真是无意为之,包大人自会给公子一个公道。”   王尚易茫然点了点头。   展昭又转向绿萝,“烦请老板娘也一并随展某走一趟。”   展昭扫一眼两侧排排而立的姑娘,抬腿出了倚芳院。   开封府。书房。   “大人,”展昭就倚芳院之事禀报包拯,“王尚易酒后对倚芳院老板娘绿萝无礼,杨仲桥上前阻拦,王尚易失手将杨仲桥推下楼,因王尚易是习武之人,故力道比常人略大。王尚易供认不讳,绿萝及目击证人都已证实。”   “如此说来,此事只是一个意外?”包拯道。   “据目前所掌握的各方人证物证来看,应是如此。”展昭颔首。   “公孙先生,你如何看?”包拯抬眼看向公孙策。   “仵作方才来报,并无异常。”公孙策道。   包拯微微点了点头。   倚芳院命案次日由开封府宣判。   此案并无任何悬疑,包拯依例判了王尚易五年徒刑。期间,王乾多次差人来说情,包拯俱谢绝不见。王乾在府中气得直跺脚,连声骂道:“包黑子!包黑炭!顽固不化!”然不管王乾在府里如何气恼,上朝见了包拯,仍只得堆笑见礼,“包大人,犬儿给你添麻烦了……”包拯垂首回礼,“哪里哪里,王大人客气……”   此事已过数日。   这一日午后,张龙和赵虎不当值,两人在花厅闲聊。   “近来好像不怎么看见展大哥,特别是当值之后。”   “是啊,我也发现了。”   “小瑜儿姑娘目前暂住展大哥的府邸,我看展大哥八成是去看她了。”   “说起那座府邸,还是皇上升展大哥三品时所赐,自己还未曾住过,原来是留着给未来大嫂住呢。”   “可不是,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跟着展大哥一起去北街看看小瑜儿姑娘?顺便蹭个饭啥的?”   “你们在说展大人吗?”衙役纪小康走进来,“展大人最近可不是往北街跑,是往南街跑。”   “南街?”张龙赵虎同声叫道。   “是啊,南街倚芳院。展大人差不多每日都去。”纪小康挤眉弄眼,笑得揶揄。   “倚芳院?”张龙赵虎同时跳起来。   书房。   包拯与公孙策相视一眼,包拯微微笑了笑,看向展昭,“展护卫,听衙役议论,说你近日总往南街去?”   “回大人,”展昭顿了顿,道:“属下近日常去倚芳院。”   “哦,包拯饶有兴趣道:“展护卫何时也成了风雅之人?”   展昭微赧,“大人,那一次属下去命案现场,回来之后,有些疑问,总萦绕心头,故想去探个究竟。”   “什么疑问?”   “属下总觉得倚芳院的姑娘是经过训练,有些不一般。”展昭如实道。   闻此,包拯公孙策又是相对一笑,公孙策轻咳一声道:“展护卫,这青楼的姑娘哪有不经训练,不一般也是寻常。”   “这……”展昭愕然。   “展护卫不是那里的常客,”包拯敛起笑意道:“有此反应亦属应当。”   展昭不由面上一热,“大人……”   包拯点头,“还是皇上圣明啊。展护卫也到了适婚年纪,该娶一房夫人了。”   包拯公孙策再次一笑。   展昭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要说:     ☆、君心悠悠   展昭寻了个借口出了书房,包拯公孙策看着那抹红影几是逃也似的,不禁摇头笑出了声。   片刻之后,包拯正了正脸色,道:“公孙先生,本府相信以展护卫灵敏洞悉之能及多年办案经验,此事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公孙策微微点头,“学生亦作如此想。展护卫素来心细,亦非莽撞之人,倚芳院或真有蹊跷也未可知。只是日前那桩命案倒并无任何破绽。”   “命案是意外,发生在倚芳院只恐也非偶然。”包拯起身,踱了几步,“此事暂且不提。眼下西夏求和,辽国已成盟,而西夏辽国又交战,三国关系不可不说微妙啊。”   “大人的意思是……”公孙策面色微敛。   “今日,辽国派来使臣,表明不愿我朝与西夏讲和。”包拯叹气,“如今皇上陷两难境地,一筹莫展。”   “自澶渊以来,我朝与辽国一贯维系平和,学生私以为,不可因西夏之故,而失数十年交好。”公孙策斟酌道。   “先生所言甚是,”包拯点头,“然西夏此次求和,可谓难得之机,想必皇上亦不愿就此与西夏再开战。”   公孙策凝神,捋了捋胡须,缓缓道:“而今辽国与西夏战事吃紧,久相持未决,我朝不妨观形势而行,若贸然应了西夏之求,而激起辽国异心,恐致使宋辽之战又起。”   包拯皱眉,“先生之担忧,不无道理,那么依先生之见,此事可有两全之策?”   公孙策沉思半晌,道:“大人,明日早朝,不妨如此奏言……”   小瑜儿转进开封府后堂,便看到张龙迎面过来。   “张龙大哥。”小瑜儿唤道。   张龙一看,乐了,“小瑜儿姑娘,来找展大哥?”   “嗯,”小瑜儿点头,“展大哥托人唤我过来,可方才门口衙役大哥却说他出去了尚未回府。”   闻此,张龙登时锁了眉头,心中纠结:说?还是不说?思想激烈争斗一番,张龙把心一横:展大哥莫不是被倚芳院的姑娘迷住了,我定不能置之不理,展大哥,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倚芳院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能比得上小瑜儿姑娘?如此一想,张龙拉着小瑜儿走到一边,“小瑜儿姑娘,我跟你说个事情啊,这展大哥最近呢,老是往倚芳院跑……”   “倚芳院?”小瑜儿颦眉思索。   “可不是,固然吧,你张龙大哥这样说,显得嘴巴有点碎,但是……”张龙兀自嘀咕,小瑜儿自语道:“这个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哎,”张龙补充道:“这是南街的青楼。”   “我知道,”小瑜儿心不在焉的往里走,自语道:“我是在哪里听说过呢?”   张龙郁闷的翻了个白眼,心中暗叹:这姑娘好像没有听出重点……   小瑜儿坐在展昭院中的石凳上,犹在冥思苦想。   忽的,小瑜儿拍了一下面前的石桌,大声道:“原来是他!”刚走进院门的展昭顿了一下身形,“小瑜儿,你在说什么?”   小瑜儿站起,迎上前道:“展大哥,你回来了?找我什么事?”   展昭但笑不语,拉着小瑜儿复又坐下,将手中的包裹放在石桌上,解开,“刷”的一下,抽出了包裹中之物……   银光一闪,一柄软剑在小瑜儿眼前颤个不休。   “我的沁虹剑?”小瑜儿有些不敢相信的接过剑,仔细打量一番,可不是师父送给自己的那柄软剑?   “原来它叫沁虹。”展昭笑道。   “展大哥,你……你……”小瑜儿又喜又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展昭别开眼神,佯装不在意道:“前些日子府衙有人去苏州,我便托他将你的剑赎了回来。”   小瑜儿笑看展昭,轻道:“展大哥,你真好。”   展昭轻咳一下,“对了,适才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倚芳院。”小瑜儿道。   “倚芳院?”展昭挑眉。   “是啊,张龙大哥方才提起,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我那时被你诓回开封,着了小贼的道,被卖到青楼,还是耶律弘把我救了出来,我记得耶律弘提起过,那个青楼名字就叫倚芳院。”小瑜儿絮絮叨叨讲完,展昭听得面色一变,“怎如此不小心?也没听你提起过?”   小瑜儿不在意道:“这不也没什么事,后来你重伤,我一着急也就忘了。”   展昭脸上一寒,沉郁不语。   小瑜儿盯了展昭半晌,小心翼翼道:“展大哥,你生气了?”见展昭不答,小瑜儿又道:“我日后一定小心,不会让那些小贼再有机可乘,展大哥,你就不要生气了。”   展昭轻叹一声,道:“我是在怪自己,怎会让你一人陷入险地,而不在你身边……”   “展大哥,”小瑜儿眨了眨眼睛,不忍展昭自责,遂道:“你可否带我一起去倚芳院?”   展昭闻言,气结,起身道:“胡闹。”   “展大哥你听我说,”小瑜儿忙也站起,“我总觉得那耶律弘怪怪的,定不会无故去什么倚芳院……”   展昭心下微澜,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不成。”   “不成就不成。”小瑜儿亦不再坚持,将软剑收入腰间,抬眼看向展昭,见他犹在沉思,遂踮起脚尖,在他腮边亲了一下……   展昭诧然回神,小瑜儿却转身,兔子似的蹦远了。   展昭缓缓抬手抚上面侧,两抹红晕悄悄染上俊脸……   入夜。   小瑜儿换上男装,学白玉堂执了柄折扇,“啪”的一声展开,随意摇了几下,又转了个身,眨眼成了倜傥风流的俏公子。   小瑜儿满意的笑了笑,“不带我去,我自己去,又不是没有去过。”   因出了前些日子的事件,倚芳院生意有些不如从前。小瑜儿还未走到倚芳院门口,候在门内的两名姑娘笑着上前,连拖带拽将她拉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夜星辰   倚芳院内,丝竹歌舞依旧,高台前三三两两的宾客,左拥右抱,倒也惬意。   小瑜儿笃定展昭来这里,这里必然有什么问题。加上之前对耶律弘的怀疑,她更深信这一点。即使自己失算,这横竖也闲着无事,实在无聊得紧,出来玩玩也好。她不能确定展昭会不会来,便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将两名姑娘支开,装模作样欣赏起歌舞来,借机打量着楼下楼上各处。   高台正前方,一人搂着一名姑娘正喝酒,四十不到,胡茬满面,一柄弯刀搁在桌边,十之八九是江湖中人。那人似是觉得一人喝酒不尽兴,便倒了一杯让身边的姑娘喝。小瑜儿见那姑娘,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推脱不得,喝了一口便被呛得猛咳起来。那人见状,哈哈大笑,又倒了一杯,那姑娘咳得泪水盈盈,苦于无法,只得接过酒杯。那人却又不满足于此,一手捏住那姑娘的下巴,一手提起酒壶便灌……   小瑜儿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她几步就蹿到那二人面前,一把拉过那姑娘,那姑娘惊恐万分盯住小瑜儿,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人好生不讲理,”小瑜儿大声道:“人家不愿喝酒还硬逼着喝。”   那人站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小瑜儿,而后便大笑起来,“哪里跑来的牛犊子,莫不是跑错了地方?老子花钱买乐,还轮不着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教训,识相的话,赶紧走,别搅了老子的兴致!”   小瑜儿看着那人足足有两个自己一般宽,不由挺了挺腰背,“这位大哥,你这般年纪,想来也是有儿有女的了,你难道就愿意自己的女儿也如此被人欺负?”   那人眼珠一瞪,气恼道:“胡言乱语什么,老子先教训教训你!”一掌劈过去,小瑜儿灵巧一避,顺手将那吓得不轻的姑娘推开,那人提起弯刀,寒光一闪,照着小瑜儿便砍……   月上树梢,繁星满天。   倚芳院后院,耶律弘看着夜空,微微出神。   “逸扬,”绿萝站在他身后,“今日让你过来,除了告诉你事情都已安排好之外,另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何事?”耶律弘转身。   “自上次不甚出了人命,”绿萝避开耶律弘的眼神,步向窗前,“开封府的展昭便时常过来,每回要一壶酒,唤一名姑娘,不动声色打听姑娘的身份。幸好我早作准备,找了几位本地姑娘,想来能瞒过他。”   “展昭?”耶律弘淡淡道:“我们不远千里来开封开了这家倚芳院,如今也第一次派上用场,阿姐,万不可大意,展昭此人,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我会小心应付的,”绿萝道:“你……”   这时,一人在外唤道:“夫人。”   绿萝微微笑道:“我出去一下。”片刻后回来,“前院有人闹事,我过去看看。”   “也好,”耶律弘道:“我也该走了。”   绿萝的身影轻盈消失在院门,耶律弘步向角门。   两个声音自院门处传来:   “我怎么瞧着那小子,像上一次被人卖来的那个姑娘。”   “我看着也有点像,那个姑娘上次不是也穿着男装,八成就是她。”   耶律弘眸光一沉。   绿萝赶到大厅时,两人正打在一处。   小瑜儿力道不及那人,却胜在轻巧,那人刀法精湛,身形不及小瑜儿,一时之间倒也占不了上风。   绿萝细细打量两人,不由起疑,这莫不是上次耶律弘带走的那位姑娘?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掠出,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小瑜儿便被那人拉住,一个轻纵,跃出倚芳院大门。   持着弯刀的那人呆了一呆,骂骂咧咧的追了几步,悻悻转身。   绿萝笑着上前招呼,眼角瞥了瞥二人消失之处,唇边笑意更深,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   耶律弘拉着小瑜儿手腕,一路疾驰,直到了开封西郊。   小瑜儿挣脱耶律弘的手,揉着被拽得生疼的手腕,气恼道:“耶律弘,你没有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耶律弘瞟一眼小瑜儿,似是听到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半晌,才开口道:“我们辽人可没有宋人那般迂腐。”   小瑜儿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要走。   耶律弘道:“你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作甚?还与人动了手?”   小瑜儿气极反笑,“你能去得,姑娘家怎就去不得?我还没有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你们辽人也真够奇怪的,逛个青楼大老远的跑到我们大宋来,也不嫌累得慌。”   耶律弘皱眉,看小瑜儿又要抬步,手指轻扬,点住了她。   小瑜儿一惊:“耶律弘,你想干什么?”   耶律弘也不作声,将小瑜儿抱起,平放在草地上,小瑜儿大叫:“耶律弘,你个小人!色狼!”   耶律弘笑笑,俯身,小瑜儿骇得闭起了眼睛……   却没了任何声响,半晌,耶律弘的声音自身侧传来:“睁开眼睛,看看你头上的美景。”   小瑜儿睁开眼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你头上的景色,然后想象,你现在至身于我大辽 。”耶律弘的声音在夜风的吹拂中,虚幻一般。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小瑜儿别过眼神。   “只有当你异地而处,你才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如果你是辽人,那你还会对我有如此的敌意吗?”   “我又怎么会是辽人?”小瑜儿奇道。   耶律弘但笑不语。   小瑜儿见他不说话,将目光转向天上。   满天的繁星珍珠一般,镶嵌在天幕下,一闪一闪,撒下晶莹轻柔的光辉,夜空中的一切,变得柔和,静谧。   置身于这般美景之下,繁星如被,小瑜儿的心,刹那间也柔和起来。   星群渐渐偏落,长夜已深…… 作者有话要说:     ☆、礼尚往来   耶律弘将小瑜儿送到开封北街小瑜儿暂住的宅子前。   小瑜儿觉得眼前这人虽然行事有时出人意料,但似乎并无恶意,于是便道:“我到了,谢谢你,耶律弘。”   耶律弘看向小瑜儿,似笑非笑,“不怪我逼你看星星了?”   “星星很好看,为何要怪你?”小瑜儿朝耶律弘摆摆手,进门,转身掩门,再转身。   夜色迷蒙中,一个湛蓝身影站在院中,那般笑意浅浅的望向小瑜儿……   “展大哥?”小瑜儿奔向展昭,“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   “你不是也未歇息吗?”展昭淡淡笑道。   小瑜儿看一眼展昭,温润的笑意一如从前,只是这话音之中,似乎带着些许不同。   小瑜儿决定还是坦白从宽。   两人进屋坐下,小瑜儿从头讲完之后,偷眼打量展昭。烛光下,展昭举起茶杯,遮住一半面目,轻啜一口茶。   “展大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小瑜儿惴惴不安的问道。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可是,”小瑜儿甚是不解道:“若是你抱了别的姑娘,我一定会生气。”   展昭失笑,“我什么时候抱过别的姑娘?”   “张龙大哥说的。”   展昭想了想,摇头笑道:“那些是以前查案时遇上的苦主,或受伤或昏迷,我总不能置之不理。”   展昭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亮光一闪而过,忽而叹一声,“曾经,还有一位姑娘抱过我……”   小瑜儿只觉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于是,连开口的声音也有些怪怪的,“不知道又是哪一位苦主呢?”   “非也,”展昭促狭一笑,“那位姑娘经常爱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所以抱着我睡了一夜……”   小瑜儿这才明白原来展昭指的是自己。想起那时候的事,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我生气的是,”展昭换了严肃的口吻,“你居然一个人跑去倚芳院,下不为例,不然,小心我打你……”他顿了一下,没有往下说。   小瑜儿连连摇头,“不敢啦,以后就算要去,也和你一起去。”   “……”   “对了,展大哥,这么晚找我有事吗?”小瑜儿赶忙转移话题。   展昭无奈摇头,轻轻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玉镯,“我前些日子路过珍珑斋,看着喜欢,便买来给你。”他执起小瑜儿左手,将镯子轻轻套进,火光下,莹润的翠色衬着洁白的手腕,淡雅而别致。   “真好看。”小瑜儿心中欢喜。   “是挺好看,”展昭嘴角噙着笑,“你喜欢就好。”   “怎么想到送我镯子?”小瑜儿问道。   “你送我剑穗,我这是礼尚往来。不过,”展昭声音低低却极其郑重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收,因为我从不轻易送女子东西,你若是收了,便要跟我一生一世。”   小瑜儿愕然看向展昭,转而眼底露出不可抑制的笑意,“都已经戴上了,怕是脱不下来了……”   两人均笑出了声,展昭道:“三日后我得空,去杭州一趟,你可要同去?”   “去做甚么?”小瑜儿问完便后悔了。   “去向一个傻姑娘提亲。”果然,展昭揶揄笑道。   小瑜儿羞涩一笑,低下了头。   “天色不早,”展昭收了笑意,柔声道:“我也该走了,你早些歇息。”   小瑜儿拉住展昭袖角,“这里空房还有好几间,为何一定要回开封府去啊?”   展昭抬手捋一下小瑜儿的辫子,道:“你我尚未成亲,共处一室,不好。”言罢,朝小瑜儿笑了笑,转身出门。   小瑜儿跟在展昭后面,想起了耶律弘的话,随口小声嘟囔:“以前也不见有这么多规矩,迂腐……”   小瑜儿嘟囔完,倚在廊下柱边,目送展昭。展昭已走下台阶,忽而停住脚步,转身……   月光柔柔洒在展昭如画的眉目间,轻雾浅浅,那一抹蓝影芝兰玉树般清淡出尘。   如梦似幻,那幅绝俗的画悄悄移向小瑜儿。   小瑜儿抬眼,便望进此刻海一般深邃的眼眸,印着她小小的不知所措的脸……   “来而不往非礼也……”展昭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些许的迷离。   双肩被轻轻抚住,小瑜儿只觉眼前光影一暗,展昭的唇已经温温凉凉的落下来,覆上她的唇……   庭院幽然,皓月生辉,万籁俱静。   小瑜儿呆立着,闭上眼眸,不敢动一下。   那最初的碰触蝶翼飞羽般轻盈,淡淡的兰草清香萦绕着小瑜儿鼻端,展昭柔软而微带凉意的唇,一触间轻柔如诗,迤逦如花。他气息浅浅,唇间是化雪般的清甜,温存而细腻,如梦一般无声潜入,清润如许却又浓厚如斯……   终于分开时,两人都气息不稳,睁开眼眸,对上彼此,看到彼此眼中的羞涩与欣喜。   “这个,也是礼尚往来罢。”展昭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小瑜儿不解,皱了皱眉。   展昭一手揽住小瑜儿腰间,一手指了指自己腮边。   小瑜儿醒悟过来,脸上不由更红了些。   展昭扶着小瑜儿进屋,“早点歇息,我走了。”   小瑜儿点头,“我可以与你一起去杭州,嗯,提亲吗?”   展昭忍俊不禁,“我倒是尚未曾听说过,有人跑回家去给自己提亲的。”   在小瑜儿又待开口唤大哥之前,展昭笑道:“一起去。”   展昭走至门口停下,回过头来,烛光里睫毛和眼眸都黑得莹润,“明日早些起来,陪你看日出……”   小瑜儿怔住,待回过神来,展昭的身影已越过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隔了一条街,远远更高一处的屋顶上,一人隐在屋脊的阴影里,仰头一口灌下酒壶中的酒,“十七年前错过了那一日,便要错过今生余下的每一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展大人听到"迂腐"两个字,决定不迂腐一下……      ☆、夷山日出   今日的紫宸殿,气氛有些诡异,不因别个,只因众大臣在早朝之上来了个一边倒。   一边倒的起因,自然是与西夏的和谈问题。   枢密使丁锦上奏,提议与西夏和谈,随即,三司使、吏部尚书、礼部侍郎、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侍郎、刑部侍郎、御史大夫、监察御史等数十位大臣一齐附议。   赵祯看了下几乎全部出列的众位大臣,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轻点几下,“众位卿家今日倒是齐心。”   丁锦躬身道:“皇上,西夏与我朝,交战数年,如今李元昊主动求和,机不可失,倒也不是我大宋怕了西夏,而是吾皇仁慈,自不愿边疆再起战火。”   “丁卿言之有理,”赵祯微微点头,“只是,如何回那辽国使臣?”   “这,”丁锦面露难色,“这辽人也甚是可恶,自己与西夏不和,偏要牵涉到别家。”   “话是如此,”赵祯扫一眼殿上众臣,“各位卿家既然都赞成与西夏和谈,可有人有对待辽国之策?”   众人默然。   “包卿,”赵祯唤道:“关于西夏和谈,你有何异议?”   包拯跨出一步道:“臣也附议。”   赵祯扬眉,“听各位之意,莫不是要我大宋顾此失彼?”   “皇上,臣尚有本要奏。”包拯道。   “讲。”   “宋辽之和,为日已久,切不可因此事,再起争端。而今西夏辽国相斗,臣以为,我朝不必急于应允西夏,可观势而行。”   “如何观势?”赵祯神色间有了几分兴致。   “皇上可先派使臣去西夏,”包拯续道:“告与李元昊,须与辽国休战,我朝方许约合,另则,再派使臣去辽国,告知耶律宗真,我朝已命李元昊向辽国致歉,在此前提下,才接受西夏的求和,否则,当再兴兵征讨。”   赵祯细细思索,眉间渐渐舒展开来,“卿家好计策!”   “张龙,”下朝之后,得了个空闲,王朝喊住张龙,“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张龙嘿嘿一笑,“啥事神秘兮兮的,我这人喜欢先苦后甜,先来坏消息好了。”   “坏消息是过两日小瑜儿姑娘要回去了,你恐怕不能再去蹭饭了。”   “哎呀,这么快就走?”张龙有些懊恼,“昨日也没听小瑜儿提起啊,不行,我还得再蹭一顿饭去。”   “至于好消息,”王朝笑道:“那便是展大哥也去杭州,去提亲,不日,开封府便要办喜事啦。”   张龙眨眨眼睛,“我没有听错吧,你的意思是,展大哥要成亲了?”   “正是,所以,日后不必再担心蹭饭问题啦,小瑜儿姑娘成了展大嫂,你天天去蹭都行。”王朝道完,与马汉笑着一起走向书房。   留下张龙和赵虎,大眼笑瞪着小眼,“我们是不是,该先去恭喜展大哥?”   今日早朝朝堂之上,众臣前所未有的齐心,令包拯心中略微起疑。   “本府隐隐感觉,事情有些蹊跷,”包拯浓眉锁起,“连平日里意见总是相左的枢密使丁锦与兵部侍郎邵秋阳亦是异口同声,这有些不合常情。”   公孙策想了一想,道:“枢密院专司兵防边备戎马之职,以及侍卫诸班内外禁兵等,与兵部侍郎司职有所相交,故二人明里暗里一向不合,此事学生亦有所耳闻。”   “然今日此二人皆赞成与西夏和谈,无怪乎本府多心。”   公孙策道:“听大人之言,众人皆赞成议和?”   “正是。”   “且不说皇上心中如何决定,”公孙策皱眉,“如此众口铄金,想必皇上亦不得不从众。倘若不能妥善处理与辽国的关系,后果堪忧。”   “公孙先生一言中的,幸好有先生的妙策在先。”包拯转而向展昭道:“展护卫,皇上命我为使臣出使西夏,五日后出发。”   “属下定当追随大人左右。”展昭抱拳俯身。   “可是,”包拯面上歉然,“日前本府已应了你杭州之行……”   “事有轻重缓急,”展昭微微一笑,“相信小瑜儿也不会怪我。”   公孙策笑了笑,“出使自是为先,然展护卫的亲事亦不可不办,提亲之事,便交给学生,展护卫意下如何?”   不待展昭有所反应,包拯点头,“如此甚好。”   展昭面上微热,垂首朝公孙策一揖,“有劳先生。”   公孙策回礼道:“学生乐意之至。”   正当此时,王朝走进书房,禀报道:“公孙先生,您这趟杭州之行,看来可以省下了。大人,张龙命人来传话,柯岚柯前辈在前厅候见。”   小瑜儿今日起了个大早,又去爬山,此刻正趴在床上睡回笼觉。   然想起适才情形,不由笑意泛滥,睡意全无。   展昭来敲门之时,天色尚黑。   “也就隔了三个时辰不到,跑来跑去不嫌累。”这回,小瑜儿可不敢嘟囔出声,只是在心中暗暗嘀咕。   展昭一手提着一个小包裹,一手执起小瑜儿的手,两人施展身形,朝开封城外而去。   夷山位于开封东北郊,向南绵延数里至土街。开宝寺的福胜禅院横跨夷山峻岭而建,而福胜塔便在夷山山顶之上,有木塔行云之美景。云轻萦汴水,雾淡锁夷山。   夷山并不高,展昭小瑜儿到福胜塔下时,天边方露出一抹白。   展昭抬头看一眼福胜塔,朝小瑜儿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小瑜儿秀眉一扬,一个旋身,隔三层便在塔脊上轻点一下,不一会儿便跃上福胜塔顶端。展昭身形轻纵,紧随其后。   虽已是五月初,山上露重,塔顶更是风紧,小瑜儿一声阿嚏清脆响亮。展昭拉着小瑜儿朝东而坐,打开包裹,包裹中是一件折好的月白色风衣,上面一个油纸包。   展昭将油纸包放在小瑜儿手中,抖开风衣给她披上,“打开尝尝,王大嫂昨日做的绿豆糕。”   小瑜儿揭开油纸包,扑哧一笑,原来绿豆糕都散成绿豆粉了。小瑜儿捡了一些碎末放进嘴里,“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展昭依言也捡起一些。   “你以前不曾来过开封,想来不知道这福胜塔的来历吧。”展昭抬手抹了抹小瑜儿嘴边的碎屑,遂将寺塔来源娓娓道来。   太宗太平兴国年间,吴越王钱镠的孙子钱俶,将佛舍利送来开封,太宗祈佛祖保佑免灾祛疫,将佛舍利埋于开宝寺地下,并命当时的名匠喻浩建筑木塔。木塔始建于太平兴国七年,完工于端拱二年,历经七年建成。塔建在开宝寺西隅福胜禅院,呈八角十三层,高约十八丈,故定名为福胜塔。木塔初成,身倾西北,斜得厉害,世人多有不解,以为是建造失误。喻浩称道:京师地平无山而多西北风,吹不到百年这塔身就正了。   “如今这塔身只是稍向西北倾斜,想来数十年来已然吹正了些。”展昭讲完,绿豆糕亦吃完,东边愈发亮堂,日光却迟迟未露。展昭打量一下四野,无奈笑道:“看来,你我运道差些,今日是个阴天。”   小瑜儿朝展昭身边挪了挪,将脸轻轻搁在展昭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日出,比星空还美……”   斜塔高耸,晨雾缭绕,塔脊顶上两个背影偎依,前方,虽是阴云蔽日,仍是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眼光独具   自小瑜儿与展昭相识以来,小瑜儿从未一次听过展昭讲那么多的话,虽然讲的只是一座塔的来历,小瑜儿耳边,仍回旋着展昭温和清润的声音……   “小瑜儿……”那个好听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小瑜儿一怔之后,忙起身去开门。   “你看看是谁来了?”展昭笑着往边上一让。   “师父!”小瑜儿大叫一声扑过去,柯岚哈哈一笑,“还记得为师啊,我还以为你把老头我给忘了呢。”   “师父,你怎么来开封了?”小瑜儿拉着柯岚进屋坐下,递上茶杯。   “嗯,老人家我等不到人来提亲,只好自己上门来了。”柯岚摇摇头,叹一声。   展昭微微笑着,小瑜儿不由大窘,凑向柯岚压低嗓音道:“师父,人家才笑过我,说我哪能自己回家给自己提亲,你老人家厉害,还跑过来倒提亲,弄得我好像嫁不出去一样。”   “这样啊,”柯岚一副了然的样子,看向展昭,“展昭,看来我这个徒弟还不急着嫁人,那我们适才定的日子就不算数啦。”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瑜儿忙道。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嫁啦,”柯岚笑望展昭,“你说要来问小瑜儿的意思,现下知道她的意思了吧,那咱们赶紧找公孙先生,挑个好日子去。”   小瑜儿眨巴着眼睛,哭笑不得,“师父,你老人家一来就拿我开玩笑。”说完,羞涩垂头跑了出去。   柯岚招呼展昭坐下,“小瑜儿这个麻烦,日后就交给你了。”   展昭道:“师父,您放心。”   柯岚淡淡一笑,“只是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   展昭望向柯岚,柯岚凝目正色道:“这些年,小瑜儿的身世我一直无从打听。我将她抱回来之时,她才几个月大,襁褓中只一枚玉佩刻着一个瑜字,我便让她随了我的姓。从玉佩看来,想必不是普通人家。我说这些,也是让你心中有数。”   展昭沉眉,道:“师父的用心,展昭明了。小瑜儿,她就是她,她只是她。”   柯岚点头,“嗯,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公孙策将一本皇历仔仔细细翻了半晌,抬头对柯岚笑道:“下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正好可以等大人他们从西夏回来。”   柯岚抚掌笑道:“好极。”   “你师徒二人先聊,我去告知大人,展护卫那边,等他回来就由小瑜儿你去说吧。”公孙策起身告辞。   “先生请。”待公孙策身影转出,柯岚道:“小瑜儿,师父可等不了那么久了。”   “师傅,你要回去?”小瑜儿心中不舍。   “师父看到你们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成亲那一日,若是得空,我与你师哥定会赶来。”柯岚揉了揉小瑜儿发间,“这当媳妇可不像当徒弟那么简单,师父我也没有当过人家媳妇,也没啥经验好与你说。展昭是公门中人,不比我们江湖人随性,不过你这次眼光还真是不错,展昭他会是个好夫婿。得空不要忘了回来看看老头我,多带一些好吃的……”   展昭回到开封府之时,已是夜幕初垂。   书房,展昭向包拯禀报日间所探。原来,丁锦邵秋阳等几位大臣家的公子俱得了不知名的怪病,且不声张亦不求医问药。展昭回开封府之前,趁着夜幕潜入其中一家,暗中仔细看了病人症状,似是中毒之样。   “如此说来,”包拯沉着黑脸,道:“这些大臣极有可能皆是受了要挟。只是这背后又是何人,目的何在?”   “大人,”公孙策思忖片刻,道:“若说目的,只怕是挑起宋辽战端,至于何人所为,看起来似是西夏人最有可能。”   “先生所言有理,”包拯轻叹一声,“只是本府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禀报大人,”王朝走进书房,拱手道:“牢中狱卒来报,王尚易得病昏迷。”   三人面色微变,展昭道:“属下去看看。”公孙先生亦道:“学生也同去。”   包拯在书房跺了几个来回,期间衙役进来端走凉茶,换上了热茶。   展昭公孙策二人回转,包拯道:“情形如何?”   展昭道:“症状相同。”   公孙策道:“据学生初步诊断,此为慢性毒,服药到了一定时间,或是服药次数累积,便会毒发。”   “可有解毒之法?”包拯皱眉。   “学生并无十成把握,姑且一试。”公孙策摇头,“这下毒之人……”   三人分别相视一眼,心中俱有一个答案:倚芳院。   “只是,”展昭疑惑道:“并非每位大臣家皆有公子,或都去倚芳院。”   公孙策无奈笑笑,“这或许也是下毒之人所要求的罢,朝堂之上,明里暗里,结党营私之人比比皆是。”   “大人,”展昭道:“是否立即彻查倚芳院?”   包拯摇头,“眼下并无实证,此事恐还得劳烦展护卫,再去暗探倚芳院。”   “是,属下遵命。”展昭抱拳。   “也不急于这一时,今日且先歇息去吧。”包拯微微一笑。   展昭公孙策告退出了书房。展昭看向公孙策,公孙策笑道:“有什么话,去问未来的展夫人吧。”言罢,哈哈笑着走入自己的花园。   展昭无奈笑笑,看着时辰尚早,便往北街而去。   “师父走了?”展昭看到小瑜儿一人之时,有些诧异。   “嗯,”小瑜儿点头,“师父说他可等不了那么多日子。”   “什么日子?”展昭不解。   “我们成亲的日子啊,”小瑜儿顺口答道,末了似是觉察过来,有些羞赧道:“公孙先生定了下月十六。”   展昭垂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二人皆各自低头不语。   “公孙先生说正好等你们从西夏回来……”小瑜儿打破沉默道。   展昭看向小瑜儿,正好小瑜儿也望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等我回来。若是闲着无趣,不妨去帮公孙先生打理一下花园。”展昭低声道。   “我倒很乐意,”小瑜儿笑笑,“只怕公孙先生不让,怕我弄坏他的花花草草。”   展昭勾起唇角,月光在他脸上洒了淡淡一层银辉,如墨如画。   小瑜儿忽而开心笑了,“展大哥,我觉得有一点我比你强。”   展昭扬眉。   “我的眼光比你好。”小瑜儿得意道:“师父说我挑了个好夫婿,你看,你不光长得好看,武功又好,本事也高。但是你挑的人就一般般啦。”   展昭失笑,看着小瑜儿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不住伸臂将她揽进怀中,下巴抵住她的额头。   小瑜儿的脸伏上展昭胸前,轻轻抬手环在展昭腰间,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只觉从未有过的安心与欢喜。   展昭低低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的眼光,也一向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波诡迷离   这一回,展昭并不打算去倚芳院喝酒了,他抬眼看月已偏西,三更将至,便换上夜行衣,朝南街方向掠去。   诚然,这个时辰,对于青楼场所来说,尚仍是早了些。展昭伏在屋脊上,心中盘算如何着手,不经意侧首间,看见隐在树木葱郁之下的后方小院,眼帘略微垂了垂,身形晃动,提气纵身,闪入后院。   小屋黑灯瞎火,没半个人影。屋门虚掩着,展昭轻轻推门走进,屋内面徒四壁,他四下打量,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院门处传来脚步声,展昭抬头望了眼横梁,翻身跃上。   两个人影走进小屋,其中一人提着灯笼,另一人走至墙壁前,伸手对着其中一块墙砖按下去,“吱吱嘎嘎”,暗门缓缓移开。   两人进得内室,不消一会儿,复走出关上暗门,一人仍是提着灯笼,另一人手中多了几本册子。提灯笼者凑向执册子者,低低出声:“于哥,老规矩,咱哥俩先饱饱眼福?”两人嘿嘿一笑,一人提高灯笼,另一人翻开册子,两人的脑袋凑在一处。   梁上的展昭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册子上的图画亦是一目了然。展昭只看了一眼,便如被蝎子蛰了一般偏过头去,脸上腾一下烧起,整个人僵住,连呼吸也似滞住。   底下二人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倒吸着气,一本翻完,提灯笼者意犹未尽,另一人合上册子,“走吧,要不然前头该来人催了。”   两人这才相互调笑着离开小屋。   人声渐消,展昭方才跳落,依样打开了内室。   内室光线不比外间,待得稍稍适应,展昭抬眼望去。   同外间一般大小,只是多了四面的储物架,正中放着桌椅,桌上尚有茶具。   展昭一层一层扫视储物架上之物,遇到书籍册子之类,仔细看了看封面方才打开。   最底下的一个木盒子中,放着几个小瓷瓶,展昭揭开其中一个盖子,凑上鼻端,不由微微皱眉。他将几个瓷瓶依次闻过,略微思索,将其中一个揣入怀中。   “公孙先生,如何?”包拯看公孙策闻了闻瓷瓶,凝眉不语,出声问道。   “大人,”公孙策微微笑道:“这极有可能便是王尚易所中之毒。学生若所料不差,依此毒所制解药,便可解王尚易之毒。”   “先生尽快制来,果真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实证。”包拯点头,“展护卫可曾还有别的发现?”   展昭道:“此药是在后院暗室中所得,据属下看来,倚芳院确有诡异,但并不似西夏人所为,恐怕另有其人。”   “哦?”包拯公孙策讶然,包拯道:“展护卫不妨仔细道来。”   展昭自怀子取出一本册子,翻至其中一页,指着上面所画图案,递至包拯面前,“大人先生请看,这个飞鹰图案,可否是辽国北越王萧贺多年前的黑鹰卫标记?”   “萧贺?”公孙策想了想,道:“不错,据学生所知,萧贺乃萧太后之弟,自萧太后故去,耶律宗真削了萧贺的兵权,如今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而耶律弘的母亲萧皇后,正是萧贺的女儿,也于多年前故去。”   “耶律弘?”展昭蹙眉,“耶律弘眼下正在开封。”   包拯面色微沉,公孙策凝思良久,道:“当初耶律庆出使我大宋,皇上中毒,彼时为查出内奸,且与西夏关系剑拔弩张,而揣测下毒之人为西夏人。现下仔细想来,据小瑜儿所讲,那下毒之人极有可能便是耶律弘。此二事若是一件能成,宋辽关系势必破裂,只是那耶律弘何以要如此为之呢?”   包拯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今之计,只有从倚芳院着手了。不日便要去西夏,务必能赶在动身之前将此事了结。”   “是,大人。”展昭公孙策应声道。   次日,王尚易喝了公孙策配制的解药,渐渐好转。包拯命展昭将解药送至各位大臣府上,果然不出所料,众人皆是收到匿名书信要挟。   晌午,展昭带领衙役将倚芳院团团围住。   绿萝及众位姑娘被赶至大厅,有几位姑娘晚睡方起,此刻睡眼惺忪,衣衫不整。   展昭微微皱眉,侧身对王朝低语几句,王朝便领着那几位姑娘进入内堂,少顷,整装而出。   “哟,展大人,”绿萝轻盈上前,“如此劳师动众,不知所为何事?”   展昭并不答话,只是道了声“得罪了”,便扬手一挥,衙役向各处散去,其中数人,直接穿过内堂向后院奔去。   绿萝面上微微一变。   展昭并未错过这些微的变化,淡淡道:“所谓立场不同,各为其主,然老板娘如此来我大宋兴风作浪,真当我大宋无人么?”   绿萝别过头,“展大人真会说笑,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展某是执法之人,若无十足把握,自不会贸然前来搜查。”展昭执剑而立,眸光凛然,缓缓扫过绿萝。   衙役搜出了内室中的那一盒子瓷瓶,还有一沓信笺,为首一张写着解药的服法,尚未送出。展昭取出丁锦收到的要挟信,两下对比了字迹,“老板娘,你可有何解释?”   绿萝冷冷开口:“展昭,果然还是我太小看了你。”她眸中绝然,倏尔抬臂做了一个手势。   展昭脸色一变,大声道:“不好!”他身形疾起,一把擒住绿萝下巴。   王朝马汉等众名衙役也扑向各位姑娘,然终是晚了一步,大厅中大半的姑娘均缓缓倒地,只余下数名姑娘站着,索索发抖,不知所措。   绿萝下巴被擒,来不及服毒,一双妙目此时迸出怨怒,狠狠盯住展昭。   展昭摇头,“尔等尚未过堂,或罪不至死,你何以如此草率便要了她们的性命?”   绿萝说不得话,只拿眼恨剜展昭。   展昭点住她穴道,“带回去。”   话音刚落,“噼啪”一声骤响,烟雾顿时弥漫,一枚霹雳弹在厅中炸开之时,一条黑影穿过,挥剑隔开展昭,拉起绿萝掠出。   展昭抬手挥了挥面前烟雾,紧跟而出,跃上大街,左右看了看,已不见绿萝与黑衣人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依依惜别   倚芳院事发,在朝中引起不小的波澜。而关于幕后主使到底是辽国人还是西夏人,大臣们又是众说纷纭。   因未有活口留下,老板娘绿萝又下落不明,此事便只得暂时压下。   包拯反复看着那个飞鹰图案,眉间微锁,“明日便要动身去西夏,此事终还未了,只恐留有后患。”   “大人,倚芳院已封,这幕后之人一时半会,怕也做不得乱。”   “如此,府中事务便偏劳先生了。”   “大人言重了,学生分内之事。”   “展护卫的亲事,先生亦可筹备起来。”   “是,展护卫家乡已无亲人,学生也可算他长辈,自然责无旁贷。”   展昭从皇宫当值出来,亥时已过一半。   街上行人几无。   回开封府只须穿过一条长街便是,然展昭却不知不觉走向北街,直至停在那座宅院不远处。   “这么晚了,她都已经睡了吧。”展昭淡淡一笑,转身。   当差回府晚,展昭素来不惊动守门侍卫,在离自己院门最近处越墙而入。   院中,月光流泻,轻雾迷蒙,不知名的虫子在院角鸣叫,展昭眸光一瞥,便扫到伏在石桌上的身影。   唇角忍不住勾起,他进屋取出一件风衣,轻轻搭在小瑜儿肩上,在她身侧的石凳上缓缓坐下。   小瑜儿侧头枕在自己手臂上,脸对着月光,额间光洁细腻,泛着白玉般的色泽,许是因睡姿不适,眉尖轻蹙。长睫阖起,微微颤动,唇角翘着,带了几分调皮。   展昭静静看着小瑜儿的睡颜,只觉心中再无其他,只有眼前这般安宁静好。他不禁抬起手臂,修长手指抚过小瑜儿额角。长睫抖动了几下,小瑜儿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面前微笑着的展昭,“展大哥,你回来了,”她抬起头,垂了眉目,有些不好意思,“我等了你好久,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怎不去屋里睡?”展昭扶起小瑜儿,“手脚都麻了吧?”   “嗯,有点。”小瑜儿苦着脸道:“不过我还是不要进去了吧,那个,共处一室,不好。”   展昭哭笑不得,半扶半抱着她走向屋子,跨台阶时,看着她拧在一处的眉眼,双手一横,将她抱了起来。   小瑜儿轻呼一声,抓紧了展昭胳膊。   展昭将小瑜儿放在床上,径直走向桌边,点上油灯,回首笑道:“你今夜便睡这里吧。”   “啊。”小瑜儿应了一声,转而又扬眉,“啊?”   展昭忙接着道:“我去北街睡。”   “啊。”小瑜儿呆呆的“啊”了三声,平声,入声,去声,觉着自己好像没有睡醒,有些反应不过来。   “时辰已晚,你早些歇着。”展昭转身走向门口。   小瑜儿感觉自己过来好像是有事情,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她连忙唤道:“等一下。”   展昭回眸,小瑜儿站起来走至他跟前,“明日你便要出发,我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据说很灵验的,你一定能毫发无损平平安安回来。”   想起那时潜入西夏第一眼看到重伤的展昭,小瑜儿仍是心有余悸。   展昭捻起那枚小小的平安符,笑意渐起,“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拥住小瑜儿,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展昭离去了。小瑜儿却睡意全无。她坐在床上打量着四周,屋里布置极其简单,床,柜,桌,椅,没有一丝多余的物品,却是一尘不染。唯独左面靠墙的柜上,摆满了书籍。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随手取下一本,是一本诗词。小瑜儿偏头笑着,想象不出展昭吟诗作词是什么模样。换一本,是兵书,再换一本,是史书……   “展大哥看的书可真多,”闻着浅浅墨香,小瑜儿忍不住感叹一番,“哪像我,只背过三字经……”   她吹了油灯,爬上床,忽而意识到这是展昭睡的床,心不由砰砰乱跳,一股淡淡的兰草清香,从被衾,从枕头,从席子,从这屋里的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她的心跳慢慢平稳,终于在这淡香中渐渐睡去……   次日,小瑜儿醒转,阳光透过窗棂斜斜洒入房中,她忙起身,简单梳洗一下,急急拉开房门,“啊”的一声低呼,被骇得后退一步。   公孙策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亦是骇得不轻:“小瑜儿,你……”   小瑜儿拍了拍胸口,嘘一口气,“公孙先生,你走路没有声音吗?吓死我了。展大哥走了吗?”   公孙策回了回神,“走了有一炷香时辰了。”   小瑜儿朝公孙策挥了挥手,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子。   公孙策仍是站着没有动弹。他将包拯送出府门,想起昨日公文中有一处疑点尚未解决,又记起好似前些日子借给展昭的一本书籍中有记载,便来到了展昭院中,却没有料到小瑜儿自展昭房中出来。   公孙策呆了一瞬,自语道:“展护卫此事有欠妥当,”转而笑道:“不过,年轻人嘛……”他自言自语走至屋中,忽而想起适才送包拯到府门口时,展昭似是整装从北街方向过来,不由摇头失笑,“看我想到哪里去了,我就说嘛,展护卫怎会是那样的人……”边说边走向房中书柜……   小瑜儿提气一路疾奔,追到开封北门时,出使队伍已出了城门。她想了一下,转身跑向城楼石阶。   待她爬上城墙,趴在城垛口,极目搜寻着城门下数十丈外的出使队伍,一眼便望见了队伍前方那个马背上挺拔的火红身影。   小瑜儿自嘲的笑了笑,“我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出征,出使而已,弄得好像再也见不着似的……”   正当此时,那个红色背影似是有所感应,回首朝城门上望过来。   小瑜儿使劲挥着手,隔了数十丈距离,隔了数十个人影,那温润的笑容清晰一如昨昔…… 作者有话要说:     ☆、因爱成恨   西夏。漪兰殿。   宫女滢儿执起一支梅花玉簪,插进面前精致耸起的同心髻左后侧,“殿下的这个宋人发髻真是好看。”   冷轻霜淡淡笑了笑,“别来路远只影寒,愁肠千结同心绾。”   滢儿听不懂是何意,只脆声道:“这是宋人的诗词么?听起来有些伤心。御花园中的玉兰花开了,殿下也去瞧瞧?”   冷轻霜随着滢儿来到御花园。   西夏虽然地势偏西北,御花园中的花却也种类繁多。牡丹花早已谢了,玉兰花在枝头含苞欲放,有些心急的,已开得娇艳。   前方是一座假山,山上有一处凉亭。   冷轻霜穿过假山洞,凉亭正在假山洞上方,她正欲绕过假山往凉亭上去。   一个声音自山洞上方传来,“听说,宋朝的使臣来了。”正是太子李若臻的母妃敏妃。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熙妃,“可不是,好像是宋朝鼎鼎有名的包青天哪。”   “还来了一位,听说就是咱们那位公主中意的展昭呢。”   “不提也罢,提起来就丢人。虽然陛下秘而不宣,可是宫里谁不知道陛下在国书上为她求亲,可是人家一个三品官居然还看不上咱们的公主……”   滢儿花容失色的看向冷轻霜,冷轻霜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殿下……”滢儿小心翼翼开口唤道。   上面的嬉笑声仍然未停,“只怕这件笑话事早已传出了宫门,堂堂西夏的公主真是丢尽了颜面……”   冷轻霜终于拂袖转身,滢儿跟在后面疾唤:“殿下,殿下……”   驿馆。   第一日的会晤似是进展良好,包拯眉宇之间舒展开来,展昭见了也安心不少。   “据本府观察,西夏的太子李若臻尤似热衷于与我大宋的交好,李元昊对于西夏与辽国的和好,虽未有赞同,但也未曾提出异议。看来他还须与他的臣民相商一番。”包拯道。   “依属下之见,”展昭想了片刻,道:“李元昊其人雄才大略,必定会审时度势,眼下他不得已求和,只怕日后野心不减。”   “展护卫心思缜密,未雨绸缪,”包拯点头道:“只是日后恐不只是我大宋与西夏,中间尚有一个辽国,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彼此之间相互牵绊了。”   展昭笑道:“大人所言极是,属下多虑了。”   回到房中,展昭搁下巨阙,抬手将肩前垂发捋向身后,随后手探向腰间,欲除衣歇息。   一支飞镖刺破窗纸,直袭展昭。展昭一个旋身,抬手夹住飞镖,窗外一个黑影飘过。   展昭提起巨阙,破门而出,“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保护大人!”飞身朝黑影逃匿之处掠去。   驿馆后方不远处,是一片竹林。   展昭紧跟着黑衣人,隐入了竹林。   黑衣人站定,转身。   月光倾泻,照在那人身上,展昭提剑立住,“果然是你,公主殿下。”   听得公主殿下四字,冷轻霜娇躯微微一僵,“你从未如此唤过我。上一次……”   展昭淡淡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冷轻霜眸光黯淡,“听说你来西夏,我便想来见你一面……”   “公主错爱,在下无以为报,你我前事种种,而今一笔勾销。殿下是西夏的公主,在下是大宋的臣民,私下相见,恐引人误会。在下告辞。”展昭执剑施礼,转身欲走。   “展昭,”冷轻霜颤声唤道:“你真的对我,如此无情么?”   “公主,”展昭回眸,“如公主此前所说,在下已有心上人,且成亲在即,在下与公主,绝无可能,还望公主,勿以为念。”言罢,回首而去。   冷轻霜怔了良久,终轻笑出声。   “展昭,你宁愿自裁,也不愿与我有所牵连。你让你们的皇帝在国书上拒婚,令我在全西夏子民面前丢尽颜面。而今又与别人成亲……展昭,我对你仁至义尽,而你却绝情如斯……我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也休想得到……”   那般凄冷的笑声,在竹林中随风飘散开来……   一阵风呼啸而来,刮开了窗户。   小瑜儿从床上爬起,去拉随风摆动的窗。   关上了窗,小瑜儿已无睡意,转身走向桌边,点起烛火。   火光跳跃,桌上赫然多了一坛酒!小瑜儿揉了揉眼睛,伸手探向那坛酒。   窗外一个声音淡淡响起:“这是上好的绍兴女儿红,是为待嫁的女儿准备的。”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寒意,正是耶律弘。   小瑜儿推开窗,耶律弘长身而立,站于廊下。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小瑜儿疑道。   “听说你快要成亲了,我是来恭喜你的。”清冷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的喜色。   “多谢。”小瑜儿拱了拱手,“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我的酒已经在你屋子里,”耶律弘似笑非笑,“你也不请我进去喝一杯?”   “这……”小瑜儿刚要说共处一室之类的话,想起又要被说迂腐,便止住了后面的话,这犹豫当口,耶律弘一跃而进。   “我知道,你从未将我这个辽人放在眼里,”耶律弘自顾自走向桌边,拿起茶杯,倒了两杯酒,“可是,不管你会不会喜欢我,你都是我耶律弘今生唯一守护的人。”   小瑜儿愣住,呆呆接过耶律弘递过来的茶杯,“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不必知道为什么,”耶律弘举了举茶杯,“你只须知道,我耶律弘今生非你不娶,你如今即将嫁人,那我此生,也便不会另娶。虽然我来晚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安好。我祝你和展昭,白头偕老。”言罢,一口饮尽杯中酒,搁下茶杯,轻轻一纵,自窗中跃出。   小瑜儿端着茶杯,浓郁的酒香熏得她有些晕,看着犹在摆动的窗户,半晌,才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     ☆、芳华尽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月的十三了。   马汉媳妇马大嫂一早便送来了喜服,“姑娘,快试试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还来得及改。”   小瑜儿扒拉了一下喜服,却不见起身。   马大嫂看小瑜儿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姑娘,喜服到了,这人啊,也快到了。”   小瑜儿眸中一亮,看向马大嫂。   马大嫂别过头去扑哧笑着,小瑜儿拽着她的胳膊摇晃起来,方才回过头来,“我过来时遇上公孙先生,先生说,明日包大人便可回开封啦。”   小瑜儿喜上眉梢,“大嫂,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哪能瞎说啊,”马大嫂笑得合不拢嘴,“若是再不回来,咱们的新娘子可嫁哪里去呀。”   “大嫂……”小瑜儿红了脸,一把抱起喜服进了内堂。   喜服很合身,马大嫂满意的点点头,“真漂亮。展大人见了,一定也欢喜的紧。展大人的喜服先搁在这,等他回来再试,我有事得先走了。”   “谢谢大嫂。”小瑜儿将马大嫂送出门,折回屋子,换下喜服,按原先的褶皱仔细折叠起来,与展昭的喜服放在一处,纷乱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几许期待,几许忐忑,几许欣喜……   新房设在宅院的正屋,小瑜儿捧着喜服推门走进,房中早已布置妥当,龙凤花烛在烛台上高高竖起,底下摆四色果盘,分别装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顶上均覆着大红喜字。   小瑜儿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过身看向那对红烛……   一条人影自小瑜儿左侧的床幔间闪出,手指伸出,瞬间点住了小瑜儿穴道。   小瑜儿万万不曾料到新房之中竟然藏着人,以至于半分防备也没有,直接就着了道。   那个人影缓缓走至小瑜儿面前,“这对红烛,很喜庆,我看着也喜欢。”   面前是一张天姿若仙的脸庞,却凝着一层寒霜,正是冷轻霜。   冷轻霜打眼环视四周,“我紧赶慢赶,终于来得及赶到,恭贺你与展昭有情人终成眷属。”目光最后落在小瑜儿身上,“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哪里比我好,大约也就是,比我年轻一些吧。”   来者不善,小瑜儿苦于出不了声,只得拿眼盯着冷轻霜。   冷轻霜轻笑一声,“我竟忘了送上贺礼了。”纤指捻起一粒药丸,淡淡道:“南唐的元宗驾崩后,曾将此丸赐给无嗣的嫔妃一人一颗,名曰:芳华尽。服了这颗药,三个时辰后白发,三日后容颜老去,最后衰竭而亡。你与展昭拜堂成亲之日,便是你与他白头偕老之时了。”   “世间最难得的事,便是能嫁得有情郎,”冷轻霜低声一叹,“你当真是让人羡慕,只不过,我倒要看看,展昭到时看到自己娶了一个老太婆,会是怎样的神情……”   她咬着下唇紧盯着小瑜儿,忽而冷笑起来:“全开封的百姓,都会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展大人,娶了一个老太婆……”   小瑜儿惊恐的看着面前笑得扭曲的脸,一股寒意窜上后背,她是不是疯了?一定是疯了。可是却半分也动弹不得,眼睁睁任由这个痴狂的女人捏着自己下巴,将药丸拍进了嘴里……   “据说这芳华尽,没有解药。”冷轻霜走出新房,优雅转身,将新房的门,小心掩上,最后抬眼看向门框上的大红喜字,轻哼一声,飞身掠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瑜儿能动弹之后,便缓缓坐了下来。她苦笑一声,抬手抚向桌上喜服,许是新衣,微微发亮的鲜红,比起展昭平日里所穿的官服,更要艳上几分。“展大哥,我到底还是看不到你,穿上这件喜服的模样了……”   案上的铜镜中,映着一个白发的侧影……   落日金黄色的光,一寸一寸爬上窗棂。新房未有些许变化,喜服仍然静静搁在桌上,红烛依旧高高耸立案上,只是房中渐渐黯淡,直至完全被黑暗湮没……   “展大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对不起,我等不到你回来了,忘了我吧,望自珍重。小瑜儿别字。”   展大哥,其实我多想见你一面,可是我怕一看到你,便再也舍不得离开。我不要变成一个老太婆,与你拜堂,我更不要你看到那样的我,既然时日已经无多,就让我听天由命吧……   信纸从修长的指间滑落,房中鲜亮的红色灼烫了展昭的眼眸,“我平安回来了,可是,你在哪里?”   一阵风拂了进来,果盘上的大红喜字被卷起,幽幽打了几个转,落在地上……   辽国。北越王府。   这是偏厅的一个小花园,占地不多,却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木。丹桂枝叶郁郁葱葱,芍药开得正茂,浅浅的水池里,睡莲娇艳欲滴……   “王爷,”一名仆人在院门处唤道:“殿下来了。”   一个发丝斑白的脑袋从蔷薇花丛中抬了起来,笑容将额间的皱纹又加深了些,“请殿下到偏厅吧。”   萧贺拍了拍身上的泥屑,直起了腰。   “王爷。”耶律弘淡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弘儿,”萧贺微笑转身,眉峰耸起,刀刻一般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灰白胡须抖动,“你总是不愿叫我外祖父。”   “你也总是不愿称我表字。”   “你父皇崇尚宋朝文化,我们辽人可没有那么多碎讲究。”萧贺哈哈一笑,指着面前一株桂树,“你愿不愿与我打个赌,赌今年这株桂树会不会开花。”   耶律弘忍不住就笑了,“你说我父皇崇宋,你又何尝不是,移了宋土的桂树,我看今年和去年一般,也差不多吧。”   两人在园中的亭子里坐下,仆人端上了茶盏。   “前一阵,你去了宋朝?”萧贺揭开杯盖,吹了吹杯中浮沫。   “是阿姐告诉你的?”   萧贺并不接话,只是微微叹了一声,“弘儿,到了我这把年纪,唯一希望的,也就是你的安好。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娶一门亲了。阿瑜若尚在人世,想来也早该嫁人了。”   耶律弘默然不语,低头饮茶。   王爷,其实在我八岁那年,知道阿瑜将是我的妻子,我便一直等着唤你,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我那解不开的93九阴真经情结啊~   ☆、相逢不识   开封府府尹包拯出使西夏,成功与西夏达成和议,并让李元昊当众允诺,西夏与辽国停战交好。赵祯龙心大悦,重赏了包拯及一众随行,提及出使辽国,八王爷思索片刻,道:“包大人此次顺利拿下西夏,出使辽国不如由包大人一并去办,也可谓驾轻就熟。”赵祯点头,“皇叔此言,甚合朕意,只是又辛苦包卿了。”   “臣惶恐,”包拯俯身,“臣遵旨。”   本月十六,皇历上书:黄道吉日,宜嫁娶。   展昭轻轻揭下房门上的大红喜字,推门走进。红烛高悬,原本,应是烛光融融了吧……   展昭微仰着头,有些出神。   “展护卫。”身后传来公孙策的声音。   展昭回眸,微微笑道:“公孙先生。”   两人在院中坐下,公孙策轻咳一下,道:“小瑜儿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此事或许别有隐情。”   展昭眉心攒起,“我也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虽然那封留书看起来平淡无奇。”   “你和大人不日又要出使辽国,”公孙策道:“小瑜儿的事,便交由我去打探吧。”   “多谢先生。”展昭隐有一丝苦笑,“我倒宁愿她是一时心血来潮,不愿成亲。”   公孙策暗中一叹,亦不再多言。   国事为先,包拯顶着炎炎夏日,马不停蹄又出发去了辽国。   公孙策在府门外目送包拯一行,只觉马背上那个红色身影依旧挺拔,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一份淡淡的忧虑。公孙策摇头,这个孩子,心中还是有怀疑与担心,小瑜儿啊小瑜儿,你究竟去了哪里……   开封城外的村落间,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走至村头的一口水井旁,将水桶扔进井中,已有些年头的轱辘吱吱呀呀响着,好半晌,不过半桶多点的水自井里汲上来,倒入了身边的木盆中,又泼洒出了一些。   一件麻灰色布衫,不顾天气炎热,将大半个头严严遮住,只露了几缕白发,随风飘散在颊边。   两名男子提着木桶来打水,其中一人热心上前,“老婆婆,我来帮你。”   抓着粗麻绳的手僵了一僵,“扑通”一声,提到井沿边的木桶又滑入井中……   青年嘿嘿笑了,径自上前,满满一桶水汲上,倒入老婆婆木盆,“这种重活,还是让我们年轻人来干好了,老婆婆,你住哪里,我帮你把水端过去。”   老婆婆呆愣了一瞬,低垂着头,慌乱道:“不用了,谢谢……”   青年却是不依,俯下身端起木盆,大步一踏,老婆婆忙道:“我住在前面那间废弃的传舍……”   青年回头对另一人道:“大牛,帮我打好水。”   另一人应道:“哎。”   青年在前,不时缓下脚步等等老婆婆,“老婆婆,你听说了没有,城里的包大人,又要出使辽国了。”   老婆婆脚步一顿,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什么时候去?”   青年不好意思笑道:“我也是听说来的,好像就是今日出发吧。……这盆搁哪?”   老婆婆呆愣在那,直到青年又唤了一声,才随手指了指。   青年离去了,老婆婆低头,桌上的木盆中倒映出了一张白发苍苍皱纹横生的脸,半晌,她忽而用尽全力拂袖一扫,木盆“咣当”落地,水珠溅了她满脸,滴答滴下……   老婆婆抬手覆住了脸面,从指间滑落的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   老婆婆正是中了芳华尽之后已经数日的小瑜儿。   三个时辰后白发,三日后容颜尽老……   小瑜儿猛然转身,朝城门处拼力奔过去……   到城门口时,小瑜儿上气不接下气,汗流满面,可是,出使的队伍早已出城了。   身体的急剧衰老,小瑜儿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何时。“展大哥,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就算见到,也已经认不出来了。让我再见你一面吧,最后一面……”   小瑜儿抬头望着蓝天,日头正高,她微微眯了眯眼眸,心中暗暗有了一个决定……   大辽的星空,是不是比宋朝的,更美一些呢?   耶律弘仰首看向璀璨的天际,那个曾经陪着自己一同看星空的人,如今,已经是展夫人了吧?那么,她是小瑜儿,抑或,阿瑜,又有甚么关系呢?   一个高壮的黑衣身影自墙头跃下,“殿下。”   耶律弘收回目光,转身。   “宋朝的使队今日已抵达驿馆,二殿下负责接见事宜。”黑衣人禀报道:“宋朝的人属下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听殿下吩咐。”   耶律弘自嘲一笑,“我这大半年的,辗转于辽宋之间,却一事无成。”   黑衣人道:“成大事者,并不在一朝一夕之间,殿下深谋远虑,定可成事。”   “此次宋朝派了何人出使?”   “包拯。”   “包拯?”耶律弘眸中微光一闪,“是他……”   包拯到辽国中京,已有数日。一月之前,耶律宗真去了上京,日前暴雨,耽搁了回程,今日耶律庆特意一早过来,告诉包拯,耶律宗真明后日应可回中京。   驿馆原也是接待宋使居多,故馆内自厢房庭院到桌椅条凳都与宋朝无异,只是吃食上便相去甚远了。展昭交代厨师尽量每餐为包拯准备一些使队自备火腿干菇之类食物,夏日炎热,展昭近日隐隐觉得,包拯的衣袍似是松垮了一些。   是以,展昭布置好侍卫的轮班巡查,待一切井然有序,便出了使馆,想去街上看看是否能淘到一些宋人吃食。   中京的街面虽不及开封主街那般宽敞,却也是一应俱全,一派繁华。展昭转悠了大半条街,不曾找到满意的吃食,包拯口味偏清淡一些,而辽人一般都喜烤食。   展昭自另一处街角,拐向驿馆。一阵熟悉的包子香味飘了过来,展昭心中一动,闻香寻去。   只是一个寻常的卖包子小摊,离驿馆并不远,想来是展昭出门时,摊主尚未过来。   一个身形伛偻之人,兜头披着深色麻布衣,拄着半截树枝,正垂首转身,朝右侧街上行去。   “老太太,你的包子。”摊主在她身后唤着,她却充耳不闻,蹒跚朝前走去,脚步有些踉跄。   展昭走近包子摊,两个包子滚落在摊角的地上,摊主犹在嘀咕:“这老太太,手脚都不利落了,包子也拿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不离不弃   “老板,来两个包子。”展昭朝摊主微微笑道。   “好咧!”摊主麻溜的用油纸将两个包子包好,递过去,“您拿好。”   展昭低头接过包子,眸光落在地面的包子上,他侧身看去,老太太的身影已拐向巷口……   “老板,再给我两个。”   小瑜儿几乎花了所有的盘缠,终于到了辽国中京。   驿馆很好打听,小瑜儿站在街角,定定看向驿馆的大门……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他向来很忙……”小瑜儿低落的垂下目光,转而安慰自己,“既然到了,终归能看到他……”   一人挑着摊担,在不远处停下来,洪亮的声音吆喝起来:“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哎!”   小瑜儿一早过来,未来得及吃什么,她摸出几个铜板,走向包子摊。   包子尚有些烫手,小瑜儿小心翼翼接过,抬眼,忽然就如入定一般,怔怔的看向那个颀长的身影在前面街口走出,是他,真的是他,虽然只是一个侧影,虽然隔了一段路程……   日光照着他红衣如血,金色光辉洒在他眉峰上,风扫过他的衣摆,那般的脱尘出众,小瑜儿微微炫目,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模糊,只不过是十来步的距离,却是她此生从未有过的遥远……   那个身影忽而停住脚步,转向了这边。小瑜儿惊慌低头,抬手之间,才发现包子已不知何时掉落在地,她抹了抹眼睛,快步走开,全然不顾身后摊主的呼声,只想赶紧逃离。   拖着异常沉重的步子,小瑜儿拐进了一条小巷,她一只手拄着树枝,另一只手抚向墙面,“如愿见了他一面,该了无遗憾了吧?”小瑜儿心头泛起一丝苦楚,那么,寻一个无人之处,了此残生吧……   “婆婆……”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此熟悉却又如此不真切,仿佛回到了开封街头,有一个人便是这般第一次唤着自己……小瑜儿彻底僵在那里,不敢转身,不敢回头。   展昭一手拎着两个包子,一手托着两个包子,走至小瑜儿面前,温和道:“婆婆,在下看到你的包子掉了,故而重新买了两个,你趁热吃吧。”   “多谢……”小瑜儿低头接过包子,“我,我还真的是没钱再买了……”   小瑜儿匆匆说完,也不顾自己的解释,显然多此一举,便抬腿往前走,树枝点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   展昭的眸中划过一丝疑虑,盯住了那个蹒跚的背影……   小瑜儿深深呼吸着,努力控制住自己,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心下却凄凉苦笑:“我这个样子,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他怎么可能认出我,我这又是在害怕什么……”   “小瑜儿。”展昭的声音猛然响起。   两个包子又滚落在地,小瑜儿匆忙蹲下身去,摸索着拾起:“你,你认错人了。”   颤抖的手被一只修长的手包住,展昭蹲在小瑜儿面前,将她扶起。   小瑜儿低着头,四下躲避着展昭牢牢盯住她的目光。   “我知道是你,虽然你的易容术精进了不少,连声音都变了许多,但是,我知道,一定是你。”展昭捧起小瑜儿的脸,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眼泪再也忍不住,终于夺眶而出。   展昭抬手去拭,轻笑道:“莫哭,也不怕花了脸成花脸猫么?”   小瑜儿将头低下,哭得更凶了。   展昭抬起手指,发现手上并无预料中的颜泥,曾经他对于这种易容的东西,熟之又熟。   “小瑜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展昭轻抚着小瑜儿的背,一手揭开了她头上的布巾,满眼的白发,刺痛了展昭的心。   “你没有易容……”   小瑜儿抬起头,止住哭声,往后退着,“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样……”   展昭却牢牢抓着她的手臂,“因为这样,你才在成亲前离开?若是我会因此而离弃你,我便不是展昭了。”他将她揽入怀中,不让她再有丝毫的退却。   “展大哥……”小瑜儿泣不成声,“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可是我会嫌弃自己,这个毒,无药可解。”   展昭手指探向小瑜儿手腕,良久,道:“是谁下的毒?”   驿馆。   展昭将小瑜儿安顿在偏房,“我去大人那里,你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回来,一定有办法的。”   小瑜儿点了点头,目送展昭离开。   掌灯时分,展昭端来了饭菜。房中并未燃烛,展昭推门走进,直至目光看到榻上的那个身影。   小瑜儿中毒之后,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此前又一路风尘,不知不觉便睡到了天黑。   展昭轻轻搁下托盘,走到小瑜儿面前。淡淡的微光中,还是那般沉静的睡颜,展昭的心,忽而无法抑制的疼痛起来,“小瑜儿,是我害了你……”他抬手执起榻边散落的白发,俯身贴近……   小瑜儿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可是,那般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这些日子以来,浮浮沉沉的身心,一下靠了岸。她适应片刻,微微侧脸,便看到展昭蹲在榻边,脸深深埋在她的白发间。   “展大哥……”小瑜儿沙哑开口,展昭抬起头,抚了抚她额头,“睡醒了,该吃晚饭了,我去点灯。”   烛光跳跃起来,展昭扶着小瑜儿在桌边坐下,“这里的东西不比大宋,好歹吃一些。”   小瑜儿吃了半碗饭,展昭又将一碗羊肉汤递到小瑜儿手上,看着她一口一口喝完,这才替她擦了擦嘴角,“你先歇一下,待会儿我运功试试,看能不能将你体内的毒逼出。”   “起先我也试过,”小瑜儿摇了摇头,“没有用。”   展昭轻叹一声,“你的内力,想来是不能与我相提并论的。”   “你……”小瑜儿气恼,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红,转而明白展昭的用意,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看,会生气,会笑,才是小瑜儿,”展昭笑看小瑜儿,“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亦艰难   窗外,月淡如水,夜深风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风拂树叶的沙沙声。   房中,烛火摇曳,两个盘坐着的人影纹丝不动。   展昭凝神闭目,抵着小瑜儿后背的掌心已灼灼发热,雾气缭绕。汗水濡湿了展昭前心后背,浸透了他鬓间的发丝,单是运功丝毫探不到毒气所在。展昭冒险将自身真气输出,一遍又一遍游走小瑜儿全身,却无法将毒逼出,甚至无法将毒逼到一处。考虑到小瑜儿目前的体质,展昭勉力收回紊乱的真气,一把扶住倒过来的小瑜儿,急道:“觉得怎样?”   小瑜儿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展昭焦虑的眸光,还有满头满脸的汗水,她抬起衣袖,将展昭额间的汗水细细拭去,“我无事,你怎样?”   展昭温和一笑:“还好,只是此毒甚是古怪,竟无法逼出。”   小瑜儿笑了,“方才是谁说我内力不行来着?”   展昭无奈摇头,顺势将小瑜儿搂住,小瑜儿阖目轻轻倚在展昭胸前,自中毒后,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片刻,她唇角漾起笑意,“展大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开封街上,你一脚踢开了一个狗腿子,唤我婆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当初我扮什么不好,偏要扮成老婆婆,平白让你唤了那么多声,或许,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让我真的成了老婆婆,与你见最后一面……”   展昭静静听完,抚住小瑜儿肩头,轻道:“我第一次见你,却不是在开封街头。”   小瑜儿仰头看展昭,展昭微微笑道:“而是在之前两日,开封城郊,有人议论我这御猫的名号,某位爱好打抱不平的姑娘,出言奚落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瑜儿想了半晌,才想起这档子事,不由吃惊道:“当时你在那家茶楼?”   展昭点头,“所以,我们的最后一面不该是这样,而是应该,我也是两鬓斑白,我唤你老婆婆,你唤我老公公……”   小瑜儿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眼角一阵酸涩,湿意漫延开来,一滴泪水不争气的掉落……   展昭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我明日再试,明日不行,还有后日。”心里却暗道:“若是无法逼出,或许可以试着引入自己体内,再设法逼出……”   次日相同时辰,展昭又将真气游走于小瑜儿体内,却始终无法将毒逼出,他撤回真气时,小心翼翼牵引着毒气,岂料真气回身之时,与毒气相抵,将他震开了三尺之远,仰倒在榻上……   小瑜儿转过身,将展昭扶起,“展大哥,怎么会这样?”   展昭笑笑:“无妨,真气回收之时没有控制住。”   “真是这样?”小瑜儿心中疑惑。   “否则你认为是哪样?”展昭轻道:“可以倒杯水给我么?”   小瑜儿起身走向桌子,展昭暗自运功压住真气。   小瑜儿将茶杯递给展昭,又走向盆架,想去拧块湿巾为展昭擦擦脸。就在这当口,展昭轻咳一声,背过身去,将一口血吐在茶杯中……   小瑜儿转身,“展大哥?”   “无事。”展昭一口饮下茶水,接过小瑜儿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脸,笑道:“时辰不早了,你先歇着,明日应该可以将毒逼出了。”   小瑜儿将茶杯放在桌上,送展昭至门口,关门,走到桌前,仔细回想刚才那一瞬,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方才,展昭似乎以真气牵引着毒气……   茶杯沿上的一滴血迹映入小瑜儿眼帘,“展大哥,你果真……”   夜阑人静,五更时分。   小瑜儿恋恋不舍,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这里,是她和展昭有着最后回忆的地方了……   “展大哥,我不允许你为了救我,而伤害自己,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逼毒,一个人过剩下的日子。展大哥,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毒发,我也不愿留给你那样的最后一面,我只能又一次不告而别,对不起……”   小瑜儿漫无目的走在辽国街上,只想尽快离开辽国,可是身上已经没有银两了。沁虹剑是展昭赎回来的,小瑜儿不忍心再次当掉,余下的便只有玉镯和玉佩。玉镯是展昭送的,小瑜儿自然舍不得。眼下自己时日无多,身世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打定主意,小瑜儿在一家玉石铺里用玉佩换了些银两,朝城门行去。   玉石铺的掌柜高高举着玉佩,仔细看了又看,这花了八两银子换来的玉佩,怎么看怎么也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这下赚大发了,掌柜对着透过窗棂的阳光,两眼紧紧盯着玉佩,裂嘴呵呵直笑……   “掌柜的,”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您这玉佩是打哪来的?”   掌柜眯着眼睛看过去,一个着玄青色衣衫的颀长男子,正似笑非笑站立门廊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佩上……   出了城门,有两道岔口,小瑜儿左右看了看,觉得选哪边都是一样的,便抬腿踏上其中一条道路。   “等一下。”身后传来熟悉的唤声,小瑜儿一惊,并不是展昭,而是,耶律弘的声音。   一枚玉佩递至小瑜儿眼前,“这可是你的东西?”耶律弘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老妇人,若非是玉石铺掌柜的描述,他实在想不到面前这个人是小瑜儿,“小瑜儿姑娘,易容术愈发高明了。”耶律弘淡淡笑道。   小瑜儿黯然心伤,轻道:“我并未易容……”   耶律弘收起笑意,“你,难道……”   “不错,我中了毒。”小瑜儿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耶律弘眉头蹙起,“那么你现在打算如何?自生自灭去吗?”   “我还能怎样?”小瑜儿忽而有些着恼,朝耶律弘大声道。   耶律弘面无表情,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展昭他会是一个只注重容颜的人吗?”   “展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   “女为悦己者容,你的心情我明白。那么在我面前,你是否可以不必介怀?不管还有多少时日,让我在你身边。”   城门口微风吹拂,耶律弘的面容,如远处的山峰一般,坚定沉稳…… 作者有话要说:     ☆、咫尺天涯   “为什么?”小瑜儿不得不再一次问道。   耶律弘执起小瑜儿的手,二人来到城门外一间凉茶亭。   耶律弘给小瑜儿倒了一碗茶,再给自己倒上一碗,缓缓开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有一个小男孩,在他八岁那年,一日,母亲带他去外祖父家,指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说:“这是你的媳妇。”   “媳妇是什么?”小男孩好奇问道。   “媳妇就是等她大了点,可以陪你一起玩的人。”母亲和蔼笑道。   小男孩睁大眼睛,盯着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伸手去碰碰,小女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男孩吓了一跳,看着小女娃手舞足蹈的模样,而后就笑了……   自此以后,小男孩每日都来看他的媳妇,看她喝奶,睡觉,还有哇哇大哭……   这一日,在小男孩的再三要求下,奶妈小心翼翼的将小女娃放在小男孩的手中。“抱媳妇喽!”随从大声起哄,“亲一下!”   小男孩歪着头想了一会,郑重其事在小女娃额间亲了一口,小女娃咧嘴朝着他笑,随从哈哈的笑,婢女咯咯的笑,小男孩扑红着脸也不好意思笑了。   可是在小女娃八个月大的时候,随父母在辽宋边境遭盗寇袭击,父母身亡,小女娃下落不明。   小男孩整日里缠着母亲,问:“我的媳妇呢?”   母亲无奈,哄他道:“再给你找一个好不好?”   小男孩急了,“不要,不要,我就要我的媳妇!”   可是,他再也没有看见他的媳妇。   小男孩一年一年长大,他不再将媳妇挂在嘴上,而是深深藏在了心里,大家都说她已经不在人世,可是他不信,终有一日,他会再见到她……   “十七年了,小男孩等了她十七年。她不再是一个只会哭的小女娃,甚至现在,都不是一个姑娘的模样了……”耶律弘停下来,低头喝一口茶。   小瑜儿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耶律弘放下茶碗,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到小瑜儿面前。   小瑜儿震惊的看向那块玉佩,拿出自己的那块,一模一样的色泽,雕刻,形状,大小,只不过耶律弘的玉佩正中是一个“弘”字。   “你姓萧,名唤萧瑜,你的祖父是大辽北越王爷萧贺。”耶律弘淡淡道。   小瑜儿想起师父经常念叨的,十七年前在宋辽边境捡到自己,莫非自己真的是,耶律弘口中的小女娃,是,辽人?   “若是你尚有所怀疑,”耶律弘似是猜到小瑜儿心中所想,“你的心口上方,有一颗红痣……”   看着小瑜儿如同被雷击了一般,一动不动,耶律弘暗叹一声,“以前我之所以未说,是因为我觉得你找到了你的幸福,我便不会来打扰。”   小瑜儿忽而轻轻笑了,“耶律弘,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都已然这样,知道自己是谁便足够了。   “那么,”耶律弘犹豫开口,“跟我回去好吗?纵使你我没有婚约,你永远还是我的表妹。”   良久,小瑜儿微微摇了摇头,“我还是想一个人……”   “你又怎能肯定此毒一定无解呢?大辽也有很多名医,一定能治好你。”   “不要白费力气了,不管怎样,我很高兴知道自己是谁。我走了。”   小瑜儿站起身,下一瞬,只觉天旋地转,缓缓倒下,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是耶律弘一声惊呼:“小瑜儿!”   驿馆。   “展护卫,难道本府的话,你都不听了么?”包拯板着脸,沉声道。   “属下不敢。”展昭垂首抱拳。   “不敢就好,”包拯无奈看一眼自己这个属下,心中一叹,“多带些人手,速去将小瑜儿寻回。”   “是,属下一人即可。”展昭再次巡视了各处的守卫之后,走出驿馆。   耶律宗真尚未回京,包拯已将所有和议文书准备妥当,各方面细节也都考虑齐全,只等着与耶律宗真见面和谈了。   想到展昭,包拯不由又叹一声,这孩子,好不容易成个亲,又出了这种事,眼下是在辽国的地盘上,不要出啥乱子才好。   午后,张龙依照展昭之前的吩咐,给包拯端来一碗放凉了的绿豆汤。   包拯端起碗,唇边浮起淡淡笑意,正待张口,王朝急急走进,“大人,出事了。”   包拯搁下汤碗,“发生何事?”   “辽国上将军耶律继华带兵将驿馆包围了。”   “所为何来?”   “据耶律继华所说,耶律宗真在回京途中,遭大宋杀手伏击,当胸一剑,恐有性命之忧。”   包拯面色一沉,“耶律继华何在?”   “尚在驿馆门口。”   “随本府出去看看。”   “是,大人。”   包拯来到驿馆门口,驿馆大门已被辽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耶律将军,”包拯沉声道:“莫非将军认为,刺杀贵朝皇帝之事,是本使指使人所为?”   耶律继华人尚在马上,只是拱手道:“不敢,只因行刺者乃是宋朝之人,为防万一,大殿下命我等将各位扣下,不周之处,还请包大人见谅。”言罢,挥了挥手,涌过来一小队人马,欲将包拯等人拿下。   包拯朗喝道:“且慢。本使自己走。所谓清者自清,相信贵朝自会给本使一个交代。”   “如此,得罪了。”耶律继华调转马头,众人押着驿馆内数十人,向中京皇宫方向行去。   展昭一路向城门口而去,“小瑜儿,你在哪里?如果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展昭知道小瑜儿发现自己想把毒引到自己体内,所以才离开,他很是后悔昨夜的莽撞,一举未成,难道,要成终身之痛吗?   展昭极目搜索着人群,一辆马车从城外驶进城门,自展昭身边缓缓经过,微风掀起窗幔一角,露出耶律弘低垂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子玩躲猫猫真的好吗?我自己也写得很纠结……   ☆、天山雪莲   溪边,一袭蓝衫俯下,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轻啜一口,将剩下的水抚上脸面。   展昭直起身,水珠自颦起的眉峰滴下,无声划过光泽如玉的脸颊,鬓边发丝飘扬,沾了一缕在腮旁,他抬起双眸,往日里沉稳的眸中夹杂着一丝焦灼,更远的天际,一线金色微微跳跃,夕阳将落。   展昭黯然转身,走向城门。   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前方等候的百姓中,已是人声嘈杂,原来城门竟然在缓缓关闭……   “大叔,”展昭喊住一名自城内出来的辽人,问道:“你可知城中发生何事?为何此时关城门?”   “皇上遇刺,据说是宋人所为,驿馆的宋人都被抓起来了,适才传令,不准百姓出入。每回出事,遭殃的都是我们百姓哪……”辽人叹了声,摇着头走开了。   城门已关,百姓吵吵嚷嚷,却只得无奈的散开了。   展昭扫一眼十余丈高的城墙,又回眸看一眼远山如黛,笼在微薄的烟色中,天边一寸一寸黯淡起来……   是夜,月光悠悠洒下来,在高耸的城墙上渡了一层银辉。   一条人影贴着城墙壁,脚下轻点,矫健身姿如飞鹰般腾起,片刻便跃上城楼,转眼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小瑜儿觉得自己仿佛在水面漂荡,又似在空中飘舞,眼前一片迷蒙。她缓缓睁开眼,见到一个朦胧的人影。   “你醒了!”和蔼声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听起来像师父的声音,小瑜儿心中一暖,“师父……”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仔细看看我是谁。”声音有些沙哑与微颤,似乎下一刻,便要涕泪俱下。   小瑜儿努力睁大眼,面前是一个花甲老人,略微发福的脸,浓眉有些灰白,一双笑得眯起来的眼睛,眼底似有晶莹闪动。小瑜儿又把目光移开,这是一间宽敞奢华的屋子,淡淡的紫檀香味充斥周身,雕花楼空窗棂中透过碎碎点点的阳光,松花色的帐幔垂下,头顶是一袭一袭樱草色流苏,冰丝云绸覆身,温凉适宜。   “我这是到了天堂了么?”小瑜儿喃喃自语。   “傻孩子,你回家了,”老人笑道:“我是你祖父啊。”   “祖父?”小瑜儿这才想起了城门口耶律弘所说,不禁因自己异常迟钝的反应而涩然,“可是我的头发,看起来比你还白……”   萧贺心中一痛,“孩子,弘儿都与我说了,祖父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定要你无恙。”   小瑜儿眼眶一热,“祖父……”   “阿瑜,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小瑜儿喝了一些米粥,又沉沉睡去。   夜幕垂下,耶律弘走向小瑜儿房间之时,萧贺正从房中出来。   “她刚睡下,”萧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去前厅。”   厅中,婢女上茶之后退下,萧贺端起茶杯,“皇上如何?”   “太医尚在诊治,一时半会无事。”耶律弘呷一口茶,淡淡道。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萧贺摇头,轻叹一声,“耶律庆呢?”   “杀手供出是耶律廷主使,我已遵照朝中大臣意见将他软禁。只要耶律廷不出现,耶律庆便无法洗脱嫌疑。”   “既是如此,”萧贺盯着耶律弘,“你扣押包拯又是为何?”   耶律弘默然片刻,缓缓道:“我以此藉口扣住包拯,和谈便不能顺利进行,王爷,你素来知晓,挥军南下,是我的夙愿。”   萧贺眸中微澜,“诚然,你母亲的死,与你父亲脱不了干系,与那宋人亦脱不了干系,但是,毕竟是你母亲自己的选择,你这又是何苦?”   耶律弘摇了摇头,“王爷不必再劝,我心已决。眼下局势暂稳,我明日便出发。”   “你当真要去寻那天山雪莲?”萧贺有些动容。   “太医也说了,小瑜儿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只有我大辽雪山上的千年雪莲可以解毒,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上一试。”   “那也不必你亲自去……”   “十七年了,我从未为她做过任何事……”耶律弘撩袍起身,“小瑜儿便有劳王爷照顾。”   萧贺愣住,胡子抖一抖,“阿瑜是我孙女,谈何有劳,只不过,她迟早是你耶律家的人便是了。”   耶律弘唇角泛了一丝苦笑,并不接话,施礼之后便转身离去。   展昭趁着夜色潜入驿馆,馆内已无一人,想起适才在酒楼打探所得,与城门外所知相差无甚。   清冷的月光落下,将展昭的身影投在碎石路上,修长沉稳,夜风将他的发吹起,招展如旗。他微微抬首,这一刹那清亮的眸中划过一丝疼痛,又多了一份凝重,半晌,他轻轻叹息一声,衣摆飘扬,纵身跃出驿馆……   次日一早,耶律弘收拾行装,带了几名侍卫,一路奔向北门。   城门紧闭,除了守卫,道上站着一人,牵一匹骏马,一身淡碧色罗衫,显得纤腰一束,修眉美目,正是绿萝。   “阿姐,你怎么来了?”耶律弘扯住缰绳,问道。   “多一人便多一分机会,”绿萝淡淡一笑,“王爷当年将我收养,认我作孙女,阿瑜也便是我妹妹。我欠王爷一份恩情,权当是回报他老人家吧。”   耶律弘略微点了点头,举出令牌,守卫打开城门,一行人绝尘北去……   辽国地势偏北,幅员辽阔,中京烈日当空,北面一片连绵的山脉,山峰间依稀尚是白雪皑皑。山脉脚下延伸出大片的密林,风呼啸着从山脉间冲下来,在山石树木间穿行,发出凌厉的哨音,凛冽扑面而来。   耶律弘紧了紧裘衣,一名侍卫上前道:“殿下,山间险峻,不如您在山下等候,由属下等上山如何?”   耶律弘摇头道:“我们分开进山,找到雪莲后在前面镇上会合。”   “是,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没有信心,天山雪莲也出来晃悠了(>_<)   ☆、一箭三雕   大辽皇宫。南昌殿。   灯烛通明的大殿内,宽敞冷清,看不到一个宫人婢女的影子。   一人身形修长,立于案后,垂首执笔,正凝神书写。狼毫落于纸上,一勾一撇,均是专注用心。“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正当最后一个“吴”字完美跃于纸上,收笔之时笔尖却微微一颤,那一捺便稍嫌长了一些,那人微微皱了眉头,摇头一叹:“可惜,可惜……”搁下手中之笔,忽而抬高声音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展昭自横梁上跃下,“二殿下,别来无恙?”   “原来是展大人,”耶律庆淡淡笑了下,“我正琢磨着我大辽何人竟有如此身手,出入皇宫禁殿如无人之地。”   “二殿下说笑。”展昭一抱拳,“展某此行,也是不得已,望二殿下恕罪。”   耶律庆步出长案,“我本是被软禁之人,何来恕别人罪之说。”   “如此展某便直话直说,不知二殿下可知你的手下耶律廷现在何处?”展昭单刀直入道。   耶律庆冷笑一声:“耶律廷?展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一眼便看穿了关键所在。只可惜,你我,整个大辽,都被耶律弘给骗了。”   展昭抬眉,“此话怎讲?”   “耶律廷一直都是耶律弘的人,父皇被刺杀,刺客供出耶律廷,而我,在丝毫不能辩解的情形下被软禁在此。如此看来,宫内乃至朝堂,多半都是他的人。如今,父皇昏迷不醒,我被陷害软禁,辽宋和谈不成便可起兵南下,耶律弘,好一个一箭三雕之计!”   “二殿下的意思是,”展昭微微皱眉,“此事是贵国大殿下指使,意图夺位,还有,破坏宋辽和谈?”   “不然展大人以为还能如何?”耶律庆轻哼一声。   “敢问二殿下可有实证?”   “虽并无实证,然是我自软禁以来仔细推敲所得,想来八九不离十。”   “如此展某定会找出耶律廷,对质耶律弘,使宋辽和谈能得以继续。”展昭沉声道。   耶律庆试探道:“展大人可曾想过,我父皇一向主张辽宋和好,可惜伤重不醒,耶律弘如今大权在握,却旨在南下,展大人若能助我夺得大权,我必定继承父愿,与宋朝永修旧好。”   展昭淡淡一笑,“贵国的权力之争,展某不便插手,不过,若是影响到宋辽两国交好,展某定当竭力制止。”   耶律庆哈哈一笑,“展大人公私分明,侠义爽快,耶律庆佩服!”   展昭乔装成普通辽人,候在耶律廷平日里常去之地,而据耶律庆所说,耶律廷每月必去之地,便是清风阁头牌如烟姑娘那。可是展昭在清风阁对面的茶楼里一连等了数日,不曾见得耶律廷的人影,想来非常时期,耶律廷也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给自己找麻烦,只是,该如何是好,这样守株待兔也不是个办法。   展昭临窗而坐,一手执着茶杯,眸光落在对面清风阁的红字招牌上,若有所思。他收回目光,面前茶杯中茶水湛清,倒映出他唇上粘着的胡须,水雾中渐渐现出一头皓皓银发,展昭阖眸,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展昭缓缓睁开眼眸,眼角扫到小巷中走出的一人身上,褐色长衫,头戴一顶斗笠,左右看了看,方才向清风阁走去。   展昭曾与耶律廷有过数面之交,眼前此人虽看不到面容,但身形相仿。约莫半个时辰后,那人从清风阁走出,在门口四下望一眼,压了压斗笠,走向右侧巷口……   展昭自那人再次现身,便扔下铜钱起身,走向茶楼大门。门外白影一晃,一只拳头照着展昭面门而来,展昭侧身躲过,定睛一看,那张比桃花还灿然的脸不是白玉堂是谁?白玉堂一击不中,二话不说又是一招拈花摘叶,直袭展昭前胸。展昭眼看那人拐入小巷,心中暗急,低声喝道:“白兄!”白玉堂哈哈一笑:“果然是你这只猫!”展昭顾不上再说什么,疾身掠向小巷,小巷中人影三两,却哪里还有那褐衣斗笠之人?   茶楼雅间。   展昭摘下唇上假须,苦笑一声:“白兄是怎的认出了我?”   白玉堂摇头一笑:“我第一眼认出的,倒不是你这只猫,而是你的剑。”白玉堂执起巨阙,仔细看了看,捻起剑柄处的剑穗,“只不过这玩意儿有些蹩脚,与你南侠展昭的名头完全不符啊,与你那御猫的称号倒还般配。”   展昭眸中掠过一丝痛楚,少顷,道:“白兄怎会到了这里?”   白玉堂啜一口茶,“这里就没有像样一点的酒么?什么鬼地方?你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大嫂逼得紧,说什么你都已经成亲……”白玉堂顿了一顿,转而道:“我们收到公孙先生的帖子,原本是要去开封道贺,岂料路上耽搁,晚到了几日,哪知已是人走茶凉,展昭,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昭将小瑜儿中毒之事略微讲一遍,白玉堂捶桌叫道:“展昭你这是打哪里惹了如此恶毒之人!”   展昭心中一痛,默然无语。白玉堂哼声道:“小瑜儿如今生死不明,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猫啊猫,我真是看错你了!”   展昭无奈,又讲了辽国发生之事,白玉堂摇头道:“小瑜儿看上你,还真够倒霉的,被人下毒不说,如今还被某只大公无私的猫晾着。好吧,你去办你的正事,我去寻小瑜儿。”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展昭心中苦涩,唤道:“白兄且慢,待我画了画像。”白玉堂挑眉,展昭强压痛楚,缓缓道:“若非我曾见过小瑜儿易容成老婆婆,饶是如此也未曾一眼认出,白兄只怕认不出她了。”   唤来笔墨纸砚,一柱香之后,白玉堂捡起画像,“小瑜儿这回可被你害惨了,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这只猫怎么办!”狠狠扔下这句话,白玉堂愤愤出了茶楼。   展昭这些日子压抑住的疼痛,因了白玉堂的怒言而蔓延开来,直到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     ☆、落地为盟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三日后的黄昏,斗笠人又出现在巷口,不过却并不拐进清风阁,而是径直望前走去。展昭不动声色保持数丈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斗笠人在一处围墙角边停住脚步,抬起斗笠前后看了看,身形掠起,翻入围墙内。   展昭贴着围墙,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抬头看一眼围墙上面,片刻之后,脚尖轻点墙角,跃上了围墙内一棵大树枝桠间……   斗笠人穿过几道走廊,来到一间偏厅,厅内亮着烛火,一个人影印在窗棂上。   “王爷。”斗笠人在门外低低唤道。   “进来吧。”沉静之中带着些微疲惫的声音,正是北越王萧贺。   “王爷命人唤属下过来,不知有何吩咐?”斗笠人摘下斗笠,搁在凳上,垂首恭谨道。   “耶律廷,”萧贺抬手揉了揉眉心,“若不是本王听了一些关于你的事,现下这种情形,也断不会让你招摇过市到我这来。”   “王爷……”耶律廷不安的抬起了头。   “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年纪了,怎么也不寻思着好好娶个媳妇,三天两头尽往那烟花之地跑,是干什么呢?”萧贺手指头直戳耶律廷。   闻言,耶律廷松了一口气,“王爷放心,属下自有分寸,不会泄露行踪的。”   “你呀你,真是本性难改。”萧贺瞪一眼耶律廷,“十年前,我把你安插在耶律庆身边,无非是为了有朝一日助弘儿登上大位。耶律宗真看重耶律庆,耶律庆早已后继有人,耶律宗真有意无意提到要传位给他,现下,弘儿将事情提前办了,也未为不可,只是,朝中毕竟还有耶律庆的人,万万不可大意。”   “王爷,”耶律廷挺了挺腰板,道:“大殿下请王爷重新辅佐朝政,试问朝中上下,还有谁敢与昔年的黑鹰卫萧大将军您为敌?”   萧贺摇了摇头,“老了,有些事情也力不从心。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名利什么权贵,都是浮云喽。”   “王爷说笑了,”耶律廷嘿嘿笑道:“您可是老当益壮,还要等着当国丈爷呢。”   耶律廷话刚说完,便觉失言,忙闭上了嘴巴。   萧贺苦笑一声,“都是命啊,半点不由人。行了,回去吧,弘儿回来之前,给我好好待着。”   “是,王爷。”耶律廷的身形刚跃起,萧贺便皱了眉头,看着耶律廷隐入夜幕,高声道:“对面的朋友,下来吧。”   “黑鹰卫萧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清朗的声音自对面屋脊上传来,一条人影翩翩然跃下,立于院中,月光淡淡洒下,在他周身落了一片银辉。   “哪里,”萧贺看着面前长身而立的年轻人,有不同于辽人的俊逸出尘,清远的眉宇间,凝着浑然天成的淡雅气质。“年纪大了,只在你方才的提气之间才觉察到了你,年轻人,好深厚的内力,好俊的身手。”   “过奖,”展昭拱手施礼,“在下展昭,见过萧王爷。”   “展昭?”萧贺抬了抬眉毛,“你是随使队过来议和的宋朝人展昭?”   “不错。”   “适才本王与耶律廷的对话,你都听到了?”萧贺眯着眼睛看向展昭。   “是,王爷。”展昭抬眼对视萧贺,“王爷请恕在下斗胆,在下知道王爷乃耶律弘的亲外祖,然在国事面前,还请王爷能讲个理字。”   “年轻人,”萧贺讶然开口,“你是要同本王讲理?哼哼,理是什么玩意,你不妨教一教本王。”   展昭面不改色,只续道:“王爷也曾领兵打仗数十载,战场杀戮,亲人失离,王爷最是能感同身受。眼下宋辽好不容易有了多年的和好,王爷忍心让这份和好毁于一旦?忍心让两国百姓再陷战乱,两国男儿再抛洒热血?”   萧贺的面色变了一变,片刻,微微侧身,道:“你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本王知道你是为了你宋朝的使队而来,本王只是一介臣子,无权做主。”   展昭淡淡一笑,“王爷,你觉得在下知道了贵国如此多的朝廷内幕,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萧贺挑眉:“你敢威胁本王?”   “在下不敢,”展昭谦虚一礼,“诚如王爷所说,在下只是为了敝国使队,及宋辽两国交好。”   默然良久,萧贺哈哈笑道:“小子,有胆识。好吧,本王这就给你一个机会,莫让人说本王欺负你一个外来小辈,至于结果如何,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沉吟片刻,萧贺接道:“我大辽眼下有个棘手之事,便是数月之前叛乱的党项族,仗着有西夏人撑腰,划地而居,为了扩大势力范围,时不时侵扰我辽民,着实可恶。族长萧定乾,生性凶残,无恶不作,与西夏人早有勾结,你若是能替我大辽除了此人,党项族重归我大辽,本王必定力保你宋朝使队,你意下如何?”   展昭沉着不语。萧贺笑笑,“当然,你若是怕了那萧定乾,自不必理会,另想他法去吧。”   “王爷此话当真?”展昭抬眼。   “借你们的宋人一句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萧贺爽声道:“不过,本王只能尽力劝说,并保证他们这段日子的安全,至于最后放不放人,还要看耶律弘的态度,不过本王可以保证,除了包拯之外,其余所有人,只要你除了萧定乾,本王皆能做主放了,你可要再三思?”   “好,”展昭点头,“一言为定。”   “够爽快,”萧贺哈哈一笑,“年轻人,本王与你虽是敌我有分,年岁有差,倒与你也算一见如故,但愿你我能有朝一日,不分彼此,坐下来痛痛快快喝上一碗,也是快事一桩。”   “王爷抬爱,愧不敢当。”展昭抱拳道:“王爷豪气干云,在下敬佩,告辞。”   “本王静候佳音。”萧贺目送展昭长鹤一般折身飞了出去,眸中一亮,微微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     ☆、险象环生   “王爷,”管家萧霁自廊上走近,“郡主醒了,情形,似是不容乐观……”   萧贺眉心一紧,撩衣转身。   踏进兰蕙轩,萧贺眼眶有些许的酸涩。这座庭院,本就是他为他孙女准备的。当年,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亲自布置。这么多年来,他每日打理庭院中的花草,想象着若是阿瑜在,该有多大了。如今,他的阿瑜回来了,可是,老天何等残忍,竟要他再失去她么?   阖目,再睁开,萧贺扯出一丝笑容,走到小瑜儿榻边,“阿瑜,今日可觉着好些了?”   烛火闪耀,小瑜儿却感觉不到亮光,双眼迷蒙,“祖父,天黑了吗?”   萧贺回头急急吩咐道:“再多点一些灯。”   小瑜儿绽开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是不是快死了?”   “傻孩子,”萧贺抚着她的额头,“不许胡说,祖父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还想多听一些我爹娘的事,行吗?”小瑜儿闭上眼睛,轻声道。   “行,上次我讲到哪了?”顿了片刻,萧贺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缓缓道:“你爹其实随你祖母的性子,喜文不喜武,若非如此,当年,也不至于……”   听得小瑜儿呼吸浅浅,萧贺再也忍不住,黝黑的手掌捂住脸,将头垂了下来……   “展大哥……”小瑜儿梦呓一般的声音,低低喃喃。   萧贺抬起头,眸中划过一丝疑虑。他将丝毯掖上一些,“弘儿,你一定要找到雪莲,早些回来……”   狂风携着山峰的雪渣子,呼啸而来。   绿萝掀开挡风的面纱,目光落在前面挺拔的身影上,此刻,步伐有些蹒跚。山道已无,耶律弘不管不顾,沿着陡壁朝雪峰顶上行去。   “阿姐,”耶律弘转身,将手伸向绿萝,“你何苦跟着我走这一趟……”   绿萝笑笑,拍了拍身上的雪渣子,“我听人说过,雪莲不一定在峰顶,而多在峭壁间,我觉得你一个劲往上爬也不是办法。”   耶律弘拉住绿萝,脚下薄冰覆地,不时打着滑。“小心。”   话音未落,绿萝一个踉跄,脚下一滑,踩塌了坡缘,拽着耶律弘一起往谷底滑去……   两人沿着湿滑的陡坡一路滑到底,坡度倒不大,故二人并无大碍。   这里没有积雪,阳光洒在峭壁上,化雪的水在峭壁间流出一道瀑布,飞珠溅玉,叮叮咚咚,如鸣琴奏乐,煞是好听。许是山壁挡住了风,谷底比起山上,暖和许多。脚上柔柔铺了一层绿苔,不知名的野花正开的娇艳。山顶上风声传下来,音量被渲泄了很多,衬着瑶碧般的流水声,使这图画一样的山谷,看起来平和而安宁。   “这里真美!”绿萝忍不住赞叹一声。   耶律弘淡淡一笑,“再美也得想办法上去啊,这岩壁实在太滑。”   绿萝仰着头,依依不舍,不忍收回目光。耶律弘四下打量一番,“或许有别的出口,我们往前找找看。”   “等一下,”绿萝忽然压低了声音,指着瀑布顶端的雪堆道:“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绿萝的手指方向,耶律弘抬头看过去,间隔太远,且逆光,只见白色的雪堆上面毛茸茸白花花的一小丛,看不真切。“莫非就是雪莲?”   “若真是雪莲,你我说话须得轻一些,否则,它就会缩入雪中杳无痕迹,”绿萝低声道:“另则,雪莲出生,必定成双成对,一雄一雌,雄的大,雌的小。雌雄二莲并不在一起生长,也不生长在同一条根上,两者的距离总是要有一二丈远。不妨再四处看一看,能否找到另一株。”   耶律弘将信将疑,眯眼远眺,果然,在瀑布另一侧稍远处,看到了更小的一丛,不由喜道:“是雪莲无误了。”他低下头,敛了些许惊喜,奇道:“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些?”   绿萝微微一笑:“知你要来寻雪莲,我便连夜翻了相关书籍,但愿能助你一臂之力。”   耶律弘忍不住抓了绿萝手臂,笑道:“阿姐你待我正好。”   绿萝垂首不语,耶律弘抬头,“只是,该如何摘到那两株雪莲呢?”   两人相视一眼,又一同望向瀑布顶端,那般高度,便是普通山壁亦不易跃上,更何况,是异于平常的湿滑陡壁,发现雪莲的惊喜,瞬间被这个难题掩盖了去。   大辽。西北。   白色牙帐中,党项族族长萧定乾坐在案几后,他刚刚率领一小队人马,打劫了附近的辽民,此刻正在嚼肉喝酒。   “大哥,”边上坐着一人,乐滋滋道:“今日真是收获丰盛,牲口就不用说啦,还掳来十几个人,这一回,你一定要赏赐几个给我。”   萧定乾一巴掌拍过去,“小兔崽子,我哪回不留给你了?来人,把人给我叫上来,我看看怎么分配。”   不一会儿,一行人鱼贯进入牙帐,男男女女,被绳索牵着,成一排站在帐中。   “把头都抬起来。”萧定乾举着酒壶,往口中灌一口酒。他撑着案几站起来,脚步略微浮夸,走到左侧。   左侧为首的是一名女子,萧定乾抬起她下巴,打量一眼,往坐着的那人身边一推,“亚鲁,这个人赏你了!”   被称作亚鲁的男子拍了拍手站起来,一把搂住跌过来的女子,喜道:“多谢大哥!”   左侧第二位的男子忽而蹿了出来,扑到亚鲁跟前,一把夺过女子,“阿真!”女子扑到男子怀里,哭了出来。   萧定乾走到二人跟前,二人连连后退,男子将女子紧紧搂住,“求你,放过我们吧!”   萧定乾阴鸷的眼睛盯着这一幕,半晌,抚掌笑道:“有意思,这还抓来了一对。我该如何成全你二人呢?”他拔出弯刀,刀尖从男子的脸上划到女子的脸上……   女子扑通跪在地上,拽住萧定乾的衣摆,“我愿意留下当牛做马,只求你放过他……”   亚鲁上前,一把拉过地上的女子,哈哈大笑:“小美人,放不放过你男人,你都得留下来陪爷!”   男子脸上带着绝望,俯下身,冲向亚鲁……   萧定乾弯刀一抡,刀光直劈向男子脖颈间! 作者有话要说:     ☆、恍然一梦   蓦地,右侧边上一个人影一闪,萧定乾尚未及反应,刀下男子跌趴在地,弯刀转了一个弧度,照着自己脖颈砍来!那人指如疾风,一把擒住刀柄,刀锋生生卡在萧定乾喉结上。   这一迭连的变故,在一瞬间完成,不仅看傻了萧定乾和亚鲁,及帐内的数名侍卫,连一众被掳来的辽民,亦看的一愣一愣。   帐中是死一般的沉静,而后,不知是谁,长长吸了一口气。   萧定乾喉结滚动了一下,察觉到皮肤被割开的刺痛,鹰钩鼻子向下缩了缩,“你是谁?”   “在下展昭。”展昭淡笑而立,“奉劝阁下千万不要乱动,你的弯刀,看起来锋利的很。”   “你想干什么?”萧定乾强自镇定道。   “这样吧,”展昭好整以暇的换了个握刀姿势,“在下有个问题先问一下,萧族长到底是辽人还是西夏人?”   一滴汗从萧定乾下巴滴在刀面上,“我自然是,是辽人。”   “好,那就把你的同胞先放了吧。”展昭向上抬了抬弯刀,“还有之前掳来的,一并放了,然后,随在下走一趟吧。”   北越王府。   “王爷,展昭依约将萧定乾带来,王爷是否也该履行诺言?”展昭颔首施礼,朗声道。   萧贺捋了把胡子,微微点头,“不愧是大宋的南侠,将党项族凶悍的族长生擒了来,本王佩服。”   “说来惭愧,”展昭淡笑着摇了摇头,“在下装作平民,混进了萧定乾帐中,乘其不备才有隙可乘。”   萧贺笑意不减,“展大人这一招兵不血刃,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如此坦言,足见你为人爽直磊落。”   “王爷过奖。”展昭抱拳。   “你拿着本王手谕,去天牢领人吧。”萧贺递上信函,“至于包拯,本王自当力劝,到了本王这把年纪,自是不愿再看到生灵涂炭……”言罢,微微叹了一声。   “多谢王爷。”展昭抬眼看向萧贺,略微迟疑道:“恕展昭多言,王爷可有难言之隐?”   萧贺爽声一笑:“展大人有心,本王家事烦扰,让展大人见笑了。”   “如此,展昭告辞。”   “请。”   展昭跨出正厅,两名丫鬟自院角走出,拐向长廊。   “郡主好像越来越不行了……”   “是啊,也许撑不过这两日了……”   低低的声音随风散开,展昭撩袍走出院门。   萧贺的手谕中,依言放了使队的大小官员,唯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自愿随包拯留下。展昭亦不强求,只对四人道:“好好照顾大人,转告大人,展昭一定会设法将你们救出。”   展昭考虑到辽国如今内政不稳,决定先将众人送至雁门关。   落日的余晖透过半敞的窗间,落在松花色帐幔上,染了一层金黄。   小瑜儿的眸中,是这些天从未有过的清湛。萧贺的心往下沉,脸上却露了笑:“饿了吗?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想吃什么,告诉祖父。”   小瑜儿摇了摇头,看向窗外那一缕夕阳,“祖父,太阳就要下山了。”   “你能看清了?”萧贺眼底噙着泪,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回光返照,喉间似被堵住一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祖父,不要难过。”小瑜儿收回目光,“我以前听人说,人死了,会和过世的亲人团聚。祖父,我只是担心,爹娘能不能认出我来……”   萧贺心中一痛,“不要胡思乱想,有祖父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瑜儿眼前,又开始朦朦胧胧,那淡黄的光线,忽明忽暗,一个颀长的人影隐在那一片阴暗中,任她无论如何努力去看,也看不清面容。“展大哥,是你吗?”小瑜儿抬起手臂,喃喃自语。   萧贺握住小瑜儿的手,低声喝道:“传太医!”   中京西街。尚香楼。   一抹白影倚窗而坐,扯着嗓门喊道:“小二,把你这儿最好的酒给爷端来!”   小二应声而去。   白玉堂低头吹了吹桌面,一张俊脸几乎拧成了麻花状,“吃也吃不饱,喝也喝不爽,爷迟早得把命交代在这!小瑜儿啊小瑜儿,你这回把五爷我也害惨了?你到底在哪啊?”   酒菜端来,白玉堂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苦着脸自语道:“不会已经离开辽国了吧?”   对面一桌坐着两人,正喝酒闲聊。   “你听说没?北越王爷失散了十几年的小郡主回来了。”   “王爷最近才对外公布了这个消息,听说小郡主原本病的都快不行了。”   “不是病吧?是中毒了,据说是一种让人变老的毒。哎你说,这世上有这种毒吗?”   “这有啥稀奇的,能让你返老还童的毒才稀奇呢。”   两人哈哈笑着,将手伸向桌上去撕肉。   白玉堂挑一下修长眉毛,搁下夹了菜的竹筷,走向那二人。   “二位兄台,”白玉堂笑着拱手,“不知你们适才所说的小郡主是哪一位?”   其中一人拿眼瞟了一下白玉堂,“这你都不知道,是北越王爷萧贺的孙女萧瑜。”   “萧瑜?”白玉堂心中一动,“小瑜儿,是你吗?”   小瑜儿睁开眼睛,眨了几下,眼前一片清澄。   “郡主,你醒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丫头在她头顶上方惊喜呼道。小瑜儿记得她是那个叫阿杏的丫鬟。   阿杏喊完,便急忙转身,去妆台上取了铜镜,“郡主,你看,你的毒都解了!”   小瑜儿难以置信的望向铜镜,可不是?赫然是自己未中毒时的样貌。她侧头看了看枕边的乌发,“我这是在做梦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祖父呢?”   “这……”阿杏垂了头,为难的张了张嘴,却不说话。   小瑜儿起身,除了因多日不曾好好吃饭,身体乏力一些,并不觉有何别的异样,“走,带我去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未雨绸缪   萧贺静静躺在榻上,闭了双目。鬓边的须发,已然是全白。   小瑜儿压下了莫名的心乱,轻轻走过去,俯下身来,唤道:“祖父……”   萧贺缓缓睁眼,“阿瑜,孩子,你没事了,祖父很高兴……”   “可是,你……”小瑜儿欲言又止,手指抚向萧贺鬓间。   “只要你无事,祖父说过,便是舍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在所不惜。”萧贺嘴角露出了笑意,“更何况,如今我还好好的不是?”   原来,在小瑜儿又一次陷入昏迷之际,随同耶律弘去西北雪山的侍卫赶回来,带回了两株雪莲。侍卫禀报,耶律弘为了摘雪莲,跌折了左腿,正坐马车回京,命他先行快马将雪莲送回。   依着太医吩咐,萧贺即刻煮了其中一株,喂小瑜儿服下。可是等了半日,并不见好转。太医又把了脉,摇头。“此毒不同于普通毒药,已损坏身体各处神经,须有人散了真气,将雪莲药力逼至全身各处穴位,方能解毒,并恢复容貌。”   萧贺欣慰笑道:“幸好还有另一株。”   萧贺没有任何迟疑,连夜为小瑜儿疗毒,直至太医点头,这才舒一口气,在仆人搀扶下回房歇息。   “祖父……”看着萧贺花白的头发,小瑜儿不禁落下泪来。   “祖父一把年纪,有无内力无甚要紧,要紧的是我的阿瑜,安然无恙就好。”萧贺伸手抹去小瑜儿泪珠,“我并无受伤,不要哭,只不过成了一个普通老头而已,阿瑜可不要嫌弃祖父。”   小瑜儿破涕而笑,趴在萧贺臂膀间,心中淌过涓涓暖意。   烛火跳跃,映着小瑜儿时而喜时而愁的面容。喜的是,如今毒已尽解,她忍不住想飞奔到展昭面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愁的是,展昭尚不知道她是辽人,之前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故并未深加考虑这个问题,如今,该如何是好,况且,与耶律弘自小定了婚约,想到这一点,小瑜儿愈发沮丧,他们之间,似乎更加无望了……   正当小瑜儿愁肠百转,长吁短叹之时,一个白影从窗间跃入,伴着低沉惊喜的笑声:“小瑜儿,果然是你!”   小瑜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之人,“白大哥?”   白玉堂掀了衣摆坐下,右脚搁上左腿膝盖,啧啧有声:“没想到你居然成了劳什子郡主,害我好找。”   “你一直在找我?”小瑜儿给白玉堂倒一杯茶。   “可不是?”提到此事,白玉堂愤愤不平,“那只臭猫把寻你的事丢给五爷,便忙得不见人影。前些日子,居然拍拍屁股去雁门关了。”仰脖灌一口茶,“不过当郡主也有好处,这府里的茶尚能入口……”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郡主……”小瑜儿苦着脸道。   “嗯,那倒也是,”白玉堂点头,“我知道你稀罕当小猫……”   “你说展大哥会不会嫌弃我是辽人?”小瑜儿垂了眉眼,一口气叹得百转千回。   “你自己去问问他不就得了?”白玉堂拉起小瑜儿手腕,“走,五爷带你去。”   小瑜儿在房中留下字条,便与白玉堂往雁门关行去。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雁门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建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之说。   白玉堂和小瑜儿连夜赶到雁门关,天边露了一抹鱼肚白。白玉堂如是嘀咕:“小瑜儿,五爷我了解你急着见到你家展大人的心情,可是你也不必累爷我奔走一夜,这是要出人命的……”   小瑜儿淡淡瞥了他一眼,“好像是白大哥你拉着我走人的吧?”   白玉堂:“……”   入了关,来到戍卫府,守门的侍卫道,展昭天不亮,便与守将罗吉安去城墙巡查戍防。   “你在这等着,我去城墙。”白玉堂丢下这句话,便往城墙跑去。   侍卫热心道:“不如我领姑娘去展大人房中等。”   小瑜儿正愁没有地方歇脚,便点点头。   侍卫边走边道:“我在这雁门关也待了多年了,与辽国一向相安无事。展大人不知为何杞人忧天,自来了雁门关,便每日整顿布防,莫非还要与辽人交战不成?……前面第一间便是展大人的屋子,姑娘请便,我先回去了。”   “多谢这位大哥。”小瑜儿笑道。   展昭跨进院门,抬手揉了揉眉心。自从和谈不成,使队被扣,他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到了雁门关之后,这种感觉愈加强烈。自澶渊之盟以来,雁门关的守卫便渐趋松懈,远不及战时那般森严有度。如若此时与辽军开战,后果不堪设想。是以这几日,他每日与罗将军加强防卫,奈何边境居民甚少,一时之间并无更多人可以征招。朝廷文书,想来今日应可到,但愿皇上能信他,早日派兵增援。   推开房门,习武之人的灵敏使他一刹那便察觉到了房中异样的气息,握着巨阙的左手不由紧了紧。   他先扫一眼外间,发现并无异常,遂敛了脚步声,走向内室。   房中的气息平稳而清浅,展昭掀起布帘之时,一眼便看到侧身睡在榻上的人影。   展昭一下子僵住了,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熟悉之极,他伸手扶住边墙,竟再也迈不出步子。   展昭回来走的是角门,未经正门,故此并不知道有个姑娘在他房中等他。   姑娘面朝里侧,睡得正香。展昭深深吸一口气,举步向她走去。   短短几步距离,竟走得异常艰难。“是小瑜儿吗?会是她吗?”他拼命压抑住胸口一下强似一下的心跳声,提着巨阙的手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冲冠一怒   直到那久违了的睡颜再次出现在眼前,展昭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有点害怕,这是不是只是一个梦境。是以,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迟疑良久,不敢探下去触摸。   也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迷迷糊糊哼了一声,睁开了眼。展昭试着唤道:“小瑜儿?”   小瑜儿揉了揉眼睛坐起,待看清面前之人是展昭,不由开心唤道:“展大哥!”   展昭却看不清面前的笑容,只觉眼中一片温热模糊,听着这絮絮叨叨的声音:“我和白大哥一夜赶来,觉也不曾睡,方才实在累得慌,便爬上床小睡了一会……”   展昭低下头,慢慢伸手将她拥住,“你没事,就好……”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小瑜儿唇角泛起笑意,“是耶律弘,他去寻了天山雪莲,解了我的毒。”   “小瑜儿,对不起……”展昭胸口似被压碎一般,疼得无法呼吸,“我都不能为你做什么……”   小瑜儿摇头,“不,是我,是我自己要离开。”   展昭将她搂得更紧些,埋首在她发间……   “小瑜儿,你在吗?”外间一个声音响起,“臭猫,你这是和爷玩躲猫猫吗?爷……”布帘被掀起之时,聒噪的声音一并戛然而止。   白玉堂看着慌乱分开的两人,放下布帘,讪讪而笑:“爷啥也没有看到,你们继续,继续,爷补个觉先……”   耶律弘回到中京,直接吩咐车夫将马车驶到北越王府门口。   “王爷……”看到萧贺满头银发,耶律弘不由愣了一愣。   萧贺微微一笑,“只要能解小瑜儿的毒,我这区区几十年的真气并不算什么。”   “如此说来,”耶律弘尚有一丝不敢确定,“毒解了?”   萧贺点头。   “我去看看她。”耶律弘面露喜色。   “这……”萧贺敛了笑意,“阿瑜她昨夜留书,说是去寻故人让我勿念。”   “故人?”耶律弘淡淡吐出这两个字,脸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萧贺并未察觉耶律弘的异样,续道:“你不在的这些天,宋朝使队中有名唤展昭之人,受我所托,生擒了萧定乾,我依言放了使队众人,只留下了包拯。弘儿,包拯毕竟是宋朝颇有口碑之人,无论你是否伐宋,此人还是先放了为好。”   “王爷放心,”耶律弘轻轻一笑,“包拯,我一定会放。”   耶律弘拾阶而上,左腿接骨之处,传来密密实实的痛意,可是他却全然不顾。推开殿门,耶律弘挥了挥手,内侍宫女俯身走出大殿。他穿堂入室,一直走到耶律宗真的龙榻前。   耶律宗真熟睡一般,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似有似无的呼吸声,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他尚且活着。   耶律弘缓缓坐下,“你身为一国之君,贪图安逸,为了宋朝区区数十两银子,息兵罢战。须知富庶如宋朝,便似打发叫花子一般打发了你。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打下这片锦绣江山吧。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是你口中的孽种,那样,我便不必忍受这良心的煎熬……”   走出乾德殿,耶律弘抬头,狂风大作,天边卷过来一片乌云,眼看一场雷暴就在须臾之间。   “来人,”耶律弘沉声喝道:“将包拯押至军营。”   小瑜儿端了茶盏走进屋子,展昭正坐在案前挥笔写着什么。他低垂了眉目,眉间微微蹙起,脸上的神情专注而沉静。   “展大哥,”小瑜儿搁下茶盏,“喝口茶再写吧。”   展昭抬眉,温和一笑:“好。”   展昭喝一口茶,“怎不再歇一会儿?”   “我不累。”小瑜儿一手托着下巴,倚在案上,一手拿起展昭写的纸张,“你写了些什么?”   展昭淡淡笑道:“朝廷文书下来,我正复书。皇上要我务必将包大人救出,援军不日应会到雁门关。”   “难道真的要打仗吗?”小瑜儿心中一紧。   “眼下耶律弘控制了辽国的朝政,”展昭面上微沉,“他扣押使队,便是不愿和谈顺利进行,如今又将包大人扣押在手,只怕另有企图,志在大宋。”   小瑜儿心中一片凌乱,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展大哥,我……”   展昭扬眉,望向小瑜儿。   看着展昭清澈得望不见底蕴的眼哞,小瑜儿口中苦涩,只是怔怔瞧着他,千言万语,说不出一个字来。   “展昭!”白玉堂飞扬的声音在廊间响起,“不要说我没打招呼,我要进来了哦。”走到门口,见敞开着门,不由皱眉,“你们俩也真是,门都不知道掩一下……”   展昭哭笑不得,“白兄请进。”   白玉堂将一封信函丢在案上,“适才侍卫说有你的信,我便顺手帮你带了过来。”   展昭揭开信封,抽出信纸,眉眼间神情微变。   白玉堂凑了过去,“猫儿,何人的信,说了什么?”   展昭冷峻不语,把信递给白玉堂。   看罢,白玉堂一掌击在案上:“居然要小瑜儿去交换包大人,这耶律弘原来是此等小人!”   一旁小瑜儿听了,却波澜不惊,若有所思。   白玉堂哼哼道:“猫儿,可不能让这小子得逞,今晚我们就杀入辽营,定要救出包大人!”   展昭沉着脸道:“小瑜儿不能换,白兄亦不可轻举妄动。”   白玉堂急道:“这也不能,那也不可,到底如何是好?”   小瑜儿一直未出一言,此时望向白玉堂,“白大哥,你先出去一下好吗?我有话和展大哥说。”   白玉堂翻了翻白眼,退出房间。   小瑜儿幽幽开口,“展大哥,你知道耶律弘为何要我去换包大人?”   展昭怔住,却还是缓缓道:“因为他……因为他喜欢你。”   “并不仅此。你可知他为何会喜欢我?”   展昭再次怔住,却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   “你说什么?未婚妻?”   “是的,我是他自小由辽帝指婚的未婚妻。”   展昭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     ☆、情义两难   “因为,我是辽人,我的祖父是辽国北越王爷萧贺,我原名萧瑜。”   于是,小瑜儿把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展昭。   展昭缓缓饮下杯中的茶,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怕,怕你知道我是辽人。”   “我不在乎你是辽人还是宋人。”   “可是我在乎。还有,别人,别人呢?”   展昭柔声道:“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何必去管别人怎么想,一个人是为了自己活着,并不是为了别人。”   小瑜儿抬起头,深深凝视着他,轻声道:“你是完全为自己活着的吗?”   “我……”   小瑜儿还是凝住他,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道:“认识展大哥,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只可惜我却是一个辽人,你是大宋的臣子,我们,我们……”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展昭从未有此刻这般希望自己只是南侠而不是御猫,然而……他不能,也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他痛苦的闭起了眼睛。   “所以,还是让我去换包大人吧。”   展昭缓缓睁开眼睛:“不!”   “那你真的要和白大哥去辽营?要知道耶律弘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着你们……”   若是他身在江湖,自是不能眼看忠臣落入辽人之手,如今,他身在庙堂,更不能让一个女子身先士卒。   “我本是想一个人去的,只是,我舍不得你,想让你送我一程。”小瑜儿佯装轻松道:“展大哥,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现在,将我送回去吧……”   小瑜儿笑望着展昭,可是眼泪却在心底流淌成河。   她是那样了解他的痛苦,却是再也不忍心增加他的痛苦。   展昭心下苦涩,他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两国交涉,始终还是要有个程序。但是又何尝忍心要他亲自把心爱的人送给别人。“将我送回去吧……”耳边回旋着这句话,展昭伸在半空的手缓缓握成拳,无声收了回来,是啊,小瑜儿是萧家的郡主,是耶律弘自小定亲,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又算是什么呢?……心中辗转反复,如碾压一般,终是轻叹一声:“好……”   白玉堂听到展昭的决定之后,桃花眼瞪成了铜铃,张开的嘴巴半晌都合不拢,“猫,你不是来真的吧?是不是权宜之计?”他眨了眨眼睛,兀自点头道:“一定是权宜之计,看来你这只猫也不是那般食古不化嘛。”   “白兄,”展昭拱手一礼,“有一事展昭要相烦白兄。”   白玉堂看了眼面前的展昭,神色不由凝重起来,嘴上却仍是没个正经,“别别,爷可受不起猫大人的礼,有事你说话……”   白玉堂看着展昭小瑜儿的身影拐过院门,朝天翻了两个白眼,连连叹气,“这只猫还真把爷当自己人使了,成猫鼠一家了……”   展昭进马厩牵马,他略微思索,牵了一匹玄马出来。   小瑜儿候在门外,有些诧异的看向展昭。展昭骑在马上,朝她伸出了手,“你不擅骑马,还是与我一骑吧。”   小瑜儿张了张口,想说我已经会骑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将手递给展昭。展昭轻轻一拽,小瑜儿一个飞身便坐在他身后。   马儿撒开蹄子,奔了出去。   这样也好。小瑜儿暗自叹息一声,至少还能有一个如此接近的机会……   玄马出了关来,跑得并不快,却是很稳。路旁的树木晃眼后退,展昭肩头的发丝飘扬在小瑜儿面前。小瑜儿迟疑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环住展昭腰间,将脸轻轻搁在展昭后肩。   展昭的身形,有那么一刻僵住,不能动弹。继而是满心的疼痛,只觉要碎裂开来。   小瑜儿闭起眼睛,隔着衣衫,能感觉到展昭身上的温度,和沁人的气息。这样宽阔的肩膀,以后,再不能依靠了……心,渐渐冷了下去,脑中一阵恍惚,忽然就想,要是一直这样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   展昭一手执着缰绳,一手缓缓覆上腰间的双手。如此炎热的天气,掌中,却是一片冰凉……   两人默然无语,只有风声瑟瑟,掠过耳际。   辽营扎在析津府以北十里处,展昭和小瑜儿在营外下了马,早有辽人候在营门口,迎了上来,“郡主,殿下吩咐,将您送回中京,马车已备好。”另一人却是朝展昭道:“展大人,殿下已恭候多时,这边请。”   牙帐中,耶律弘一人坐于案后,正凝眉看着案上的册子。   帐外侍卫禀报:“殿下,宋朝展大人到。”   耶律弘抬眼。仔细想来,自己和展昭,倒不曾正式见过,在苍岩山,见到的也只是易容的展昭。耶律弘唇角微微勾起,“请。”   牙帐门帘掀开,侍卫将展昭送进帐中之后又退出帐外。   耶律弘眯了眼眸,面前的人站立在那,其形如松,其颜似玉,其势若虹,肃肃然清风拂面一般。耶律弘自嘲的笑了一下,心道:“输给这般人物,亦不算凄惨吧……”   展昭抱拳,“耶律殿下。”   耶律弘抬手,“展大人请坐。”   “展某作为出使大辽的使队中其一,耶律殿下难道不需要给展某一个解释吗?”展昭沉声道。   耶律弘顿了一顿,哑然失笑,“展大人,今日你我见面,不应是为了私事吗?”   “展某倒不曾想到,堂堂辽国的王子殿下,居然如此行径。”   “并非我耶律弘乘人之危,夺人所好,我给过你机会的,原本,我是打算守着小瑜儿的秘密一辈子,可是现在,老天给了我机会,我为何不好好把握住呢?你们中原有句话,君子成人之美,展昭,你不会不是一个君子吧?”   “你有没有问过小瑜儿是怎么想的?”   “哈哈,到了今时今日,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包拯我可以放了,还请阁下为我捎一句话给你们皇帝,明日午时,我大辽铁骑,将踏进雁门关!”   “你当真不顾天下苍生,一定要引起战乱吗?”   “我怜天下人,天下谁人怜我?你们整日里为国为民,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连性命,都捏在别人手中。还有你,展昭,连个女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天下苍生,简直是笑话。”   展昭如同被闷锤击中,身形微晃。 作者有话要说:     ☆、兵临关下   夜色下的北越王府,古朴淡雅,静静卧于中京西侧。花园一角,就着月光与灯烛,萧贺执着水瓢,时不时俯身洒上几滴。   “祖父。”小瑜儿站在院门处,轻轻唤道。   萧贺直起腰来,转身,“回来了。”   “你在浇花吗?我来帮你。”小瑜儿上前,拿过萧贺手中水瓢,便要将剩下的水倒下。   “等一下,”萧贺笑着挡住了水瓢,“这浇花啊,也是有讲究的。”他指了指院中的水缸,“如今天气炎热,适宜早晚浇水,忌午时浇水。水温不宜过低,这水缸里的水经日间晒过,眼下温度适宜。你手底下这棵,名唤五色梅,多干少湿,些许淋上几滴即可。”   小瑜儿看了看萧贺,又低头瞅一眼面前的花木,不由想起远在开封的公孙策,遇上花花草草,也是有一番大道理可讲。   萧贺见小瑜儿有些失神,微微一笑,指着右手边一丛,续道:“这些肉质较厚的,宁干勿湿,而那边的茎类植物,则宁湿勿干。像月季白兰之类,便是间湿间干。”   小瑜儿听得一愣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萧贺,这是要让自己继承这片园子吗?   “有时候,花木和人是一样的,需要最适合自己的。”萧贺温和的看向小瑜儿。他接过小瑜儿手上的木瓢,扔进水缸,拉着她走进厅中。   “阿瑜,你自小不在祖父身边,在宋朝长大,回来之时中毒且性命垂危,祖父喜忧参半,不曾考虑到你的感受。现下,你身体复原,可有何打算?”萧贺缓缓而道。   小瑜儿心中茫然,一时不明白萧贺话中所指,“祖父,你的意思是……”   “你的亲事。”闻言,小瑜儿的脸白了一白,萧贺不动声色看在眼里,“你须得明白自己的处境,然后选择是干还是湿。处境不一样,选择也须作相应的改动,否则,适得其反。”   “祖父,”小瑜儿回过神来,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一定要和宋朝开战吗?”   “这不是你我能控制的,”萧贺摇了摇头,“说不好听一点,如今,我们和耶律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小瑜儿呆呆捧着茶杯,萧贺暗叹一声,“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萧贺叹着气走了出去。   偏厅与花园相连,夜风吹进来园中馥郁的花香,是从未闻过的浓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气息。   “这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贺的声音尚在耳边回荡,小瑜儿伏在桌上,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展昭同包拯一行,赶到雁门关时,将近午夜时分。城墙上火光闪耀,人头晃动,一个白影上蹿下跳,指挥守城士兵搬砖挑石,尤为卖力。   看到关口十余丈之外的展昭等人,白影一个箭步跃上城垛,悠悠一叹,声音曼长,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可算回来了,累煞五爷了……”   戍卫府。包拯连夜召集守城将军罗吉安与两名郎将。   “耶律弘即放话明日午时攻关,必定有了万全准备。”包拯眉头攒起,烛光暗淡中,面色愈发黑了几分。   “包大人,”四品忠武将军罗吉安拱手道:“这些日子,在展大人的带领下,雁门关增强了防卫,也召集了一些兵力,想来应能抵挡些时日。”   包拯点头,“朝廷可有新的文书下达?”   “尚无。”罗吉安面露忧色,“太原府离此最近,行军一昼夜可到,只是若无朝廷之命,怕是不敢动兵……”   包拯略微沉吟,道:“王朝马汉,持本府手令,即刻前往太原府调兵,所有后果,本府一力承担。”   王朝马汉得令而去,包拯连连摇头,“原本是议和而来,没有想到竟然兵戎相向,宋辽数十年的交好,毁于一旦,本府有愧于圣上所托啊。”   展昭沉眉半晌,抱拳道:“大人,为今之计,尚有一法可行。”   包拯身形一顿,盯住面前红色人影,眸中掠过一丝亮光,“展护卫,你指的是……”   “不错,大人,”展昭抬眼,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眼下虽然情形不甚明了,然唯有如此一试了。”   “你可曾想清楚后果?”包拯沉声提醒道。   “属下自然明白,多谢大人。”展昭转向白玉堂,“此事,还得有劳白兄走一趟。”   白玉堂上下眼皮正打着架,闻此,心中哀嚎一声,“猫啊,五爷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银两……”   翌日。巳时。   “大人,”张龙拱手跟着包拯,“展大人交代,战事一触即发,请大人随属下尽快离开。”   包拯微微一笑,“本府虽是一介文官,却是此地最高官阶,此时撤离,军心如何能稳?张龙,不必再言,你且去城墙助展护卫一臂之力,留赵虎在此即可。”   “大人……”张龙迟疑道:“展大人交代……”   “本府交代,你可听明白了?”包拯板起了脸。   张龙甩了甩袖子,跺一下脚,终转身离去。   城墙上,兵士来来往往,运弓箭,运山石,运火油……一切紧锣密鼓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城墙下,数里开外,辽军黑压压而来,悄然逼近……   耶律弘的腿伤未愈,并未骑马,斜斜倚在马车之中,神情带几分不耐烦。莫不是伤了腿,雁门关或早已拿下,也不至于今日坐在马车中指挥作战。   “殿下,”耶律继华在幔帘外禀报道:“先锋军已据关不到二十丈,是否即刻攻关?”   “城墙上有何动静?”耶律弘淡淡开口。   “宋人即是知晓我军要来,想必定要负隅顽抗。”耶律继华极目远眺,城墙上密密匝匝站满了人,“看来增强了守卫。”   “多费一些功夫,多死几个人罢了。”耶律弘挥挥手,“擂鼓,攻关。” 作者有话要说:     ☆、不谋而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在空旷的野地里响起,节奏分明,伴着远处山壁间传出的回音,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城墙上众人的心头。   罗吉安的心随着这鼓声一上一下,他很清楚敌我之间兵力的悬殊,唯一指望的,也就是雁门关这一个地理优势。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红衣身影,那般沉稳的眉眼,浑身上下散发着凛然的气息,让人莫名也跟着镇定了一些。   鼓声越来越响,震得人心底发慌,连毒辣的日头,也隐进了云层,给城墙下数千辽军,投下一片阴影。   帅旗挥舞,辽军如脱了缰的野马,冲向关门。   展昭剑眉轻皱,从一旁士卫手中取过弓箭,引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去,划过关前奔涌的辽军上空,直射军鼓。   “噗”一声,鼓被贯穿,射了个透心凉。   鼓声乍停,辽军奔跑的步伐有了些许凌乱,只是片刻,再度稳健,眨眼已到了关下。   展昭俊眸微眯,继续挽弓。这一回,羽箭破空而去,直逼那一面飞扬着的帅旗!   马车的幔帘早已掀起,耶律弘冷冷的眼神,追逐那支利箭。众目睽睽之下,利箭射断了旗杆,帅旗飘落在地。   “好!……”城墙上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展昭……”耶律弘唇边玩味之意渐起,“我倒要看看你区区几百人,如何能敌我数千大辽先锋军。”   前方,云梯已架上城墙,城墙上流箭齐飞,巨石滚落,霎时一片哀嚎声……   而城门,因数日来的紧急加固,及宋军的齐心协力,一时之间,任凭辽军持圆木一次次撞击,竟纹丝不动。   日头渐渐西沉,雁门关上空尘烟腾起,血腥味在风中弥漫开来……   耶律弘皱起了眉头。他委实不曾料到竟然半日都没有攻下雁门关,看来还是低估了宋军的实力。   “殿下,”耶律继华驰马过来,远远勒住了缰绳,马停在马车前转了一个圈,“雁门关易守难攻,所传非虚啊。”   “鸣金收兵。”耶律弘垂下幔帘,声音淡然。   戍卫府。   “前方情形如何?”罗吉安一行风尘仆仆踏入院门,背对院门的包拯转过身来,迎上前去。   众人在厅中坐下,罗吉安禀报道:“暂且退了辽军的第一波攻势。”   “今晚加强戒备,”包拯思忖之下道:“以防辽军夜袭。”   “展大人也正有此意,故留在城墙上。包大人……”罗吉安略微迟疑,犹豫不决。   “罗将军有话但讲无妨。”包拯望向罗吉安。   罗吉安看一眼两员郎将,面色凝重,“并非罗某人有意扰乱军心,经今日一轮攻城,我军伤亡虽不大,但箭支山石已去大半,前景堪忧。援军不知何时能到,还请大人尽快离开雁门关,以策安全。”   “不,”包拯摆了摆手,神色平静,“本府要上城门,亲自督战。”   “大人,你怎么来了?”展昭看到跨上城墙的包拯,不由一惊。   包拯示意展昭无事,缓缓走来,扫眼看向城墙上一个一个的军士。   人群中,有两鬓斑白的花甲老人,颤微微地握着铁枪;有未满束发的少年,一脸稚气磨掌擦拳;有受了伤的兵士,拄着长弓倚在墙角……   包拯走了半个圈,停在城墙中间。   “大宋的将士们,本府并非你们的上司,甚至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所以,守关的重任,只有交给在场的每一位将士。你们肩负的,是我大宋的第一道屏障。雁门关若破,关内的百姓将颠沛流离,大宋的疆土将受辽骑践踏。为了我大宋千万父老,关在人在,关破人亡,誓死守关!”   “誓死守关!”   “誓死守关!”   ……   呼喝声此起彼伏,响彻上空。   看着城墙上火把通明,人头攒动,耶律弘淡淡下令:“点火造饭,整军休息。”   落日隐去最后一丝光亮,夜幕降临。   入夜。中京。   乾德殿。   树梢上一轮晕开来的月亮照下来,将整个宫殿淡淡投射在地上,细细看去,一个移动的影子在屋脊上腾跃,依稀看得出是一个人的轮廓。   一个白衣人,身影如白练掠开,悬空一展,隐入大殿前梁上。   片刻之后,一个黑衣人影在相同地方出现,左右看了看,亦朝大殿前梁掠去。   黑衣人趴在梁上,远处有巡逻侍卫走近,黑衣人朝里面缩了缩,头顶有白花花的什么东西垂下,伸出手拨了一下,还在,又拨一下,恼怒抬头,一张放大了的灿烂笑脸正在自己头顶上方,黑衣人惊得险些滑下大梁,被一只手一把捞住,“小瑜儿,是我。”   白衣人正是白玉堂,那白花花惹着小瑜儿的是头上束发的发带,他趴在小瑜儿上方的梁上。待侍卫走远,小瑜儿惊喜道:“白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玉堂不答反问:“你又怎么来了这里?”   小瑜儿黯然垂头,白玉堂透过宽敞的窗看向殿中,神情有思索之色,“莫非……”   “我想来想去,只有辽国皇帝能阻止耶律弘了。”小瑜儿轻声道。   白玉堂讶然,无声挑了挑长眉,半晌低低道:“你和那只猫还真想到一处去了。那么,你也想清楚后果了?”   小瑜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我真是一个一个瞧不明白你们俩,”白玉堂恨铁不成钢,“展昭提出来之时,我看他想死的心都有,偏偏嘴硬得不行。你呢,更不得了,自己来给自己找罪了,别忘了你的身份,要知道,谋反大罪,死十次都不够。”   “宋朝对我有恩,我……”小瑜儿艰难开口。   “好好好,”白玉堂眨眨眼,无可奈何摇头,“我看你是舍不得那只猫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只身伺敌   殿外的侍卫不时从殿前经过,殿门口尚有四名守卫。   小瑜儿皱眉看向白玉堂,“白大哥,你怎不换一身夜行衣,穿这么耀眼是怕人认不出你?”   白玉堂轻笑一声,“你白大哥昔日闯大宋皇宫,也是这么来去自如的。区区一个辽国皇宫,自不在话下。”   “那我们眼下该怎么进去?”小瑜儿看着殿门口的守卫,有些担忧。   白玉堂思忖片刻,“小瑜儿你方才所说,有一定道理。此次并非先前闯皇宫那般随心所欲,若要不引人注意,只怕唯有一法可行。”   “什么办法?”小瑜儿的脖子偏得久了点,不由伸手揉了揉。   “那就要偏劳你这位郡主阁下了。”白玉堂笑声压得有些辛苦。   远远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咣!咣!”——“咣!咣!”   殿前的守卫相互看了看,到换班的时辰了,神情正待缓和下来,遥看到两个人影走来,忙各自肃然,待人影走近,恭声道:“王爷。”   来人正是北越王爷萧贺,身后跟着一名小厮。   萧贺伸手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笑意盎然,“本王来看陛下,你们先下去吧。”   守卫想本也到了换班时辰,于是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二人施施然走进乾德殿,“萧贺”一张脸闷笑得有些夸张,胡子乱颤,“这一招挺好使,下回给五爷扮个大宋皇帝玩玩。”   “小厮”小瑜儿看一眼自家“祖父”,无奈唤道:“白大哥……”   “是是,”白玉堂正了正脸色,走向内殿,“虽然来换班的守卫被我们暂且调开,不过还是要小心。”   内殿龙榻上,耶律宗真静静躺在上面,而殿中空无一人,白玉堂更加肯定了这其中一定有名堂,不然不会连个守护的宫人都没有。   他先俯身查看了耶律宗真的伤口,伤口在左胸心口上方一寸之处,已经愈合。他皱了皱眉,将手指搭上耶律宗真手腕……   小瑜儿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白玉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瑜儿,你说这个耶律弘奇不奇怪,既是自己想当皇帝,何不直接杀了这个老皇帝,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是想怎的?”   “白大哥,”小瑜儿心中一紧,“你说若是皇帝醒来,会不会杀了耶律弘?”   白玉堂啧啧摇头,“你还是担心他醒来会不会要了你的小命吧。……应该是中毒了。”   “中毒?”   “不错,”白玉堂窃窃自喜,“你莫忘了我那个用毒高手的大嫂。此次出门,大嫂给了我一瓶新改良的解毒良药,正好用来试试效果。”   翌日。   东方洒下一抹淡淡朝霞,给勾注山群峰披上金辉,驱散了萦绕在雁门关上方的袅袅薄雾。   张龙端了一碗米粥,走上城墙。   守了整整一夜,一些年轻的倒还罢了,有些年老的及年幼的已是困乏不堪。展昭并未让所有的人都守城,而是安排一半人守城与运石,一半就地歇息,下半夜轮换。   “展大哥,喝一碗粥吧。”张龙看着那个身影,伫立在城墙上,红衣飞扬。   展昭转身,目光落在面前的一众兵士身上,“张龙,给那位老人家喝吧。”   “这……”张龙看向展昭,面色迟疑。   “去吧。”展昭温和道。   待张龙将碗递给坐在墙角的一位年老兵士,展昭低声向他嘱咐了几句,张龙神色一窒,“展大哥?”   展昭微微点了点头,“切莫忘了。”   展昭目送张龙走下城墙,复又转身,城墙下,辽军已排兵列队,蠢蠢欲动。   耶律弘遥遥看向雁门关城墙,耶律继华出声询问:“殿下?”   “休息一夜,想来精神都不错了,”耶律弘挥了挥手,“速战速决。”   云梯搭在城墙上,辽军越来越多。箭支已用尽,罗吉安指挥兵士将火油抬上城墙……   城墙下,城门摇摇欲坠,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城门若是被破,关内的兵士绝不是辽军对手。展昭抬眼看向天边,这一次攻城,直从日出到日落,恐怕等不到太原府的援军了……   展昭紧了紧手中的巨阙,那一枚鱼形的剑穗轻轻扫过他手背,似是从心上划过一般,心头微微一颤。他转身看一眼关内,“大人保重,展昭来生再为大人效力……”   身形跃起,展昭已站在城垛上,火光凌乱中并无人注意到他,待罗吉安回首无意一瞥,那一抹红影已掠上云梯,顺着云梯飘然而下,梯上的辽兵纷纷被踢落,不由疾呼一声:“展大人!”   巨阙出鞘,展昭稳稳落地,趁着辽兵一瞬间的错愕,展昭已挥剑直杀向后方。   耶律继华看到十余丈外人群中翻飞的红衣身影,不由一惊,“保护殿下!”他急忙调转马头,向耶律弘帐中奔去。   耶律弘立在帐外,冷冷看向那个只身搅乱辽军阵营的人。   展昭手中巨阙舞得密不透风,剑光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辽营牙帐前方,是一队队盾牌手,盾牌手前面,是近身搏击的长矛手,看到有人竟然从城墙上跃下,盾牌手立时将耶律弘围拢,长矛手个个手持长矛,齐刷刷指向展昭。   四下的辽兵越聚越多,展昭暗暗提气,身形离地,足尖轻点,踩着辽兵的肩膀与头顶,如飞鸟一般朝牙帐掠去。   两员辽将纵马截上,双矛齐齐挑向展昭下盘。展昭忽然跃起,双足分落双矛枪尖,两员辽将大喝一声,枪杆抖动,想要将展昭逼落枪下。   展昭趁着枪势,身形斜斜飞出,眨眼之间离耶律弘又近了几丈。   耶律继华大喝道:“弓箭手!”纵马疾驰,长矛向展昭胸前刺去。   展昭腰身一偏,左手手掌顺势朝枪尖探过去,沿着枪杆滑落,手掌翻处,扣住了耶律继华右手手腕,巨阙银光紧随而至,眼看便要刺向耶律继华左肩。   一个玄青身影掠起,掌风凛冽,直直劈向展昭面门。展昭松了耶律继华手腕,向后一个翻身,堪堪避开了那一掌。   展昭被耶律弘的掌风逼落在地,十余柄长矛朝他卷来,他就地一个翻身,左一避,右一挪,又似游鱼一般,从长矛之间相距不逾一尺的缝隙之中硬生生的挤将过去。   弓箭手于数丈之外,个个利箭搭弦,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展昭射成一只刺猬……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一线   “螳臂当车,想以一人之力阻我千万辽军,展昭,你太高估了自己,”耶律弘冷哼一声,不屑道:“当真是找死。”   展昭心中苦笑,事到如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制住了耶律弘,才有可能让辽军退兵。有些事情不论成败都要坚持,有些东西不论生死都要守护……   展昭身形倾斜,整个人如陀螺一般旋起,身侧枪尖随着他的身形上挑,他足尖疾点,沿着耶律弘前方一人的枪柄,转眼到了那人跟前,左脚踩了那人肩膀,右脚将他向后一踢,一招大鹏展翅便朝耶律弘扑过去。   展昭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实在太快,一眨眼便到了耶律弘跟前,弓箭手不敢随便放箭,只将手中弓箭对准展昭,上下左右移动。   耶律弘摆了一个手势,持枪辽兵后退了几步,他轻笑一声,“也好,看在小瑜儿份上,我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他嘴里说着话,身形已冲天而起,顺手提起一柄银枪,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身子已如飞鹤凌空,远在两丈之上。   展昭急掠的身形明显一窒,巨阙却剑势不减,笔直向耶律弘面目咽喉之间卷了过去。   耶律弘枪尖轻颤,挑起枪花朵朵,横扫过来。只听得“咣”一声,巨阙刺中枪尖的声音,随即“唰唰唰”打着旋,擦着枪柄,朝耶律弘胸口刺去。   耶律继华在旁边看得呆了一呆,心道:这人身手倒是不错,可惜了……   耶律弘亦是扬了扬眉,不敢大意,身子一折,避开剑锋,抡起银枪,旋身一转。   身后,城墙上再无其他,守城兵士挥舞起了大刀……城门已碎裂开来,倾倒只在须臾之间……   周身的辽兵呼喝阵阵,展昭置若罔闻,巨阙携着寒光劲风,一招紧跟一招,逼人的剑气,震得耶律弘连连后退。耶律弘轻喝一声,凌空倒翻,银枪回马,展昭竟不惜露了空门,剑尖直指耶律弘!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右侧射出,为耶律弘解了围,耶律继华张弓搭箭,又是一箭,箭尖贴着展昭左肩飞出,溅出一条血线。   趁着展昭被箭逼开的空当,耶律弘身形往后一跃,银枪挑出一个弧度,插在地上,眸光从城墙收回,“展昭,雁门关顷刻便破,任你武功再高,也不能改变结局,你一心求死的话,我便成全了你。”   展昭身躯一震,淡淡笑了笑,带了些许的遗憾。拼了一死,也不能阻止辽军入关,老天何其不公,但愿大人已经离开雁门关……   长矛手弓箭手团团将展昭围住,耶律弘缓缓举起右手……   落霞隐了最后一点红光,一日将尽。   一骑快马奔了过来,马上之人飞身下马,附在耶律弘耳边说着什么,耶律弘的脸色刹那之间白了一白。   身后号角之声响起,众人目光齐齐向后,远远望去,只见数面金黄色大旗迎风招展,一人立在车辇之上,目光炯炯,正是辽国皇帝耶律宗真。   辽军放下手中兵器,齐声高呼:“万岁!万岁!”声音响彻四野。   耶律弘微微阖上双目,此次攻宋,本是借着宋人刺杀辽帝为由头,虽有一众心腹知晓其中关系,绝大多数将士却仍是以耶律宗真为首。   耶律宗真右手高高举起,辽军立时肃然,“收兵,回京。”他看也未看耶律弘一眼,只吩咐近身侍卫,“将耶律弘,押回去。”   待雁门关前的辽军退得一个不剩,展昭恍然在梦中,直至白玉堂一手拍在他肩上,随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一般跳了起来:“展昭,你又受伤了?!”   展昭这才感觉左肩火辣辣的疼痛,羽箭在肩头扯开了一道口子,展昭微微一笑,“一点小伤而已。”   “是,一点小伤,”白玉堂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吵个不休,“要不是五爷我昨儿一宿未睡,给那个劳什子皇帝解毒,今儿又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来的好巧不巧,只怕你就算有九条命,这个时候也早报销了。”   展昭并不接话,转身朝关内行去。脚下,间或是辽军的尸首,被箭射到的,被山石砸到的,被火油烧的……   白玉堂踮起脚尖跟在身后,时不时跳一下。   戍卫府。   包拯躺在榻上,昏迷未醒。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正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展昭走进,四人喜不自禁齐声道:“展大人!”   展昭看向榻上的包拯,皱眉问道:“大人怎样?”   张龙的脸瞬间如苦瓜一般,“我下手并不重,原本已将大人抬进了马车,辽兵既退,便将大人运回了戍卫府,只是不知为何尚未醒过来。”   “展大人,是不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马汉有些不安道:“张龙一贯力气大,下手没个轻重的。”   “我不知轻重,早知道让你来。”张龙没好气道。   “大人若是落个啥后遗症,看你回去如何向公孙先生交代!”马汉愤愤不平。   “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   张龙的话被一声呻吟打断,“本府好不容易睡一觉,你们在吵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皆看向包拯,包拯坐了起来,抬手抚向后颈,吸了口凉气,面上带愠道:“居然胆敢偷袭朝廷命官,是谁?”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各自看了看,齐刷刷的右手指向展昭:“是他!”   展昭嘴角抽了抽,无奈撩袍跪下道:“展昭知罪,但凭大人责罚。”   ……   激战过后的雁门关,空气中弥漫着说不上来的清冷味道。夜风拂起城墙上一红一白的衣角。   “你在辽国皇宫遇到了小瑜儿?”   “不错,她也是想到了利用辽皇制止耶律弘。”   “后来呢?”   “后来?你也知道这次的事她那个祖父也有份,自然是一同被关起来了。”   “……”   “展昭你不用担心,我看那个辽国皇帝尚算通情达理,应该不会为难小瑜儿,何况他能醒过来,小瑜儿也有份,我在他面前可没少为小瑜儿说话,展昭,你说说,你该怎么谢我?”   “……多谢白兄高义。”   “去去,少来!至于小瑜儿被人毒白了头发这事,你这只猫忙,没空追究,五爷我可闲得很,哼哼,下毒……”   “白兄,小瑜儿现下无恙,莫出人命。”   “就知道你是只怜香惜玉的猫!”   “……”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如风   中京。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两个人影。   耶律宗真和萧贺。   “你打算如何处置耶律弘?”萧贺盯住耶律宗真。   “你何不担心一下朕将如何处置你。”耶律宗真面上带着疲惫之色,许是多日昏迷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斜斜倚在案后的龙椅中。   “我无儿无女,膝下也就一个孙女,”萧贺神色如常,微侧了侧身子,“任凭你处置。”   耶律宗真轻哼一声,“你以为朕不敢动你么?还是以为朕不敢动耶律弘?”   萧贺哈哈笑了,花白胡子一颤一颤,“耶律宗真,虽然我的儿子女儿都不在了,但是,比起你来,要狠着良心向亲生儿子下杀手,你难道不可怜多了?我的女儿没有背叛你,可是你还是把她逼死了。你是当父亲的,你自己明明知道,耶律庆有哪一点比得上耶律弘,可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你硬是对他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事到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看耶律宗真神色微变,萧贺仍是不紧不慢道:“耶律弘这孩子,其实性子随你,到底心慈手软一些。”   耶律宗真看着萧贺,忽而冷冷笑了一声,“萧贺,你这是想以退为进?”   “臣不敢,一切全由陛下决定。”萧贺面上淡淡笑意,躬身行礼。   耶律弘陷害耶律庆,控制耶律宗真,除了当事人及为数不多的几人知晓内幕之外,耶律宗真并未将事情闹大,只是将耶律弘幽禁起来。而这间幽禁耶律弘的宫殿,正是耶律弘幼年所住的奉翔殿。   耶律弘抬手轻轻抚过殿中的墙榻桌椅,记忆深处的一点一滴,渐渐浮现在眼前,因长久无人居住而暗淡无光的寝殿似乎一下色彩鲜明起来。   十年了,离开奉翔殿已经整整十年了。   那一日,午后,日头眀耀得有些刺人眼。十五岁的耶律弘从校场习武回到寝殿,尚未来得及换衣,萧皇后拉着一名宫中侍卫急匆匆跑了进来。那名侍卫耶律弘认得,姓江名啸云。   萧皇后一脸的惊慌失措,“弘儿,你父皇要杀了他,你可否让他在你这儿先躲一躲?”   耶律弘十分不屑,一个侍卫,杀就杀了,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么?刚想说什么,宫殿外喧嚣声起,耶律宗真已带人走了进来。   萧皇后的脸瞬间煞白,倒是那个侍卫江啸云,不慌不忙拍了拍萧皇后肩膀,轻声道:“不要怕,你我并未有何见不得人之处,何惧之有?”   萧皇后神色略微镇定一些,抬眉看向大步走进的耶律宗真。   看面前二人一副坦然模样,耶律宗真禁不住怒火中烧,指住萧皇后,“你与他……他为了你,居然进宫做了侍卫,十五年,在我眼皮底下,十五年……”他一口气顺不上来,咳个不停。   “陛下,”江啸云护在萧皇后前面,俯身一礼,“我与皇后,以礼相待,并不是陛下想象的那样,陛下切莫冤枉了皇后。”   “冤枉?你敢说她心里没有你吗?没有你的话为何要拉着你逃命?”耶律宗真冷哼一声,唰一下抽出了宝刀。   萧皇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你放过他,求你放过他。”   不求还好,这一跪之下,耶律宗真更是怒气腾腾,宝刀划过一道寒光,江啸云仰倒在地。   萧皇后面色如灰,颤抖着爬了过去。一旁的耶律弘早已看得瞠目结舌,却盯着那柄刀,不曾掉以轻心,眼看刀光又抡向萧皇后,慌忙扑了上去,推开萧皇后,刀尖划破了他的左脸。   身后的宫人低声劝说着什么,耶律宗真重重扔下宝刀,狠狠道:“贱人,今日姑且留你一命。”又指向耶律弘,狰狞叫道:“孽种……孽种……”狂笑着离去。   耶律弘抱着浑身发颤的萧皇后,只听得萧皇后喃喃低语:“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原本是宋人,应当娶个宋人女子,和和美美,不该是如此下场……”   随后萧皇后将耶律弘支开,拿起地上的宝刀,自尽身亡。耶律弘转身之时,只听萧皇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耶律宗真……我是清白的……”   萧皇后以死明志,耶律宗真自此迁怒耶律弘,耶律弘搬出了奉翔殿……   ……   耶律弘单膝跪在当年萧皇后自尽的地方,垂下眉目,手掌探向那一处,指尖虚空曲起。那一日,他的脸上留了一道不能褪去的伤口,他的心上也留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有时候,身体上的伤好了,便会忘了那种疼痛。但是,那叫嚣着的两个字,成了心中永远的痛……   殿门外,一个明黄身影伫立良久,终是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拂袖转身离去……   耶律宗真无恙,包拯又着手与辽国的和谈事宜。因了之前的变故,原使队之人皆已回京。罗吉安不甚放心,要加派人手护送包拯去中京,“末将选了二十位年轻力壮的兵士,若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定会拼死护大人周全。”   “罗将军稍安勿躁,”包拯摆摆手道:“本府相信耶律宗真与我大宋和谈的诚意,此行有展护卫等五人即可。”   “有展大人随行,自然万无一失。”罗吉安连连点头,“那末将便预祝大人此行马到功成。”   与耶律宗真的见面极为顺利。耶律宗真本亦不欲与西夏纠缠下去,宋朝愿当和事老,自己又有台阶下,何乐而不为。是以,一番详谈之后,宾主尽欢,耶律宗真设宫宴款待包拯一行。   筵席设在大辽宫中。席间,耶律宗真向包拯表示了和大宋永结盟好的决心,并委婉表达了歉意。包拯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耶律庆就坐在耶律宗真下首,不见耶律弘,也不见萧家王爷。他看一眼身边举着酒杯,明显心事重重的展昭,不由暗叹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情归何处   入夜的空气里,带了几分微薄的凉意。   窗外,月光宁谧。   小瑜儿斜靠在窗前,眉尖轻蹙,一颗心七上八下,已经悬着好几日了。   耶律宗真自雁门关回来,便派人监视北越王府,府中之人相当于被软禁,出入不得自由。   萧贺整日里还是摆弄他的花花草草,炎炎夏日已过,有些娇贵的花木没有撑过这一季,老王爷心疼不已,长吁短叹,相比起自己眼下的处境,那些枯萎的花草似乎更加令他忧心。   小瑜儿试着问过萧贺,会不会责怪自己去帮耶律宗真。萧贺呵呵一笑,“傻孩子,一切自有定数,不是你我可以预料的。”   虽是如此,小瑜儿仍是无法释怀,而且,尚有一件更烦心的事情,便是她听说包拯明日就要返宋,也就是说,展昭明日随包拯回宋朝,今日之后,两人便是遥遥相隔,相见无望了。   小瑜儿苦笑一声,伸手去关窗,手腕上的玉镯碰上窗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小瑜儿抬手抚上玉镯,莹翠的镯子在月色下散发着幽澈的光泽,温润一如那人。她低头径自出神,喃喃唤道:“展大哥……”   院中起了蒙蒙雾气,月光笼罩下来,银白如霜。两丈开外的枫树底下,一条人影似僵住,头顶上的绿叶依稀微红。   似是有所感应,小瑜儿抬头看向院中枫树,炫目的一片白光中,有个人静静站在那里,屹立不动,湛然若神。   小瑜儿看向那人,惊喜唤道:“展大哥!”   展昭从光影中缓缓走出来,一步一步。   小瑜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在做梦吗?直至展昭走到她面前,一身蓝衫泛着淡淡水色光华,满院的银辉尽凝在他眉宇之间,光风霁月。   隔着半人高的窗墙,两人静静对望,一层水雾弥漫上小瑜儿的眼睛,她极力想看清展昭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展昭笑意渐起,从眼睛蔓延到唇角,抬手抚了抚小瑜儿鬓间,“我可以进来吗?”   小瑜儿一愣,继而忙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向门口。展昭一把拽住她衣袖,轻轻一纵,从窗口一跃而进,心下有些汗颜,自己何时成了夜闯姑娘闺阁的登徒子了……   外间巡夜守卫的脚步声渐近,小瑜儿掩上了窗。   清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瑜儿,我,我明日要回开封了。”   小瑜儿心中一沉,转身,面上却仍是极力笑着,“你是来跟我道别么?”   展昭胸口一窒,面前的笑容,少了往日里的明媚,平添了几分忧色。一路过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带她一起走,可是,想起那时在赵祯面前立下的誓言,心中颇是犹豫。此刻,看着她消瘦了一圈的脸庞,再也顾不上其他,赵祯那边,等回了开封再亲自上殿请罪吧。   “小瑜儿……”展昭才唤了一声,小瑜儿打断他,“展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不能丢下我祖父一个人,是福还是祸,我都要在这里和他一起等着。”   没有任何的讶异,一切似乎都在展昭的意料之中,他轻叹一声,无声看着小瑜儿沉静的眉眼,曾几何起,那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变成了如今内敛沉稳的模样。   小瑜儿仰起脸,泪花在眸中泛着光,她打量四周,“我有了家,有了祖父,住着以前从未住过的奢华屋子,锦衣玉食,可是,只有见到你,才会安心。我想念延州那一晚的炒饭,想念那间简陋的茅屋,因为有你在一起……如果能回到从前,该多好……可是现在……你回到开封,娶妻生子,将我忘了吧……”   展昭默然片刻,一本正经无比痛心道:“小瑜儿,你这是当了郡主,看不上我这个小小护卫,想悔婚了么?”   小瑜儿破涕为笑,拿眼瞪展昭。展昭笑着伸手将小瑜儿揽进怀中,抚着她散落肩头的发丝,“不要胡思乱想,包大人和辽皇和谈顺利,只要两国交好,想来身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即要留在辽国,我也不勉强。包大人之前探了探辽皇的口风,想来他不至于为难你。除非……”展昭想起耶律弘,顿住了声音。   “除非什么?”小瑜儿仰头,不解的望着展昭。   展昭别开眼神,慢吞吞道:“除非你,瞧上了耶律弘……”   看着展昭忽闪的眼光,别扭的神色,小瑜儿将脸埋在展昭胸前,忍着笑意,肩膀一抖一抖,发出沉闷的声音,“展大哥,你是在吃醋吗?”   展昭哭笑不得,这丫头,心情一好就和他作对,还能不能好好说一会话了?   小瑜儿见展昭不答,抬起头,亦是一本正经无比痛心道:“我为何还是比较稀罕小小护卫呢……”   额头被展昭的手指戳了一下,小瑜儿抬手揉了揉,想起一事,道:“白大哥可好?”   想起白玉堂临去西夏时那阴测测的眼神,展昭不由失笑,“白兄帮你报仇去了。”   “报仇?报什么仇?”   “害你白发险些丢了性命的仇。”   “啊?”小瑜儿讶然,“不会让她与我一样吧?”   展昭淡淡一笑,“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卢大嫂是用毒高手,据白兄所讲,是一种改变女子特征的药,三个月后才恢复……”   “改变女子特征?”小瑜儿瞪大了眼睛。   “比如,长点胡子之类的……”   小瑜儿嘴角抽搐,“白大哥,亏他想得出来……”   小瑜儿正想象着冷轻霜胡子满面的情形,不禁笑出了声,下一刻,展昭的额头抵了过来,小瑜儿听着他的呼吸和自己呼吸,缠绵不可分的交织在一起……   “记着,耶律宗真若是一定不放过萧王爷和你,你就抬出这一次的功劳,再抬出你和包大人的交情……”   “嗯。”   “我一回到开封便和皇上去说明此事,皇上圣明仁慈,一定会成全我们。”   “嗯。”   “耶律弘虽然所图者大,但亦不失为一个正人君子,想来也不会勉强于你。”   “嗯。”   “……好好吃饭,我可不想将来我被人说虐待夫人……”   “展昭!你有完没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吼了一声“展昭”,了了一桩心愿……   画风变幻不定,原本打算再好好虐一虐,到底是亲妈,将就着看吧,咳咳。   ☆、二女争夫   展昭和小瑜儿的重重担忧,从日后耶律宗真做出的决定看来,显得分外多余。   萧贺本就是个闲散王爷,无兵亦无权,自为小瑜儿驱毒之后,身体一日差似一日,许是记着他往日的赫赫战功,耶律宗真到底并未将他如何。   至于耶律弘,耶律宗真着实头疼了好一阵。其实这么些年过来,对于当年之事,耶律宗真或多或少有些后悔,只怪当年年轻气盛,一怒之下铸了无可挽回的错。说到底,还是自己亏欠耶律弘多一点。因为耶律庆已经有了子嗣,他原本是想将大位传给耶律庆的。思虑再三,他对外宣称,大辽从此无耶律弘此人,耶律宗真长子,姓耶律名洪基。   耶律弘对于这样的结果,显然一时无法接受。他原本认为耶律宗真不会放过自己,至少,也该流放得远远的。未曾料到,居然只是给他换了一个名字。耶律弘好些天未缓过神来,耶律宗真,到底还是在乎萧皇后,在乎自己的吧……   而萧家郡主和耶律弘的亲事,在耶律弘的要求下,解除了。耶律弘如是说:“我不要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妻子。”耶律宗真听后微微动容,心中无法抑制的想道:当年的萧皇后,心里应该也装着那个侍卫吧……   而后,耶律宗真为了彰显自己的赏罚分明,封小瑜儿为辽国公主。他从耶律弘,现名为耶律洪基处得知了小瑜儿与展昭的事,意兴顿起,居然上国书去宋朝求亲。   此事传到西夏国主李元昊那里,李元昊亦不甘示弱,同上书求亲。彼时,西夏公主冷轻霜,正躲在寝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赵祯无奈,紧急召集几位重臣商议。八王爷提议为了公平起见,不如让两位公主来宋朝进行比试。包拯皱眉思索半晌,提出武艺不是最要紧,为了展昭日后三餐,厨艺第一。王丞相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赵祯一锤定音,召两位公主来京城,厨艺比拼赢驸马……   小瑜儿早早来了开封,而冷轻霜则是冬至之后才到了京城。   对于这位冷姑娘,展昭作为当事人,只能一笑置之。或者换个角度,换而言之,冷姑娘的这种精神委实令人钦佩。   三局定终身,食材限量供应,由本人完成。裁判从三国中各选一人,而事先并不告知是哪一位做的菜品。   第一回合前夜,小瑜儿一人在厨间忙碌,第一道菜是炖品,小瑜儿将各种材料收拾妥当,将炖锅架在灶上,正在一旁全神贯注守着。   展昭悄无声息的溜进厨间,“好香啊……”   小瑜儿头也未回,轻笑道:“这才刚开始,还要炖好几个时辰呢。”   “好几个时辰?”展昭咂舌,伸臂圈住了小瑜儿……   结果后面的食材下锅顺序凌乱,且炖过了头,次日第一回合的较量,小瑜儿输得凄惨。   午后,展昭和张龙赵虎巡街,张龙偷偷凑向展昭,压低嗓门道:“展大哥,小瑜儿让我转告你,你若是想她赢,叫你今晚去冷姑娘那。”   展昭眉间错愕,“……”   第二回合前夜,展昭又出现在小瑜儿面前,小瑜儿手脚并用,将他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厨间大门,大声道:“你快去冷姑娘那边吧,若是不去,明日我输了就完了。”   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展昭决定豁出去了,走进冷轻霜的厨间……   果然,第二回合,小瑜儿胜出。   小瑜儿胜了,提起的心暂时落了回去,但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整个下午都坐立不安,终于在黄昏时分找到展昭,追着他问:“你昨晚真的去了?”   展昭笑道:“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那你,也,”小瑜儿支支吾吾,扭捏半晌,“亲她了?”   “……”   第三回合前夜,展昭一手负在身后,又出现在小瑜儿厨间,神色间颇有些迟疑,“我今晚还过去吗?”   小瑜儿苦着脸,眉头蹙了半晌,终于忍痛道:“不准去了。”   “你明日输了怎么办?”   “……那你还是去吧。”   展昭啼笑皆非,右手捏了捏小瑜儿的鼻尖,左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两颗松茸,“这是老王爷让我带给你的。”   小瑜儿开心不已,转而又发愁道:“可是食材都是限定的……”   “老王爷说了,你将它煮汤,然后浇上。”   “这算不算作弊?”   展昭郑重思索片刻后,面色陈恳的胡说八道:“不算……”   小瑜儿不负众望胜了第三回合。   冷轻霜单独找到了小瑜儿,因四下无人,小瑜儿骇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冷轻霜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明艳的眼眸流转出了几分落寞,“你放心,我说几句话就走。很奇怪,这些话我并不想讲给展昭听,却很想告诉你。”   “一直以来我都做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美梦,从一开始就明明知道不可得,却还是放任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虽然很多时候是因为我爹的缘故,但是,我的私心又何尝不想可以如愿以偿。为此,我做过伤害展昭和你的事情。然而这世间,唯有感情最是不可强求,我其实早就该放下了。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冷轻霜一口气说完这些,朝小瑜儿笑了一笑,转身离开。   小瑜儿怔怔听完,唏嘘不已,她到底也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不是吗?而自己又是何其有幸,能与心爱之人倾心相对,这世间,极致的幸福,亦不过如此吧?   小瑜儿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端着一个盘子,在展昭的院中找到了正在练剑的他,开心唤道:“展大哥,来尝尝我做的最后一道菜,味道怎样?”   展昭搁下巨阙,搂住小瑜儿,笑意清浅的俯下头,“我想,还是先尝尝这个吧……”   因西夏和辽国争婚,展昭成为大宋第一美男子的言论就此传开,某日又传到了陷空岛白玉堂的耳朵里,引起了第二波的猫鼠斗,这便是后话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自己先撒个花~   结局仓促,而且画风大变,大家将就着看吧\(^o^)/~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追文,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